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梁子签了供酒合约后,周掌柜的让大郎带话给张四娘——若以后有了什么好的想法,不妨先考虑得月楼。
赵氏“养胎”足养了一个多月,又以让三娘帮着自己做活为借口,将她一直留在西厢房里学字识字。赵氏还是有一些见识的。她很认同张四娘的话,识字总归是件好事。不求吟诗作赋,只为不被别人算计。
她躺在炕上,身子底下铺了层薄被。她的小日子准时来了,她没能成功怀上孩子。再装下去,肚子大不起来,就会露馅。
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解决的法子。忽听到柴禾垛那里有人在捞柴禾。她起身从窗口一看,是何氏。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何氏又是嫉,又羡。大房的日子好了,来年开春就在院子里起新房。而她只能忍着,她盼着二郎明年的考试,盼着三娘中秋过后进了县老爷的府里好好学学人家小姐的行事做派,盼着分家的那一天,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银子。家里的账目都在她的脑袋里面记着呢。谁也别想糊弄过她。
她冷冷地一笑,起身穿戴好,冲着捞柴禾的何氏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嫂!我来帮你捞柴禾。”
……
吃晚饭的时候,张义勇慌慌张张地跑去了上房,说赵氏白天帮大嫂捞柴禾的时候,不小心,闪了腰,小产了。
张老爷子一听,险些把肠子给气断了。他把正在灶间忙乎的何氏叫进屋里来,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呢,又让何氏出钱给赵氏买二百个鸡蛋,五斤红糖、六斤大枣儿,这才罢休。
事实上,说是给赵氏补身子,其实是张老爷子又存了生大孙子的希望在赵氏身上,想她早日恢复身体,他也好早点再抱孙子。不然,他也不想花那个钱。无论这钱出自公中还是何氏的腰包里。
东厢房中,张义光摔门而去。留下满面泪痕的宋氏。
他方才一直在向她抱怨,说张四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不是亲生的,连发财赚钱的事情都可着大房先来,她这是忘本,忘记她是谁养大的。
宋氏稍稍为四娘辩解几句,就惹得张义光的怒骂。末了,连话也懒得与她说了,拿了酒袋子走了。
宋氏抹了半天的眼泪,朝着上房看了看,幸亏四娘住在那里,否则她这副样子,让孩子看了也会跟着担心。
她将门关好,默默地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
她哭过之后,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在这夜凉如水的秋夜,她丝毫也不会感到孤独。最近一段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张义光在家,往炕上一倒,是事儿不管,她反而感到不自在,心里烦燥。
张义光走了,她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估计他一走,又会是一晚不归。待到第二天清早,赶在家里人都起身的时候,再偷偷溜进屋子里。
她坐在炕上,时而凝眸望望窗外,时而侧耳倾听。静静地坐着,焦灼的等待,似乎在等待一个很庄严的时刻。直到乡间行走的更夫敲起梆子,“咚咚——咚咚”,已经是二更天(晚上九点)了。
这一刻,她才站起身来轻轻地推开房门,窥视了一下小院儿。小院里没人,都熄了灯,很静,连叫了整整一个夏天的蛐蛐儿也噤若寒蝉了。
她悄悄地返回屋子里,从那个破旧的箱笼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一件新缝的短褂衫。
自从上次地娘家的地头上看到顺子偷着帮她家干活,感激与负疚之情同时交织在她的心头,她就想着为他做点什么。
入秋了,天凉了。想来想去,就翻出陪嫁过来的一个尺头。于是,在每个张义光不在家的夜晚,她匆匆赶制,做了出一件褂衫。
现在,她想给他送去。
今天她回家的路上遇到了顺子,他正好帮着住在东院的邻居王婶子家打炕桌,因用得急就在她家西厢房的空屋里住了下来。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宋氏拿了手里的布包,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东墙根儿下,踮起脚,扒着墙头正看到房中亮着灯,间或有锯木的声音。
顺子还没睡。
这时,她的心怦怦地狂跳了起来,想喊他,说什么也喊不出来,托着小布包儿的手心都冒出了汗儿。
虎子噌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呜咽了一声,又趴在地上打起盹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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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失眠
今天两更,稍晚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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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盯着那透着昏黄灯火的窗户,犹豫了好半天,踮起脚又落下,落下又踮起,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张开嘴准备喊他。。可是,还没等她喊出声,她又慌忙捂住了嘴。
村路上不知谁家的狗突然吠叫了几声,引得身边的虎子也跟着叫起来。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是路人。
待所有的声音又沉寂下去的时候,宋氏的后背已经湿成了一片,被沁凉的夜风一刮,湿冷入骨。
宋氏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踮起脚儿,一只手攀着墙头,轻声喊道:“顺子哥,顺子哥……”
房里仍没有动静,却从王婶子家的茅房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是王大叔。
王大叔的耳朵不太好,谁知今晚会这般灵儿,一下子就听到有人在叫,可叫的什么,他没听清,只觉得喊叫的人就在他附近。
他问的这一声,嗓门儿大极了,在黑幕下传得很远。
宋氏吓得一激灵,松开了扒墙头的手,背贴着墙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时,顺子闻声从屋子走出来。见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人,下意识地往西墙处看了一眼,立刻凝住眼眸。
他的眼力极好,从墙头边缘处看到妇人高盘的发髻露出少许。
王大叔出了茅房见顺子站在院子里,问他有事没?见顺子摆摆手,就进屋子里去了。
顺子快步走到墙根下,贴着墙低声问:“谁?”
