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璋见他还算识时务,便点头。
拉了下正盯着别人饭桌看的萧颂,两人上了雅间。
陈掌事将二人安排到临窗的位置,“瞧两位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黄平璋两年前倒是来过一次,此后就再也没来过。今天若不是萧颂执意要进来,他也不会再踏进这个地方。
萧颂点头,“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只管将你酒楼里特色菜端上来便是。”
陈掌事一听,这是个金主,笑容更盛,殷勤地介绍了得月楼十八道特色菜。刚报完菜名,就听那黄平璋冷嗤一声,“你这些菜也叫特色菜,这在京城里连街边小摊可都不如。”
萧颂表情淡淡,“你不必听他的,这十八道菜就拣着拿手的端上四道便可。不过,我方才在楼下看到有人吃红白菜……不知这是什么?”
陈掌事心下有点失望,听话头知两人在京城待过,面上更不敢表露半分,听萧颂这么一说,就知他指的是什么了。
“那是我们酒楼新推的菜,叫辣白菜炒肉。”
萧颂一挑眉,“我倒是不怕辣,你把这道菜也一并端来吧。”
黄平璋见人退下,用手指了指萧颂,“你啊,跑到这小镇上就为了这劳什子东西。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话音未落,就有伙计端上温好的酒,加一些佐菜进来。
萧颂自顾斟了酒,饮了一口,道:“说?那就不要说。”
“不说,你以为你就能瞒得住?”黄平璋抓过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你上月初七跑出来,已经一个月了,你就不怕你爹拿着剑追到这儿,与你再打一场?”
“不怕。他如今可没那个闲功夫逮我了。”
黄平璋神色一凛,想到在县城里听到的消息,“这么说,那义军在西北的战事,是真的了?那对青州府可有影响?”
“西北离这儿尚远,一时还闹不到这边。不过,最近广安县那边不太平。”萧颂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烦燥,“不但守城的军士比平时多出两倍,对过往商客也较以往严厉,稍有不对,就不让人出去或不放人进来。”
“广安县离京城也不远了。哼,义军,亏他们想得出这义字。这般折腾还不是自寻死路。当年……”黄平璋说到后面,就有点低声,“若不是他在外巡事,恐怕也会遭此一劫。唉,什么狗屁义军……又何必弄出这些事来。他这样一胡闹,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胡闹?”萧颂冷笑,“若你处他那个位置,怕也要与他那般胡闹了。”
很快有人将菜端了上来,黄平璋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
“好了,咱们担心那个没用。没到时当乱臣贼子给抓起杀了头。”黄平璋夹起一筷子鸭肉,放进嘴里,“哟,这鸭子做不错,一点也不膻。”
萧颂对那鸭子瞧也不瞧,直接夹了一筷子辣白菜,饮了一口酒,便把那盘子菜全端到了自己跟前儿。
“喂,喂……瞧你这样子,若是在京城里,不得吓倒一片莺莺燕燕的。注意点形象行吗?”
黄平璋一边损他,一边站起身来,伸长了胳膊朝那盘子辣白菜夹了一筷子,嚼在嘴里,眼睛一亮,“好你个萧颂,这桌子就这一盘子好菜,让你给逮到了。不错,不错,瞧着不咋样,吃起来倒是开胃。”
黄平璋见他双手搂住盘子,一副要吃独食儿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难得他能露出这个模样,行,他也跟着凑个趣吧。便把椅子往他身边一放,两人凑在一起像孩子一般抢起菜来。
那边两人还没闹够,忽听隔壁有人道:“张兄弟,久等了。”
这壁墙虽厚,却阻不了有武功在身的萧颂。两厢交谈的话,就听进了他的耳朵里。
周正听张家的二房人等他,却不知何缘故,他回后院换了身衣袍,方才上了二楼,三人相互见了礼,各自入座。
“不知两位找我何事啊?”周正对于张义勇是有所了解的,这个老实的庄稼汉子,极少言语。恐怕今日等他的,是那个一直想要开口说话的女人。
果然,赵氏率先开了口,她笑道:“掌柜的,我想与你谈谈合约的事情。”
周正正在喝茶的手一顿,扯了嘴角笑笑,道:“若是指那糖蒜的合约,我们不是已经签过了吗?还有别的问题?”
第一百章
张义勇愕然,赵氏可是从未与他讲过合约的事情。**********请到w~w~w。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他见周正没了往日的温和颜色,心下不安,恼怒道:“你这个婆娘,到底在说什么?!”
“我在与掌柜的谈合约。”赵氏的视线扫过来,柔声道,“你先别出声!”
