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开走了。那两个人扔给老狼几百块,绝尘而去。老狼捏着那些钱喃喃自语,她会幸福的,会的。
背后传来声声苍老的呼唤,小凤,小凤……是老狼的爸爸,他摇着轮椅,仿佛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他一生的力气,老狼撒了个谎,他爸爸吃完了饭有些兴奋,他让他的爸爸上街赶赶或者去公园转转,他要送走小凤了,他撒了个谎。
一个偶然也说不清是必然,老狼的爸爸打着饱嗝感到有点撑地来到天桥底下,天桥底下都是感觉到撑的人,他们正在专心地看一个孩子跳上跳下,在耍猴?他们咧开了嘴笑,满足地扔下一点点钱,一点点钱加在一起就是一点钱,那点钱使那个男孩跪着头朝地,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些人感觉到满足到撑。
那个男孩是小龙。
小龙让老狼的爸爸看到了。
老狼的爸爸一分钱也没有,要不然他会买个什么给小凤的,一个书包也行……想起了书包,他哭得眼泪眼屎一片模糊,他的孩子。
小龙靠着那么点钱买了条红绳,红绳相互缠绕,上面绑着六颗三角星,它们内外明澈,心如止水,小龙紧紧地握着,仿佛握住了整个梦。
“小凤,给……”
“恩,我会戴一辈子的……我还会回来的……我会的……”
小凤乘着夜色出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送走小凤?
许多年前也有个人这么问他的爸爸,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哥哥?如今问题一样,可早已是生与死的距离了。
我不想他们跟弟弟一样……
第四节 爱如少年
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的生命又在哪里
熠熠生辉?
十一
在一个冒着油烟四处是油渍的饼摊前,上面挂着:东北大饼,两元一个。
女孩吞了一口口水。
“大娘,给我一个。”
卖饼大娘用手擦了擦衣服,抹了把鼻涕,拿出报纸包好一块还算有余温的大饼。
“给,两块钱。”
“好吃吗”小女孩手上的红绳摇曳,有碧白在里面透出,没有东西吃的时候能有吃的,那就是幸福。
“恩,跟老狼哥哥给的馒头一样好吃。”
“老狼是谁?”
“老狼是老狼哥哥。”
“哦,他呢?”
“不知道,他说跟着那两个人就可以上学了,我想上学回来就可以帮老狼哥哥算帐的。可是那两个人打我骂我,那里有好多个孩子的,那两个人逼我们乞讨,讨不到就不给吃的,后来我沿着他们倒一大堆剩饭剩菜的下水道爬,就爬到了你的脚下。”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呢,吓我一跳两跳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凤,你呢?”
“朱可克,人称克少爷,你想回去找你的老狼哥哥吗?”
“想。”
“那是警察局,你去了那里,就能回家了。”
小凤走了进去又跑了出来。
“克少爷,你多少岁了?”
“十七,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十六岁了,我要跟你走,我要上学。”
“好,走。”
“我们家可远了,在Y市,Y市偏远的小山村呢,那里有个死板老头,他是我爹,他说遥远的H市是个古怪的地方,不讲究风水,楼都盖破天了,村里的人最好永远都不要到那里去……我总跟他作对,我偏要出来,就拿他死命看护的钱来到了这里,课本上说天堂,我想天堂就是这里了,连路都那么宽,那个死老头……”
“……呵……呵……你好象小龙哦,管爸爸叫死老头。”
“喔,小龙是小龙弟弟,对吧?”
“是呀,你怎么知道?”
十二
这里没有汽车,一辆脚踏三轮车能让人高一等,那么有一辆摩托车是能招摇过市了。
克少爷骑着摩托车载着小凤,道路狭窄狭小,人群熙熙攘攘,嘴里吐出浓烈的酒气,几个剔着昏黄的手指穿着破洞的背心的老农嗅了嗅不知谁家的孩子考上大学而发送的香烟,舍不得抽。
克少爷把脚撑在地上,空气静止了,他妈的,这群腐尸。道路的两侧茶店像毒牙一样塞满了口,里面是喝老爸茶能喝一天无所事事的害虫,害虫趾高气扬,他们可是驾着三轮车而来的。那些没有蓬的三轮车在烈日的暴烤下飘散了股股霉味,它们使本来就狭窄的道路拥挤不堪。挑着菜不断摔下汗水去赶集的大妈,背着破旧的书包满脸尘垢赶往破破的教室的孩子,满载超载的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在这个小山村纷纷扰扰不休不止。
克少爷把眼泪流向天空,我要开路!!!然后他指着那些沉睡昏睡的蛀牙蛀虫,对小凤喊,他们会后悔的。
街角有一家网吧,里面只有四台电脑,唯一而且烂。网吧的外面是三三五五抽着烟打闹在一起的待业青年少年,几个穿着大红大绿的女人走过,挠首弄姿,他们吹着哨子嗷嗷大叫。他们可不怕待业,就怕待里面的烂机。
克少爷驶过路坑驶过猪粪驶过烂草,那些待网的青少年纷纷打招呼,克少爷,你回来了。是的,克少爷上镇中学了,他们只能背太阳了。只是他们还记得这个豪气义气侠气的少爷。
克少爷笑了,扬起左手,兄弟,今晚我家楼顶干杯,我请客。
小凤搂紧了克少爷,克少爷加快了速度,身后是风言风语,那是克少爷从城里带回来的?真是小正。。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五节 逝去的日子
