我吓得不轻,握住他接住的长剑,脱口道:“这不公平!”
面前之人冷眼看着我,音色沉沉的:“有何不公?他若是没有本事,在我面前认个输,我也会留他一个全尸。只要……”锐利的目光落在元承灏的身上,“只要,他能低得下那个头。”
“灏!”急急抓住他的手。
他只抿着唇,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剑上。我知道,他是骄傲的,要他低头是万万不能的。即便,要他告诉他他的病,他根本动不了武,他都不会的。
我太了解他了。
握着长剑的手微微收紧,他突然浅笑一声,将手中的长剑丢在地上,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朕为什么要和你比这一场?”
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怕他又别扭起来,怕他死撑着要和他比试。
面前之人先是一怔,随即冷声道:“怎么?怕死么?”
“朕都生生死死好几回了,若是怕死,也就不来了。”元承灏淡声说着,依旧直直地看着他,“光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这江山还不需要假手于人。”
他也不怒,只看着他道:“今*若是不拿剑,休想能从这里走,你以为你带上了杨将军的人,就能从这里安然走出去?你也太小看我了。至于这西周的江山,你也不必牵挂,我能比你打理得更好。”
震惊地看着元承灏,他没有带上侍卫,原来是因为杨将军的人来了么?都暗中跟着,可,还是让对方知道了。那么对方,也有所对策,是么?
我承认,他的才华不亚于元承灏,他做皇帝,也不差。怪就怪,世间不可能出现两个皇帝,一山不容二虎。
“拿剑!”他喝着,只见他的手腕一翻,长剑已经出鞘,直直地指向我们。
元承灏只略瞧了地上的长剑一眼,开口道:“朕不会和你打的。”
“是不会,还是不敢?”
“随便你怎么说。”元承灏忽而看向面前的三座墓碑,低声道,“他们不会希望看到我们在这里动手。”
面前之人略一迟疑,却是飞快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闪身过来,一手用力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惊呼出来。元承灏也吃了一惊,出手朝他袭去,一招四两拨千斤,将我从他手下拉回来。
“你想做什么?”元承灏冷声开口。
他笑着道:“还以为你进化论如何都不出手。”
“你敢碰她。”
“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留得住她!”他说着,他再次朝我伸手过来。
我吓得屏住了呼吸,元承灏揽住我的腰,脚下一滑,伸手将地上的长剑捞起来。只听“嚓”地一声,那剑鞘已经沿着锋利的剑刃滑下去。
动了唇,原本想说什么,可我知道,此刻我要是出声,怕分了他的心。
剑光在眼前乱了心智,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让我几乎快要分不出谁是谁。周围,隐约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接着,也传来了打斗的声响。
原来,他和他,都不是独自来的。
紧握着我的手没有放松,只是那温暖的手掌已经逐渐冰冷。我紧张得不行,想叫,又叫不出来。
剑尖轻挑过来,元承灏举剑挡开,抱着我退开三步,那身形已经明显慢了下去。眼看着那长剑刺过来,我一咬牙,闭着眼睛挡在元承灏的面前。
“欣儿……”元承灏只低呼一声,手中的长剑再是没有力气握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对面之人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一滞,剑尖在离我一寸的距离停下了。我来不及去揣摩他的意思,慌忙回身扶住元承灏:“怎么样?”
他想说什么,一口气回不上来,只略摇着头,脸色已是煞白。
“灏……”轻抚着他的胸口,试图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他只看着我,*地握住我的手,想把我拉至他的身后。他的用意,我明白,我都明白。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是顿了下,紧接着,那声音响起来:“怎么,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听得出,他的话语里,似乎隐隐的,还有一丝不确定。
猛地回眸,想要开口,元承灏握着我的手却越发地用了力。我知道,他不想我知道别人他的身子有异。我知道,他不想因为这个让别人同情他。
可,这本来就是五年前他要杀元承灏的时候给他留下的重创,又有什么要隐瞒的?
张了口,才欲脱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射过来。颈项一阵细微的刺痛,我一怔,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欣儿……”
谁在叫我?
那两个声音也瞬间变得飘渺起来……
……
手指微微一动,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很大很舒服的雕花木床,我有些恍惚,竟做了那样一个荒唐的梦么?
侧脸,瞧见桌上搁着的两个而且,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面具!
不是梦!
元承灏呢?
抬手,抚上自己的颈项,我记得是什么东西插在了我的颈项,然后,我昏了过去。
慌忙从床上跳下来,是那个人动的手脚么?那么元承灏呢?他有没有事?
