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回答我们的提问。”
“你现在的处境对你极为不利,你应该好好地配合我们。你是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人,应该明白这一点。”带眼镜的案情记录员说。
“你知道常人失去记忆的表现吗?”我又用了那本书里主人公的一句话,心想这样的回答也未尝不可。生和死对于一个人来说意义又有多大?就这件事情的本身来说,死的意义对于我来说或许要优于生的意义。
“不知道。大概就像你这样胡言乱语,思想混乱成一团,做事说话缺乏逻辑性。”
案情记录员用了几乎和小说里一样的方式来回答了,是不是他也读过这本书?应该不会。莫不是法律程序都是一样的,或者说是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性。接下来的提问与我读过的那本书的作者设置的情景几乎完全相同,心想,我的人生莫非是被别人描述过了,若不是,那为何又是如此相像。对此,我不想说什么,对于他们提出的类似性的问题我也只好用类似性的语言来回答。有时甚至是完全借用。
“昨天城郊私人酒吧死去的女孩子和你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
“什么样的朋友关系?男女朋友关系还是普通朋友关系。”“纳粹分子”接过话题。
“普通朋友关系。”我如实地回答道。
“你们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将女孩子的衣服脱得精光,还让她喝那么多烈性酒。”
“有些事情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首先我想说明的一点便是在她身上我不带有任何的目的性,一点也没有。提议要喝酒的是萱子,她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纳粹分子”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她可她不向我说具体原因。”
“为什么要脱掉她身上的衣服?”
“衣服不是我脱的,这点也许你们不相信,再说我完全没有必要以一个生者的身份在死者面前为自己争辩什么。我们是朋友,甚至可以堪称为好朋友。事实确实如此。”
“我希望你能够老实地配合我们的工作。”“纳粹分子”表情冷漠地说。
“我没有隐瞒任何事实。打心里说她的死我也很痛惜。”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女人的衣服被脱得一丝不挂还说自己不带目的性,你她妈的撒什么谎?老实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纳粹分子”愤怒道。
“我想你们应该对此事详细的了解之后再来下结论。法律论罪是讲证据的。”
“证据?女孩子的意外死亡和身上的衣服被脱光二者选其一都可以给你定罪。你应该明白。”
“你们之间有没有性行为?”“纳粹分子”问。
“没有。”
“不过这个问题你怎么回答都可以,法医鉴定会给出最终的结论。你们最初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非回答不可?”
“这是程序,懂得什么是法律程序吗?”“纳粹分子”重复道。
“在共同的环境里生活学习,偶然间相识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当时吐血你为何不采取措施或者及时报警?”
“当时我也醉得一塌糊涂,只是模糊地记得她连喝了几杯酒之后紧接着开始呕吐,我以为是醉酒之后的正常反应,根本不知道她吐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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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学生,学校附近有很多可供你们去的地方,为何要将地点选在城郊?”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大概一切都是生命运转的结果。”
“生命运转的结果?”
“可以这么说。”
“你们几点钟去城郊的?”
“九点多一点。”
“她什么时间开始吐血的?”
“这个我已记得不太清楚了。想必是很晚了。当时我确实无法辨认出她吐的是血还是酒精混合物。不过警察同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没有刻意要去破坏什么东西的想法,一点都没有,一切或许只是个意外。”
“具体事情有待于我们进一步调查。有些事情若是遇上了也是由不得自己的。法律是不讲或许之类的说法的。”“纳粹分子”说。“今天的审讯就到此吧,不过你是不可以回去的,在法律没有做出任何结论之前有权利将你四十八小时之内留在这里。”
无条件地……
晚饭时,陈琳提了一大包东西来看我。她神情沮丧,面色憔悴,眼睛红红的像哭过不久。面对她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没事吧?”她声音干涩地问。
“没什么。只是案情了解的正常程序,一切都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什么也不用说了,好好地协助政府,争取宽大处理。”
“我没有杀人,一切只是个意外,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有些事情自己明明知道是个错误也只能眼睁睁地让错降临到自己身上。你相信我说的一切吗?”
“相信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满眼泪水地说,“纵然相信你说的是事实,相信这是个意外,可法律呢?法律是讲证据的,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自圆其说。”
陈琳走后,我一个人面对空白的墙壁想了很多过去的事,仿佛一切的过去都如梦幻一般。她留下的东西我一点都没有吃,我的前胸与后背都成一条线了,可丝毫也不想进食,于是将那些东西通通给了“纳粹分子”和案情记录员。他们边吃陈琳提来的东西边赞叹陈琳的漂亮。案情记录员还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有机会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像今天来的这个就完全可以。
“政府人员大多都是无欲主义者,可你却是个例外。”我说。
“这是什么逻辑,政府里的也是人,是人便会有一些欲望,这是绝对符合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的。”
“符合事物发展的一般规律?”
“是的,不认为是这样?”
