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祖父便从江南最负盛名的青楼花重金秘请了几位鸨。母,在皇城南郊的安国公府别庄,私下教导了她两年,从歌舞到弹唱,从举止到眼神,再到如何迎合男子的心理,以及床榻上的诸般小意趣,她当时虽觉羞涩,但思及未来后。宫严峻可怖的情势,却也认真地学了。
后来与元忻成婚之后,元忻性子绵软柔和,与她初时便十分恩爱,哪怕后来称帝之后广选秀女,却也从不曾冷落过她,这些私下里学来的奇。淫。巧计倒并没有怎样用到。倘若不是他太过愚孝缪太后,因此而偏宠缪妃,在许多事上都失去了君王的决断和立场,空有一副维护她的心,却并无一丝果决,其实他……也尚能算是个好夫君的……
想及此,颜筝的心蓦然一紧,她连忙收回思绪,冲着目光呆愣地望着她的碧落说道,“若是你想要得到韩王的宠爱,成为与司徒侧妃和蕊花夫人比肩的女人,在韩王府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甚至活得比她们都好,我……可以帮你做到的!”
碧落张着嘴怔怔地望着颜筝发愣,她知道颜筝在说什么。
她是在皇城长大的,家里曾拥有过西街最大的绸缎庄,来往光顾的客人不少,其中不乏有些高门大户中有脸面的管事仆役,常来常往,有时候便能听到许多公侯府邸的轶闻奇事。她曾听说过,安烈侯府与她同龄的那位小姐,并不是安烈侯夫人所出,而是昔日皇城最姿容卓绝的花魁所生。
从前她年幼,并不晓得花魁是什么意思,可这些年来被辗转倒卖,经历得多了,见识自然也广了。她现在知道,花魁是美人中的绝品,是令得男人们神智疯狂日思夜想的天仙,是连位高权重的官老爷们都低声下气俯身跪舔只求一夜春风的尤。物。
而颜筝,听说她跟着生母长到四岁上才回到侯府的,既然她敢这样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做到”,那说不定月姬离世前,曾给过她什么迷惑男人的秘法。
碧落便开始犹豫不决。
她幼时生活宽裕,后来遭遇家变,从此陷入了人生的沼泽泥潭。这些年来,她受过太多的苦,几度挣扎在生死一线之间,早已经厌倦了受人压迫欺辱的生活,假若上天能降下富贵荣华,令她富足安定地过完下半辈子,那她定然万分感激乐意接受。所以,颜筝的提议,她有些心动了。
然而,她又很清醒,靠献媚男人获取的富贵得来绝不会容易,并且还未必长久。也许她真的能够在颜筝的帮助下,很快掳获韩王的心,得到韩王的专宠,成为韩王府的夫人乃至侧妃,享用泼天富贵和数不尽的荣华,但那决然不是只要坐享其成便就能唾手可得的,她必须要不断地争斗,与司徒侧妃斗,与蕊花夫人斗,与所有想要分享韩王宠爱的女人斗。
孤木难以成林,独木无以为舟,她的敌人太多了,颜筝在时她或许还能支撑住,可若是她走了呢?又或者,她也成了自己的敌人呢?娘亲常说,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自己不过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商女,这样大的场面,她撑不住的。
再说,富贵固然诱人,然而经历过凄风楚雨的她,如今最需要的却只是安定啊!
碧落抬起微垂的头,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满足,她笑着摇了摇头,“筝筝,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在入荔城之前,我就曾说过的,碧落这生从不求富贵显达,只想要平安地活着,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只要能够活着,是在韩王府的后院中默默无闻地孤独终老,还是忍着心里的委屈成为韩王的女人,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只是想要平安地活下去而已。”
她细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却伸出手指向前方,“但你的想法很对,孤军奋战确实是太难了。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帮助月乔,她生得虽然不如你我,但却颇有才华和见识,最紧要的是,她有你我都没有的野心!”
