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间之画魂
作者:洛浮
翠屏
“娘,你不要死~”
“娘,你不要丢下我~”
“娘,画儿会乖,会听话,画儿再也不贪吃了,娘,你醒过来好不好,娘~”
是谁,谁在她耳边不停的哭喊着,吵的她睡不着觉。
“别嚷嚷了,老娘还没死呢。”张张嘴想让周围的人安静下来,但一张口,才发现喉咙一片沙哑的根本出不了声,而身上也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痛的让人想疯掉。
“娘,娘,你活过来,太好了,太好了。画儿去给你打水,很快就回来。”旁边的哭声乍然停住了,然后就是一个喜极而泣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她听着那脚步声蹬蹬的跑远,然后又折返回来,然后一碗冰凉的液体送到了嘴边。
几口凉水灌下去,她总算能张口说话了,挣扎着正看眼睛,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她还以为自己失明了呢,吓的几乎叫了出来。好在紧接着发现这是因为室内光线太暗的缘故,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她总算看清自己身在何处了,这个地方,叫房子实在是太高估它了,这连她家的贮藏室都不如,满地的杂物,锄头镰刀扔了一地,身下又冷又潮的东西用手一抓才知道是稻草。
她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记得是姑妈介绍她跟一个男人相亲,去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一个极品凤凰男,被自己拒绝之后,连喝咖啡的钱都要分摊,气不过扔给他一百块,谁想到那个男人还啰啰嗦嗦的要找给她三十二块六毛八分。
找你个辣子,老娘才不想浪费时间再看你这种渣滓一眼,她在心里骂着。可谁知道那男人实在不知趣,连人的脸色都看不懂,缠着她走了好几条路,像死牛皮糖一样甩不开。张燕万般无奈之下才才会抢着横穿马路的,谁想到好死不死正遇到一辆大卡车撞上来,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损。
那个极品男,等老娘病好了我要你好看,张燕在心里如是这般的想着。不过,为什么自己醒来会是在这个破烂的地方,而不是在医院呢?还有,爸爸妈妈到哪里去了,自己出了车祸,他们怎么可能不在自己身边。
“这是哪里?”她总算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看着眼前这个长的跟小萝卜头一样的小女孩儿,正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她有些颤抖着的问出这句话。
“哇,娘,你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小萝莉站在她面前,先是一愣,然后猛的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哭的叫一个凄惨。
“娘,你吓死画儿了,都是画儿不好,闹着肚子饿,才会害你去摘野果掉在山崖下面。都是画儿不好,都是画儿不好。”
“乖,别哭,别哭。”她没怎么跟小孩子打过招呼,被这丫头一哭就慌了手脚,只能轻轻的搂着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这孩子,还真瘦。她揽着孩子的小身体时,不由自主的发出这种感慨,不知道她多大了,但是以七八岁小孩儿的体型来说,真的是瘦太多了,她记得自己那个跟面滚子一样的小侄儿,才六岁就重的让人抱不起来了。
“画儿,”她记得小女孩是叫这个名字,“我们这是在哪儿?”
小女孩抱着她,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冷的,一直在发抖,见她这么问了,便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这是在大叔家。那天,那天我们掉下山崖之后,你就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画儿好害怕,就一直哭的。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猎人大叔,他把我们救了回来,还借房子给我们住。娘,你不要吓画儿了,我们不找爹了,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要爹了,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只想跟娘在一起。画儿长大了,有力气了,可以帮娘种地、打猪草、养鸡,我们回去,不要去找那个根本不知道在那里的爹了。”小女孩儿抽抽搭搭的说完这些话,又扑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画儿,别哭,别哭。”她抱着小女孩儿坐在稻草堆里,渐渐的也想起一些事情来了。原来她当时出车祸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穿越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代的女人身上,还白白的多出个女儿来。
自己穿越的这个女人,叫翠屏,今天三十一岁,据记忆里显示的,她理论上有一个老公。之所以说理论上,这是因为那个男人在十年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更别提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翠屏是个童养媳,二十一岁那年跟那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小男人圆了房,那男人成亲一年后,十六岁以求学为借口离了家,从此十年间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人走了三个月,某天她在田里干活晕倒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接着便有了这个叫画儿的女儿。男人一去毫无音信,十年间只有在五年前寄来过一封信,说自己在杭州一个叫水云间的地方住着,便再无消息。
翠屏是个乡下女人,没多少见识,也没多少文化,男人不回开,她想那男人肯定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仍然没有其它想法,仍然跟老黄牛一样的干活,勤勤恳恳的替那个男人养女儿,侍奉父母。
三年前家乡发大水,男人的父亲在发大水的时候死了,她求人写信给男人,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大水过后的瘟疫逼的男人的二哥三哥离开家乡讨生活,留下来的就只有走不动的妇孺,她一个女人,就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养着女儿以及男人的娘,忍受老人恶毒的打骂,直至老人归西。
所幸女儿很是听话懂事,才十岁就已经懂得帮母亲做家务分担了,这是翠屏贫瘠生活里唯一的一丝丝温暖。翠屏很疼女儿,可灾年生活艰难,能找到的食物很少,又要第一个拿给婆婆,所以女儿被养的营养不良,明明都十岁了,却还长的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
张燕在整理了一遍翠屏的记忆之后,气愤到要命,这是什么世界啊,竟然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也竟然又有这么傻的女人。这个翠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病到快死了,担心死了之后女儿没有人照顾,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到要带着女人来找那个男人。
笨蛋、笨蛋、真是笨蛋,她抱住小女孩儿弱小的身体,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在心里不住的骂原本那个傻乎乎的翠屏。
哼,既然她穿越过过来了,这事情就不能这么算了,那个男人家那堆极品家人庆幸走的早,要不然她准把那些人加诸给翠屏的痛苦通通奉还。不过那个死男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才没有翠屏那么傻,让他逍逍遥遥在杭州自由自在。
你在杭州是不是?上有天堂,人间苏杭,过的挺不错啊。呵呵,你等着本小姐来让你好看!别的不说,这十年的赡养费离婚费青春损失费,你总得给我算一算不是?