“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真的,你这人的措辞还挺幽默的,这种推敲性的回答问题还是第一次遇上。不过说来说去有机会一定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
“这次是死是活,一切还都不知道。法律不会同情一个人,更不会相信一个人的自圆其说。”
“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那结果也不会坏到什么程度。充其量就是关上一年半载的,再说法律是讲程序的而完成这些程序本身就需要时间。”
第二天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萱子因为烈性酒精中毒而死,加之萱子当时脱完了衣服,法律上大概有自己的说法。随后我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情景与电影《西伯利亚的矿工》有点相似。一切倒让我觉得像是演电影,自己并非是认认真真的生活。
一年后,我被无罪释放。
当我再次回到曾经的校园时,一切似乎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曾经流淌过我青春时光的校园刹那间变得全然陌生,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走在校园里像是在寻觅着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
大学只不过是一些人生命当中风景独特的驿站或临时寄存所罢了,而我也只不过是以一个过路者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已。唯其留下的便是这个虚幻的空间。我一个人从足球场转到学生宿舍区,又从学生宿舍区到图书馆转而又到金波湖边。一个人走了很长时间,留在岁月里的往事像是依稀可见却又模糊不清。
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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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青春。
我那已走进无声岁月里的似水年华。
他们又都去了哪里?他们以什么样的方式存活,还是从来都没有存活过,这时我才想起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个可供我栖身的家。家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有其特殊的含义,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可以使一个人内心荒凉的世界变成绿洲。当我满载生活的挫败感回到家时,眼前的一切景象却让我无从辨认是真是假,是真实还是虚幻。我的母亲因为我的事心脏病复发死去,父亲因为无法承受丧妻之痛,将家里所有的财产以契约的形式租借给了别人,自己弃身去了新疆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了。我回到家里时,一位三十出头的妇女显然是现在房子的主人告诉我。
“你能否给我一杯水?”我说。
女主人进了屋给我端来一杯水,我清楚地看见妇女走进了我曾经住的那间屋子。
“谢谢。”我说。
“不必客气。如果愿意的话进屋坐坐。”女主人说。
“不用了。谢谢。”我将女主人递给我的水一饮而尽,水冰凉得让人难以相信,枯涩得难以入口。
这就是生活。
生活就是流离失所。
从家里出来后,我去了母亲的坟头。那个没有任何人知晓的夜晚,我在母亲坟前跪了整整一夜,没有任何语言,只有无声的泪水,而漆黑的夜空寂寞凄清。一只乌鸦在寂寥的夜空中发出悲凉的叫声。午夜的冷风将母亲坟头的蔓草吹得发出铁丝磨擦般的声音。
第二天偏午时分我离开,我不知道这次一别又将何时才能回来,前路漫漫而我却无处告别,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栖身之处。
这里曾经有我的家。
我的爸爸。
我的妈妈。
我的童年。
这里留下了曾经的一切。
却无法留住曾经的我。
……
从母亲坟头回来,我便坐上了通往银川的车,心想伊木老人那里还有一年前留存的一些东西,暂时还可以栖身。当我到伊木老人家时,伊木老人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一年前了,脸色极为憔悴,头发变得雪白,说话时有断气。
一年的时光,外面的世界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你一年多都没来过了,去了哪里?”伊木老人问。
“到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去了,走得太仓促没来得及告知您一声。”
“你不来的这段日子我天天盼望你回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伊木老人连连说道。
伊木老人的话不禁使我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一年前留存的东西我依然为你寄存着。”伊木老人说。
“最近我还有一些事情可能会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办完事之后再来搬东西好吗?”
“什么时候都可以,走了之后什么时候想来也都可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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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木老人的话使我又一次泪流满面。
我的大学。
我的青春。
我那已走进无声岁月里的似水年华。
他们都去了哪里?而我又置身于何处。
第二天,我到学校信件寄存处去看有没有我的来信。信件寄存处领取信件的刘姐还是像过去那样热情地招呼我。
“我看你的这些信件时间长了都没有人来取,所以我就给你收起来了。”
“谢谢刘姐。”我说。
接着她便从自己的私人信箱里拿出了一叠信件递给了我。其中有一年前徐阳从广州的来信,一封陈琳新加坡的来信,一封杨子来自英格兰的国际转发邮件。
读完这些信,我的眼泪早已干涸了。我的整个人连同我的一切都掉进了一个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的世界,我像是一团脱离了枝条的柳絮在空旷的没有人迹的天空漫飞。曾经的记忆都变成了无尽的疼痛在我的内心肆意成长。无论是死去的萱子、爱我的陈琳,还是被我重重伤害了的杨子。
我们还年轻,却无处告别。
我们还年轻,生命却过早地枯萎了。像飘落在夏季里的叶子。
兰喜喜于宁夏大学
二○○六年二月十六日凌晨三点四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