011 结盟
011。
颜筝感觉到掌心一紧,是碧落在用手指的力度表达坚定的决心,她忽然有些羞愧。
平心而论,她不愿做韩王的女人,除了心理上无法逾越的那道血脉伦常,恐怕更多的是因为骄傲,毕竟她如今寄居的这具身体,与韩王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她曾是夏朝身份最贵重的女孩儿,生来便高高立在九天云端之上,后来又嫁给了世间最尊贵的男子,她的教养和自尊,令她绝无可能去做别人的侍妾。
便如蕊花夫人那样得到了韩王的宠爱和依恋,可出身卑微的农女,连晋封的机会都没有,所谓夫人的称号,不过只是在自欺欺人。就算做到了侧妃,能与司徒听雪比肩,那又能如何?只是叫着好听罢了,可实质上仍旧不过只是个妾。
她如今的身世坎坷,如同浮波之萍,可这点骨子里长就的傲气,却还是有的,她宁肯嫁与贫妻,也不做贵妾。
颜筝歉疚的是,她以为碧落受过困窘和苦难,便一定愿意借由韩王得到富贵荣华,但她身上能有的骨气,碧落也一样能够拥有啊。在通往荔城的马车上,她分明听见了碧落所说的话,可为了自己的私心,她却还是提出了那样自私的建议,她说过要珍惜碧落这个朋友的,但她心里到底还是将碧落摆在不对等的位置,她始终觉得自己高碧落一筹。
幸好,碧落没有答应。
她脸上有些讪讪的,咬着唇低声说道,“碧落,对不起……”
碧落轻轻笑了起来,她拿食指轻轻地戳了下颜筝的眉心,啐了一口说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她顿了顿,忽然正色说道,“听黄婆婆说,司徒侧妃会将新入王府的姬妾分院落安置,倘若你决定与我一起帮助月乔,那在入韩王府之后,咱们一定要法子知会她一声。月乔姓苏,听说她族叔是户部尚书苏正彻,不看僧面看佛面,司徒侧妃不会为难她的,她一定有办法让咱们跟她住在一起。”
住得近些,才好方便彼此照应。
颜筝沉沉点了点头,“比起洛姬,月乔的确是更好的选择,她聪慧敏锐,而且还沉得住气。”
在荔城令夫人的花宴上,她曾见过苏月乔一面,如碧落所说,在江南而来的这些美姬中,月乔的容色并不出挑,但举手投足间的沉静稳重,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之张扬高调的洛姬,月乔更令人安心。再说,除了月乔,她也没有别的人选了,不是吗?
心里有了打算,就如同黑暗里燃上了火烛,冰天雪地中生起了柴堆,有了底气和希望。
甚至,在马车驶入韩王府大门的那一刻,颜筝觉得,她和碧落相互交握着的手都不再颤抖了。
黄婆婆催着众人下了马车,颜筝和碧落跟在队伍的最末端,从青石刻花的地面怀着莫名复杂的心情向内走着,在经过重重高大的仪门之后,又走了约莫小半刻钟,终于停在了司徒侧妃的明净堂前。司徒侧妃并没有见她们,只是安排了一个嬷嬷出来瞧了一眼,连明净堂的门都不曾让进,就引着她们去了王府最西侧的四季园。
四季园看起来并不小,内置四座小院,匾额上分别挂着春夏秋冬四字。春院居于正中,屋宇最大,洛姬便先去占了正屋,夏秋两院临水而立,景致最好,美姬们也飞快地选定了自己的房间。唯独冬院处在最偏僻的角落,四周并无什么优美的风景,看起来也不甚宽大,便没有人抢,颜筝与碧落相视一笑,便都将殷殷目光转向月乔。
苏月乔轻轻笑了起来,脸上并无任何不快的神情,“既然大家都已经选好了屋子,那我和碧落筝筝就住冬院吧。”
她转身冲着那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以温和而恳切的声音说道,“初来乍到,也称呼您?”