宋氏忽地转身,只觉得心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张了张嘴,终于吐出一句话:“顺子哥,是我。”
墙头那边露出了宋氏如玉般的脸庞。
顺子惊呆了,像被雷击了似的,倒退了几步,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但是,很快地,这一切都过去了。
宋氏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驱走了他的惊慌。他的心,顿时被一种消失了很久的欢快占了去。
他的身子快活的发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头下,站住了,痴痴地望着,喊了一声:“玉儿。”
宋氏的眼睛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布包递了过去。
“这是啥?”他问。
“褂衫。”她答。
顺子没有说话,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宋氏自出嫁后,就极少与他说过话。哪怕是面对面地碰上了,也只是他说得多,她只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的离去。
今晚她不但主动找他,还给他送褂衫。这让他太意外了。
“顺子哥,往后你别到我娘家地头上做活计了……这褂衫是代我娘谢谢你的。”宋氏说完这句话,匆忙低下了头,躲开顺子眼中迸发出来的炽热的光,“顺子哥,我实心实意地劝你,你找个好姑娘……成家吧……”
顺子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在讲什么,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玉儿给我褂衫穿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宋氏的身后,从西厢房的门前,传来了用力泼水的声音。那“哗”地一声响,把她吓了一跳。
她蓦然回首,只见赵氏正单手拎着一个水盆,站在那边无言地望着她。
在淡淡的月光下,赵氏的那双永远含笑的眼睛,射出了比锥子还犀利的目光。
这目光,使得宋氏心中一悸,顿时乱了方寸,连跟顺子打个招呼都没能顾上,就急转身一头钻进了屋。
她一头扑在炕上,费了好大的劲,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她后悔了,后悔自己太性急,没看准家里人都睡了没有;也后悔自己在赵氏出来后太失态,没有沉住气稳稳当当地走进屋,就象啥事儿也没有一样。
其实,她只想谢谢顺子……再劝劝他……
宋氏躺地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担心赵氏明天会告诉公爹,到时她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一声响,张义光竟然从外面醉醺醺地回来了,他那如雷的鼾声和那熏人的酒气,使她更加难以成眠了。
这一夜,她根本就没有合眼。
而在这一夜,同样没合眼的,还有张老爷子。
宋氏给顺子送东西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他躺在炕上,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知道这件事,并非赵氏跑来告诉他的。
那赵氏,是个精细的人。她看到了宋氏,宋氏也看到她。因此,你让她去公爹那里告状?不,她才不会干这种明睁眼漏的事情呢。从某种程度上讲,赵氏是具体一定战略眼光的人,她认为男女之间的那点子事,有初一就有十五。所以,她不急,让别人捉奸拿双该多好,何必自已出面,趟这淌浑水。再者说,出了这档子事,往后她也更好拿捏宋氏,看她还服不服软。
她回到屋里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事儿连张义勇都没有告诉。
张老爷子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最近家里头好事连连,有了银子,又买了地,又买了牲口的。他一连几夜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他在炕上想着在新买的地头上种点啥粮食……越想呢心里越美,祖上多少代都没像他这辈这么富裕过了,他啊,如果到了那一天,就可以安心合眼了。
很快他进入了朦胧的睡意之中,宋氏从屋子里走出,以及她轻声喊顺子的时候,他都没有听到。
但是,隔壁老王头的一声喊叫,把他给惊醒了。他依稀看到外面有动静,就爬起身来,从窗口偷偷地往院子里看。在院子里的虎子,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着窗口叫了两声,但一看他脸上的不善,就再也不敢叫了,也同张老爷一样,用眼睛死盯着宋氏和顺子。
直到赵氏出来倒洗脚水,他才把头缩进去。
