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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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范儿-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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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有痛苦的记忆都源自小学时代,那会儿全中国流行体罚学生,祖国花朵跟接受改造似的,只有好好学习一条活路。我最怕女老师,无论老少全都没笑模样,上课只要答错问题这节课你就甭打算坐下,要是两节一样的课,下一个45分钟你还得接着戳那,教育以寒碜人为主。我经常为自己学习不好而自责,因为家长总要跟着受牵连,请半天假到学校,无论你在单位是干什么的,都要被老师没鼻子没脸地数落一顿,特别一视同仁。我在小学六年里,给我父母脸上抹了不少黑,为了扭转局面,我只能从别的地方让老师对我转变看法,咱学习不行,就只能干活了。一早到学校,扫地、清理书箱、擦黑板、擦讲台、擦每个同学的桌椅、捡粉笔头儿、把桌子椅子放整齐。弄得老师真以为我热爱劳动呢,封我一个生活委员,听着像班干部似的,其实就我自己在那儿干活,一个小学生,在学校能有什么生活归我管呢?
  我学习始终就没好过,考试一公布名次,那么多年我就没进步到倒数第五。班里都搞小团体,人家学习好的都凑一块儿,后几名再不团结就该得自闭症了,我们打小就知道寻找同类为心灵取暖。可这样,也要被请家长,拿老师的话就是:“别让你们孩子整天跟谁谁谁在一起,学习受影响。”老师就是用这句话瓦解我们的,让我们都拿自己当在学习的道路上还有希望的一种人,其实老师就是这么把我们孤立起来的。
  我最惨痛的记忆是一个词让写二十遍,我就写了两遍。那会儿都拿学生当弱智儿童培养,还有写一百遍的字呢。因为没写到数还想蒙混过关,我被我的同桌举报了,当时流行彼此检查作业互相揭发,这样老师就省事了。我以为站一上午可以了事,但我们的班主任那个女老师一指自己站的讲台,“趴这儿写!”我拿着笔和本特别迟疑,虽然接受了多年的羞辱训练,关键时刻还是放不开,我选择趴窗台上写。刚站好,粉笔头就砸过来了,我一回头,看见穿着浅灰色褂子的老师已经大步流星走过来了,干脆把心一横,老师揪着我肩膀上的衣服说:“出去出去,明天把家长叫来,办退学吧。”
  我今天还记得自己英雄般把书包收拾得啪啪响,教室里安静极了。我还挺兴奋的,因为这学我早就不想上了。在沙土堆儿上玩了半天儿,回家吃饭,还落个没作业,早早睡觉。转天接着背书包走人,外面闲逛去,到点回家,跟真事似的。没混几天就东窗事发,被父母轮番暴打一顿,带着我,向老师赔罪,千般不是错都在我,甚至还托了关系帮着说好话,我记得我妈拿着两卷大挂历直接送到老师家去。这才让我继续上学。
  我的一个难友,因为经常预习做不好,突然提问时一问三不知被罚站,一站就得站一天,几次都晕倒在地口吐白沫,后来老师再也不叫她回答问题了。我很羡慕她,巴不得自己能有个什么病也让老师高看我一眼。机会还真来了,我低血糖,一次课上到一半就冒虚汗、呕吐、脸煞白。老师第一次显出她温柔的一面,让我自己去她办公室吃几块夹心饼干,我不敢多拿,把一块吃得特别仔细,可走了几步,还是都吐了。老师大发慈悲,让我回家,我一出校门立刻觉得神清气爽。