语音虽柔,那眼神却是带着一股子煞气。
张义勇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座位上扭捏不安起来。
“掌柜的,我想把糖蒜的方子卖给您,您看如何?”赵氏说着,又对周正甜甜一笑。
周正眸光莫测,“这事儿,四娘知道吗?”
赵氏脸上的笑容一滞,“掌柜的,这合约是我们二房与你们签的。关四娘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这酸梅汤、糖蒜、还是这辣白菜都是她独创的方子。没了她,张家大房、二房也捞不着这些买卖,更何谈合约一事。我们得月楼自开业以来,经营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如你这般出尔反尔的人,倒是头次看到。”周正此时也没与她客气。他与二房签的是为期一年的供货合约,二房现在不供货了,要让他买了方子去。那岂不是要让他自己再投钱开作坊,雇人工做糖蒜嘛。镇上的作坊、人工都比乡下要贵上一些。这么算下来,他虽不亏,但相应的,赚得也少了。再者说,在镇上开作坊的话,那糖蒜的制作方法又能保多久。只怕用不了多少时候,镇上的酒楼,酒肆、就连普通的铺子里都会摆上这道佐菜了。
“周掌柜的,咱不卖方子。你别听她乱说。”张义勇彻底知道了赵氏要干嘛。
这事儿他不能容了。这不仅关乎二房,也连着上房老爷子的利益。她这一下子把方子卖了,老爷子该怎么交待。
他站起身向周正施了一礼,拉起赵氏就往外走。
赵氏却一点也不给他留脸色,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直踹得他一个踉跄。
“你!”张义勇在家里受气也就罢了。没想到赵氏在外面也不给他留脸面。他的脸涨得发红,脱下鞋就要去抽赵氏。
“你们这又是何必!”周正皱着眉,明显看出张义勇是不知情的,但这两口子厮打起来,还在二楼的雅间。必要影响到生意。他一把拦住张义勇。“别胡闹,哪里就气得与女人一般见识了?!”
又转身向赵氏沉着脸喝斥道:“有话坐下来好好说。都成什么样子。”
周正说完,转到屏风处往走廊处看了看。见无客人出来探问,略放下心。
“这方子买与不买都不在我这儿。”周正冷哼一声,“我和你们二房人也没什么话说。当初做些买卖过都是冲着四娘的意思。我还是那句话,四娘说卖我就买,她不说卖,我方子我就不买了。”
赵氏腾地站了起来,脸上极为阴沉,她一把推开张义勇,扭身就出了屏风。下了二楼。
正遇到伙计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面上来,“小二哥,这鸡丝面我端楼下吃。对了,这钱由楼上的那位付。”
赵氏虽满肚子气,却不想浪费这面。顾不得烫手,端了面就往楼下走。寻了一处空位,坐在那儿头也不抬地呼噜呼噜吃面。
她吃面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二楼的出口,待这一碗面下肚后,仍不见张义勇出来。心里不禁气恼。既然出来了一次,也不能空着手回去。这方子,她一定得卖。得月楼不买,还有知味居。她就不信,人家不买她手里的方子。问张四娘?哼,赵氏于心底冷笑。这与张四娘半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去问她。
她出了得月楼,略犹豫了下,便向左走,不大一会儿,她便来到了知味居的门前。比起得月楼,这知味居不知要气派多少。
她拾阶而上,正要跨进门槛,忽听身后有人道:“这位夫人,请留步。”
……
西山村的宋家不仅开了作坊,又开了一个间小小铺子。说是铺子,其实不过是宋氏的小院挂了望子(布做的招牌)上写宋氏食杂店。
这是张四娘的主意。作坊开了,不仅要卖给得月楼,还得照顾一下十里八村的乡亲。否则,总会有一些围着作坊打转的村人,问这儿问那儿,宋王氏一向热心,见人来问免不了东家给一碗,西家夹一筷子。
日子久了也不是这么回事,还不大大方方地挂了望子卖辣白菜。一文钱三斤,能装满满一大海碗。买的人自然不少。有会精算的小媳妇,就拉帮结伙凑一文钱买上三斤,几家一分,都能吃到。这样一来,作坊那边就清静了许多。
而卖辣白菜的活归了张四娘。家里有人来买,她就拿志称子来给人称重、收钱。有人问,一个眼盲的小姑娘能称准吗?那些买回来的人就笑道,这四娘精着呢,人家把称按斤数绑了红线绳,你要几斤,那称砣就挪到那红绳处,准着呢。
张义勇找到西山村的时候,张四娘正在给人称辣白菜。
张义勇与她打了一声招呼,就上前接过她的称,帮着卖了一会儿。待无人时,张义勇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张四娘说了一遍。
“哦,周掌柜的让你来问我的意思?”张四娘问道。
“唉。”张义勇叹气,“我瞧着周掌柜的脸色不好看。但对我还算是客气,就打发我回来问你的意思。”
张四娘笑道:“二叔,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不愿意卖,那你还跑来问我做什么?”
