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想起她呢,此刻便是来了。
叶蔓贞已然收回了目光,从容地上前来,朝我行了礼,开口道:“听闻王爷入宫了,太皇太后差点就比皇上先见着他了。”
她的话,倒是叫我吃了一惊,原本还以为她是来看元承灏的,竟不是么?
她又规矩地朝我福了身子,低语着:“我就先回去了。”
“三小姐。”不觉脱口喊住了她。
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回眸看向我,略带着疑惑,但终究还是回过身来。我没有上前,只笑道:“三小姐既然来了,若是不嫌弃,就进本宫宫里喝杯茶如何?”
她略笑着:“我怎么会嫌弃?”
请她入内,阿蛮上前来倒了茶,我才道:“本宫还替王爷谢谢你。”她是来通知元承灏元非锦来了,这一点是我从来都想不到的。
太皇太后先知道了元非锦在宫外的事实,想来是想先召见他的。太皇太后素来对元非锦没有好感,也不知道她是想作何的。不过此刻元承灏去了,我也不必担心了。
她抿唇一笑:“娘娘这是什么话?我并没有做什么。”
她不想承认,那我也便不点破。
饮了口茶,继而道:“皇上回宫两日了,三小姐还不曾来探过他。”
她的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开口道:“娘娘希望我来么?”
她倒是直白,抬起眸华看着她,笑言:“不希望。”不过,这是我一句“不希望”她就会遵从的么?
她笑了:“原先是我小看了娘娘,如今看来,还是我二姐说得对,娘娘才是后宫最厉害的人。您既然不希望,我又怎么敢?”
她说着怎么敢,可她的脸上,丝毫瞧不出一丝惧色。
我从来没觉得她会怕我过。
我不语,叶蔓贞继续道:“娘娘的一路生死,足以看出您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别的女人,谁也不必不识相。我什么都不是,不想让他讨厌。”
她真是聪明的女人,元承灏说姚妃知道如何进退,她叶蔓贞又何尝不是呢?
又坐了会儿,她才起了身:“谢谢娘娘的好茶,我得回郁宁宫了。”
起了身,目送着她出去。
“娘娘。”阿蛮小声地问我,“您说她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啊?”
我抿唇一笑,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却始终为了元承灏。且,两边都不开罪,八面玲珑的女子。
转身入内去看璿儿的时候,听得身后有人跑着进来的脚步声,抬眸瞧去,见一个太监进来,跪下道:“娘娘,将军夫人来看您。”
云眉来了?
心下一喜,忙让人请她进来。
她似乎也消瘦了许多,看着精神动量很好,着的那件鹅黄的衣衫越发衬得她的*如雪。人啊,果然是要打扮的,如今看她,真真比过去妖道了不少。
她进来就要行礼,我忙拦住了她。她却推开我的手,执意跪下,开口道:“二小姐,这个头我是一定要磕的。若不是您,我和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杨将军。”说着,俯身下去,严严实实地磕了一个头。
搀了她起来,笑道:“如今好了才是真的。”
她忙点头,越过我的肩膀看了阿蛮一眼,又言:“阿蛮姑姑可好?”
“奴婢很好,谢夫人挂念。”
云眉放心地一笑,朝我道:“今日将军入宫来,我央他带我一道来,念着二小姐。我替二小姐高兴,帝贵妃,也难为皇上了。”
笑着拉她坐了,开口道:“杨将军这次会留得久一些吧?”这一次,禹王抓走了灵阙,杨将军都没有妥协。听闻后来找到灵阙的时候,她早已经断气了,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她到底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而杨将军的选择,元承灏都看在眼里的。
云眉的脸上现出幸福的笑容来,开口:“皇恩浩荡,皇上会将他重新调回京城任职。”
“真的?”我听了,也替云眉高兴。
她狠狠地点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云眉这一辈子,都是得二小姐的恩典,云眉会记在心里的。”
略敛了笑,我只低语着:“也是你自己努力了。”她刚去将军府的时候,日子可也没这么好过的。那些事,谁都不必点破,大家心知肚明。
云眉微微一怔,动量抿唇笑着。
我忽而,想起姚妃,就算孩子不是自己的,只要自己有一个做娘的心,那又担心什么呢?
