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他们身上的衣裳都用料高档、做工精致,加上气质不凡,肯定是荷包满满的“贵人”哪。
“我们醉月楼的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柔情似水,不知两位公子有没有相熟的姑娘?何妈妈马上叫姑娘们过来伺候。”何妈妈挥退几个见到美男子就想拥上来拉人的花娘,亲自过来招呼。
卫小鱼扯了扯衣袖,不枉费她花了二两银子买了这么件衣服——戚无归说何妈妈最“喜欢”而且只“欢迎”有钱的客人——然后摇了下扇子,倒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味儿,“何妈妈,我们对惜月姑娘倾慕已久,不知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见个面?”边说还边从衣袖底下递了锭银子过去。
今天为了见花魁,她真是大出血啊,得编个名目找荆橦“报销“才行。
戚无归在一旁看着,心下好笑,这卫小鱼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竟然这么懂规矩。
其实卫小鱼只是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而已,她大部分时候都奉承金钱是万能的。
何妈妈手上迅速的夺过银子掂了掂藏进怀里,脸上却还摆着为难的神色,“哎呀,不是何妈妈不想帮你们,只是惜月正在招呼客人,您们看这……”楼上那个客人来头也不小呢,是经常光顾花楼的陈员外,家财万贯。
戚无归上前一步,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何妈妈,我们也不想使您为难,只要您帮我们带句话给惜月姑娘,就说我们是莫姑娘的朋友,如果惜月姑娘不想见我们的话,我们马上就走,您看怎么样?”说完也递了锭分量十足的银子过去。
卫小鱼看见了,大眼一亮,戚无归原来也这么有钱啊,他们一路走来基本都是荆橦付账,她和戚无归都是白吃白喝而且心安理得——反正荆橦愿意当凯子。
何妈妈这下子可眉开眼笑了,脸上的白粉又簌簌的掉了一片,“何妈妈这就帮你们传话,两位稍等一会儿。”
这两个人说不定跟惜月有点渊源,她也不好太过为难他们,如果惜月怪罪下来,一怒之下离开醉月楼的话,她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惜月跟其他姑娘不一样,不是卖身进来的,是自由身,想走就能走的,如果惜月走了,醉月楼就不仅失去了能与花满楼一斗高下的本钱,还会失去一棵摇钱树。
而且如果是惜月的旧识的话,那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也许他们早就知道惜月的“真面目”。
“两位公子,快来喝杯酒呀,我叫香儿……”
“我是桃儿,要不桃儿来伺候二位吧?”
何妈妈一转身,几个莺莺燕燕的围了上来,衣袖盈香、笑脸如花,可惜卫小鱼和戚无归都无福消受,忙不迭的避开。
“各位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是来找惜月姑娘的。”卫小鱼对着这几张涂的花花绿绿的脸有点不甘恭维,这些女人不是不美,可惜见过荆茗和莫愁深之后,这些美人最多算是鲜花底下的几根杂草,干脆一棒子打死算了,免得再烦。
几个姑娘果然面色不大好看了,“又是来找惜月的,不就是跳舞跳的不错么,有什么了不起……”
“啊,何妈妈过来了。”戚无归一句话马上让桃花退散。
何妈妈扭着水桶腰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意,热情谄媚,“两位公子快往楼上请,惜月姑娘在二楼房中等候。”虽然惜月正在招呼陈员外,不过自己一说有两位自称是莫姑娘朋友的人想见“她”,惜月就马上站起来喜迎于色,陈员外还以为自己不被待见脸上不大好看,不过她相信惜月有办法摆平的。
只不过他们口中的“莫姑娘”是谁?该不是死对头花满楼的花魁莫愁深吧?