十三
Y城,那是H省开放的港口,日新月异,有人说那是个能容纳你的梦想的地方。
两个从H市来的人怀着梦想,这里是保税港区,他们扬帆起航,谁能拯救?从来没有,逼不得已的话别,藏了我们多少的挣扎?希望再次回到H市时,天高云不淡。
萧军,是老狼高中时的同学,也算是铁哥们了,虽然、他是那种许多人看不起的穷书生,但老狼觉得他有一股劲,那时侯老狼辍学,其中一个就是萧军,如今萧军回来了,他对老狼说,“来这里吧,这里会好的。”
四
陆子和老狼来到这里,相信这片萧军提起过的土地上,有他们的梦想。
与萧军相遇是在一个清晨,那个海南粉店里。
陆子跟老狼来到这里后找到了那个村长。那是个秃头,像个椰子一样,密不透风。陆子想找他承包一片香蕉地,然后在那里种种香蕉挖个池塘养养白鹅。那个村长是不许别人进他的屋的,那老屋的院子里,摆放着一个棺材,棺材的上面坐着一个少爷,那就是村里人口中的朱可克克少爷了,克少爷手里握着一台手提电脑,表情痴迷。
站在那个厚重的木门前,那个村长挠挠头说,哎呀,三万块是多了的,不过那块地是这个的,啊;应该是规定不许的,对,不许买卖的,那可是公家的,对吧。
那个村长朱老爷转过头黑了脸朝他儿子喊,你再拿那个衰东西弄我的棺材,我灭了你。
克少爷拍拍电脑,笑呵呵跳下棺材,走了。
那个木门禁闭了,腐朽而辉煌,压得人喘不过气,多少年了,它终于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扭曲了呼啸昂扬的狮子,又散落了一地干枯的木屑,依然仿佛等待着两个青年失落了双眼,残损了背影离去,它屹立不倒。
陆子跟老狼就在这个亘古难变四野八荒的村子里游荡着,东家三块住一晚,西家五块吃顿饭,平平淡淡,那扇门始终禁闭。陆子尤说,老狼,咱们等着,看它倒下。
陆子听这村子的人提起,那可是块风水宝地,朱老爷留着死后享福呢。
这里拉满猪粪牛粪,下雨天那些小土路会泥泞得残不忍行,几个赤脚的小孩奔过,朝着天空的闪电呼喊,河水里漂浮着白色的黑色的塑料袋,太阳呼呼地照在上面时,一股一股的恶臭会无风飘散满整座村庄,蚊子啊苍蝇四处唱着悲歌,那些人追着它们掐着它们,它们风起云涌,前仆后继。
除了雨后那一望无际浩浩荡荡的绿,陆子觉得这里离文人墨客描写的村庄差得太远了。
而那个巧笑盈盈,好比李太白笔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姑娘,则为这个困顿的地方吹来一阵清风,清风无人欣赏。
她叫叶也。
“包子,两个……”萧军就那么苍老地站在那里,眼里是沉静。
“萧军,怎么看不见我们?你他娘的叫我们来这里却又不出现,今天总算碰到你了……”老狼端了一碗地道的海南粉,大口大口地吃着,嘴里呢喃H市的海南粉简直猪食都不如,这里真香,就着一杯有余温的开水,老狼真是狼吞咽,“萧军,来,坐。”
“好久不见。”魄军咬了一口包子,从里面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白气。
“你怎么会又回来了,听说你小子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酒店当经理,混得不错,怎么会突然回来?……”
“酒店经营不善,被人弄垮了,这些年在商场官场打滚,也累了,也看淡了很多东西,公司倒闭后我就带着写积蓄回来了……顺便想起了你……”
“那个,就着水吃会好点。”叶也端来一杯水,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淡笑着走开了。
“她……好象杨晴雨……”老狼心里一痛,那时他跟萧军都喜欢着杨晴雨的,在送一些东西给她之后发现没有什么结果也就算了,只是那种纯真的爱如何说消失就消失,再后来就再没有联系了。
“林良,哥们对不起你了,那时你辍学时她叫我给一些东西给你,那时我怕……哎……怎么会这样?”萧军觉得很多的事不能解释但就是这么奇怪地发生了,好比这次他只是打算回来了结一些事的,但却又奇怪地联系了林良,算是内疚吧。
“哦,是这样的……”老狼暗淡了双眼。
“回到这里你在做什么?”陆子问。
“帮那个人割橡胶,勉强度日。”萧军指着远处那幢渺茫的老屋说。
“我们带着辛苦积攒的两三万块,想承包一块地,可是……”
“我也有一些积蓄,然而这里不是用钱说了算的……”魄军望着那片苍茫,“想承包一块地,或者说想放手去做,除非那个人死了。”
叶也揉着白面,白色的粉埃飘飘,隔离了这个纷扰的世间。
于是萧军破损的家里,挤入了两个流浪的人,他们三个一起如同这个村的许多人一样为那个现代地主苦干,但他们不埋头,他们始终仰望苍穹,那些人只为填饱肚子,而他们三个静静地等待着有一天。
深夜里他们落魄荒野,荒树丛生,他们数着盖过夜空的满天梦想,轻轻吟唱那些只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歌曲:
可否再继续发着青春梦
不知道光阴飞纵
道理无法听懂
一再落魄街中
十个美梦盖过了天空
…… 。。
第六节 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
十四
修路了,修路咯,那一定很好的,真的!克少爷对着镇政府贴的红色布告充满向往。
周围围观的村民纷纷摇头,没人要说什么同意。
不行,绝对不行!朱老爷搓着手,拨开人群,人群一一垂首,让开了一条道。
怎么就不可以了?
