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想!”他狠狠地拒绝。
“皇上!”我不禁上前,拉住他的身子。不经意间,触及他的手背,才惊诧地发觉他的手冰冷得厉害。可,他是寝宫之内明明摆放了好多的暖炉啊。
就算坐着不动,我都觉得浑身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他怎会……
想起方才我进来,他一直是坐着说话,赶到俯身去捡地上的棋子之时,才站了起来。我以为他是没有站稳,竟不是么?
本能地扶住他,他就着我的身子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他的脸色沉了下去:“若不是你姐姐,朕怎会三年动不得真气。”
月夕那一夜,元非锦兴奋地嘲笑他三脚独苗的功夫,还有在将军府的时候,杨将军突然说想在今冬狩猎之时,和他切磋弓箭。想来是杨将军怀疑他龙体有异,而他与杨将军心存芥蒂,他不愿告诉他。
心乱起来,他在我的面前,明明动过真气的。帮我减缓腹痛的时候,他动过。
所以,那个时候他的脸色才会忽而苍白。所以,他服了安歧阳给的药会吐血……
“皇上……什么时候见过我姐姐?”颤声问着。
这才是他说她不会忘了他的原因,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冷冷地扫视了我一眼,他低声开口:“三年前,渝州辛王府上。”他说的时候,一手缓缓地扶上肩膀,眸中闪过一丝痛楚。
隔着衣衫,我分明已经瞧见那道留在他肩头的丑陋的伤疤,那道,差点要了他命的伤疤。我怎么会想得到,居然和宫倾月有关!
再欲开口,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皇上,年嫔小主来了。”
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已经拂开了我的手,开口道:“朕正等着。”
门开了,年嫔轻声入内,瞧见我也在,她显然吃了一惊。忙过来朝我们行礼:“参见皇上,昭仪娘娘。”头低下去,我看她局促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他点了头:“过来。”
年嫔又瞧我一眼,迟疑了下,才上前。
他不再看我,只说着让年嫔摆着棋子。年嫔边摆着,边看了看我,终是小声道:“娘娘要下么?”
未待我说话,只听他道:“朕今日只和你下,朕那么多嫔妃,也独你棋艺最好。”半夸着她,他修筑的手指缠上女子白皙的手。
我微微别开脸,只听年嫔惊道:“皇上觉得冷么?”
他倒是“唔”了声,道:“有点,过来给朕暖暖。”他说着,将女子拉过去,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笑着,“这样,朕就觉得暖了。”
年嫔整张脸红到了脖子根,伏在他的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咬着唇,他是在赶我走了,这样的意思,我还不明白么?
告了退出来,常公公忙上前来问:“娘娘可是要回去了?”
我点了头。
汀雨也过来了,替我穿上了裘貉,扶了我走下台阶去。
我不禁再次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乾元宫,里头传出的笑声已经渐渐地掩没下去了,直至那些声音被吞噬在风里。
过乾元宫来,原本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
可他给我的答案后面,却是包裹了一个又一个谜团。
三年前,渝州辛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姐姐为什么会在那里?元承灏说她帮着丞相行刺他,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卷 凤栖铜雀台 代罪囚妃 第05章
从乾元宫一路回去,都有些心不在焉。将至馨禾宫门口,我却又转身。汀雨吃了一惊,倒是也不问我去哪里。站在关雎宫的门口,没有入内,只远远地站着。
夜里,这里安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原本,芷楹郡主和我说姐姐的情况还好,我该是放心了。可,元承灏对我说的那一番话,又让我的心纠结起来。好多的总是,想问姐姐。
我一直以为的事实竟然全都是错的,呵,颓然笑着。