张老爷子倚墙而坐,再也睡不着了,他的心里别扭得很。
对于宋氏,他是喜欢的、宽容的、偏爱的。从过门儿到现在,他从来没对她发过一次脾气,瞪过一次眼睛。即使她有了什么错处,他都千方百计地为她遮掩。
包括刚进门的那一年,宋氏背着家里人,跑回娘家送苞米面儿的事,他也知道。虽送的不多,每次不过两碗米或面。为啥知道的这么精准呢,因为他有个特点,喜欢在粮食袋上偷做记号,而且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记号。
可他从来不说。宋氏往娘家偷拿粮食,他不仅不生气,还很高兴。因为他知道宋王氏过得清苦,也在日日夜夜地为她悬着心!有时,也想以亲家的身份给宋王氏一点资助,可家里也穷,人口也多。他说话,办事儿啥的,就不能不考虑影响,不能不防备有人挑理。
作为一家之主,这么多年来,他只笃信一条:身正则无令而行,身不正则有令不从。
就这样,宋氏偷拿了三五回粮食后,不知怎么的,宋氏就再也没有偷拿过,更是连娘家也不回一次了。
他对宋氏好,是真的好,把她当成亲闺女一样好。
可是,这次却不行了!他不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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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无言
张老爷子躺在床上气鼓鼓的。。他万万没想到宋氏会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去跟一墙之隔的顺子有来往。在他看起来,这是件伤风败欲的事,是给他张老家家丢了脸。
如果换成别人,不是宋氏,而是何氏或者赵氏,他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当面给她一个难堪!可是,偏偏都不是她们,而是让他心疼的宋氏,是始终占据他心里的那个女人的亲生骨肉!因此,他忍住了,没有冲出去,他把头缩回来,把气也憋进了肚子里。
可是,他的心,却一丁点儿也没有得到平静!他在暗暗埋怨宋氏,同时,也更加恨那个顺子。
在张老爷子的眼里,顺子算不上正经的庄稼人。在他看来,土地才是庄稼人的根本。离了土地,干了别的营生都是不正经的庄户人家。张义光最近常往豆腐房跑,他心里不乐意,可又没办法。老三的身子弱,他也不舍得让他多干活。可是,顺子呢。身强体壮的,为啥扔下锄头,走街串巷的做木匠活呢。即使顺子的名声再好,手艺再不错,他也瞧不上。
张老爷子越想越生气,摸了摸头下的枕头,里面藏着三房的婚书,心里才多少舒服点。
他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把宋氏找来,与她说道说道,他这回算是下了狠心了,决心把这事儿摆在桌面上来。
天刚亮,宋氏就被张老爷子叫了起来,忐忑不安地站在那儿,连头都有点儿不敢抬了。
张老爷子这么早就叫她过来,她心里好害怕,“爹,你……你叫我,……啥事?”
张老爷子坐在炕上,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一见到宋氏,尤其是一看到她那张明显瘦削的脸和那双红红的、充满了忧愁和哀伤的大眼睛,他的心就软了下来。那些准备了大半夜的话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
这种沉默压抑在宋氏的心头,她感到喘气都困难了。
就这样,不知沉默了多久,张老爷子才勉强挤出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唉,真是!”
他停顿了下,“你眼睛咋这么红?今天,地里的活儿……你,你就别去了……歇一天吧……”
张老爷子说完这句话,就无力的垂下头,仿佛十分疲惫不堪。
宋氏却抬起了头,无言的望着公爹,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溢满了泪水。
……
这一夜,没有睡好觉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张玉凤。她做了一夜的梦,纷纷杂杂地,但主题只有一个,就是顺子。在梦中,顺子是爱重她的,他说,他不理她,是因为觉得配不上他。
清晨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宋氏在上房的声音。她推了推睡在身边的张四娘,“懒猫儿,快起来吧,你娘来了。”
两人起身穿衣服的功夫,宋氏就过来了。
“三嫂,你又和哥吵嘴了?”看到宋氏眼睛红红的,张玉凤觉得她一定又受三哥的欺负了。
张四娘一听就急,扭着身子就要下地,被宋氏一把抱住,安慰道:“没事儿,娘没事儿。就是没睡好觉,你爷说让我歇息一天。”
张玉凤在身边凑趣,“就是,家里现在有牲口了,就用不了这么多人。我也跟爹告个假,也歇息一天去。”
说着,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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