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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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未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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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憾。
  举起毒酒,一饮而尽。她用最激烈的方法宣示爱情的独占性,她坚持不  容许旁人介入地的爱情,她的勇气和决心让皇帝输了这一著,她赢了,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都要为她击掌喝采,她做了许多人想做却不敢做、不敢想的事——在那个女权还是梦想的时代。当然她喝的不是加了鸩毒的酒而是醋,从此吃醋成了嫉妒的代名词。
  我自问,她是不是也做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几经思考,仍然摇头,不是矫情虚伪,是因为我和她的立场不同、心情不同,不管她有多嚣张跋扈、张牙舞爪,但她有丈夫的爱可以依仗,而我……并没有。手上没有握住足够资源的人,无权嫉妒。
  走出诚品,招来一辆计程车,司机伯伯不断告诉我生意难做、经济不景气,我在他的叨念中下车,结束假期。
  十一点钟!你们大概己经在外面吃过饭,今天玩得开心吗?我想扬扬可能累坏了,帮我把这几本童话书带给他,也顺便帮我把这几期的服装杂志交给季昀姐,先走了。祝你有个好梦。
  第五章
  开车,黎儇沿著复兴北路直直走,然后转向南京东路,在上面来来回回找,找到这家有著厚重金色垂帘的咖啡厅。坐下来,他跟服务员询问,那个扎著短辫子,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线的女孩,他们告诉他,女孩只在星期日来这里打工,其他时候在学校上课。
  点一份抹茶蛋糕,和一杯焦焦的咖啡。就如她所说,蛋糕好吃得引人食指大动,吃掉了鲜奶油、蓝莓和绿绿的蛋糕,他再点一份相同的抹茶蛋糕。
  打开刚从诚品买来的古典小说,他读到绘蓝说的那一段,好个反叛的女人,却不能不教人为她的特异独行鼓掌叫好。
  他也花了两个小时和作者心灵交会,抬起头,他才想起来自己延若了一个商务会议,秦秘书一定急得跳脚。
  打电话,取消会议,他把焦味咖啡轻啜两口,她大概也是这样喝了两口,就走出咖啡店门口。一股兴起  他也想写封信给她。
  打开手提电脑,他在萤幕上打下了几个字,模仿起她的格式。
  如果冬天说:“春天在我心里。”
  还有谁会相信冬天?
  如果我说:“你不在我心里,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亲爱的绘蓝:
  今天我走过……
  黎儇忽地僵下动作,她已经在他心里了?这个想法在他的脑里钻探,想探出自己的真心情,秋绘蓝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会吗?不会吧……
  每天还没起床,他就在心里想著她,猜测她会不会穿那套他送的紫色洋装,送来热腾腾的早餐,然后一跃身,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已,下楼,在庭园里藉著浇花等待她的小小红色奥斯汀。
  中午,十一点半一到,他身上的生理时钟就频频催著他看向门边,预测下一个开门的会不会是她?
  他习惯在书桌上留下一叠纸,让她在为他收拾房间后,写下片刻心情,他习惯把她的信一张张抚平叠起,在空闲的时候,拿出来复习一遍,他习惯在她送回洗净的西装上嗅嗅闻闻,在上面找寻她的味道。
  他爱上午休时间,话匣子一开,东拉西扯,两个人说个没完,他爱上和她讨论设计稿的时光,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争得她一脸艳红,暂时摆脱苍白。
  他的习惯因她成形,他的感觉因她而不同,她加入了他的生活,再也退不了位。
  她进驻他心上了?不知不觉中,他们从对立走到相同阵线,他们已经是最要好的朋友。至于,有没有比好朋友更好一些?他不敢多想,再想下去,他会愧对季昀、愧对已逝好友。
  按下Delete,把打出来的五行字消掉。
  绘蓝:
  我走了一趟你说的咖啡厅,可惜没有看到那位满面春风的女孩,他们说她只有星期日才上班,下回,我们一起来吧!来看看不识人间烦恼的女孩长什么模样。
  抹茶蛋糕好吃,我连著吃掉两份,咖啡的确过焦,我猜你也是喝了两口就没喝了,是不是?