赚钱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想要找到负心汉算账,首先得活着到他面前不是。
张燕,也就是翠屏,在猎户家修养了几天,等能走动了,专门去向好心肠的两口子道了谢。虽然说大恩不言谢,可是在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天,要是连一句谢谢也不说,那也实在是没有良心了。
“唉,谢啥呢谢,都是苦哈哈的人家,能帮上就帮上了,你再说就生分了。”猎户婆娘见她客气,很是爽朗的哈哈一笑,拍了拍她肩膀招呼她坐。
这母女俩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猎户婆娘已经从画儿嘴里听到了,除了唏嘘不已之外,还能怎么办。如此苦命的娘俩,谁见到也要帮一把不是。
翠屏坐在哪儿陪猎户婆娘说了一会儿闲话,看她手上正拿着一个荷包在绣,便动了心思,“大姐,你绣这是做什么?”
“这东西啊,我们村里一个大财主家的女儿要出嫁了,正找人来绣嫁妆呢,我会点针线活,这就揽了几块帕子回来做。这不,就赚个油盐钱不是。”
“绣花?”画儿一直蹲在翠屏身边,看到猎户婆子手上拿的帕子,大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好奇,“这个我娘也会做,她绣的可好了,绣的那小猫就跟活的一样。”
猎户婆子听到这话,显然很是意外,“大妹子,你也会做这活计?”
“你别听小孩子胡说,我是会做一些,不过不精就是的。”翠屏想了想,自己这幅身子的主人是四川人,蜀绣天下闻名,她那个夫家以前也是跟这沾边儿的,她又是家里的劳力,从小受严苛的训练,所以绣工自然是不差的。虽然现在说换了个灵魂,可是张燕一想到绣东西,就发现那些本能似乎还存在于这个身体里。
猎户婆子听到她这么说,喜上眉梢,“我这里正好活多到做不完,你来试试看。”说着就从一旁的小箩里哪个一个小包给她,翠屏接过来一看,是一方素色的丝巾以及一些花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不敢托大,所以捡了块不要旧布试了试手,习惯性的捻着针划了几下,然后才开始绣。当那针穿过布料的那一霎那,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她发现自己下手非常快,几乎不用翻转,就就知道下一针落在哪里,不多时就绣出了一朵小梅花。
“哎呦,大妹子,你手艺可真好,连顶针都不用带就能绣出来。”猎户婆娘摩挲着她绣出来的东西,惊讶的不得了。翠屏笑笑没有答话,摸摸自己的手指间的厚茧,原本的那个翠屏,不知道背地里吃了多少苦,才有现在的技巧。
有了猎人婆子的帮忙,翠屏接了好几个活计。什么帕子荷包,包括一幅工艺复杂的绣鞋,足足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完。虽然辛苦到眼睛都看花了,可是当最后拿到八块钱的时候,她还是高兴的不能自已。
“娘,好多钱,好多好多钱啊。”晚上翠屏画儿两个人坐在稻草上数钱,画儿看到一地的毛票,激动的眼睛发亮,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钱呢。
“嗯,娘有钱了,可以给画儿买肉吃,买头花戴,把画儿养的胖胖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翠屏摸摸画儿的小脑袋,怜爱的说。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这一个月她忙着做工顾不上其他,这孩子就包揽了所有的琐事,不但帮她洗衣服做饭,还帮猎人夫妇做家事,择菜淘米,扫地抹桌子,勤快的让所有人喜欢,也让她心疼。
看着画儿弱小的身子,翠屏是真把这孩子当亲生女儿疼了。以前的翠屏太笨不会变通,现在换了她,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女儿吃那种苦。
“画儿不要吃肉,画儿不用戴花儿。”画儿反搂住画屏,小兔子一般无辜的大眼看着她说“画儿要把钱留下来给娘看病,等娘病好了,我们就不用走那么远的路,不用去找爹了。”
这孩子,看她这样乖巧,翠屏不由得心里一酸,抱住了她。平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是笑着玩闹要父母问父母要吃要喝,可她如此小年纪却忧心生活,忧心母亲的病,可见平日有多辛苦。
“不用你给娘省钱,以后你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直接跟娘说,娘会努力赚钱给你买的。你是小孩子,就应该做小孩子做的事,开开心心的玩就好了,养家糊口这种事以后就交给娘操心,娘的病也不用你管。你放心,娘一定会健健康康活到你长大的那天。”翠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语带哽咽的说。