张义勇不言语,就在那里不住的叹气。
他是不想卖,但他管不住赵氏。既然今天她能瞒着他,就是打定主意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周掌柜的要问张四娘的意思。
张四娘自然也知道张义勇的弱点在哪儿,见他不说话,便道:“二叔,我看你还是劝劝二婶吧。周掌柜的说是让你回来问我的意思。其实,那是给了你们二房的面子。合约你手里也有一份,你不认识字,可二郎哥识字吧。你好好看一下,这合约当时订的长期供货合同,是对双方都有约束力。一方违约,就要赔付对方双倍损失。双倍啊,二叔,这得赔多少银子?”
张义勇一听,冷汗就下来了,“哎呀,这个,这个我怎么没想到。”
“不是你没想到,是二婶没想周全。或者,她是另有打算。二叔,方才听你的意思,二婶子不是与你一同回来的?”
“嗯,”张义勇点头,“我一回出来就没看着她,估计这会儿能在家里头。等会儿,我回家就找她算帐。”
算帐?张四娘心道,指不定谁与谁算帐呢。
“二叔,你最好马上回家去看看。”张四娘抚弄着自己的手指,“这方子还在她手里最好。若不在,这事儿可就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把方子卖给了别人?”张义勇说着,自己都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赵氏一直鼓动他要分家,今天又要卖方子,不就是想早点离开这个家嘛。
“嗯……比如说得月楼的死对头——知味居……”张四娘说到这儿,也意识到这将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二叔,你现在就得回去问她。若真卖了别人,你还得往得月楼跑一趟。与周掌柜的说,说是我的意思,让他这几天就把糖蒜的制作方法尽快宣扬开去。”
张义勇只觉得自己的腿在打颤儿,“四娘,你可得为我想想办法?万一,万一那婆娘真将方子卖了别人,那周掌柜的那边的损失……我可赔不起啊。”
张四娘听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儿,心中更加烦燥,“二叔,你现在来求我有什么用?当初这合约,给你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管不住你媳妇,你怪谁?!二叔,你是一家之主,你不能直起个腰板把自己当成男人看?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被二婶攥在手里,你不敢反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唉!”张义勇矢口否认。
他就是太软弱,是个“妻管严”!如果娶的是贤妻也就罢了,偏逢赵氏这等掐尖使坏,一心只将胳膊肘往娘家拐的人。
“二叔,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些。你现在还是赶紧回家去问问吧。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呢。”
“那周掌柜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赶紧回吧!”张四娘起身送客。
张义勇狠狠地跺脚,推门而出,直奔了家中。
张四娘听到那院门的响动,知人已走了。方才她面上镇定,其实内心也慌乱起来。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像这酸梅汤、糖蒜、辣白菜,之所以吸引得月楼的注意,无非是胜在“新奇”。然而,细品这辅料、还有制作方法都是极简单,易取的。总有一天,这十里八村、镇上、乃至县城都会出现这些食物。一旦普及,她的银子就不会好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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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零二、零三章
赵氏惊呼了一声,见自家男人红着眼睛,一副凶神恶煞似地瞪着她,那从来都占上风的心性此时怎会使她低头,她还有一肚子火气哩。(百度搜索更新更快。。)
她扯张义勇的手没扯动,他的手死死的勒住她的脖领子,差点要把她勒死。
赵氏摸索着,从头上取下那根银簪,对着张义勇的手下了狠劲儿死扎了下去,顿时,血顺着他的虎口处汩汩流了出来。
张义勇万万没想到赵氏能对他下这么狠的手,反手一巴掌把赵氏扇到炕上。
他捂住伤处,吼道:“我问你,这簪子是哪来的?”
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她的狠心,而是那个使他迫在眉睫、不得不问的问题。
赵氏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是我买来的,怎样?”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盘桓在张义勇的脑海,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定了定神颤着声,咬牙问道:“你!你哪来的钱?你把方子卖了?是不是?”
赵氏坐起身来,十分镇定的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对,我卖了。你准备拿我怎么样?!”
张义勇面部的肌肉狠抽了两下,抓起炕桌上的茶壶朝她扔了过去,这下赵氏却是早有了防备,用手那么一拨,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侧身用力将炕桌掀翻在地,茶壶、茶碗碎裂声乍起。
她冷笑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跟老娘耍起狠来了。屁,你也不看看老娘是什么人?!”
张义勇气得喘不上气来。“先别与我别说的,你,你把那些银子给我!你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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