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道,“你去我们就离婚,你就别跟我过!”
叶晓棠没吭气,唇角冷笑,李剑在幽暗中指着她道,“我告诉你,你去,咱俩这日子就到头了,你,你愿意就跟了他去,就别跟我过!”
叶晓棠苍凉一仰面,语带杀气道,“好啊!我成全了你,也成全了我自己!”
她转身走向小卧室,李剑冲上来把她扯在床上,直动如脱兔。
叶晓棠毫无反抗地躺在床上,望着李剑的眼神清冽而苍老,似乎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
李剑却是控制不住了,抓狂道,“你敢去!我告诉你叶晓棠,你是我老婆,别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他给你个工作不过是玩玩你,咱没那工作,不是就活不了,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少招惹!再敢跟他不清不楚的,你看我不杀了你!”
叶晓棠不惧反笑,李剑看她那不管不屑轻轻的笑,一瞬间觉得这女人他好像不认识了。
怒从胆边生,他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打你是不是?”
叶晓棠道,“李剑,我的心若早就离了你,去攀了谭伟这根高枝,你打我还有什么用?”
李剑的眼睛红了,狠力地压下叶晓棠的肩臂,叶晓棠硬忍住,倔强地盯着他,李剑困兽般对她吼道,“你真看上他了,是不是?”
“我就真看上了,怎么样!”
叶晓棠这不知死活的顶嘴,给自己惹来了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晓棠脸上,李剑瞬间顿住。
他脸上的表情,气恼,伤痛,悔怕,他不敢置信自己打了晓棠,第一个反应,竟是想伸手去抚她的脸追问疼不疼,竟像是平日打闹失了手,就想扑过去看,说对不起。
力道他自己清楚,他没用力,他并不是真的想打她,他就是想威胁吓唬一下晓棠,给她一点警戒别再激怒忤逆他。
可是打了就是打了。李剑按压叶晓棠的力道一下子就卸了,有一个瞬间,他拼命压制住内心慌恐,逼迫自己的表情强硬起来,这件事,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步,谭伟给找的工作,晓棠无论如何不能去。
李剑的表情忽怜忽怒的裂变,瞬间的念头百转千回。叶晓棠消化着脸上余热袅袅的疼痛看向他,一双眸子如无波的古井,无恨,也无怒。
不曾执拗,无关挑衅,也不是万念俱灰的空洞。那眼神只是深亮清冽,一种井壁生苔阅经沧桑后的悲悯与从容。
李剑的心开始不可抵挡地痛,想起他们初见时,那个青春鼎盛的女子,含情脉脉的眼神曾经那么清浅,甜美而柔软。如同三月花蕊上的光,盈盈跃动,是他心尖手上的宝,让他的心暖着亮着幸福着。何曾如今日,她苍然而至的静穆,触手寒凉,竟是视尘缘如陌路。
情到深处情转无,她一朝放手释然了悟,可他却不能如此洒脱,得即高歌失即休。
叶晓棠握着他的手道,“哥哥,我们离婚吧。”
李剑变色,不可置信地甩了叶晓棠的手,炮烙般惊跳起,大声道,“我不!”
李剑双目喷火,像是要随时冲上来掐住她脖子。叶晓棠缓了一下,静声道,“你已经认为我和谭伟怎么样了,不是吗?即便是你劝自己说没有,心里也横着根刺,邻人偷斧,你有了这个念头,就会怎么看怎么像,原来你还能拿我没什么好处来安慰自己,现在,好处来了,”叶晓棠苦笑,“这根刺,怕就是更拔不掉了。现在你生气,要打要骂的,是不是我不上班不理谭伟,这件事就算完了?你以前再怎么凶,也没跟我动过手,……”
李剑唤了声晓棠打断她,叶晓棠继续道,“有谭伟这件事在你心里横着,哥哥,我没法跟你在一起了。”
李剑扭过脸去,“你别说了!我不离!”