那嬷嬷的脸上平静无波,语气平淡极了,“老奴姓周,姑娘称呼我一声周婆子便行。”
她迎了苏月乔和颜筝碧落入了冬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说来还是姑娘有眼光,这冬院看起来虽然小,但其实却不然,主屋与东西两厢间隔着花坛,能隔开声响,谁也吵不到谁。不像前头春院,屋宇虽大,但几间房隔得太近,谁屋里头有点事都瞒不住人。也不像夏秋两院,景致虽好,但临着水,虫子多。”
苏月乔笑着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两黄橙橙的金子,悄悄地递了过去,“我姓苏,闺名唤作月乔,自今日起,我和碧落筝筝便要长住在冬院了,以后恐常常要叨扰周嬷嬷了,若是前头司徒侧妃有什么指示,还烦请您能提先来与我们知会一声,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留着给您裁身新衣裳穿吧。”
周嬷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诧异和欢喜,她许久不曾遇见过出手这样阔绰的美姬了,但到底是明净堂的老人,她很沉得住气,并没有将心思显露太多。
倒不曾推辞,动作熟稔地将金子没入袖中,像是一件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那般,语气平直地说道,“苏姑娘客气了,若是冬院里缺什么物件,您尽管来找老奴,吃食若有不合心意的,您也知会一声。”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忙又说道,“已经过了未时,厨上该早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几位先自个收拾收拾,等会便有热腾腾的饭菜用了。老奴还要去和司徒侧妃回话,便不在这扰了几位姑娘清净,若有什么事,便叫冬杏,她是负责冬院的洒扫丫头。”
周嬷嬷说完便去了,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苏月乔皱了皱眉,以时下的兑价,一两金可得八两银子,这并不是小数目,足够小户人家过上大半年。因为周嬷嬷是司徒侧妃身边的人,又极有可能将来还有机会打交道,所以她才会下这样的重本去笼络,谁料到周嬷嬷大大方方地将金子收下了,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所谓的一斑而窥全豹,周嬷嬷的处事,许多时候代表着的是司徒侧妃的态度,看来,韩王府以后的日子,过起来并不容易。
她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样说来,冬院里只有冬杏一个丫头了,而且周嬷嬷还说,冬杏是负责洒扫的。。。。。。”
苏月乔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从前随身伺候着的丫头总有五六个的,这一路而来,骆总管不许她带侍女,她凡事将就,过得有些辛苦,原以为到了韩王府便就好了,哪怕只拨给她一个丫鬟,她也能继续将就着过下去的,谁料到司徒侧妃这样狠,一个院子竟只留一个洒扫的丫头。
没有属于自己的丫鬟,倒并不只是生活上平添了许多艰难,更重要的是,没有耳目,她无法打探到想得到的消息,没有替她做事传话的人,有些事做起来便束手束脚。就好像耳目口舌都被人堵住,她现在被束缚在这个狭小的院子里了,到底要怎样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在陌生而危机重重的韩王府,她不管是想获得韩王的宠爱,还是取得不容小觑的地位,都必须尽快扶植自己的势力。
而现在,司徒侧妃从一开始便给她设置了阻碍,令她举步维艰。
碧落这些年来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倒并不觉得没有贴身伺候的丫头是件多么为难的事。颜筝也觉得有些不方便,即将面对的那些生活琐事,离开了碧落的帮助,她恐怕是一件也做不好的,但比之有个陌生人与她时刻相对,她还是宁肯花些心思重新学习如何照顾自己。
苏月乔见颜筝和碧落脸上的表情呆愣愣的,似乎并未察觉到不拨给侍女其实是司徒侧妃的故意刁难,心里便有些无奈,但随即她却又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觉得心里某个提起来的角落,终于彻底地被放了下来。
但她从来不将心思挂在脸上,仍旧笑容温和地对颜筝说道,“正屋宽大,筝筝身上还有伤,便去睡正屋吧。”
颜筝与碧落对视一眼,抬起头来,直直地望进苏月乔的眼眸,她低声说道,“月乔的面相端华雍容,是注定能够富贵的人,正屋该由月乔住才对,我和碧落愿意住在东西两厢。”
她没有将话说得很明白,但她想苏月乔一定懂她的意思,在四季园挑选屋子时,她和碧落并没有像其他美姬那样抢着要春夏秋院的屋子,而是静静等待苏月乔开口,那时,苏月乔就该懂得她和碧落的意思。
果然,苏月乔深沉而探究的目光在颜筝和碧落的脸上不停打量,良久,她终于笑了起来,“那我便就不客气了,冬院的主屋我住下了,若是冬院富贵了,那不论主屋还是侧屋,总是能够同沐恩泽的。”
她话音刚落,只听外头园子里传来一阵喧嚣,那个叫冬杏的丫头急匆匆地进了来回禀,“王爷在鹤翠堂饮宴,听说从江南四府来的美姬们到了,便传诸位姑娘过去呢。”
苏月乔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到园中跟随众人过去,却被颜筝叫住,“等一等!”
