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展鹏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恍惚,但随即恢复冷峻,他对小容、小宇说:“你们跨年后就回加拿大陪奶奶。”
“吴同学,你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
尤素然一手拿着话筒,眼睛看着和小猫波波玩耍的小宇。
她将小容、小宇带到二哥家同啖火锅大餐,现在大家吃饱了、喝足了,二哥和小容正努力地对战着电动游戏:二嫂和小宇拿着逗猫棒陪着波波玩,而她则打电话给吴悉恬,要她负责解开疑惑。
“同——学——”电话那头的吴悉恬拉长语调,哀哀怜怜,希冀尤素然能对她从轻发落。
“快说!”尤素然硬起心肠催促。
“说来话长……那就改天再说好不好?”吴悉恬使出拖延战术。
“不行。”尤素然不为所动。
“同学——啊,我有电话插播进来,我先接电话了,改天再聊,拜拜!”
“喂?悉恬?喂——可恶。”尤素然将话筒拿到面前瞪着,一时之间,她很想把手伸进电话线里,将吴悉恬的舌头扯裂。
总经理和悉恬之间,分明有蹊跷!
尤素然懊恼地将话筒摆回话机上,正巧迎上她二嫂的目光,听见她二嫂说:“素然,今晚在这里住下吧。”
“好是好,可是他们……”她看看二哥和小容对着电视机激战的大小背影,再看看将不耐烦的波波搂在怀里的小宇。
“当然也一起住下呀!”一直想生孩子的尤二嫂,声音里充满喜悦。
“哦,原来二嫂想留下的人其实不是我啊。”尤素然假装吃味地笑着说。
尤二嫂有点心事被拆穿的羞赧,笑笑地说:“你快打电话告诉你邻居,说他侄子、侄女要在我们家过夜,免得他担心。”
尤素然只告诉二哥、二嫂两个孩子是隔壁邻居的侄儿、侄女,并没有说明他们其实是她公司总经理的子女。
她微微拧眉,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向展鹏报告小容、小宇的行踪,或许,吴同学会告诉展鹏他小孩们的去向呢——她已经先入为主地预设他们有超乎主雇的交情了。但不知会展鸿一声的话,她觉得他一定会担心。
“打电话恐怕通知不到人。”展鸿已被紧急征召到公司,而他的住处似乎还没有安装电话,更别说会有答录机让她留言,但如果打公司电话,她又不知道他办公室位置和分机号码,“我跑一趟告诉他好了。”
见小容、小宇与二哥夫妇相处得挺融洽,所以将他们暂交给二哥夫妇照顾,她很放心。
“那好,我打包些热饭菜让你带去敦亲睦邻。”尤二嫂喜孜孜地站起,快步冲到厨房里。
“啊,敦亲睦邻?”尤素然后悔自己没对二嫂说,她是要到公司去。
“素然小姐,我真的要对你肃然起敬了!”
展鸿接到公司警卫的内线电话时,本来口气恶劣的想破口大骂,可是当他一听到是尤素然到公司来找他,就高兴的冲出办公室在电梯门口迎接她,尤其当他闻到美食气味时,他更是开心得就要跳了起来。
“等等,这是我二嫂要我带给邻居享用的。”尤素然将食物藏到身后,她要先弄清楚展鸿现下在她面前的身分,是上司还是邻居。
“我就是你的邻居!”
展鸿强盗一样抢过她手里的提袋,转头大步地往办公室跑,一副深怕她会抢回去的慌张样。
跟在后头的尤素然抿唇一笑,心想:嗯,他表现的果然是邻居举动。
展鸿以手肘将茶几上的卷宗、纸张全扫到地毯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提袋,将一个个保鲜盒拿出来打开,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
“江鸟先生,你到底饿了多久?吃相比饿死鬼还可怕。”尤素然将待客沙发上的文件搬到一旁后,才缓缓坐下。
展鸿瞥了她一眼,表示他现在没空回答她,只顾埋头大吃。
她笑叹一声,旋开一只保温瓶倒出香气袭人的热汤,递到他面前,然后才对他解释她的来意。
“唔……你二哥……二嫂……照顾……唔……嗯……”他边吃边听,也边点头,“嗯……放心……”接着,仰头将香浓的热汤一饮而尽。
尤素然见他虽然双眼布满血丝,疲惫不堪,但身上衣物却干净新颖,明白公司里有人替他采买衣物供他更换。她转头打量空间宽大的办公室,发现一角有个不甚明显的暗门,心想那里应该是附有盥洗设备,并可休憩的套房。看来,她想代邻居返家拿取更换衣物的想法,可以免去了。
“好了,小容、小宇的去向你已经知道,”她边说边收拾茶几上的空保鲜盒,“而你也吃饱喝足,那我该回去——”
“不要!”展鸿突然大声地阻止她。
“呃?”尤素然微微怔住,“为什么?”
