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粲笑着,“也要一样幸福啦!”
妇人满怀不解地看着女儿将男人硬推上路,司徒怅背影才离开视线,丫头这边的眼泪就扑簌簌断线似的没个尽。
“傻丫头!”妇人摇摇头,“你看不出来只要你扁扁嘴或掉个眼泪就能拴住他了吗?这会儿人都走远了,你还哭个什么劲?”
“光拴住人没拴住心,硬留着也是多余!”阿篱吸吸鼻子,重新亮起笑颜,“不提他,想了也是多余,后娘!猜猜看,咱们今晚吃什么好料?”
“猜不出来。”
妇人抚抚肚皮,一脸餍足,“这些日子天天都难得地可以填饱肚子,像你说的,够幸福了,我还能再奢求怎样的山珍海味?”睇着阿篱,妇人面有惭色,“阿篱,难为你不计前嫌,愿意收留照顾我这又病又没用的孤老太婆……”
“瞧瞧您说的是什么呢!”阿篱给了妇人一个爆栗子,很轻很轻的,自从上回伤过司徒怅后,她已彻底悔悟,打人都不放力气了,“这郊野外,身边有人可以彼此关心照应,那才真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幸福。”
妇人无语,搂紧女儿缓缓而行。
夜里,司徒怅没来由得突然惊醒,心底一片孤冷。
没了夜里生病老妪呻吟声,没了烂房子被夜风扫得嘎吱嘎吱作响,没了个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爬到他床旁偷看他睡觉,且会傻憨憨发出甜笑的小丫头,没了那还真以为他睡死了没感觉而偷偷地摸他脸庞、帮他盖被的小小手掌,他从不知道,原来,夜竟是如此绵长。
他环着身,发狂地思念着那个老粘在他身旁甜笑的声音。
“也要一样幸福哦!”
他跳起身,拨开了紊乱的思绪,他是个傻子,傻到看不清楚,如果世上真有幸福这玩意,那么,他的幸福只有在阿篱身旁方能得着。
即使他将失去原有的自由,即使他的天地将有所变革,他却已然舍不下他的幸福了。
不耐等到天色泛白,他向着来时路急行,小屋前,却意外地看见了孤单颓坐在门外哭泣的妇人。
“大娘!你为什么在哭,阿篱呢?”司徒怅没察觉自个儿嗓音微带颤意。
“阿篱让人给捉走了,”妇人像攀着水中浮木,“司徒公子,你一定要救救她呀!”
“谁捉走了阿篱?”司徒怅安抚着妇人,心跳加速。
“听他们说,好象是什么大将军要见阿篱,什么、什么护国将军的。”妇人啜泣着道。
司徒怅心中闪过念头,串连起一切,扎尔刚要见阿篱?那么肯定与温岚有关,若真如此,他捉走阿篱该是带她去见温岚,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扎尔刚和温岚?!司徒怅皱皱眉,事情似乎愈来愈复杂了。
“大娘,您别愁,我想我知道阿篱上哪儿去了,您在家里休息,别烦心,记得锁门,我会去把她带回来的。”
安抚妥当妇人,司徒怅急急上路。
夜凉如水,似冰!
这国度,日里像火,夜里像冰,轮替着刺激人的感官。
可无论怎样的刺激,仿佛都触摸不着她的心底,如果这真是她日后的漫漫岁月,温岚幽幽叹口气,身子半伏在窗棂边,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如果阿篱在就好了,她向来不许烦恼搁在心底过夜,说不定阿篱能帮她弄清楚,这整日空荡荡挂在她胸口的失落所为何来?
夜很静很静,听闻细微的开门声未眠的温岚吓了一大跳。
她抬起头,在窗边,在月影底,隔着层层纱帐望着个若有似无的黑影向她缓缓走来。
“谁?”温岚颦颦眉,这么晚会是谁,拉姆儿早被她打发睡下了,在这将军府里还有谁敢如此大胆地进她的房却不经通报?
