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得。”
“说的也是!”烈问寒不轻不重说道﹕“我曾听说那张鹿鼎是条硬汉,行事有守有为,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假若江湖传言不假,我烈某倒想会他一会,把酒欢谈,但是……只怕蜚语流言不可尽信……”
张程脸上的颜色又多了层不自然。
烈问寒心中了然,不肯再多说什么。
他身形从容地扬长而去。
扬州西郊三十里外,群龙堡。
“你居然趁我不留意的时候……”小龙女甫张开眼睛,脑子里装的全是临发觉被点穴时的感觉。
“翩翩,我是为了你好。”烈问寒尚未换下风尘仆仆的外袍,显然一回到群龙堡就马上解开小龙女的穴道,又看着她直到她清醒。
她嘴一扁,生了气。
“你随随便便动手动脚,还说是为我好?”
说她生气呢,讲出来的话却又孩子气的很,真要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字面上的意思给误导了去,还以为他们的烈大当家已经把小龙女“怎么”了去。
烈问寒极力假装漠视她暧昧不清的语气。
“翩翩,你可误会咱们大当家的了。”从不肯轻意浪费口水说话的雨痕见不得自己的弟兄在她面前突然变成有理说不清的“凡夫俗子”,所以,义不容辞地出口图助。
小龙女的大眼睛一转,贝齿轻咬嘴唇。“难不成我们在茶楼上遇见的人有问题?”
她不笨,只是一向不肯用脑筋,实力也,怎可随便拿出来用,更何况聪明人总是早夭,装笨一点准没错!
当然啦,事到紧要关头,她的聪明就用出来了。
烈问寒忍不住赞赏地摸摸她的发辫。
小龙女一得意,脑筋动得更快了。
“你不让我帮那张程,难道是这家伙有问题?他们全是冲着你来的?”
“翩翩好聪明,猜到十之七八!”楼雨痕竖起大拇指。
“问寒这趟到扬州来是为了处理盐枭劫官盐的事情,而柯一叶是官府的人,既然他吃的是公家饭又怎么会跟盐枭搭上呢?”她不想则矣,一认真推理下去也有模有样的。
“那张程据我推测根本不是盐枭,他是绿林有名的易容高手”千面郎君“张鹿鼎。”烈问寒把他的发现“贡献”出来。
“江湖人与官府勾结?这更奇怪了。”
她对江湖传奇一无所知,游戏碰到障碍了。
“江湖黑白两道为名为利的人也不是没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楼雨痕波澜不惊的脸竟也透出一丝无可奈何。
“不!”烈问寒简短否决他的推测。“张鹿鼎虽属黑道,却不是个肯屈就利诱为非作歹的人,这其中必有原因。”
“我曾听说他老家还有个妹妹!”楼雨痕颦眉想了下。
“嗯。”烈问寒心神电转。“雨痕,派个兄弟去摸一下张鹿鼎的妹妹是否还在汾西老家。”
楼雨痕只眼珠转了转,马上意会。“我马上派人去办!”
“另外,派一个机灵点的去守着血捕柯一叶,酒、财、气,他不沾,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寻欢阁“,到那地方守着一定可以查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烈问寒展露了他甚少在小龙女面前表现出来的凌厉强悍和无所不知。
等楼雨痕一走,小龙女小孩子气的扯住烈问寒的袖子。
“问寒,这事情太复杂了,你想不想听听一劳永逸的办法。”
对她近乎天真的笑容和脸庞因为兴奋而焕发出来的夺人光晕,烈问寒的心脏很不识时务地剧烈震动了下。
“你说!”
她拉起他的大手摩挲着。
“你知道我是水族的人?”
他双眼发晕,手脚软麻,心脏正以不寻常的速度跃动着,为什么她只这么碰触他,他就全身“病状百出”?
在小龙女面前,那个一统大江南北盐业的擎天巨子又“退化”成有点“笨”又不太“笨”的温柔男人。
幸好,他点头的反应还没跟着冷静犀利的头脑放假去。
“你们吃的盐就是海水的结晶,你要多少海盐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成问题,只要让平民百姓有足够的食盐,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也亏她想得到,从这一方面来讲的确是件一劳永逸的事。
可是,烈问寒的温暖表情尽敛。
他把小龙女安置在他大腿上,搜寻她的眼。“翩翩,你千万不准对任何人提起这主意,知道吗?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小龙女不肯轻易撤退,这么好的法子不被采用,教她如何心服口服。
烈问寒不肯“利用”她,令小龙女好生不解。
“人家想帮忙嘛!”
“你若是想让我无后顾之忧,就是乖乖地待在堡内玩耍,这样就算帮了我的忙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一无是处?”她开始在鸡蛋里挑骨头。
不管他答是或不是,铁定都让她无法满意,于是他选择坚持己见。
“你还没答应我刚才的话。”
“你也没有。”
“翩翩!”