“为什么?呃……因为……因为……”展鸿低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找来纸巾擦擦唇角、抹抹双手,这些动作都重复数次后,他还是没想出可以合理回答她的理由。
“到底因为什么?”尤素然好气又好笑地问。
她已将空保鲜盒都收回提袋内,然后看见他拿着纸巾拚命擦拭桌面,嘴里还喃喃的“因为”个不停。
他说不出口他想要她多陪他一些时间,聊聊天也好,不说话也行,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他脑袋里塞进了大堆资料,亦是忙昏了头,但他惊恐的发现,他越是忙碌,越是想念她的一颦一笑。
真糟糕,他说下出个留下她的具体理由。
“江鸟先生,你慢慢想『因为』,我先去泡杯热茶暍。”她微笑着走出办公室。
第五章
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尤素然不禁有些害怕,不过在她将灯光全开启后,明亮暂时扫除了她对黑暗的恐惧,也让她顺利找到了茶水间。
“果然是高阶职员的办公楼层,高级茶叶、高级咖啡豆、高级杯具……什么都高级。”尤素然烧煮着开水,将茶叶、茶具备妥;心思却像走马灯一样地转着。
她不是没看见展鸿泛红的耳根,也由他的态度猜出他可能对她产生了点“特殊意思”。
她轻蹙眉心,有些大惑不解,怎么那么突然呢?
因为她和他的侄儿、侄女相处得不错?因为她是他回国后第一个聊过天的异性?因为她是他的邻居?
她的个性向来沉稳,很少有事情能引得她慌了手脚,虽然她现在心头有一点点紊乱,但她仍是能非常理性地分析情况:等展鸿克服了他甫归国的“水土不服』、适应了他工作环境,以及生活圈子里的众多美丽莺燕,届时,他面对她便不会再出现红耳根的情形了……
伸出一只手按住胸口,她感觉里面似乎有点不一样的跳动。
展鸿将办公室里散落的卷宗、文件收拢成一堆一堆,乱丢的衣物和纸屑也都拾起,归于它们应该摆放的位置。
他不时张望着门口,觉得心神不宁,很想走到茶水间看看尤素然为什么还不回来,可是又觉得那么做很怪异,他干脆走进暗门里的盥洗室以冷水洗了把脸,解开马尾拿梳子将头发梳齐,再仔细地重新束妥马尾。他眼角瞥见刮胡刀,忽然有剃掉满脸胡子的冲动,旋即又感到突兀、可笑,便将手里的刮胡刀放下。
他决定,明日再忙都要去理发、剃胡子。
将上臂举到鼻前嗅嗅,他立刻将满是烟臭的上衣脱掉,想走出盥洗室换上干净的上衣,三秒钟后他又将脱下的上衣套回身上,自嘲着:等她回来看见他换过上衣,岂不感到奇怪?
他自觉像个等待圣诞老人扛着大红包袱,滑下烟囱在袜子里塞进礼物,而怎么都睡不着觉的兴奋小孩。
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不知道是他忘了,还是他根本就不知不觉,他唯一明白的,是他很喜欢她的笑脸,甜甜的,眼睛亮亮的,笑之前鼻头会先微微皱起来,笑声有点低哑,却更添魅力;冷淡的时候有点会冻伤人倾向,那时她的嗓音低低的,眼神的力道十足。
她很聪敏,不时会出现体贴的举动:对小孩子不愠不火,但很懂得抓住相处的诀窍……尤其是她刚睡醒时的红脸颊,美丽、可爱,诱人……
他得当心,她的魅力极容易造成他神智不清。
“江鸟先生,你同一页文件已经看二十分钟了。”尤素然捧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说。
“你就一定要叫我江鸟先生吗?”展鸿咕哝地抱怨。
“邻居先生?”她好笑地换个称谓。
“不好。”他不满意。
“展先生?”中规中炬总没错了吧?其实她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佯装不懂。
“更不好。”距离更远了,他岂会同意。
“那……喂?”真难摆平,比小孩子还罗唆。她好气又好笑地想。
“我的名字叫展鸿!”还喂?他从文件后瞪了她一眼。
“我知道。”呵,闹别扭了呢。
展鸿抗议似的把文件举高,将自己整张脸都遮住。