“是扎尔刚吗?”来人始终不出声,她心底微微着慌,捉紧睡衣襟口,身上只穿了件薄纱睡袍的她,这会儿可不想见着任何不想见的人。
“他是你目前最常出现的入幕之宾?还是……”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满满的嘲讽,却听得温岚心跳加速,“你现在已是他专属的禁脔?”
一片萤绿汪洋乍然穿过纱帐出现在她眼前。
温岚惊呼,轻掩着唇,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男人,原来,具有这样的一双眸子,原来,他的存在不是她的想象。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能够如此轻易地扰乱她的呼吸?
飒骐亚踱出阴暗,冰寒眸瞳在见着一身雪白,沐在月色中的女子时更加阴黯,该死!他是来要她的命的,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耍弄他后,还能无事地全身而退,可为何,偎在月影中的她,轻启樱唇,洁净如雪,轻柔如梦,依旧深深紧扣着他的呼吸不放?
他该恨她的,他该不屑她的,可为何,他的眼神就是无法自拔地深深依恋着她?依恋着那看来清纯而无辜、楚楚诱人的美丽女子。
无辜?!飒骐亚底冷哼,终于捡回了理智,终于想起今晚他来此的目的。
他冰冷的眼芒比刀刃更伤人,温岚却丝毫无惧,像是被他眸光吸引住似的,她款款起身,无意识地走向他,伸出手膜拜似的轻抚着他的脸庞和他的眼。
“你是谁?”她问得很轻,却很认真。
“还在玩游戏吗?”他冷哼,手一擒捏紧了她的手腕,毫不怜惜,毫不犹豫,施力一转,喀啦一声,她疼得轻呼出口,腕骨已让他给扭脱臼了。
额上泛出豆大汗珠,她自光中写满不解,却依旧没有高声呼救的念头,不知为何,眼前男人看来虽凶狠,她却有种纯然的安全感,他不会伤她,他只会保护她,不是吗?
“为什么?”她傻傻地问。
“为什么伤你?还是……”飒骐亚伸掌一握,擒牢她颈项,冷漠着道,“为什么不杀你?”
他不断增加手上力道,看见她的脸色由死白变成涨红,再转为铁青,他等着她大声呼救,只要她一喊,他会立刻毫不犹豫地扭断她漂亮的颈子,也扭断自己对她可笑的痴恋。
可她不喊,不挣扎,眼神中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信任。
“你不怕?”他恨恨出声,恨她的不知恐惧,他加重力道,让她清楚他绝不是在吓她,也不是在和她玩游戏。
“不怕。”她轻阖上眼开始喘不过气,她全然无悔,只是倦了,她的生命力一点一滴自他手中消逝,她身子软软倾下。
终于,他骇然松了手,他成功了,他杀了她了,他亲手杀了他心爱的女人!
可为何,他的心底毫无喜悦,只有恐惧,漫无边际的恐惧,那么,这会儿,她总算是永远离开他了吗?离开他的心了吗?
他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吗?
他将她紧搂在怀中,下一刻用力拍打她的背脊、贴紧她双唇灌入他的气息,直到她再度喘过气来,见她悠悠转醒,他轻抚她颈项一圈凝成乌黑色的淤血,这才知晓前一刻她真的会死去,而他又有多么的恐惧,他恨她入骨,却又完全无能为力地爱她入骨。
温岚咳了又咳,咳出一脸泪水,可她还是没有畏惧,只有疑惑,她依在他怀中,毫不在意前一刻他差点真杀了她。
他搂着她,忍不住伸手轻抚她乌亮发丝,心底一片空白,恼恨自己狠不下手,视线避开她颈项,原来他更不愿见到的是,他伤了她!