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什么叫相依为命。这个女儿,是曾经翠屏的精神支柱,也是现在翠屏的。
她猛然穿到这个地方,如果没有她,只怕自己早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恐慌中了吧。就是因为有这个坚定懂事的小女孩在,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责任,那份责任让她以超快的速度融入了这个世界。
“那娘你的病真的没事?”画儿静静的趴在她的怀中,不放心的问。
“没事儿,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看我最近不都没有咳血了么。”翠屏收起钱,抱着画儿在怀里哄她睡觉,“好孩子这个时候该睡觉了,要不然该长不高了。”
“嗯。”画儿乖乖的趴在她身边,眼睛慢慢的合上了。
翠屏看着孩子睡着了,拉了拉被子,自己解了衣服正准备躺下的时候,忽然听到画儿在梦中叫了一声,“娘~”
“嗯?”翠屏解扣子的手慢了半拍,停下来看看她要说什么。
“娘,我们可不可以不要爹。”画儿在梦中迷迷糊糊的说。
翠屏听到这句话,笑了。俯身下去拍了拍孩子,看着她又沉沉睡去了,才在她耳边低声说“好,等把他欠我们娘俩的要回来了,我们就不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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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清早起来,母女俩洗漱干净,打量了一下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还颇有感慨。虽然地方简陋,但是这一个月总算有吃有喝的,猎人夫妇对她们娘儿俩也不错,还借了一床厚被褥给她们。
“娘,我们今天就要走了吗?”画儿拉的翠屏的手,有些依依不舍的问。这段日子差不多是她长这么大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娘不再整天愁眉苦脸,自己也不用被奶奶骂为什么不是男孩子,也不用被坏小子欺负,也有饭吃,不用跟前一段时间一样走到脚都出血……
一想到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就算画儿再懂事,心里也不免有些咯噔。
“地方再好,总归不是我的们家,该走的还是要走啊。等我们到杭州安了家,就不用再走了。”翠屏也叹了口气,将小包袱给女儿绑上,自己则背上了一个大箩筐,拍拍女儿的肩膀,“画儿放心,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我们不用走的了,娘带你坐火车去。”
翠屏记得清末的时候四川就有什么保路运动,保的就是铁路,所以理论上是有火车可以坐的。果然,母女俩一路走到了小山城,一打听,这里还真有铁路,不过不是到杭州去的,是到上海去。翠屏一琢磨,上海杭州都是大地方,既然这里都有火车,那上海没道理没有。先搭去上海再转到杭州也是一样的,所以当下就买了一张火车票,抱着女儿上车了。
画儿这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当下惊讶的不得了,坐在位子上就眼睛骨碌骨碌的乱转,总算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翠屏难得见她这样,也不拘束她,让她自己坐在边上的位子玩儿,自己自顾自的在那里收拾好行李。
这个时候的火车不像后世那么人满为患,空位挺多的。所以翠屏只买了一张票,却还能坐两个位子,倒也舒服,至少比母女俩走山路轻松多了。
她们母女对面,正好坐着几个年轻学生。火车上本来就乏味,难得见到有人半路上车,视线于是就忍不住往这边瞟。翠屏在那里收拾东西他们不好搭话,但是看到画儿那么可爱,趴在那里好奇的四处张望,那小模样很快就吸引了那边几个女学生的注意,按捺了没多久,便一个个的逗起画儿来了。画儿开始羞涩了一会儿,但是看这些个姐姐们说话很和气,娘亲也不反对她跟生人说话,于是怯生生的有问必答,很快就跟那堆学生熟络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那些人见翠屏母女俩穿的寒酸,也就把自己的东西分了一些给她们,翠屏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带着东西呢。”说着就把自己背的大筐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