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陶瓷小药罐中,其他的药材很快被配好。她为公主煎药十来年,早已对这里的药材熟悉无比,伸手一抓,就是正好的药量,绝不会出错。
“只剩下雷公藤的粉末了。。。”青竹从身边架子上郑重地取过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些许灰色的粉末。
“四分之一。。。”只见青竹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制耳勺,从灰色粉末中舀出一小勺,倒在一边的白纸上。
“又一个四分之一。。。”每一次估算这粉末的剂量,青竹都是全神贯注,紧张的手心冒汗。特别是像这种加量的时候。
青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屋角的阴影中,有人正紧紧地盯着她握着碧玉耳勺的手。见青竹将又一勺药粉倒在白纸上,窗外的人瞳孔猛地一缩。他正要离去,见青竹犹豫着又舀起一小勺,于是再次不动。
小药房中,青竹只觉得口干舌燥,额头冒汗,因为握着玉勺的右手抖的厉害,玉勺内的药粉又纷纷撒了出来。
加,还是不加?
不加,她就要承受小姐的怒火,不仅她自己会没命,她的一大家子都有可能给她陪葬。。。
加。。。这再加一勺下去,小公主的身子不知道将受到什么程度的伤害,很有可能会在鬼门关上走上一遭。。。小公主是自己亲手带大,犹如女儿一般。。。
青竹眼神变换不定。良久,终于一咬牙,飞快地从灰色粉末堆里舀起一勺,倒在白纸上,然后飞速地将两个纸包包好,长出了一口气。
小公主,对不住了!你的生身母亲都不顾惜你的身体,而我只是一个奴婢,身上还背着一大家子的人命!
青竹下定了决心,仿佛缓过了气,将那玉勺收起,又将那抱着三份四分之一钱的白纸包贴身收起,这种雷公藤的粉末并不是在熬药一开始就放进药罐与其他药材一起的,而是在其他药材被熬到了八成火候,才加进去的。。。
她收拾好房间,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小药房,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才提了药罐都了出去,锁好了房门。
于此同时,窗后的人影不知道对何人打了个手势后,一闪就离开了这小药房,只一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长安的书房中,皇上正兴致勃勃地听长安一边翻动画册,一边给他说画册上的故事。作为一个父亲,他听的很耐心,没有一丝不耐烦。虽然同样的故事,他不是在长安这里已经听过几遍,就是在瑞儿那里听过。。。
第一卷 宫女篇 139 半钱(三)
139 半钱(三)
周福悄悄地走了进来。垂首站在角落,丝毫没有打扰到这对父女。
只是,若是有人注意他的话,也许就能发现他的嘴唇微微嚅动,仿佛说了些什么。
而皇上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眉宇间的愤怒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和起来。
一本画册翻完,皇上揉了揉长安的头发,怜惜地道:“安安,陪父皇散步去。记得御医说的么,要经常走动,身体才能越来越好。。。”
长安“恩”了一声从父皇腿上跳了下来,整了整衣服,对着邓婕妤笑了笑,握住了皇上的大手,道:“父皇,安安明白。瑞弟弟说,他每天早上要跑好不一会呢,是不是因为弟弟他从小就跑步,所以才从不生病呢?”
皇上点点头,道:“所以安安也要常常走动。。。”他走过邓婕妤身边。吩咐道:“备饭吧,朕今儿在这用饭。”
邓婕妤心中一喜,微笑着答应下来,跟在这父女身后张罗去了。皇上让她备饭,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她的小厨房准备,而不是由御膳房送来。。。
而且,皇上用过饭,通常就在秋宜宫歇下了,算算日子,今儿不正是她的“易孕日”么,也许她也能再次有喜呢!她就不信,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宫女出身的才人有福气!那个女人除了比自己年经两岁几岁,那一点比自己有优势?
(注:“易孕日”这个算法据说是太宗陛下发明的,虽没有理论依据,但秘闻说相当准确,比御医信奉的那个说法受孕的几率要大很多。令:古代中医认为,女子月*经之后的几日,才是容易受孕之时。)
不提这邓婕妤的种种心思,只说皇上牵着女儿在听泉院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院。
后院的一个独门小院里,青竹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紧张地看着身前的灶火。陶罐中已经开始咕嘟直响,阵阵药味也渐渐散发开来,药味越来越重,八分火候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只见青竹从怀中掏出那包着三倍于四分之一钱的雷公藤粉末的白纸包。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将纸包打开了一半,以便等到汤药煎到八成火候,她能及时将药粉倒进药罐里。。。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的身后不远的地方,皇上笑眯眯的眼中露出一丝寒光。。。皇上低头对长安温和地道:“安安,想不想去冯母妃那些吃饭?父皇告诉你,冯母妃那里的饭菜可香了呢!”