  作为上个世纪80年代的小学生,我们心理上没落毛病真不错。现在的老师不再体罚学生了,心理摧残估计也没人敢用了,要是没那么沉重的学习压力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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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蹬缝纫机吗
我妈说,作为一个女的,就得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而且在我未成年时还手把手地教我蹬过几天缝纫机,但我总怕把手指头给扎裤子里,听见“咣当咣当”的声音手就哆嗦,所以经常离老远就把布往里捅,好端端的料子全给揉巴到一块儿了,害得我妈一边抱怨:“你说你指着俩手能干吗?”一边拿牙把线头扯开。我就不明白放着剪子不用非用牙做啥,最后嘴边挂着好多碎线头儿,跟把大立柜里的东西都嚼了似的。那会儿家大人不遗余力地把我们往童养媳方向培养,女同学们有的在家学了裁剪,有的学织毛活,还有像我这样的学缝纫,幸亏我们赶上的是新社会,全都半途而废了。
  当我们家的缝纫机由“牡丹”换成“蝴蝶”,我妈兴奋了好几天,现在应验了我当初撂下的话,放屋里当桌子还嫌占地方。但我妈拿它当宝贝似的,家具都扔了,还留着缝纫机在阳台上接土呢。几年也没见“咣当”一次,皮带都自己折成好几段了,但老太太给换上一根继续接土。我妈说了,女的不能什么活儿都不会做。可如今女的,有几个跟童养媳似的什么都会啊,全翻身得解放了。我妈最看不上裤腿儿长卷外边儿的,认为那些卷了裤腿儿的,都是家里没缝纫机的,或者妈妈不会扎活的。按她那意思,一定得把富余的地方剪下来,再贴个边儿,裤长就能正好了。
  前些年流行穿破洞的裤子,我也买了一条,其实没到露肉的程度,就是膝盖那儿磨得有点白,反正影影绰绰你要非用手指头往里捅也能钻个眼儿出来。没几天,我妈刷半截儿碗跟我说:“你放柜子里那裤子别穿了啊,又不是没衣服换,都磨成那样了。缝缝我穿吧。”我也没听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没在意。可算熬到能穿单裤的时候,我在柜子里东翻西找没有,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她当初的话。把老人家那衣橱打开一看,嗬,小针脚补的,都看不出来那儿要破,我打算卷边的裤腿儿也被她一剪子剪掉了。我暗气暗憋,发誓再也不买“不规矩”的东西了。
  若干年后,我去参加一个特无聊的会,四周的人都不认识,大家很老实,坐着仰脸睡觉的,双目无神抽搐般没完没了晃悠腿的,掏耳朵挖鼻子挠头发的,当然也有目视前方不定想什么的,各门把守森严,走是万万不合适的。要说人的手是不能闲着,我跷着二郎腿,一会儿左压右,一会儿右压左,跟憋了尿似的,折腾了一会儿,我发现我裤子上有个地方磨出了线头儿,下意识用手在那又抠又拨,这会开了多久,我跟裤子那儿耗了多久。最后宣布散会,那些跟被点了穴一样的人突然全活了,还都急茬儿的,一个推一个往外走。我的鞋还特不争气,关键时刻鞋带开了,我弯腰系鞋带的瞬间,只听“吱啦”,我的大红秋裤立刻映入眼帘。我赶紧往膝盖上趴,拿胸口把秋裤护住,等人走差不多了,我才起来,腰窝得都快断了,那大口子撕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瞅见。
  哪儿也别去了,直奔宾馆吧,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个商店都没有,出来开会,最多带睡裤,谁也没富裕的罩裤。惟一的办法就是缝!