“娘娘……”汀雨小声叫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知道我此刻还能入内去看姐姐。皇后有意责罚她,我若是再求情,她只会罚得她越发地厉害。心跳得飞快起来,姚妃说,她是皇后,是中宫,她要处置一个宫女,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的份儿。
缓缓咬下贝齿,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让姐姐留在皇后身边。
元承灏说的话,我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这当中定是有误会的,一定是的。所以,我必须亲口问问姐姐。
站了良久,才舍得回去。
翌日,苏太医来的时候,我正抱着暖炉站在院中。地上的雪早已经化开,连着水渍都开始慢慢地收起。他在我身边站着,低语着:“药微臣已经送去。”
他不说宫倾月不好,想来定如芷楹郡主所说的那样。
“谢谢苏大人。”
“她要微臣和娘娘说,娘娘从此便不必管她了,皇上,会好好待昭仪娘娘。”
指尖微颤,抬眸瞧着面前之人。
宫倾月要他带给我的话……和那时候安歧阳告诉我的一样的话……
她不想我掺和这件事,不想连累我,这些,我都懂。
可是,她是我姐姐啊。
起了身,鼻子有些酸酸的,我笑笑道:“此事本宫心里有数,多谢苏大人帮本宫传话了。”转身,欲入内,听得身后的男子道:“有娘娘这样的姐妹,微臣相信您姐姐会高兴的。”
脚步停滞了下,我没有回身,只径直朝前而去。
汀雨泡了茶进来,开口道:“奴婢方才问了苏大人,他说明儿不必给娘娘请脉了。”
我不说话,两次见苏太医,我都支开了汀雨。我不会忘记,她是元承灏的人。
将茶杯小心地奉至我的面前,宫女又言:“娘娘,奴婢听闻昨儿夜里,我们回来之后,年嫔小主也没有在乾远宫过夜呢。”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他昨日谁的宫里都没有去,是因为身子不适,又如何会叫年嫔留在乾元宫?
墓地,又想起那些从他口中影射的三年前的零碎的事来,三年前他身上的伤。
抿了一口茶,有些烫,没有吐出来。从喉咙一直滑进腹中,灼热的感觉却让我更加清醒起来了。将茶杯搁下,起了身,汀雨似吃了一惊,急急地问:“娘娘想去哪里?”
她真是一惊一乍的,大约以为我又要上乾元宫去。
我不会去,没有想好办法之前,我大约都不会去了。
今日的温度稍稍回升了些许,没有穿裘貉,出去了,又在关雎宫站了会儿。元承灏既然说姐姐死上百次都不足以谢罪,可他又不杀她,交给皇后,是想看着皇后如何折磨她么?
那么,皇后也不会杀她吧?
正想着,瞧见皇后携了浅歌的手出来。
她笑着问:“你真瞧见了么?”
“奴婢可看得清清楚楚呢,皇上可戴着呢!”浅歌笑着点头。
皇后似乎更加高兴了,抬眸的时候,瞧见站在远处的我。她似乎是怔了下,继而朝我起来。
我忙迎上去。
“参见皇后娘娘。”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太监和宫女,也一并跟过来。我一眼,便瞧见了那张让我牵挂的脸孔,动了唇,却见宫倾月微微摇头。
目光,顺着她的手臂往下,她似乎是有些刻意,将双手缩了缩。可我仍然瞧见了,那依旧红肿的双手。
皇后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看起来很开心,只道:“不必多礼了,本宫才出来,可巧了,就瞧见欣昭仪。那便与本宫一道走吧,皇上可等着呢。”
她的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元承灏等着谁?
“昭仪娘娘还不跟上呢?”浅歌回头朝我道。
跟了上去,皇后的声音传来:“听闻妹妹病了几日,本宫近日忙,倒是没来得及过馨禾宫复查看看你。”
我为何在关雎宫昏倒,她叶蔓宁不是最清楚么?
敛了神色,我开口道:“嫔妾不过小病,现在都好了,谢娘娘记挂。”
她笑一声,倒是不再说话。
我暼过脸,终于瞧见姐姐了,除了手上的伤没有全好,其他倒是都还好,连日来悬起的心终是稍稍放下。御花园里,传来阵阵笑声。
绕过了面前的假山,倒是内湖边上了,瞧见后面的空地上置了桌椅,元承灏独享其中,环抱着一群*的女子。好多的生面孔,想来倒是这一次选秀新册封的嫔妃们。
那边不知正兴奋地说着什么,见元承灏高兴地大笑着。
皇后过去,众嫔妃忙起身行了礼。
元承灏抬眸瞧了一眼,只道:“皇后来了。”
皇后应了声,在他身边坐了。
我有些尴尬,他在这里和众嫔妃玩耍,本没有通知我的,可我却来了。看了一圈,姚妃倒是也不曾来。男子的目光略过我的脸庞,生出一抹探究,却又从我的身上移开,亲了亲怀中的女子,笑道:“那你们说,今儿朕去哪里好呢?”