长安闻言,眼睛一亮,道:“真的么?我能去和冯母妃那里和瑞儿弟弟一起吃饭?”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煎药的青竹,犹豫道:“可是父皇,我还没喝药呢。”
皇上闻言,眼睛又是一眯,笑道:“御医不是说安安的身体好多了么?晚一天喝药没关系的。”说罢,招过几个小太监,道:“安安乖,让这几个公公送你先去,父皇找你母妃有点事儿商量之后,就去找你。”
长安懂事地点了点头,在几位小太监护送之下,上了车撵。很快出了听泉院。
等到长安的身影看不见了,皇上才微微挺了挺腰,望着那正在煎药的青竹,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这该死的奴婢,居然敢在高贵的公主身上动手脚!胆大包天!
“动手!”皇上低声吩咐道:“别让她有机会找死!朕要知道是谁站在她身后,给了她天大的胆子!”
周福闻言一挥手,顿时后院中凭空出现了几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将青竹围了起来。
话说青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药罐,分辨着药灌内药材发出的咕咕声响,突然,她神色一动,伸手将陶罐的盖子揭开,就要将手中的白纸包打开倒进去。。。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闪电般将她的拿着纸包的右手紧紧抓住,瞬间将她手中的白纸包抢了过来,随后用力一带,青竹不由自主地被拉离药罐,跌坐在地。
这皇宫内院的,自己怎么会遭遇袭击?青竹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又一青衣人欺身上前,伸手“咔吧”一声将青竹的下巴卸掉,随后捏开她的嘴,将她的牙缝及舌头下面所以能藏毒药的地方仔细收索一边,看看里面是否藏有毒药。。。
这还不算完,那青衣人又毫不客气地将青竹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将她身上带着所有物品都收罗出来,甚至连头发里也没放过。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才将青竹提到门外,丢在地上。
此时,开始那个一个青衣人已经将灶火熄灭,火上的药罐也被小心地端在一边。
青竹被那黑衣人“摸”的脸色通红,正要叫喊,抬头正看见那青衣人将她那包着三倍剂量的雷公藤粉末的白纸包,恭敬地呈现在皇上面前。。。
“皇。。。皇上。。。”
青竹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公主用的药汤中动手脚,被当场捉个正着!谋害公主,那是诛三族的大罪!她的眼中透露出深深地绝望,眼中一片死灰。
“御医到了么?”皇上没有接那个白纸包。
“正在院外。”周福欠身道。
“让他们进来。”
再说邓婕妤难得地亲临厨房,看着宫人们照着她精心拟制的菜单忙活,没多久,一个宫女进来禀报说,长安公主乘坐车撵出了秋宜宫。安安的车撵怎么突然出了秋宜宫?这个时候,她要去哪?
邓婕妤还在疑惑,又一个宫女进来,禀报说,有几位御医正聚在听泉院外。御医又来做什么?突然想起此时刚好是长安用药的时辰,心头直觉不好,急急忙忙地来到听泉院,正好跟在几位御医后面进了院子。
远远看见青竹跌坐在地,神色委顿。一脸绝望,邓婕妤的心顿时突突直跳,脸色瞬间惨白,一个站立不稳,几近栽倒在地。幸好紫竹及时扶住了她。
“主子,青竹她。。。”紫竹也看到了青竹此时的摸样,万分不解,青竹她怎么一副等死了样子?她犯了什么事?
突然又见前面的邓婕妤似要栽倒,赶紧伸手扶住,低声道:“主子,您怎么了?”
扶着紫竹的手臂。邓婕妤仿佛有了点力气,心道:不能慌,不能乱。。。说不定只是青竹不小心冲撞了皇上,而不是药剂的事情呢?
邓婕妤稳了稳心神,焦急地走到皇上身边,道:“皇上,青竹她。。。皇上,看在青竹从小与臣妾一同长大的情分上,看在青竹照看安安有功的情分上,若是青竹冲撞了您,臣妾恳请您从轻发落。。。”
皇上看也不看邓婕妤一眼,冷哼一声,挥手进了听泉院的正厅。他的身后,一个青衣人提着青竹,另外几个小太监捧着从青竹身上搜出来的零零碎碎,以及三位胡子发白的御医和邓婕妤等人,也跟着进了大厅。
“三位御医都是关注公主病情的老人了,朕问你们,若是这么大剂量的雷公藤粉末用下去,公主将会怎样?”皇上在主位上坐下,望着三位御医问道。
那带着白纸包的青衣人闻言,将手中的纸包小心地打开,给三个御医过目。
“这。。。”看了纸包中的药粉,三位御医都是脸色一白。他们长年与药材药粉打交道,根本就无需工具,但用目测,就能看出这药粉的分量!
而作为常年对公主身体状况负责的三位御医,公主用的是什么药方,药方中此种粉末的药量是多少,他们可是一清二楚的。
“皇上。。。”一个看似年纪最大的御医拱手道:“皇上,这份雷公藤粉末,约为四分之三钱,足足比药方上的四分之一钱多了半钱!若是用这种剂量配成的药汤给公主用下去。。。”
“说!”
“是。若是这种药汤给公主用下去,以公主此刻的身体状况,虽不会致命,但恐怕公主要卧床三年。。。”
老御医的话还没落音,只见邓婕妤伸手抓过桌子上的一个蓝釉瓷杯。冲着青竹的脑袋狠狠地砸了过去,那力道,若是真被她砸中,青竹恐怕会命丧当场!只听她口中大叫道:“青竹!你这个贱婢,竟然毒害安安!”