  找来你说的那本“愿作鸳鸯不羡仙”,花了两个小时看完。印象最深的是陶辅的“心坚金石传”,你相信两个相爱却不能结合的男女,火化之后会在心脏中央找到一块如金如玉的情人雕像吗?我不相信,但我感动,爱情精诚至此,能不让人一掬同情?
  你设计的披萨大王在市面上很获好评,我想你在这上面是有天分的,想不想正式加八旭暲,成为我们的一员?
  停下手,想法在心中成形,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朝夕相处,往后,他们不只是好朋友还是工作伙伴,好点子,这个提议连他自己都欣赏。把信存档,他迫不及待想把这个消息当面告诉她。
  走出咖啡厅,灿烂阳光照映著他的心。
  他没想过这个决定是否会影响他们三个人未来的关系,只是直觉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催动油门,他一路赶回“家”:那个他将近一年没踏进过的家。
  打开门,她不在,乾净的房子整理得纤尘不染,振奋的心被浇熄,她去哪里?是了,这个时候她在季昀那里做晚餐,真槌!
  打开CD匣,里面没有添上新东西,冰箱也和他自己住时一样,除了矿泉水什么也没有,他在房子里寻找她住过的痕迹。
  厨房里有几瓶增添的调味料和新米,衣柜中,她的衣服占去一半,浴室中几瓶没见过面的保养品放在玻璃柜,再来就是客厅里那张放大的结婚照。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
  接上列表机,他把信列印出来,放在枕头边,但愿她一回家,就能看到。
  星期日,绘蓝来到季昀家门口,她和扬扬约定要带他去看电影。
  按下铃,来开门的是黎儇,目光扫过她的衣服,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夏天快到了。”脸上净是不悦神色。
  她看看自已身上衣服,找不到错误处。“我穿得不对?”
  “你不喜欢我送你那套紫色洋装?”他没答反问。
  “谁说,我好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觉得你的眼光是最顶级的。”
  “喜欢为什么不穿?那是春装,再不穿,夏天就到了。”
  “舍不得啊!那么漂亮的衣服没有重要场合,我才不肯拿出来秀。”
  这句话贴上他心底,唇边拉起一道笑意。他说:“别舍不得,穿旧了我再买套新的给你。”
  “无功不受禄,我常拿你的东洗,以后会手短嘴也软。”
  “反正你的手本来就不长,再短一点也无妨。”拍拍她的头。他笑说。
  “你不能欺负我们短腿族。”她也笑著闪开他的魔掌。
  “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想起他提的事,想起他回给她的信,她笑得好甜。他终于回覆她的信——在她写过三百二十七封信给他之后。
  那夜她抱著信一读再读,脑中不停画出假设。有没有可能,他对她,比友谊多出一点点?有没有可能,他的心中除了季昀,又添了她的身影?有没有可能,他总算被她的专心感动,想要回馈她一些?
  “不说话,你傻了?”黎儇推推她,把她从幻想中推入现实。
  “我……”是傻了,为著他的“一分分反应”。“我想想,还是不要去,我害怕被老板管,不过我可以当你们的特约人员,在家里画设计稿。”她喜欢为他做饭,喜欢看他吃饭时的幸福表情,固定了上下班,她必须牺牲午休。
  “好吧  尊重你。”他有些失望,但是他把失望隐藏得很好。
  “姨,我准备好了!”扬扬推开客厅门往外探,见是绘蓝,立刻穿上鞋子跑出来。
  “对不起,我要带扬扬去看电影,回头再聊。”
  “你们要去看电影?扬扬,妈咪呢?”他蹲下来将扬扬抱起。
  “妈咪在赶设计图,要我”别去吵她。“
  “那……你们等等,我去跟季昀说一声,然后陪你们去。”
  他要陪他们一起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绘蓝呆呆的笑了,从他手中接过扬扬,她忘情地在他脸上重重亲了好大一下。
  除了吃饭、除了公事,他给她写了信,他还要陪她出去玩。他们同时朝对方迈进一大步,只要再走过几步,他们就会触到对方的手,碰到对方的心了,是不?