众嫔妃忙凑上去,都笑着邀他过自己那里去。
他越发高兴了,大声道:“朕和你们玩个游戏,一会儿叫公公给朕蒙上眼睛,谁若是被朕抓到了,朕就罚。最后没有被抓到的那个,朕今儿就过她那边去,如何?”
他兴致真高,来这里玩这种三岁小孩的游戏。
我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偏那群莺莺燕燕“哗”地一声一哄而散。外围,早已经有宫人们围起了圈子,嫔妃们是不得出了这圈子的,否则,算违规。
皇后贤惠地起了身道:“臣妾就不玩这个了。”她是皇后,也跟着玩这种,岂不是降低了自个儿的身份?
菱香扶了贤妃起身,她瞧了皇后一眼,继而小声开口:“皇上,臣妾身子不便,还是在一旁瞧着你们玩。”
他体贴地点点头:“贤妃若是累了,可先回宫去。”
贤妃听话地应了声,却也是不走,只扶了菱香的手退至一旁站着。常公公忙打发人搬了把椅子过去,让贤妃坐。
她的目光却朝我看来,一面笑道:“妹妹不玩么?”
勉强笑笑,我开口:“嫔妾有些不舒服,还是在这里陪娘娘吧。”
皇后也走了过来,又见几个太监搬了两把椅子给我们。
元承灏也不理我们,有宫女上前取了帕子替他蒙上眼睛,他有些烦躁地推开她,叫着说她绑得太过生硬。那身着储色锦服的女子忙上前道:“臣妾来。”
蒙上了,他起了身上前。她们欢快地叫着,纷纷躲闪。
菱香去替贤妃倒茶,皇后的目光瞧过来,落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轻笑着:“这个时候可得小心着,怀孩子容易生孩子难呢。”
贤妃的脸色微微一变,亦是笑着:“就不荤皇后娘娘挂心了,臣妾自会注意的。”
不知为何,皇后的话,让我想起建昌偷听到的她和太皇太后的谈话。莫不是,她真的还打着贤妃腹中孩子的主意么?
太皇太后说,贤妃是她的妹妹呢。
不免回眸,瞧了一眼站在皇后身后的宫倾月,同样的姐妹,我与姐姐就不会如此。她也恰巧朝我看来,不觉微微一笑,久违的笑容,让我刹那间怔住了。
菱香端了茶水过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只见她的身子往前一扑,恰巧将宫倾月推了出去。我吃了一惊,见皇后的脸色骤然一变!
回眸,见宫倾月已经一头撞入元承灏的怀中。
他笑个不止,大叫着:“让朕看看究竟是谁!”一手,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帕子,睁开眼的时候,那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
众嫔妃的脸色都变了。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怒道:“来人,还不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奴婢给拉下去?”皇后动了怒,可,到底是皇上在此,身后的宫人们竟也只怔住,没有上前。
倒是贤妃不紧不慢地看看:“瞧娘娘急的,有什么要紧的,皇上可也没说各宫主子身边儿的宫女不能玩这游戏的。”她又转向元承灏,笑道,“皇上倒是说说,会怎么罚啊。”
他说要重罚被他抓到的人,因为是嫔妃,那重罚也不过就说说。可,如今却是一个宫女,还是他恨不得杀之的姐姐。
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叶家姐妹之间的斗争,却要赔上我的姐姐。
菱香已经从容地换了一杯茶过来,递至贤妃的手中。她若无其事地轻呷了一口,脸上的笑容不减。
元承灏回了神,垂眉看了眼依旧被他抱在怀中的宫倾月,浅笑着看看:“贤妃说的也有理,朕既然没说宫女不能玩,如今被朕抓住了,倒也罢了。你说,想朕如何罚你?”