012 机会
012。
鹤翠堂中,韩王元湛正与蔺雪臣喝得正酣。
他斜斜倚在沉香木制的雕花几案上,宽大的紫色锦袍松散,懒洋洋地耷拉在肩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小块精硕的麦色肌肤,俊美无俦的脸上漾出一抹满足而欢畅的笑容,他对着蔺雪臣举起手中杯盏,“三表哥忍辱负重,不远万里冒险来到北地,给湛送来这样重要的消息,湛感激万分。这杯水酒,敬三表哥,聊表湛的谢意。”
蔺雪臣目光里闪烁着兴奋,他立起身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掷杯于地,朗声说道,“雪臣此来,便如这盛酒之杯,只有来时道,并无回头之路。不瞒王爷,在我出发之前,祖父已然宣布我得了重病瘫痪在床,除非……否则,蔺雪臣便永远只是蔺家病得起不了身的一名废人。”
他半跪在地,语声诚恳地请求,“雪臣已无路可去,请王爷收容!”
他已经破釜沉舟,斩断所有的退路,事关荣辱,无论如何都要奋力一搏。
元湛眯了眯眼,心里暗骂他的外祖父蔺志中好生狡猾,对着永帝一副忠良臣子的面貌,还将族中地位最显贵的嫡女嫁给了景王做侧妃,分明是拥护着景王的,可却也不肯放过自己这边那看起来分外渺小的希望,若论朝中谁最懂得广撒网多捞鱼之道,无人能出其右。
可怜这蔺家三表哥还以为这份差事,是外祖父的重托,承载着家族的希望,竟也肯一路扮作女人,历经艰难险阻和重重风险来到北地,浑然不知乃是受了利用。
若是他将来举事成功,得登御座,那凭着外祖父的示好和蔺雪臣的功劳,蔺家自当继续富贵下去,可若是他将来举事事败,蔺家定不会承认曾经与北地暗通款曲,而蔺雪臣,则自当是个被牺牲的弃子。但于蔺家,却是毫发无损的,蔺志中仍旧是拥护追随永帝景王的忠臣贤臣,而蔺家女儿也仍有机会后。宫称妃。
但从此以后,蔺雪臣的性命荣辱,却当真只维系于他一身了,这位三表兄性子虽然天真了些,但却是真有几分才干的,若能留在他身侧,假以时日锤磨,定当能成股肱之才。
元湛想着便上前将蔺雪臣扶起,他笑着说道,“外祖父既肯让表哥将那样重要的消息带到北地,这便是要将表哥托付给湛的意思,表哥大才,是北地求而不得的人中之杰,若能留下,是湛之福。更何况,你我中表之亲,彼此都是兄弟,何须如此见外?”
正说话间,便听侍人高声宣道,“江南四府而来的美姬求见。”
元湛脸色微敛,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华贵的黄金面具扣在脸上,不着声色地将身子挪到了左侧。
他身侧穿着宝蓝色锦绣衣袍满脸虬髯的男子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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