这样想着,心里无比慌乱起来,抬步便朝着门口冲过去。开门的时候,差点与进来的丫鬟撞到一处,我吃惊不小,显然,那丫鬟也吓了一跳。
动了唇,我竟不知道该如何问。
倒是那丫鬟先开了口:“姑娘醒了?”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只道:“姑娘若是醒了,就跟奴婢来吧。”她说着,侧身退开,迎我出去。
迟疑了下,终是抬步出门。外头,是很大的一个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花草,迎春已经开花,在小道两旁,星星点点的嫩黄之色,给院子增添了不少*。
丫鬟领我穿过前面的拱门,前面一个房间外,计着两个丫鬟,与我面前的丫鬟一样打扮。她见我们过去,忙轻声将门推开,丫鬟却已经不再入内,只朝我道:“姑娘请进去吧。”
目光看向里头,却因为隔着屏风和珠帘,里头的情景是看不清楚的。一咬牙,只抬步进去。
房间里,到处漂浮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心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有些紧张。抬手,拂开珠帘,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
绕过屏风,瞧见一个老妇人端坐在床边,一侧的丫鬟端着水盆跪在她身侧,她挤干了棉帕,正小心地替床上之人擦拭着。
我忽而站住了步子,床上之人,那熟悉的脸孔,是元承灏。
好奇怪的感觉,我没有靠近,可我几乎可以肯定,那是元承灏,而不是那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
那老妇人听见我进去的声音,只微微侧脸,却没有回头,低语问着:“醒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她是在和我说话,再次往前走了几步,深吸了口气问:“你是谁?”是她救了我和元承灏么?看她满身的绫罗绸缎,非富即贵。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却能肯定我们还没有出了渝州。她不可能救了我和元承灏再让我们长途跋涉的,可是渝州,还有什么大户是我不知道的。
她没有回答我,倒是听得我身后有人自外头进来,回头,见是一个丫鬟。
那老妇人开口问:“人呢?”
丫鬟有些惶恐地跪下:“奴婢该死!隋大人与杨将军在一起,奴婢……奴婢没有出面。”
吃惊地看着她,她竟派人去请隋太医么?
她……她究竟是谁?
听那丫鬟的语气,她是不想让杨将军知道这里的,是么?
可,纵然这样,我依旧不会觉得我和元承灏有危险。这里给我的感觉,有些安逸,不知为何,我觉得这里,很安全。
又有丫鬟进来,跪下行了礼,才开口:“夫人说,那人醒了。”
老妇人握着棉帕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将棉帕放入水盆中,起了身出去。
只那转身的惊鸿一瞥,我突然觉得一震,那双眼睛,好像……
“咳咳。”床上之人突然咳嗽起来,我猛地回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与想象中的一样冰冷,心疼地紧握住,我想起什么,指腹略过他的颈项,在他右侧之处,有着细微的红点,看来他也是与我一样被*迷昏了带来的。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回头问着屋子里的丫鬟。
丫鬟们仿佛成了哑巴,都只站着,什么话都不说。
叹息一声,在他床边坐了。回想起方才的丫鬟说“那人醒了”,心头一动,那人……会不会是……
猛地起了身,继而,又想笑,就算真的是他又如何?我连自己在哪里,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我还能轻举妄动么?况,元承灏还未醒。
重新坐下来,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低语道:“灏,快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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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夫人想请隋太医来,必然是为他医治的,我不是大夫,不知道他的身体恢复得怎样了。
出了神,听得男子的声音传过来:“欣儿……”
忙低头,见他醒了,心里高兴,伸手扶他起来。他的目光环顾四周,皱眉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摇着头:“我也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也不说话,掀起了被子欲下床,我忙拦住他:“歇着吧。”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我担心他支持不住。
他依旧皱着眉:“朕和他带的人都不少,此人能有本事在那么多人面前带走朕,朕吃惊了。”他看出来了,我们不可能是落在了那人的手中。听得出,他亦是吃惊了,大约是千算万算不曾算到还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来。
拦不住他,只得扶他起来。
有丫鬟上前来,小声道:“皇上龙休不适,还是在床上歇着。”
他低嗤笑着:“知道朕是谁还敢拦着,朕要你的命。”
丫鬟并不惧,依旧低着头道:“奴婢们若是看不好皇上,一样会丢了命。”是以,她还是拦在我们面前,丝毫不曾移动半步。
他抬手去推她,她不动。
我欲开口,感觉他手上用了力,丫鬟竟被震了出去!
“灏!”他不要命了,这么胡闹!
他只倚在我的身上,半笑着:“反正死不了的。”
看着他,气着,又骂不出来。
他又道:“都有着功夫呢,是不悄和朕动手还是如何?”
他的话,叫我狠狠地吃了一惊。都会功夫?丫鬟只又站好了身子,低下头去。
那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们不不敢和你动手。”丫鬟闻言,已经退至一旁,瞧见方才的老妇人扶了一个丫鬟的手进来,“不能动手何苦还要勉强?”