宫倾月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僵直地他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我想,我此刻的脸色亦是难看至极。皇后的脸色亦不好,她不玩,她的宫女倒是出去了,贤妃让她丢脸。
坐了下来,她倒是开了口:“这宫女上回是手犯了错,臣妾让人打了三十戒尺,这次既然是管不住自己的脚,依臣妾看,皇上就罚她的脚三十戒尺吧。”
心猛地一沉,皇后就算明知道这是贤妃算计的,她要罚的,也只能是姐姐。
后头的棠婕妤轻笑着:“才三十戒尺?会不会太少了点儿?”
倒是元承灏突然开口:“依朕看,这么个罚法无趣得很。”
“皇上有更好的想法?”郑贵嫔笑问道。
他松开了抱着宫倾月的手臂,低咳了声道:“今儿这么多人在呢,独罚她不如众乐。朕看,就给你主子们跳曲《凌波》吧。”
他的话音才落,众人都惊讶起来。
而我更是震惊无比,他以为会跳《凌波》的是姐姐,我却想不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叫姐姐跳!
一旁的贤妃瞧了我一眼,皱了黛眉道:“本宫倒是惊讶了,原来会《凌波》的,不止欣妹妹一个么?”
“若是跳不好,朕再罚不迟。”他望着她,浅浅地说道。
宫倾月却是在众人的讶然中跪下了,低了头道:“那奴婢宁愿领了那三十戒尺。”好拒绝得很决绝,没有半分迟疑。
他大笑起来,伸手狠狠地扼住她的下颚,开口道:“真有骨气,莫不是朕和她们,都不配看你跳舞不成?”
“奴婢不敢,奴婢只怕辱了皇上的眼。”她被他扼住下颚,头低不下去,只得垂一了眼睑说着。
周围的议论声大起来,都骂着她不知好歹。只有我知道,她不是不愿跳,她是不会。可是姐姐,你为何不告诉他,你根本不会?
“很好。”他直起了身子,“顶撞朕,三十戒尺可算不得什么,朕会打断你的腿。既然不跳,那就永远也别跳。”
宫倾月的身子*着,却始终不发一言。
我终是忍不住冲出去,大声道:“她不跳,臣妾跳!”
众嫔妃都不说话了,都笑着看这一场好戏。
元承灏的目光朝我看来,我分明瞧见他眼底的怒意。面上,依旧掩饰得很好,笑道:“你跳?”
“皇上糊涂了?只臣妾会跳呢。”众人看来,不正是这样么?
他沉了声音:“跳不出来,朕会要你好看。”
走上前,姐姐抱住我的腿:“奴婢轻贱,可不敢劳娘娘相助。”她抱着我的双臂狠狠地用力,我明白,她是要告诉我,我若承认了,那宫府便是欺君。
可她哪里知道,如今谁还在乎这个呢?
推开她的身子,大叔朝内湖边走去。原本围成了圈的宫人们忙让开一条道。
此刻的内湖上,倒还留着残荷。
原本,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不过眼下,倒是觉得残酷起来。
“这荷叶上,真的能跳舞么?”有人疑惑地问着。
另一人道:“可真玄乎呢,谁知道呢?或许真能叫我们大开眼界的。”
嘴角微动,我没有停下脚步。
身后的宫倾月却突然大声叫着:“皇上,皇上您让人拦住她!皇上您知道,她根本不会!皇上……”
她没有追上来,不必回头,必然是有人拦住了她。
咬着唇,我没有回头的路了。
面前,已经是内湖的边缘了,周围的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他们都想看看神秘的《凌波》究竟是何等的*。嘴角微动,足下轻点,越过湖面,足尖触及底下的残荷。我闭了眼睛,湖水浸湿了丝屡,冰冷的感觉瞬间窜上来。
然后,我听见岸边传来惊恐的叫声,还有脚步声。
身子急速下沉,湖水一下子将我整个人包裹进去。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