叶晓棠道,“你的心思我知道,若是有个不如你的,对我动了心思,我解释几句,你能听。可谭伟有钱有势的,看上我了,你就受不了。说穿了,你还是觉得你自己不如他,觉得他勾引女人一勾一个准儿,我们现在穷,我没工作,前几天我和他出去吃饭,那么晚回来,拿着他给买的衣服,然后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现在又给了我一个好点的工作,这话你虽然憋着没说,却也是认为我们有了什么交易的!”
李剑怒道,“你有完没完,别说了!你别去那儿上班,以后别理他,这事就算完了,以后别提了!”
叶晓棠道,“这事儿是你的刺,也是我的刺!就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倒像是被你抓住什么把柄,这辈子也对不起你一样!我告诉你,我受不了!”
李剑吼道,“怎么就受不了!没做亏心事,你有什么受不了!我怎么你了,我说你什么了!啊?”
叶晓棠道,“这事还用说吗!我们现在这日子,能过吗!”
李剑的气血直冲脑门,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脑袋里爆炸了,化成一团火,熊熊燃烧,他突然就有一股冲动,直想把那个女人拽过来狠狠揍一顿。
他死死控制自己的冲动,一把扫落床头柜上的东西,一脚把个三脚圆凳踹出去多远,发出可怕的巨响。
“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不能过了!我怀疑你怎么了!明摆的事情你还不让我怀疑!我告诉你,你别让我知道你们真有事,你敢去他那儿上班你敢接他电话,你试试我不打死你!”
李剑发着冲天怒,却见叶晓棠不动不语,听之任之般的面无惧色,他一时揪心地抓狂,一把拎过叶晓棠复又重重地摔在床上,气恨地指着她 道,“我告诉你,你少跟我来这套!你是我老婆,有什么念头你都给我断了!想跟我离婚,去跟他好是吧,你休想!”
他像只发狂的兽般低嚎了一声,掉头甩门而去,车灯在房间里一闪而过,车疾驰远去,叶晓棠窝在床上,顾自低哑地笑了。
七年情分,最终她自己,痛下杀手。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无止无休地冷战吵闹,倒不如一朝了断来得痛快。生计惨淡,情已消磨,又横生嫌隙,大概注定他们不能同风共雨,携手白头。
叶晓棠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多,遂打电话给谭伟,谭伟接了,“喂”了一声。
叶晓棠唤道,“谭先生。”
谭伟不说话,叶晓棠说道,“谭先生方便接电话吗?”
谭伟道,“手机为什么换号?”
叶晓棠一时不做声,谭伟道,“再不想见我了,躲着我,是吧。”
叶晓棠突然觉得难堪,而谭伟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拿着电话僵持着,最后谭伟缓下声音,“怎么了,和他吵架了?”
他这温和关切的问话,倒是勾起了叶晓棠三分委屈,当下鼻子一酸,泪流了下来。谭伟似乎察觉,柔声道,“受了气知道找我了,你那个让你死心塌地的哥哥,还舍得给你气受啊?你现在在哪儿啊,家里还是外面。”
叶晓棠擦了泪,调整语气道,“在家里。”
谭伟在电话那头笑了,“那是你把人家气走了?那你还委屈什么?”
叶晓棠道,“谭先生,您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难,我没什么好,又是个不识相的,您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到他面前去害我。”
叶晓棠说出了最想说的话,谭伟却是举重若轻地失笑道,“我害你?那你给我打这电话,是兴师问罪的?”
叶晓棠道,“我不敢,我只是想请谭先生别再逗我玩了。”
“我不过给你介绍个工作,怎么就害你了?找你找不到,告诉你老公一声,不妥吗?”
叶晓棠不做声,谭伟道,“只要你想,明天就可以去上班,我一向都是和你说真的,没逗过你玩。”
叶晓棠垂下眼睑,无声地叹了口气。谭伟得不到回音,柔声道,“怎么了,嗯?”