画舫二楼清幽宁静,完全不似楼下的喧闹,只有一个长的伶俐小巧的丫头在门口守着,见他们上来,马上行个礼抱歉的笑道:“还请两位公子稍候片刻,待惜月姑娘跳完这支舞。”为了让陈员外平息怒火,惜月姑娘不得不应他要求而跳舞,谁人不知醉月楼花魁的舞蹈是天下难得一见。
“无妨。”卫小鱼和戚无归并不在意,其实在门口也可以清楚的看到房内的情景。
房间外室布置的精巧雅致,墙上几副字画、案上一架古筝、窗前几株梨花,不似青楼花魁的闺房,倒更像一个书生公子的住所。
可惜一个肥头大脑满脸垂涎笑容的俗人玷污了这气质,他正伸长了脖子像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般紧盯着内室。
卫小鱼和戚无归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隔了一层淡粉纱幕的内室里,有一个人正在翩翩起舞。
卫小鱼几乎马上就看呆了,明明没有音乐,可是那个人却跳的那么投入那么协调那么的美:那一举手一投足的风情,一转身一回首的缠绵,是卫小鱼穷尽一生也学不到的婉转忧伤;飘扬的青丝与水袖,旋转流动的裙摆,就像一朵盛放在水中的花,涟漪一荡,便是芳香扑鼻的诱惑。
“好!”一舞终了,五十来岁的陈员外马上拍掌叫好,一双色迷迷的眼几乎粘在粉纱上,这惜月的舞蹈果然是一绝啊,如果能弄回府里每天欣赏一番那该多好,可惜那个贪财的何妈妈却怎么也不肯做这笔生意。
“能得陈员外夸奖是惜月的无上光荣,虽然很想再陪陈员外把酒谈天,不巧的是今日惜月有朋友来见,下次陈员外再来的时候惜月一定亲自端茶递酒,不醉无归可好?”说这话的不是跳舞之人,而是一个忽然从内室里走出来的粉衣姑娘,一张脸娇俏可人,清脆甜美的声音正是出自她口。
听她这番话,应该是代惜月而说的,就是不知为何惜月不亲自开口了。
卫小鱼吓了一跳,还以为内室里只有惜月,想不到还有一个人藏在里头,大概是这姑娘的衣服颜色接近粉纱,而且又坐在那里不动声色,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陈员外见是她回答也不吃惊,只是呵呵笑着的站起来,“既然如此,老夫自然懂得怎么做的,希望下次也能够一睹惜月姑娘的仙容。”那张脸啊也令人心猿意马,就像“她”的舞姿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厌。
不过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些自认清高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不就是想得到别人的一点尊重么?如果一点假意的尊重能换来一份好感,那多划算。
陈员外看了一眼娇俏甜美的粉衣姑娘,嘴上像抹了糖,“萍儿姑娘也还是一样的光彩照人啊,什么时候陪老夫喝一杯啊?”这个萍儿也很合他心意。
萍儿咯咯娇笑,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边说边往门外走,“如果陈员外不急着回去陪几位夫人的话,现在萍儿就可以陪您喝啊,好不好?”
甜腻娇柔的嗓音让陈员外的骨头都酥了,马上搂住美人的细腰,“那还等什么呢?我们走吧。”
被人无视的卫小鱼看着两人搂搂抱抱的走下楼,不禁有点佩服那个萍儿姑娘,手段熟练啊,看来肯定不是第一次应付陈员外这种好色鬼。
“两位请进吧。”门口的丫头微笑的伸手,示意他们入内。
“谢谢。”卫小鱼和戚无归走进去,等了不到一会儿,就见粉纱撩起,一个高挑纤瘦的人走了出来,让整个房间顿时一亮。
惜月“姑娘”
走出来的人儿穿着一袭精致流丽的杏黄衣裙,层层叠叠,如花团锦簇,没有荆茗艳过群芳的雍容华贵,却是流水月光般的柔和美丽。
而繁复衣裙的主人却有一张出乎意料的素净皎洁的脸,就像宁静夜晚中一枝苍白凄婉的月下香,弥漫着淡淡的幽香和浓浓的愁思。
这就是醉月楼引以为傲的花魁——惜月。
卫小鱼眼睛都快脱窗了,不是因为这“惜月姑娘”长的很漂亮,而是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他刚刚进去洗了把脸,否则一脸浓妆的样子如何面对深儿的朋友?
“不必在意。”戚无归微笑的看着“她”脸上和鬓边未干的湿气,看来“她”很急着出来,连脸也顾不上擦干。
“深……莫姑娘最近可好?”惜月问这话的时候表情是紧张又期待的。
听到这里,卫小鱼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然惜月的声音清柔但这比寻常女子要低沉的嗓音无疑是属于——
“男人!”卫小鱼非常失礼的指着人家的鼻子,嘴巴张的大大的,“你竟然是个男人!”怪不得招呼客人也要找人代为出声!
惜月、不,应该是易云生一惊之后微微苦笑,并不在意她的行为和语气,“是的,在下易云生,栖身醉月楼只因有难言之隐,还望二位替在下保守秘密。”
戚无归并不似卫小鱼那样吃惊,看上去非常平静,仿佛早已看穿他的男儿身。
“抱歉,易公子,其实我们跟莫姑娘并不算朋友,只是我这位朋友很想见一见公子,所以才冒名前来,请你见谅。”只怕要让这位易公子失望了。
易云生眼神明显一黯,眉宇间的忧愁又深了几分,却只是摇摇头表示无妨,“两位请坐吧,”他走到门口轻唤,“画儿,上茶。”
门口的丫头应了声:“是,马上来。”便下楼去沏茶。
两个男人双双落坐,卫小鱼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这位“花魁”,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可惜了一位美人。”这可是正宗的“美受”啊,可惜美人已经有配对了——看他听到“莫姑娘”三字的反应就知道了,完全就是个暗恋中的男人啊。
美人?易云生神情古怪,这女扮男装的姑娘为什么叫他“美人”?而且“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戚无归不用想也知道卫小鱼又在“想入非非”了,也不去管她,径自进行“男人间的对话”,“在下戚无归,这位是卫小鱼,”他微微一笑,“虽然与莫姑娘没有深交,但无归倒也跟莫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而且对于他们的事情也略有所闻,当然是从荆橦荆茗口中听说的。
易云生脸上一喜,上身微向前倾,“她、她现在还好吗?”