  打电话给服务台要针线包,那边低声问:“您要几个?”我要那么多干吗,答曰:“一个。”没一会儿,门铃一响,服务员递给我个针线包,那叫一个小,跟矮人王国用的似的,打开一看更哏了,五种颜色的线,每根都是我一个手指头那么长,好么,这是缝衣服用的吗,跟玩飞镖的似的。我只好再打电话,这回一气儿要了六包,坐床上蘸着吐沫把七包五彩线往一块接,最后口干舌燥地发现那些小疙瘩在布上穿梭阻力重重。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俺娘说:“不早告你了吗,女的就得学针线活,现在傻了吧,连裤子都缝不上。”
  如今我把我们家阳台上的“蝴蝶”搬屋里来了,当女人,用缝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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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书装修
咱买不起房还换不起家具吗?咱换不起家具还不能换换摆设吗?赵文雯一把将有楼盘广告的那页报纸撕了,扔地上拿脚踩,弄一袜子底儿油墨。“这是给老百姓盖的房吗?为凑首付得先把孩子卖了。老娘我死心塌地在这住满七十年了!”赵文雯带锁的小抽屉里那些卡呀存折呀也不用动了,几十万块钱如今在商品房面前就是粪土,谁看得上啊,咱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为了安抚自己一颗失落的心,赵文雯把书房东西倒腾到客厅,把卧室换到书房,该送人的送人,该扔的扔,最后愣腾出一间屋子。
  没隔几天,赵文雯狂敲我的门,拽我看她新买的书架。就她,前半生看的书能把最下面一层铺满就不错,估计里面大部分还是课本。陶冶精神情操的我就见她看过本《废都》,跟看科教片似的,最后那章没翻就搞对象去了。幸亏她平时就不爱看书,学习这么用功的人不定最后被毁成啥样呢,老话不总讲吗,学坏容易学好难。
  我说:“你打算囤点文物摆屋里装文化人?”赵文雯小胖手撸着木架子,都蹭上汗了,“嘛呀!我连房都买不起,买什么文物啊!我打算买一架子书!得老有所乐。”我见过农民企业家这么干过,但一挣工资的家庭妇女有这想法,境界太高了。我当时就同意了,赵文雯让我带她去书店。这年头儿,在咱这城市,超市走几个路口就是,找书店可费了劲了。
  我们直奔最有气派的大卖场,人家那儿的书,撕角的,卷边儿的都不给你便宜,不买拉倒,给人家放那,别耽误摆。里面的场面挺人声鼎沸的,卖文具的、卖学习机的、卖MP3的,再加上时不时冒出来个小屏幕自吹自擂自己品牌的产品,耳朵都快聋了,彼此对话基本靠吼。再上几层,还能看见游乐场和小饭馆儿。赵文雯跟我急了,质问我:“这是买书的地方吗?拎个塑料筐像进超市似的,往里扔书跟扔双拖鞋的感觉一样。我都二十多年没看过书了,买书还不得找个能静下心挑书的地方。”其实别说她,进来半个小时,我的脑袋都快炸了,想找的书找不到,服务员跟藏闷儿似的,问点什么事你得追他,慢一点儿人就丢了。
  我们悻悻而出,转悠到一条新兴的商业街上,赵文雯忽然发现这儿冒出来个图书城,拉着我就往里走。这地方我也没进去过,想像里全是租柜台瞎吆喝的,我对这种书店早死心了。推门进去跟进谁家了似的,我下意识往后看看,还有存包放衣服的柜子,门一关,里面的静谧立刻把嘈杂推出去了。那装修弄得特欧式,书架全是大厚木头,跟把欧式大床拆了打的似的。这哪是书店啊,如同进了一家人的书房,我都想踅摸个鞋套穿脚上。我站在满目畅销书面前没动地儿,赵文雯踩了我一脚:“你痴呆?这才叫书店!”其实我当时脑子里一闪而过了很多书店,比如小时候经常去的百货大楼对过的新华书店,那高高的台阶在我心里总那么向往;滨江道上的外文书店,我在里面买到第一盘原版小提琴协奏曲;还有滨江书城,叫了一个这么大的名字却没撑几年;南大对面的高教书店曾经是我每周都去的地方,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再推那扇门。很多年了,我们在寻找书店,书店在寻找读者,很多年过去了,我们和书店却彼此失散。当我再次走进这样安静的地方,走进一个这么像书店的书店,确实有点痴呆。无论是放在书架上的台灯还是顶灯,无论是精心预留的藤椅还是让人惊羡的外版书,都让我喜悦不已,以前咱哪见过这个啊,连厕所都那么洋气。我从后面掐住赵文雯的肩膀使劲晃悠:“可算找到书店了!”赵文雯这个没文化的白了我一眼说:“神经!”接着往书店提供的橙色布袋里装书,跟老妈猴摘果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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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的符号