“什么时候带着孩子进宫来,本宫好久不见他了,该是很大了吧?”
说起孩子,云眉象是变了个人,满脸的兴奋:“是啊,长得真快,二小姐见着了,怕是要认不出了呢!对了,殿下呢?我还不曾好好看过的。”
阿蛮忙道:“奴婢去抱他出来给夫人瞧瞧。”
云眉笑着点头。
阿蛮抱了璿儿出来,云眉小心抱在怀里,见他睁着眼睛看着她。许是生人,孩子瘪着小嘴,眼睛红红的。我忙上前逗着他,见了我,他又挥着小手笑起来。
云眉抬眸看我一眼,小声道:“孩子记性可好了,我家瑄儿也总第一个认出我来。对了,听闻储钰宫的姚妃娘娘也生了小皇子了。”
我“唔”了一声,云眉的脸色有些凝重,忽而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有些事,为殿下,您也是要争的。宫里不比将军府上,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可皇上不一样啊。”
她说的,我如何会不懂。
握住璿儿的小手,笑着开口:“放心,本宫心里有数。”
闻言,她才放心下来。
说是杨将军不与她一道回府的,云眉走的时候,我去送了她。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心情尤其地好。没有回馨禾宫,扶着阿蛮的手去了御花园。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百花齐放,走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上,仿佛是转向花海之中,各处的芬芳沁人心脾。折了一朵花,顺手插在阿这时的发髻。阿蛮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我拉住她的手,认真地开口:“我的阿蛮打扮起来可也是不输人的。”
“娘娘……”她讶然地看着我。
笑着开口:“本宫想过了,想做主给你定一门亲事。”
阿蛮的脸猛地红了,急着道:“奴婢……奴婢才不要,奴婢要伺候娘娘的,还有,殿下还小,也离不开奴婢。”
“胡说。”握紧了她的手,“你啊,跟在本宫身边也快两年了,女人这一辈子,有几个两年好蹉跎?你还长本宫一岁,如今,也十八了吧?”
迟疑了下,她终是点头,却又急着道:“可是娘娘,奴婢……”
拍拍她的手背,轻言道:“此事本宫就做主了,本宫绝不会让你委屈的。”
阿蛮的脸红得不行,到底是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风吹上来,暖暖的,还带着花粉的味道。面前已经是内湖,湖面上的荷叶早已经翠色一片,风吹起了涟漪,有水珠从荷叶上滚落下去,激起轻微的水花。
“娘娘,我们回去吧,殿下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呢。”阿蛮小声劝着。
点着头,扶了她的手转身回去。
穿过花道的时候,远远地,似乎瞧见元非锦的身影。有些疑惑,他这么快从御书房出来了么?怎么这个方向,不是出宫听,倒象是往郁宁宫的方向?
皱了眉,他该不会是要过郁宁宫去见太皇太后吧?
与阿蛮对视了一眼,她显然也觉得惊讶。
抬步跟了上去,上了长廊,他走得极快,却是拐角处忽而停了下来。我与阿蛮没有上前,亦是在他身后站住了脚步,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瞧见他略倾了身子,我竖起了耳朵,弯道那一头,好似有着人。
细细听着,终是听见声音传来:“喂!放开我!”
这声音……
叶蔓贞!
而面前之人已经疾步冲出去,我只看得见他的背影,不怎的,倒象是看见了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忙扶着阿蛮的手上去,在拐弯处,悄然望出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侍卫抱着叶蔓贞,女子的脸涨得通红,此刻瞧见元非锦,更是窘迫不已。
元非锦指着她,大声道:“本王还以为太皇太后的外侄孙女何等的矜持,真没想到啊,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侍卫搂搂抱抱!”