  喜悦在她脸上勾勒成形,她的未来再度光明。
  黑黑的电影院中,扬扬的两颗眼珠子盯著萤幕上的卡通,一瞬也不瞬,谁跟他说话,他全听不见。
  他在电影院外吵著要买的爆米花,忘记要吃,于是,那个方形盒在黎儇和绘蓝手中交互传递。
  每个接手,她就碰到了他的指尖,微温从他手中传向她,她看不见电影演些什么,一颗心兀自用它的方式,不规则律动……
  “爹地,我看不到。”对身旁两个大人视若无睹的扬扬发出求救讯号,不知几时,他的前面位置坐了个大小孩。
  “我跟你换位置。”黎儇移到扬扬的位置,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座位上,和绘蓝并肩而坐。
  位置换过,她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体温,盯住萤幕,她不敢挪动身子,即使她知道,来自他身上的两道眼光正炽烈地燃著她。
  “我受不了,卡通实在太无趣。”怨叹声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她终于鼓起勇气转头迎向他,一个不经意动作,他的唇刷上她的,濡湿的唇带著诱人魅惑,悸动在她胸间漫开。一个不算吻的碰触,碰出她奔腾的情潮:
  “你的唇很甜。”他又凑近她耳边。
  “轻薄‘朋友'是不道德的。”黑暗隐去羞涩,她在他耳边轻轻回话。
  “可是我想吻你。”绘蓝的声音僵硬不自然,作弄她的想法油然升起。
  “不好。”她一口拒绝,她想他的吻、想他的拥抱,但不是在这种轻慢随意的情况下。
  “为什么?”他刻意再凑近她,两个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我感冒好久,还没好。”推推身边的庞然大物,没推开他,手反而被箝制住。
  “有没有看医生。”他坐直身,握她的肩膀问。
  “看了。”可是发烧断断续续,时好时差,连她自己也被弄得烦透顶。
  “如果没记错,你起码生病一个月之久。”
  “大概吧,我没去算,不过我体质本来就不好,一个小感冒都要拖上很久。”她笑笑,不以为意。
  “明天去大医院检查,看看是哪个免疫系统出毛病?你不敢去,我陪你。”
  “免疫系统?你不会是指AIDS吧!拜托,我又没有不正常性行为。”
  “难说,你老跟陆杰混在一起,那家伙脏得很,难保你不会被感染。”
  “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她气恼。食指戳上他的胸膛,硬邦邦的,甩甩手指,好痛!
  只是朋友?黎儇笑了,就为著她说她和陆杰只是朋友。
  “少跟陆杰在一起,他太花心,不适合你。要找男朋友,我帮你。”
  他的话把她打入地狱,几天的兴奋喜悦被他杀死,他们还是“朋友”,情况并无改变,往前走再多步,他们都只是朋友。
  叹口气,她回答:“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男朋友。”
  “要好朋友,有我一个就够了。”他独断地说。
  “不够,你很忙,白天要工作,晚上要陪季昀姐和扬扬,我一个人在台湾,有时会寂寞,没地方去,又没人可以听我说说话,我会很恐慌的。”
  “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他推掉她的说辞。
  “如果我是你的妻子,你白天工作,晚上还要应付一堆‘女性朋友'的寂寞,我一定会受不了,何况,你还要拔点时间给扬扬,他是个孤单的孩子。”
  别过头,她不想再谈。交握起双臂,眼睛盯起萤幕,思索他们两人的关系。
  绘蓝的话提醒了他的立场,不是吗?对一个朋友,他怎能做得太多?