好在擒住青竹的青衣人站里的位置离青竹并不远,这么短的距离之下,用手抓已经来不及,他只好飞起一脚,将她瓷杯稍稍踢偏了方向,“砰”的一声,在青石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邓菡!”皇上厉呵一声。这么个杯子砸下去,是想将人砸死么!
他不曾想到的是,此刻在邓婕妤心中,真的是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这青竹没有开口之前死掉!
说什么也不能让青竹将自己供出来!谋害亲生女儿!天啊,自己怎么会这么残忍?
此刻邓婕妤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仿佛没有听到皇上的厉呵,发疯一般地冲向坐在地上的青竹,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尖叫道:“你个贱婢,竟然谋害安安!你怎么不去死!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青竹听见邓婕妤怨毒“死”咒,灰暗绝望的瞳孔中有了点焦距,她看见邓婕妤狠狠抓着自己头发厮打,盯着她的眼神阴森冰冷,青竹动了动嘴唇,扯出了一抹微笑,随后仿佛不想在理会邓婕妤,她闭上了眼睛。
“够了!”皇上拍案而起,指着邓婕妤呵道:“成何体统!”
邓婕妤放开青竹,转身跪倒在皇上面前,哭道:“皇上!可怜安安,您的亲女儿,大宋高贵的公主,她才九岁!皇上,您一定要替安安报仇,将这贱婢千刀万剐!”
说罢又指着青竹道:“青竹!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跟了我二十六年,我何曾亏待过你!你这黑心黑肺的贱婢!白眼狼!说!你是受到何人指使,竟然毒害安安!你可知道,毒害公主,是个什么罪名!”
青竹仿佛低头认命,不声不吭。
邓婕妤正要再骂,皇上道:“将这宫婢带下去,仔细看押,不许与任何人接触!周福,明**亲自审问!”
“奴才领旨。”周福恭身行礼后,挥手领着几个青衣人提着青竹退出房间。
没人注意的是,青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碎瓷。。。
邓婕妤望着被带下去的青竹,心中惶惶,脸色苍白,泪流不止。她不知道青竹会不会为了维护她而自杀,不知道青竹能不能在这严密的防范下自杀。。。
此刻,无尽的悔恨在她心中不住啃噬。。。安安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啊,自己怎么会为了皇上的几次临幸,让亲生女儿在九年中受尽病痛的折磨?自己这样的母亲,还算是一个母亲么?“安安她。。。”
皇上冷道:“安安被朕暂时送去了冯才人那里。哼!邓菡,你怎么说也是当了是来年的婕妤了,竟然连身边使用的人都辨别不清!若不是朕今日凑巧将那青竹揪了出来,安安就要在床上躺三年!”
“邓菡啊邓菡!那青竹可是你的陪嫁丫鬟!”皇上越说越怒,想起御医的话,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那女人关心长安健康,及时通告了朕,那自己乖巧善良的女儿,就要再次遭受可怕的折磨!“你怎会这般没用,自己的陪嫁丫鬟也能被人收买!你这秋宜宫,也该好好清理了!”
“臣妾。。。臣妾知罪。。。”邓婕妤泪眼朦胧,丝毫不敢分辨。
“哼!”皇上一甩衣袖,起身道:“安安今晚就在星月阁卸歇下了。她回来后,你告诉她,说是青竹家中的父母生病,回去侍奉双亲去了。”
想起健康聪明的瑞儿,对比其他子女,皇上越发觉得这些女人无用,再看了哭泣不已的邓婕妤更加厌烦,再不想与她多说一句,甩袖出了听泉院,乘上御撵,道:“去星月阁。”
“主子。。。”紫竹暗自打量了一下邓婕妤的神色,见她神智清醒,不像是发病的样子,才小心地上前,将邓婕妤搀扶起来。
第一卷 宫女篇 140 我没有做错!
140 我没有做错!
“主子。。。”紫竹暗自打量了一下邓婕妤的神色。见她神智清醒,不像是发病的样子,才小心地上前,将邓婕妤搀扶起来。
邓婕妤倚着紫竹从地上站了起来,缓缓地挪到就近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神色不安,双目呆滞。如果皇上知道是自己这个亲生母亲指使人谋害长安。。。等待自己的,会是个什么下场?
长安将再不属于自己!
可自己身为一个母亲,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己谋害女儿九年,哪里还能算的上一个母亲?自己不是单纯善良么?不是品性高洁么?怎么会谋害自己的女儿?竟连****也不如!
不!不是那样的!
邓婕妤猛地摇头。不是那样的!
在皇宫之中,若是皇上将她们母女遗忘,不说那些女人们讥讽,恐怕就连那些奴才们都能欺到她们母女头上!她千方百计地争宠,没有什么不对!她辛辛苦苦十月怀孕生下来的女儿,为了她们母女的前程,受点苦又有什么不对?
她没有做错!
“我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邓婕妤喃喃道。
“主子,您说什么?”紫竹见邓婕妤一直在出神,不敢打扰,只静静地站在邓婕妤身后。突然听到邓婕妤呢喃出声,她以为邓婕妤会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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