叶晓棠不说话,谭伟道,“你也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对你是有那么点意思,可也不会用工作来威胁你和你讲条件。你也说了,我不缺女人,我就是想帮帮你,你在我们家干那么久,尽心尽力不说,还是受了委屈出来的,想让你来我公司吧,你认为我不怀好意,那去出版社总行了吧,离我远,也合适你,怎么了,还不满意啊,嗯?”
他的话音余味深长,淡淡地笑了,“李剑有什么想法,你好好跟他说说不就行了吗?撒撒娇表表白,他还吃了你不成?再说这年头,像你这样的贞洁烈女可是不多,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谭伟这样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男人吃吃醋也是好的,他要是撺掇你依了我,那样的男人你还怎么看得起?”
谭伟吐着烟圈对叶晓棠笑语道,“李剑人不错,你们的问题,不过就是你没工作,日子过得紧一点,你上了班,有经济基础才有上层建筑不是?你好好劝劝他,别让他胡思乱想的,他就算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吗?”谭伟顿了一下,笑着道,“我给你介绍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你看不上我没关系,我接着花天酒地去,不缠着你。别以为有钱人都坏,你给我次机会,让我给你留下点好印象不行吗?晓棠,这没问题吧?”
谭伟这番温言细语,竟是说得叶晓棠哑口无言,谭伟轻声道,“怎么不说话啊,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啊!”
叶晓棠道,“谭先生,我,……,对不起,打扰您了。”
谭伟一下子就笑了,“现在想起来道歉啦,你这明着暗着顶撞我,不领情,我这都已经习惯了,若是哪天言听计从听我话了,我倒是不习惯了。”谭伟顿住笑,柔声道,“你什么时候去上班,我好和人家说啊!”
叶晓棠被谭伟绕进去,一时无计脱身,谭伟倒是善解人意,“先把你们小两口的事情安定好,给我消息,我再和人家说。否则吵吵闹闹的,不能集中精力上班,也是丢我的人。”
即便知道谭伟绝对没有他话说得那么简单,叶晓棠也突然松了口气生了感激心,起码那些话,柔软,贴心。
谭伟合上手机顾自笑,比心计,他在那些老谋深算的商人里,也从来没输过。
第五十章 病
叶晓棠在该来月经的日子见了红,却一直拖拖拉拉的,每天用一个护垫打发,叶晓棠想着这多半个月自己失业,和李剑吵架,冷战,心情一直不好,开始也没当回事,却不想一周过去了,月经还是半死不活的,不正经来,可也不干净。
去医院,医生先让她查有没有怀孕,验尿是弱阳性,做了B超没找见胎儿,医生建议她做血hcg,测验结果,163,是怀孕了,数值偏低,这出血的症状,只能说明两件事,一是先兆流产,一是宫外孕。
叶晓棠躺在床上给小雪打电话,小雪一听说,顿时叫了起来,“你疯了!怀孕了还不和李剑说!”
叶晓棠道,“小雪,这孩子我不想要了……”
小雪骂道,“你疯了!不行!”
叶晓棠道,“我现在这情况,孩子说不定也保不住,上个月,我和李剑闹得太凶了,一定是对孩子不好,医生说,先兆流产,可能是胚胎没发育好的。”
小雪道,“你别胡思乱想啦,你这么大岁数,怀孕容易吗,还是尽量保胎,别听医院吓唬人,我当时也见红了,打了保胎针,吃药,现在孩子也是聪明健康的!”
叶晓棠叹了口气,“小雪,孩子生下来,我也怕养不活。现在这状况,两个人都愁不过来。再说,这孩子,谁知道李剑他认不认?”
小雪愣住,“你说啥?”
叶晓棠道,“我们俩,正因为谭伟闹离婚呢!这种事一旦起疑,哪还有太平日子过!”
小雪沉默半晌,心情沉重地试探道,“谭伟,他欺负你了?”