“我想,跟易公子的处境是差不多的。”明明都不是自愿栖身青楼的人,却偏偏自己把自己困在牢笼里,连累彼此痛苦。
易云生苦笑的摇摇头,也许他们真的是自讨苦吃,可是他们都不知该如何解脱,“如果换做戚公子,戚公子会怎么做?”他现在是无计可施了。
戚无归黑眸一转,看了正在房里左摸右碰的卫小鱼一眼,别有深意的笑道:“我会直接挑明了说。”如果两个人都钟情对方的话,何必互相折磨呢?除非另一方不解人意情窦未开,才需要等待。
“我何尝不想,可是深儿她……是个很倔强的姑娘,而且我们之间误会重重,”易云生不再掩饰他和莫愁深的关系,苍白的脸上愁眉不展,“我怕她根本听不进去。”说不定连解释她都不愿听,何况表白呢?
戚无归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敲,吸引他的注意,“听说,今年的花冠大会就要开始了?”
易云生微愣,“对,就在四月二十五、青溪桥前举行。”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易公子也会代表醉月楼参加吧?”花满楼前两年出场的都是荆茗,那时候花满楼里还没有一个莫愁深,她和易云生来秦淮的时间都不足一年,而现在他们两人身为两家青楼的花魁,理所当然要代表出场了。
“是。”他当然是要出场的,当初何妈妈就与他约定好了,醉月楼借他藏身,而他替醉月楼招揽生意重振声威,花冠大会这样难得的机会,何妈妈岂会放过?如果能赢过花满楼,醉月楼又可以扬眉吐气了。
虽然以一介堂堂男儿之身,藏身青楼,还要假扮女红妆,实在有些羞于见人,但为了能够更接近莫愁深一点,能够有机会见到她,他甘之如饴。
“既然如此就好办了。”戚无归笑的意味深长,“易公子附耳过来。”就当是做回好事罢了,荆茗那姑娘想必也乐见其成,那样的话荆橦那个表面不说其实很关心妹妹的家伙也会开怀点。
易云生听完,又惊又喜,“谢谢戚公子指点,如能成事,必当重谢。”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值得一试。
“易公子客气了。”成不成还要看他本人的表现。
“阿归,你们谈完了没有?”已经把房里所有东西都摸过一遍却没发现什么宝物的卫小鱼失望的走过来问,她磨蹭了这么久他们已经说完了吧?她觉得那个被支开去泡茶的丫头也够可怜了,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就怕被指责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好了。”戚无归应了一声,站起来,“易公子,那我们就此告辞了,花冠大会再会。”
易云生拱手作礼,“慢走,不送了。”刚才为了见他们而洗净了脂粉,现在出去恐怕会被认出男儿身份。
两个人出了画舫,卫小鱼去来时买了男装的卖衣店换回了衣服,然后在路上又买了一些东西准备带回去给荆橦荆茗。
“小鱼,你是听了易公子的声音才知道他是男子的吗?”戚无归对这个很好奇,他知道惜月是男子,是因为以前和荆橦去过醉月楼,那时候易云生虽然也是做女子打扮,但他们可以从一个人的骨架大小、步伐缓急、呼吸轻重来判断他是男是女。
卫小鱼不是练武之人,她也可以判断吗?
说到这个,卫小鱼就骄傲了,“凭我多年腐女的直觉!”况且她还看了那么多漫画书,上面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多的是,她已经由一开始的男女不清,到后来的一眼就能分清。
“……”腐女是什么东西?是小鱼思想奇特,还是他已经落后了?
戚无归决定回去之后要跟荆橦探讨一下,睿智聪明的戚公子不能忍受自己变得这么孤陋寡闻。
夜色已深,他们兄妹应该已经促膝长谈过了吧?
心事谁解
回到花满楼,见到前庭依然是客如流水,络绎不绝,荆茗穿梭在众人之间,言笑晏晏,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
卫小鱼和戚无归见状,直接从回廊绕到中庭去了,花园里只有荆橦垂首坐在那里,阴影下的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荆橦,给。”卫小鱼把带回来的食物扔给他。
荆橦随随便便的一伸手就接住,抬起头来依然是懒洋洋的笑,“去得可真久,让本公子好等。”
卫小鱼笑的神秘兮兮,“我们刚才去了醉月楼的画舫,见到了惜月。”
荆橦淡淡的道:“是吗?”
“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戚无归见到惜月的时候似乎也不惊讶,他们早就知道惜月是男人吗?
荆橦站起来,百无聊赖的甩甩袖子,“改天再说吧,我要去睡觉了。”
“喂,那我们睡哪啊?”卫小鱼完全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语病。
我们?戚无归眨了下眼,笑的人畜无害,“小鱼,我们跟着阿橦吧。”应该都在同一个地方吧。
荆茗安排他们住在彤心楼,反正这楼里只住了荆茗和莫愁深两个人,还有很多空余的房间,随便他们挑。
荆茗住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