阿蛮小声道:“娘娘,王爷他……”
“嘘……”示意她不要说话,元非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算是瞧明白了。元承灏将叶蔓贞指给他,他不喜欢,又不能公然悔婚,便想出这么一招来。
叶蔓贞用力推开那侍卫,侍卫慌忙惶恐地跪下了,低头道:“王爷,属下只是扶了三小姐一把,并无其他。”
“没什么?那还抱得那么紧作何?”他咄咄逼人地问着。
叶蔓贞抬眸凝视着面前的男子,忽而大步上前,指着地上的侍卫道:“既然王爷看得那么清楚,还不将此人拖出去砍了么?”
元非锦怔住了,听她又道:“王爷还迟疑什么?我是您的准王妃,此事若是传了出去,王爷您的颜面往哪里搁呢?我失了名节是小,堂堂锦王岂是受得起这种侮辱的?”女子挑眉看着他,句句有力。
忍不住笑出来,叶蔓贞的目光越过元非锦朝我看来。元非锦亦是猛地转身,瞧见了在拐角处的我与阿蛮,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关牙关竟一时间语塞了。
被瞧见了,我也不想躲了,径直上前,开口道:“可真巧,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他瞪着我,却听叶蔓贞又道:“王爷还不动手么?那我只能找太皇太后了。”
元非锦干咳一声,斜视了她,咬牙道:“算你狠!”说着,上前狠狠地踹了地上的侍卫一脚,骂道,“该死的东西,也不睁大了你的狗眼,连本王的准王妃都敢碰!”
“王……王爷,那是……是……”侍卫被元非锦看得有些发慌,塞地开口,“是情况紧急……”
“那就得让她摔,也轮不上你来搭手!看本瑟瑟不禀奏了皇上收拾你!滚!”
侍卫擦了把汗,急急爬起来逃命似的离开。
叶蔓贞的脸依旧有些难看,倒是也不输了气势,看着他,勉强笑道:“蔓贞谢谢王爷,否则,辱没了王爷,蔓贞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又看我一眼,才言,“既是娘娘来了,我就先回了。”语毕,朝我们福了身子离去。
待她走得远了,我才笑着转了身。
身后之人隔了半晌,终是跟着上来,咬咬牙开口:“阿袖,你敢监视我!”
侧脸,斜看着他,见他的脸色奇怪得很,我故意敛了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再叫本宫的名字,看本宫不告诉皇上治你!”
“你……”他气急,鼓着腮帮,“你也想欺负我!”
阿蛮已经笑出声来,我跟着笑:“本宫可什么都没做,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去惹她,却原来,也就这么点能耐。”
“宫……阿袖!”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略吃了一惊,依旧抵不住笑。
“非锦!”男子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循声瞧去,见元承灏与常公公朝这边走来。他一惊,慌忙松开了抓着我的手,半笑着:“皇上怎么来了?”
他哼了声,大步过来,一把将我拉过去,直直看着他:“朕一刻不看着你,你又要惹出什么事来?”
“臣弟哪有?”他一副无辜的样子。
元承灏回眸看了一眼,开口道:“那如何不出宫去?朕的公公说只见你往郁宁宫的方向来,莫不是你还真想着过郁宁宫去喝茶不成?”
抬眸看着他,怪不得他急急来了,怕是以为太皇太后传了元非锦吧?
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他低头看着我,我朝他略微摇头。
元非锦急着辩解:“臣弟没有,臣弟只是……是……”他一咬牙,“是来看叶蔓贞的。”那最后一句话,他分明说得中气不足了。
元承灏皱眉看向他,继而又看着我,我只抿着唇笑,一侧阿蛮也笑着。
他低咳一声道:“看来这三年守孝是不必了。”
“谁……谁说的?”元非锦很是震惊,忽而转口道,“皇上您别忘了这次叫臣弟作何?”
元承灏的脸色微变,开口道:“敢这么和朕说话,朕把你老子揪出来!”