叶晓棠道,“倒是有那么点想欺负的意思,就差我自己送上门去等他欺负了。”
小雪松口气道,“哎,你又没送上门,那李剑起什么疑啊!”
叶晓棠道,“真送上门,谭伟一定帮我瞒得死死的,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给什么好处,也有正大光明的借口,可是就因为我没应,那男人,给我买衣服不说,还晚上一点多给我打电话,又突然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工作,你是李剑你怎么想,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小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犯难了,叶晓棠对着好友的沉默凄然笑道,“为富不仁,我这次算是真明白了。我不从,就是得罪了他,他也不会让我好过,满口仁义道德,说得都是你挑不出毛病的话,杀人都不用刀子。”
小雪道,“你咋就惹着这号人了……”
叶晓棠道,“他是做大事的,我以为总该有点胸怀,有女人一大堆,我不同意,他最多骂句不识抬举也就算了,谁知道,他这样整我。”
小雪气急道,“那你跟李剑好好说啊,你们俩要没事,谭伟也白挑唆!”
叶晓棠泄气道,“我和李剑也是早晚的事,没谭伟也一样。在劫难逃
吧,就没有白头偕老的福分。”
小雪制止道,“晓棠你别瞎说!”
叶晓棠薄笑道,“这事说来也真邪门的,每次我想着和他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准出事。我们结婚那天,不早不晚来了例假,我们老家那边有讲究,说红马上床,家破人亡。原来是两地分居,我在学校他在部队,好不容易凑一起,他刚转业我就失业,你说我干什么不好,偏去做保姆,你说他干什么不好,偏要去炒股。日子本来就过得乱七八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又偏偏惹上了谭伟。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孩子,又是现在这样子,先兆流产或者宫外孕,”叶晓棠突然眼里含了泪道,“小雪,我真是过够了,这孩子,我不敢要。要是聪明的还好,真要是有什么问题的,我硬保胎,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啊!”
小雪唏嘘劝慰了半天,叶晓棠挂了电话昏昏沉沉地睡,醒来已是日暮,她起身喝了杯水,懒得做饭,也没开灯,就歪在了沙发上。
茶几上一个水果盘,一盒牙签,烟灰缸,电视遥控器,一把水果刀。
天色彻底幽暗,叶晓棠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眼睛盯着水果刀菲薄的尖刃,想象着细如涓流的血,暖的,带着麻木的痛,流在衣襟上如一朵盛开的花。
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住了很久单位的李剑进了来。
他怔了一下,也没有开灯,径直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一把将叶晓棠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宽厚,熟悉的体味让叶晓棠突然莫名心酸。
李剑使劲抱着她,在她肩上打了一下,责备道,“你怀孕了,这么大事,也敢不和我说!”
叶晓棠的泪倏然落下,李剑狠声威胁道,“还想把孩子打掉,叶晓棠,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李剑用手摸了一把她脸上的泪痕,说道,“先别哭了,走,咱们吃饭去!”
晚上躺在床上,李剑抱着她,重重叹口气道,“宝贝,我们不闹了,也别和我离婚了,好吧?”
叶晓棠不说话,李剑道,“那几天,我是急了点。可你就没错啊,死咬着牙和我对着干。你好言好语和我说,我至于吗?”
叶晓棠浅淡地笑了一下,偷偷把身体从他怀里往外抽离,被李剑又抱回去,李剑突然动情道,“晓棠,跟你说实话,我还真没认为你和谭伟怎么样,我媳妇儿就不是那样的人,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点自信我还有。我反应那么大,其实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害怕,我怕,失去你……”
叶晓棠的眼眶发湿,别过头去。李剑继续道,“一想到有人打你的主意,我就忍不住发脾气,我发脾气,你表现得害怕点,软着点,跟我说说原因,说说谭伟的坏话,说点我的好听的,我若再犯浑,那我李剑不是人!可你就会跟我厉害,我问你看上他了不是,你竟然就说是,我不打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