傍晚,在市场两次遇见楼里的李娘,大冷天跟丢了钱一样来回转悠,我这么热心肠当然得打听打听,结果李娘一把拉住我,上来就问:“正宗的老城里十三香崩豆你知道哪卖吗?”我看了看她的牙,没几个了,就问:“您吃得了那个吗?”她把我往边上拉拉,给后面的自行车让道儿,“我们老头子不知道想起什么了,非要吃十三香崩豆,跟害口了一样,脾气还上来了。刚在卖瓜子那儿买了点儿,他觉得味儿不对,说我穷对付。我刚给他又买了两块钱乌豆先嚼着,这不,赶紧出来踅摸。”大爷就剩八颗牙了,李娘说以前一颗豆子扔嘴里他能嘬一天,临睡前还能看见他在嘴里磨啊磨啊,立刻让我想起豆浆机。大爷口太刁,一般崩豆蒙不了他,那么大岁数肯定不会像小孩馋劲儿上来了,我想,他是想以前的老房子了,虽然搬进了新楼,但所有的记忆却深藏在一种味道里。
  记忆力是个挺抒情的东西。我的同事说他前几天经过和平路商业街,看见那里一个年代很长的书店没了,他在原址上凭吊了很久。其实这么多年里哪儿多个什么建筑哪儿少个什么店铺很平常,又不是咱自己的生意,记那干吗。可想当年那个新华书店几乎是这座城市的一个文化符号,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最早书都是放在柜台里的,你只能拿肚子顶着人家的玻璃柜台抻着脖子使劲往里看,充其量也就能看见封皮上那几个字,那会儿书不卖挑,你麻烦售货员次数多了人家就烦,你要是一男的,人家以为你想耍流氓呢。以前年画、贺年片什么的也在书店里卖,一样不能下手,你指,售货员给你拿,想看看买的到底嘛东西,得等交完钱。
  后来现代化了,书店把柜台拆了,弄一张大桌子,把书都摆那,让你自己选,其实模式已经跟现在差不多了。书店里那些人啊,待时间长了衣服能给你蹭破了,力气大的袖子能着了。那会儿人们的阅读情绪真高涨,书店门口一般坐着俩人,跟现在超市门口查小票的保安似的,他们查书上那个小戳,书上没盖戳的证明你是贼。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一个女售货员长得跟螳螂精似的,细胳膊细腿,在门口查得那叫一个细,她看谁都像心怀鬼胎的,口袋、书包翻一遍,就差看手相了。有脾气暴的,就急眼了,硬往外闯,那女的挥着螳螂拳抓人家衣服,我都怕劲儿一大再把她细胳膊掰断了,归齐俩人厮巴起来,螳螂精简直就是花木兰,穿上军装绝对是一人物。男的没一分钟就服了,老老实实交出书,结果真有戳。螳螂精不依不饶:“你交完钱跑什么?装贼呀?”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书店秩序井然。
  刚有通俗歌曲那会儿,想听歌只能去书店买磁带。一盘五块八毛钱,清一水咱这儿的人翻唱港台歌,故意大着舌头唱齿音字。能在晚上偷偷摸摸拿录音机听邓丽君的,都得有点海外关系的。那年代有本很严肃的书叫《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目录第一节就是“对黄色歌曲的认识”,分析了黄色歌曲的特点,比如“音乐上,大量采用软化、动荡,带有诱惑性的节奏;旋律多采用叙述性与歌唱性相结合的写法;配合比较细致的伴奏。演唱上,大量采用轻声,口白式唱法;以其裹声;吐字的扁处理;大量使用滑音与装饰音;演唱中出现歌腔延迟和重音倒置”。按这规定,现在除了部分军旅歌曲不犯歹,都得算黄色的。而我们则是听着黄色歌曲成长起来的一代人。
  书店搬出了商业街,就像我们楼下的大爷终于摆脱了平房,可享受新生活的同时,记忆还在,记忆还有温度,如同识途的老马,我们偶尔还会回去,这应该就叫怀旧吧。
  

规矩
我们配合应试教育从小把孩子往绝路上逼,就为以后能找个好工作。想当初我毕业那会儿好歹学校还管分配,不会看着你当社会闲散人员,家里有背景的就更仗着潜规则,人还没报到,几年后的去处都给找好了,所以没工作的人太少了。可如今,规则不规则的都得靠你自己蹚出条道儿,自己的事自己想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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