她的声音从容至极,丝毫没有因为元承灏是皇帝而有作何的不适。
回眸的时候,瞧见元承灏的脸色极尽难看,撑圆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握着我的手微微*起来,半启了薄唇,却不曾发现作何声音。
老妇人已经松开了丫鬟的手,径直上前,扶住他另一侧,担忧地开口:“还不舒服么?那又起来作何?”她的话语里,分明带着一丝责怪的味道。
扶他过床边坐了,他破天荒地没有拒绝。
“隋华元和杨成风在一起,不然,也早来了。”她象是解释着。
“祖母……”
他到底是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他叫她,祖母……
许太后?!
那在十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许太后!
不,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扶他靠在软垫上,低语着:“别说话,歇一下,祖母在这儿陪着你。”
他又坐起来,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心里的震惊,我明白。我都如此震惊,又何况是他?
“祖母在这儿呢,你只管歇着,等休息够了,祖母再解释给你听。”
他摇头,只握紧了我的手,目光转而朝我看来。我怔了下,随即咬着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可我明白,这根本不是梦。
他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许太后:“您以为朕还能睡得着么?”
“灏……”握紧了他的手。
许太后终是叹息一声,起了身道:“祖母这么做,有祖母的理由。当年先皇驾崩,从京中传出来要你登基的消息之时,祖母就知道,京中的太后是不会放过哀家的。当年你还小,可如今你也已经长大,当是明白人中缘由。”
她如此说,元承灏必然是明白的,因为,连我都能想得通。
辛王苇眉子登基,太皇太后势必不会留着他的亲人活着的。
“京中派人下来的那一晚,哀家就命人一把火烧了辛王府,还找好了替身。原本,哀家以为此事还会折腾一番,只因凭太皇太后的性子,一定会多疑。哀家只是没有想到,太皇太后居然没有再管此事。”她力皱了眉,此事至今她都想不通。
我也觉得不妥,太皇太后或是知道青大人下手之前辛王府就已经着火,她竟没有追查么?
元承灏的眉头皱得很深,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许太后又言:“这一次,若不是出了事,哀家也许天子,都不会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因为爱他,是以才能活得像个影子。
良久良久,他才低语了一句:“他呢?”
“在另一间房里。”许太后回身看着他,开口道:“此事哀家自有想法,你就不必操心了。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
他却还要问:“您打算怎么对他?”
我低下头,还能怎么对他?二十年前许太后是如何选择的,二十年后,她依旧会那么选择。这,根本毫无悬念了。
我也终于知道,那一晚,是许太后救了他。
许太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有人推门进来,我回身,听得那声音传来:“镡儿。”
元承灏循声瞧去,见女子已经近前来,他略抬了眸华,笑言:“娘。”
“哎,娘在娘在。”她红着眼睛过来,紧握住他的手。
知道许太后未死的时候,我便已经猜到辛王妃也还活着的事实。
“手怎么这样冰?”她心疼地问着。
元承灏略摇着头,只问着:“他醒了么?”
辛王妃怔了下,询问似的朝许太后看了一眼。听许太后开口:“镡儿,此事你不必过问了。”
瞧见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敛起,沉了声开口:“朕怎么能不管?祖母,他是朕的兄弟啊!”他的话,叫我的心头一痛。
我就知道,在他心里,会把那个人当做兄弟。
因为,他二十多年缺乏的亲情。
所以,哪怕那个人一直想要他死,在他心里,还是会把他当做兄弟。
辛王妃低下头,我分明瞧见,有眼睛自她的眼眶里滑下来。许太后的脸色一变,脱口道:“胡说!你从来就没有兄弟,你是哀家唯一的孙子!”
“事到如今,祖母不想欺骗谁?”他直直地看着她。
“灏。”低声劝着他,他和我都明白,许太后只会为他好。
不祥的双生子,二十年前,她做主只留下一个。二十年后,她依旧不会心软的,这一点,我十分地理解她。我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的。
不免,又想起那一张,与元承灏一模一样的脸,心头不禁恍惚起来。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可怜人。
从出生开始,就不被承认。
如今,亦然。
他将手从我的掌心抽出来,目光依旧落在许太后的脸上,开口道:“祖母,二十年前,您做了那个主,朕一他谁都没有能力反抗。二十年后的今天,您不想用同样的方式解决问题么?您叫朕……情何以堪!”
辛王妃忙拉住他:“镡儿住口!这是你能和你祖母说话的语气么?”
他忽而笑一声,看向辛王妃:“因为都不是娘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这么狠心么?”
他的话音才落,便见辛王妃脸色大变。而我,亦是震惊得不能自己,他说什么……什么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忽而,想起那一日在锦王府里,隋太医附于他耳畔说的那番话。莫不是,说的此事么?
许太后怒道:“放肆!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他也不惧,推开了辛王妃的手,径直站了起来。我上前一步,到底是没有伸手去扶他。目光,落在许太后的脸上,他只开口:“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