  电影散场,扬扬伸伸懒腰,一回头却见爹地和姨都在沉思,他走到他们两人中间,一手握住一个,笑意盎然地说:“我们一起去吃炸鸡、逛夜市,好不好?”
  他的声音扰醒了两人,对上他的笑脸,谁都不忍心拒绝,他们不约而同回答一声:“好!”
  走出电影院,走入炸鸡店,点了餐找到位置坐下。一路上听扬扬叨叨絮絮说个没完,看过电影他有好多想法,急著找人分享。
  “爹地,我希望长大以后当考古学家,去挖很多很多恐龙化石。”
  “很好!爹地支持你。”摸摸他的头,黎儇喂他喝一口可乐。
  “你会送我很多铲子吗?大的、小的,和中的都要。”他天真地仰头问黎儇。
  “为什么要那么多种尺寸?光买一支不可以?买那么多很贵呐。”
  “大支的要挖雷龙、霸王龙!中支的要拿来挖禽龙和盗蛋龙,小支的可以挖贵州龙,如果我拿大支的挖贵州龙会不小心把它的骨头挖断掉。”他说得头头是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要拚命赚钱,希望等扬扬长大后,我能赚到很多很多的钱买大支、小支和中支的铲子给我最心爱的小扬扬。”黎儇顺著他的话,把自已的“希望”说出。
  “姨,我们都有希望了,你的希望呢?”他是事事讲求公平的天秤座。
  “我希望……”希望在结婚周年纪念日那天,有人相陪。摇摇头,她该许个不会制造敏感的愿望。“我希望能亲眼看到扬扬挖的恐龙化石,最好能挖到鱼龙和薄板龙,我最近迷上海里的恐龙。”
  “好!我一定挖到鱼龙送给你。”咬下一大口炸鸡,他说得认真。
  “你有一个好儿子,让人羡慕。”对上黎儇,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情绪,那是什么?绘蓝不知道,在她还来不及捕捉前,它就消失无踪。
  “我是幸运的男人,有个好儿子、好未婚妻和一个真心诚意的好朋友。”抵抗过心底的蠢蠢欲动,到最后,他还是将绘蓝归位在“好朋友”范畴内。
  做好饭、拖完地、把他的衣服压得平平整整,挂进衣橱中。插上两朵郁金香,绘蓝坐在他的书桌前,拿起笔,记下心情。
  突然,一阵湿咸从鼻孔里冒出,她忙拿卫生纸擦拭。
  又流鼻血了,这阵子老是流鼻血,说火气大,这几天她已经煮了很多菊花茶退火气,喝了却没见效。
  仰躺在他的床上,她静静等待血停。
  摸摸额头,又发热了,这波顽强的感冒病毒非要跟她作战到底吗?好吧!听黎儇一句话,明天就上大医院,把它彻底消灭……
  床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古龙水味,像他的人,清朗乾净,他在这张床上睡过将近一年,不知道有没有烙上他的身形?
  一年,好快,已经要一年了呢!想当初,她独自度过缺了新郎的洞房花烛夜,她对著镜子说,只要够努力,结婚周年纪念日时,他会在身旁陪著她。
  她努力了吗?够努力了!他回心转意,愿意接纳她了吗?是的,他回心转意接纳她了,可是,接纳她当朋友是他最大极限。想起当年的信誓旦旦,她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
  离婚是迟早的事,尽管她不知耻地卡住位置,那终究不是她的,她终是坐得不安稳。虽然,她喜欢黎太太这个头衔,可是这头衔压得她心虚。
  “黎太太早”那是清晨坐电梯时,楼上要去晨跑的庄先生喊的:“黎太太你好哇”那是她去超市买菜时,超商老板打的招呼:“黎太太要送便当给老公了”那是警卫室伯伯常问的话。然后,一声声的夫人早、夫人好……办公室的员工天天都在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好爱当黎太太,可是他心中的黎太太不是她,她当不了他心中的黎太太。
  血止住了,她把染血的卫生纸,细细包里起来,扔进要拿出去的垃圾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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