“扑哧……”我到底是笑出声来了,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元承灏,到底何事,让他都急了。
元非锦直瞪着他的脸,半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兄!”远远地,听见頣沅公主的声音传来。
回眸的时候,瞧见她与柏侯煜一道过来。她象是等不及,提起裙摆小跑着上前,笑言,“可巧了,原来皇上和娘娘都在啊。咦,王兄,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对了,我方才来的时候,瞧见叶三小姐呢,她的脸色……倒是与你有几分相像啊。”
柏侯煜从她身后上前来,笑着与我们见礼。
众人都笑着,独元非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元承灏握了握我的手,动量看着頣沅公主开口:“你们兄妹也是甚久不见了,朕不打扰你们。”语毕,拉着我走开。
頣沅公主谢了恩,拉着元非锦很是开心。走了一段路,才听他问:“这还真的见着了叶蔓贞?”
抿着唇笑:“自然,皇上可错过了一场好戏。”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他听了,大声笑出来。
“朕的这个弟弟向来鲁莽,可是心到底是不坏的。”
侧脸看着他:“上回皇上说王爷的婚事心里有数,不是真的要他娶了她吧?”回宫之后,关于他们的事,他也不曾提及过。
他浅声道:“这不三年孝期还没到么?先搁着吧。”
点着头,已经穿过了长廊,这才有些奇怪:“皇上去哪里?”
“朕来都来了,不如就顺道去郁宁宫看看太皇太后。你进位之后,也还不曾去探过她,也该去的。”不知为何,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猛地想起那日在太皇太后的面前,他说他愿意待她如亲祖母。其实我明白的,不管怎么样,教师太皇太后养大的他。况这一次,他也知道了,太皇太后没有杀许太后和辛王妃。
与他一道过了郁宁宫去,宫女说太皇太后在寝宫。我们去的时候,恰巧碰见丝衣姑姑,她正端了药欲进门。
“太皇太后病了么?”元承灏皱眉问着。
丝衣姑姑忙回身行了礼,低头道:“太皇太后身子有些不舒服,皇上如何来郁宁宫了?”
他不答,只问着:“可宣了太医不曾?”一侧的宫女已经替他推开了门,他只大步入内。
丝衣姑姑跟着进来:“宣了,也没什么大事,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总是有的,皇上不必担心。”
“参见皇上,娘娘。”叶蔓贞在太皇太后房里,听得我们进去,忙起了身行礼。她的脸色比方才好了很多了,我不*了太皇太后一眼,忽而低笑,叶蔓贞怎么会真的来告状?
“给皇祖母请安。”元承灏低声说着。我也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在看见我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悦。
元承灏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小心地接过了丝衣姑姑手中的药碗,上前道:“太皇太后,该吃药了。”
叶蔓贞帮忙扶了她起身,未等她开口,元承灏便道:“朕今日得了空,来看看皇祖母。”
太皇太后略哼了声,道:“哀家还是习惯丝衣伺候,丝衣。”她叫着。
丝衣姑姑有些尴尬,元承灏却伸手接过了我手中的药碗,在床沿坐了,开口道:“还是朕来。”低头吹凉了勺中的汤药,他低语着,“朕以往在前钾肥花的精力太多,也不曾有过多的时间来陪皇祖母,还望皇祖母恕罪了。”
太皇太后愤怒的神色有些缓和,她直直地看着元承灏,眼底,终是高兴的。
服侍她喝了药,丝衣姑姑伺候她睡下,我们都起了身,太皇太后似乎想起什么,突然开口:“对了,哀家还有一事想与皇上说。”
元承灏转了身,见她握住叶蔓贞的手,开口道:“哀家是老了,不中用了,蔓贞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想她再把青春浪费在这里。不是说锦王进京了么?前朝的事,哀家也不想管了,只蔓贞的婚事……”
“皇祖母忘了非锦主亲守孝三年的事么?”他打断她的话。
太皇太后叹息一声:“当*们兄弟关系不好,如今哀家看着也缓和了,这事皇上去劝劝,也就罢了。”
叶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