“你为什么变了?”飒骐亚冷冷吐出困扰他心底多日的疑问。
“变了?”她讶异的在他怀中橕起身,一脸困惑,“我变了吗?我不知道,我在溪里摔伤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可我忘了自己,却还记得你……”她轻轻抚着他的眼睛,“我记得你的眼睛,绿色如海的眼睛。”
她轻声一叹,望着他的眼中有股轻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你伤了脑子?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飒骐亚用力捉着温岚的双臂,审视她的眼眸,想自她坦荡眸光中辨清真伪,他皱眉,“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何以还知道回到这将军府,当你的将军夫人。”
“不是我要回来,是官兵将我捉回来的!”她不敢明说当初她还以为是因为做贼才被人给捉的,“我找不到阿篱,无处可去,他们硬将我留在这里,不许我走。他们还说我叫温岚,说我是来自中原的和亲贵妃,”温岚忍不住幽幽一叹,“说扎尔刚是我的新婚夫婿,我是出游时坠谷的将军夫人。”
心底乍现骄阳,飒骐亚不语,揽紧怀中女子。
“他说是你夫君,你就信?”他哼了声,语气中是浓浓的酸意,“他碰了你吗?”
“才不呢!”她红了红脸,不明白何以自己能在这男人怀中感到如此自在,“我压根不记得他,不许他近我身,况且……”她语带迟疑,“况且他好丑!”
飒骐亚忍不住笑出声,温岚瞪他一眼,吐吐舌头也笑了,“我这样说自己的夫君,以貌取人,是不是不太好?”
“扎尔刚不是你的夫君!”他冷冷打断她,感觉出她瞪大眼松了口气。
“他真的不是我夫君,你没骗人?”温岚再次确认,不知何以,失去记忆的她,与他虽是初次见面,她对他的信任感却已凌越了其它人,是他那熟悉的绿眸?还是他总含着嘲讽的唇角?
“没骗人!”他喜欢看她夹带稚气的瞳眸,喜欢看她认真的表情,他不做声拉起她的手,在她的呼痛声中,微一使劲接受了她的腕骨,然后他的手指不舍地轻抚着她颈项上的淤血。
“对不起。”他看着她,真心诚意。
“别说对不起,”温岚摇摇头,“我才真的要谢谢你来告诉我实情,以后我信你,再也不信扎尔刚了,”吸口气,她一脸舒坦,“知道和那男人没有瓜葛的感觉真的好好!”
她孩子气的笑,伏在他怀里眠着他,“那么你呢?我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想呢?”他浅浅笑开,宠溺地搂紧她,失去记忆的她比起往日多了点稚气的依赖,少了点锋利,如果可以,他还宁可选择这样的岚儿。“你想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她酡红脸,垂低螓首,“人家连你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叫什么重要吗?”他哼了声,手指依恋地在她白嫩的脸颊上滑动着,“你曾是我的女奴,而我,是你的主子。”
“骗人!”她哼了声,“别当我记不起事情就变得好骗了!”
“没骗人。”他耸耸肩,“你真的曾是我的丫环,还是『少爷说东,奴才不敢向西』的那种。”
她苦着脸,“真那么悲情?”
“不悲情!”他将唇贴上她耳际,“当时你甘之如饴。”
“所以,”她闪了闪,试图用笑容化解两人间愈来愈绷紧而诡异的氛围,她的身子因着他的亲近而微微起了颤,“所以你是来捉回私逃的女奴?”
“也算!”他的唇滑上她纤巧的鼻梁,带着笑声,“可因为你擅自离开主子,未能善尽职责,所以得罚。”
“怎么罚?”她的眸中反映出他绿色眸底炽烈的光芒。
“罚你由原来煮饭洗衣端茶的丫环变成帮主子暖床的侍女!”他的笑容中满是诱惑。
“不受罚!”她哼了声,笑着闪开他避到另一头,“我是因为受伤失了忆才会未尽职责的,错不在我,是你这做主子的没顾好奴才,真要罚,该罚的是你!”
“岚儿,过来!”他的嗓音并不温柔,目光灼灼,霸道地向她下了命令。
她微瞋,“如果我不过去呢?”她挑衅的问,“你是不是会教训奴才?”