太好了,“价码”谈不拢,小龙女跳下他的腿,宣告“谈判”破裂啦。
“要是小师叔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全力支持我的主张……”她嘀咕着,好象受了莫大委屈似的。
烈问寒望着地走出屋外,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决定先放下小龙女。唯今,该先处理迫在眉睫的公事才对。
他肯定她的牢骚不用半盏茶工夫就会被拋至九天霄云外的。
“小师叔,这件事从头到尾你全听见,也该现身了吧。”
烈问寒朗声,字字传送到屋外。
外头连个风吹草动的动静也没有。
碰上这种顽童性子重的人,一向稳重的烈问寒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小师叔,你觉得琉璃瓦比屋内桌椅坐起来舒服吗?”
终于,有道翩鸿似的白影点落在门前的石径上。
“问寒,你这人真是无趣,干么非要我下来不可!我想溜走也走不成了。”
难道他“草上飞”的功夫退步了,才一眼就被他看穿?
好几个月不见的纳兰任侠依旧不改风采。
“小师叔不是专程来帮我解决事情的?”
“谁说的,我只是顺道来瞧瞧。”他不拘小节地替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尽。
“小师叔的”顺道瞧瞧“可瞧出什么端倪来?”这一顺路从东方转到南方也未免太“顺”了些。
这根本是天差地别嘛。
纳兰任侠咧开嘴笑。“端倪是没有,不过沿途倒看了不少赏心悦目的江南美女。”
“既然江南多美女,小师叔有没有看中意的?”
“哈哈,不提也罢!”他大袖一挥,有几许豪气干云。“对了,我倒是有个人想问你。”
他变得有点神秘。
“小师叔请说。”
“曾官拜相国的烈桓玉。”
“他年岁已大,似乎是告老还乡了。”
“没错。”
“我对他的认知仅止于此。”烈问寒不解纳兰任侠为什么又扯上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东去时曾借他的庄子宿过一宿。”
烈问寒不问也不打断,他明白纳兰任侠从不说废话,他相信他说的这些话是有深意的。
“你初上终南山拜师时我记得你曾提过你的身上有个白玉环蝴蝶坠?”
白玉环蝴蝶坠。
那是从小他便寸步不离带在身边的东西。
“我已经把它送给人了。”
“嗯,我知道。”而且连对象是谁他也清楚的很,当然啦,不消说是见到小龙女的面才知道的。
晚知道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值得安慰吧!
“那位烈庄主给我看过一块红玉环蝴蝶坠。”
“那又如何?”烈问寒有双教人不易看透的眼睛,有时候就连纳兰任侠也摸不清他的脾气。
“我想!他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烈桓玉的长相和烈问寒虽无特别相像的地方,但是天下有这么巧而且成对的玉佩吗?
“我的家人早就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来。”那么多年的痛无法再伤害他了,只是那份怨仇他势必要以双倍的力气讨回来。
“你确定?”纳兰任侠不死心。
烈问寒睨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还在褶褓中就被游方道士所收养——”
那道士本来是一个大盗,为了躲避仇家追杀居无定所的流浪到京城上道才遇见被遗弃的烈问寒。
他跟着那落魄的道士虽然有一餐没一餐的,却尽得那道士的真传,他们流浪的生涯一直到了他十七岁那年。
道士的仇家在他们搭的船上装了炸药,混乱和烟硝弥漫里掺杂着刀光剑影,一切全是那样的措手不及。
他在海上漂流,及至见到小龙女——
“你是说翩翩,”纳兰任侠张口结舌。
其实他不该那么惊讶的,他心中早就有预感,只是不敢无凭无据地诉诸于口。
“她是东海龙王的外孙女。”烈问寒无话不可对人说。
他不曾蓄意隐瞒纳兰任侠什么,只是与旁人无关又太过惊世骇俗,所以自然地做了保留。
纳兰任侠一拍大腿。
“难怪,她从洞庭湖中出现时我还因为算不出她的命盘而懊恼了许久——”
她那惊人的水性也终于有个合理的解释了。
他翘起二郎腿,智能的眼中闪闪发光。
“问寒,我倒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翩翩的提议。”
“什么?”
“你是扬州数一数二的大盐商,虽然不以赚钱为目的,但是层出不穷的盐事纠纷也够叫人头痛的了,你一向又将盐以平价卖给平民百姓,官商早就对你不满了,如果翩翩有办法把大量的海水变成晶盐——”
哈!单就想象已经够令人兴奋的了。
烈问寒叹了口气。
又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小师叔!”
他打断纳兰任侠描绘灿烂前景的描述。
“呃——”
“这是不可能的事。”
“翩翩她有那能力……”
“我不准!”烈问寒的口气冷硬。
“这是造福万民的好办法!”什么嘛,他不准,他以为他是谁!?
“如今朝廷政纲败坏,贪官污吏把持政权,最重要正本清源的事情做不好,人民百姓一样是要受苦的,而盐,只是其中一个问题而已。”
纳兰任侠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好嘛,好嘛,被他用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去,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每次有理的总是他——
讨厌!到底谁是谁的师叔嘛!?