滚回去,你他娘的懂个鸟蛋!
克少爷从未受过委屈,他老子更是放出话来,谁要是惹我儿子,我让他饿死。
这个十七岁了还在镇里上高一说话毫无顾忌,这个在作业本上画大侠抗议老师应该与卖菜大婶无异,这个偷家里米跟谁都大手大脚的少爷,双眼通红地挤开人群,不修路,看外面哪个姑娘愿意坐着牛车嫁到这里!
朱老爷把那布告撕了,胡须抖动,那个要修路的?
没人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背后是一双厌恶憎恨的眼,闪着寒光。
六
“把他们的橡胶林毁了,妈的!”
“真是煞气,好好的修什么路!修他们村的就由他们胡来算了,还要通过咱们村……把他们的橡胶林毁了!”
一群邻村的中壮年骂骂咧咧地拿着斧头,镰刀而来,那片橡胶林清辉荡荡,月光被镰刀割破。
夜。
“我干他妈的……”
“让他修……”
“修个屁!”
斧头声喧嚣,这些愚顽的村民理直气壮。
狗吠声膨胀,压下低沉的砍树声。
“狗来了。”
“那些狗杂碎来得正好,停,停,停,我们就站在这,看他们怎么样!”
树影摇曳,橡胶树伤,是那触目伤口,那些朴素的衣被夜色染成黑。
有狗嘶鸣。
“干什么!你们想找死!”橡胶树的主人心疼地抚摸那砍落的皮,多少的年月啊,带着黏得化不开的胶液。
“你们这是为何呢……”一位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者把拐杖拄得呜咽,两个村千年的恩怨情仇在今夜泛滥成咆哮。
在美国用网络和导弹称雄的时代,这里上映了一曲古老的短兵相戈,战声萧萧,狗是他们的战马,你知道吗?这里八荒苍野。
“我叫你们修路!修!”
“就修!”本来麻痹修路的村民因为邻村的挑衅而把修路的决定燃烧成炽热。那些呻吟的声音握着锈蚀的镰刀昂扬,错位的骨头咯咯嘲笑天空,老者混浊的眼叹息,跪在地上俯视鲜血。
“够了,你们停!给我停!”克少爷双手缠着黑布抱着黑布,面不改色,月光如此冷漠。
“你们停!”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深圳四通八达的公路,公路延伸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这里灯火璀璨,这里富了,你们可笑,知道不!”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H省的西瓜农香蕉农,跟你们一样,他们的西瓜香蕉丰收丰满,可是只能烂在地里,为什么!没有发达的交通啊!那些瓜果你们不心疼,只能烂!”
“你们看这是石油,这是粮食,涨疯了,什么都涨了,你们还在这里你的我的,以后你们能吃什么,能做什么!”
“你们看,这是小日本!你们当中有谁的亲人被小日本害了的,给我把眼睛放雪亮!小日本又富了,富得无法无天,他们改历史,说你们的亲人是咎由自取!看,这是他们的汽车,开遍了全中国,为什么!小日本的眼睛贼亮,它强了!”
“你们看这是电脑,村里那几台破电脑你们不屑一顾,总以为那只是小孩子堕落看什么片不学习的坏东西,看,拿着它,我看遍全世界,你们呢!为什么修条路都这样!”
克少爷掀开黑布,是那手提电脑,电脑闪现过世界,闪现过高速公路,闪现过高楼大厦,那里灯火璀璨。村民呆了,楞楞地想,怎么会这样的??
站在暗处的萧军三人对克少爷添了许多赞赏,这是个真少年,少年敢做敢为。
老人在荒草中寻找,是一些叶子,边缘缺口凹凸,叶脉跳动的绿色药草,老人放进嘴里咀嚼,一下一下,那掉牙的嘴吐出止血的药,老人把它敷在流血的伤口上,流血的伤口停止流泪,呻吟的战声化为感激,老人一个一个走过,这是一曲蛮荒的战嘶,注定哀伤,止住血的人扶着呻吟的战友,缓缓而行,消失在升起的月光中,没有人死亡。
你们修路吧,声音遥远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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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一生有你
十五
七岁以前,印象一片模糊,直到七岁的某年某月某日,萧军对这个世界的印象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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