“你想试试吗?”他的嗓音慵懒而粗嘎,带着威胁。
她偏着头思考了一下,乖乖地走回他怀里,一脸的不情愿。
“想通了?”飒骐亚将她纳入怀中,低低地笑。
“才不呢!”她瞪他一眼,“我怕挨板子。”
“没出息!”他揉乱她的发,“以前的岚儿可没这么容易妥协。”
“所以,”她想了想,“我真叫温岚?或叫岚儿?不叫亚亚。”
“亚亚?!”他不解。
温岚笑,“阿篱在溪边救了我时,听见我一直念着什么、什么亚的,所以帮我暂取了这名字。”
飒骐亚底一片感动,“记得提醒我感谢她。”
“噢!会的。”想起阿篱,温岚忍不住笑,“你放心,她绝对不会忘记向你索恩的。”
“岚儿……”飒骐亚在她耳畔急促了呼吸,粗粗浅浅地,“我想要你!”
“现在?”她红了脸。
“现在!”他的动作比话还快,单手已拨开了她的衣襟。
“如果我说不行呢?”她羞红了脸,拉住他的手。
“不行也得行!”他排开她阻止的手。
“既然如此,你就别问我意见,反正我说了你也不理会,一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她的话消失在他的吻里。
“你的话太多了!”他喃喃抱怨着,加重了他的吻,直到她再也出不了声音。
第十章
晨光鲜美而柔亮,窗子是敞开着的,引得院里花儿香气浓烈,环在斗室里一夜不曾淡去,晶莹露水颤抖的站在叶片上,像她一样,几次恍了神,在他怀里止不住地轻颤。
就着凌晨半明半暗的天光,他睇紧她充满阳光的小脸颊,玫瑰色的唇瓣,丝锻般柔黑的头发,还有那俏柔的小鼻梁。
她转身背着他,赤裸的身子瘫伏在凌乱的被褥中,倦极了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满足,她舒服地轻咛了声,像只吃饱了的猫咪。
飒骐亚伏身贴上她雪嫩如丝的背脊,自后方揽紧她,在她耳畔低语。
“你干吗不跟我说你是第一次,那么,也许我就不会这么急躁了。”
“我是吗?”温岚懒懒出声,像猫咪哼气似的,连眼皮都没抬起,“你忘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原来……”飒骐亚笑容中满是骄傲,为了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不讳言,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大男人,“原来,那中原的老皇帝压根无福享受美人恩,光看着你,就做了风流鬼!”
“你真要将我捉回去当奴才?”她的嗓音娇软,满是女人味。
“骗你的!”他不舍地轻抚她颈上因他而造成的血痕,“我要你当我的妻子,陪我一辈子!”
“不要!”她声音很小,却有着坚决。
“不要?!”他猛然转过她身子,见她原本雪白的肤色在受过他一夜爱宠后转成了粉红色,像个初生婴儿似的,他忍下骤生的怒火及欲火,硬声问道:“为什么不要?难道你还想当将军夫人?”
“不要!不要!全不要!”
她睇着他,目中有着认真,“不嫁你,不嫁扎尔刚,不嫁任何男人!这几日我因在将军府里总思索着,女人难道真的毫无自主的权利?难道真的得依附着男人而生存?难道不能活得有自己的尊严?一个命令下来,要你当贵妃就当贵妃,要你和亲就得和亲,真不明白之前的我怎能乖乖服从?为什么我不能按自己的意思活下去?”
她想了想,“就算你不来,我也早决定要逃离这座将军府了,只要阿篱来,我会央求她帮我离开这里。”
“你既不需要任何男人,”他轻哼,“干吗还让我碰你?”
“那不同!”她红了红脸,轻轻偎入他怀中,甜甜笑得像只温驯没了爪子的猫咪,“我爱你,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爱我却不愿嫁给我?”他着实搞不懂这小女人的心思。
温岚用力点头,“这两件事儿本就不搭轧!”
“好个不搭轧!”飒骐亚冷哼,思索着该如何诱使这丫头乖乖奉上自己的一辈子,他可没打算在今后的岁月里,和她当对偷偷摸摸的野鸳鸯。
当对野鸳鸯最大的坏处便是让人给撞见了好事,像这会儿……
“夫人!拉姆儿给您送水来了!”
飒骐亚动也不动地继续环揽着身无寸缕的温岚,如他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