如果硬要拿“龙门水寨”来和“群龙堡”比较的话,小龙女不得不承认群龙堡和龙门水寨是完全不同的建筑。
群龙堡随便的一幢建筑物都比龙门水寨豪华磅砖,她随性地转了几个圈子就迷路了。
而且是完全的迷路,前后左右横竖全混了。
就在她想抓个人来问时,忽见回廊处有道灰影倏地飘过。
她认出楼雨痕随身不忘的那根横笛。
看他形色匆匆,铁定有事发生,她正闷的慌,想也不想的拔腿便追出去。
扬州县衙。
“老周,交班啦!”
一个衙役模样的汉子推着站在木屋旁打盹的男子。
“唔,你来了。”老周睁开不大的眼睛,精神振作了些。
“你真是的,叫你看个人却看到睡着,要被头头知道了,小心砸了饭碗。”
老周不甚在乎地伸懒腰。
“就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关了她十来天也没见她放出什么响屁来,放心啦!”
“说的是。”那汉子居然邪邪地叹了口气。“那么标致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个哑巴,老天没长眼啊!”
“去!老天爷没长眼又干你屁事!”老周临走淬了他的伙伴一口。
那汉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粗鲁地推开小木屋的柴门。
“张姑娘,我小沉给你带水来了。”他朝着黑黝黝的屋子里喊。
虽然名曰小木屋,里面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摆明了是间囚室。
小沉摸黑前进。
“张姑娘,你好歹出个声音,嘻嘻……”
他的声音里满是轻浮。
然后,重物坠地和椅凳倒地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加上他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他看见跌倒在地,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张百蓉。
“啧啧,你怎么这样不小心,我来扶你!”
他伸出魔掌往张百蓉的胸脯摸去!
张百蓉一凛,双手支着地往后倒退,黑暗让人瞧不见她脸上满布的惊惶。
虽然她身子一闪避过小沉的轻浮,在挣扎间却觉得脚踝一紧,小沉猥琐的声音又传来:“……我来陪陪你……”
对于张百蓉,他可是垂涎已久,如今意淫已经不能满足他,更何况手掌触及那一片温润,更撩得他心猿意马,恨不能立刻趴上去……
张百蓉拚命地往后退,情急下根本没听到小沉的闷哼声,就连他突然松手都不知道。
等到有只厚实的手掌贴向她的胳臂,她更是乱了思绪,猛一回头就往被箝住的地方一咬。
“你咬我!”略带意外的浑厚声音很不悦地顿了一下。
她不只动口,连手脚也齐用!
黑暗中,楼雨痕结结实实被踹了好几脚。
老天!他从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孩子,早知道他根本不须提早出手点了那意图非礼她的家伙的穴。
“呃——嗯。”
他一不留意,闷哼了声。
该死的泼妇!她居然、居然攻击他最男性的地方!
楼雨痕忍着痛,点了她的腰穴。
半炷香后,只见县府衙门的琉璃瓦上有道“笨拙”的灰影子危危颤颤地跳下小巷弄——
小龙女不敢置信,以她的“聪明”、“俐落”、“灵敏”居然把人追丢了?(她哪儿想到自己一点也不懂武功,只靠扎实的两条腿,动作再快,也比不过人家楼雨痕盖世的轻功。)
她气愤地是进一家小铺,要了一碗豆腐脑。
一碗豆腐脑还没上桌,倒是有道魁梧的阴影罩上她头顶。
“是你!”她轻轻蹶嘴,不是很欢迎。
“就你一个人?”风唯独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跟烈问寒吵架了?”
“你又知道了?”她对他殊无好感。
“我尾随在你们身后好几个月了。”
要不是他一路被人穷追猛赶,也不用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才找上小龙女。
一想到那个像影子贴着追逐他不放的人,风唯独的心情就往下沉。
“你干么不回泾阳去!”端上桌的豆腐脑热气腾腾,只见小龙女没胃口地用汤匙戳来戳去。
“我发过誓要带你一起回去!”他满面笑容,一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你少——”
眶琅!小龙女还没说完呢,只见风唯独脸色一变,笑容像泥塔垮了下来。
“你听见什么了吗?”他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上一会儿还无精打釆的小龙女这会精神全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或……人,让风唯独这么紧张的?
“没有哇!”
她又不是顺风耳,哪来这么好的听力。
风唯独嘘了口气。
“那还好!”
他又坐下,屁股还没有沾到长板凳呢,马上又弹跳起来。
这次连小龙女都听见了。
“风唯……独……”
随着风,街心传来女孩子的喊叫声。
他们就坐在马路旁的窗口,想不被发现是满难的一件事。
“我要走了!”
风唯独神情紧张,丢下话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空气中。
幸好铺子里没人,小龙女瞄了瞄四处,心里直嘀咕风唯独笨。
他怎么可以在人间随便施展法力呢,那可是违反天规的。
但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逼得风唯独落荒而逃呢!?
小龙女好奇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