尤素然端着两杯热茶回到展鸿办公室已快半个钟头,她猜他仍未想出他的“因为”是什么,所以就随手抓来一迭文件凑在眼前研究,她说不打扰他办公要告辞,他又大声说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又“因为、因为”个不停,理由如何也说不出一个来。所以她只好捧着茶慢条斯理地暍,接受他不时由文件后偷偷瞄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眼眶略微狭长,单眼皮里的瞳眸黑白分明,眼神稳定不闪烁,偷瞄她时例外,连续数秒直视他的双眼,她会有种电流窜过背脊的酸麻感。
鼻梁挺直、鼻尖高隆,嘴唇薄而有型,她微笑地想,就算他满脸大胡子,就算他脸上多条长疤,还是个好看的男人。就不知道他剃掉胡子后会不会是个肉饼大圆脸?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声。
展鸿闻声抬起头,好奇地问:“什么事这么好笑?”他觉得老是遮遮掩掩的也不是 办法,索性把半个字也没看进眼里的文件整迭丢到茶几上。
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返老还童,回到青少年时期了,否则他怎会在她面前那么扭捏?他又暗叹一声,自己青少年时期在异性面前,都不曾这么不争气过。
“没事。”尤素然抿住唇,假装正经。她将茶杯放到几上,双手交迭摆在膝上,一副大家闺秀的规炬神态。
“还说没事?你刚才明明笑了。”他怀疑她眼底闪烁着的狡黠定有含意。
她将手撑在身侧,打算站起,“喔,吵到你了,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回——”
“不行!”
他一时情急,伸出双手按住她双肩,将她压坐回沙发上。
“喂,你很霸道耶!”语气虽埋怨,但带笑的眼泄漏出她真正的情绪。“我很累,想回家休息了。”一半是实情,一半是她感到气氛不太对劲,事情有些糟糕,因为她发觉她真的不讨厌他,甚至是有点……
不妙,真的不妙!
他的手掌又大又热,让她觉得自己的肩头很瘦小,围在他们四周的空气好象突然变了,他的眼睛离她的好近,令她产生某种晕眩感。
“唔……不能再多留一会儿?”他的手掌不受他控制,自主地停留在她肩上。明白自己举动造次,可是他无法收回双手。
她皱皱眉,望进他眼里,说了句既模糊又暧昧的话:“这样子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他似懂非懂,鼻尖凑近她的脸,近得几乎能嗅到她脸上的气味。
“不好。”她没有闪躲他的靠近,眼神有些许迷蒙。
“为什么不好?”他极力克制目光停留在她双眼,别一直往她粉嫩的红唇瞥去。
“因为……因为……”她的声音低微,嘴唇说话时开合的幅度很小,在旁人看来,极容易误以为她在轻颤,一种非常诱人的轻颤。
那个“旁人”再也忍无可忍,以自己的唇阻止了他不想听的“因为”。
“喂……”
尤素然偏头喘息,伸手微微推开他。
她的手心冒汗、心跳得飞快,整个人晕陶陶的使不出太多气力。刚刚吻着她的人,真是她认为那个牲畜无害的二愣子吗?她是被他的害羞伪装误导了?还是他根本就是个高明的花心骗子?
“我不会道歉的。”她比他想象中的还甜,展鸿气血汹涌得几乎不能自己。
“倒不是要你道歉,而是……”她转动眼珠斜看他一眼,心里为着他眼底仍炽的火花打了个突,慌得她连忙垂眼,举起手背抹唇,并以口轻喷着气,像要吐出什么。“我吃到了你的胡子了,呸呸!”
“喔,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他马上去刮掉胡子再回来继续?呃……好象太杀风景了些。
她刚才酡红着脸勾他的那一眼,差点就将他的三魂七魄给勾走,惹得他心火瞬间狂烧,想扳回她的脸再继续“轻薄”她,但时机已失,他不愿莽撞,只好静待下一次机会。
还以后?这人真是……
看来她得狠下心肠,将话说清楚才是。“没有以后了。”
尤素然视线仍垂着,她还是别冒险去看着他双眼说话好,免得脑筋又变得胡里胡涂的。虽然她的脸还红着、耳根还热着,心脏也还奋力地乱跳个下停,但她告诉自己,他们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还来得及阻止的。
“为什么?”
展鸿挺直上身蹲在她面前,双臂张开、双掌撑扶在她臀部两侧,他其实更想扑上去搂她、抱她、摇她,但那太突显他内心对她的兽性,况且,他希望能先得到她的回答。
尤素然以为自己能很顺口地将在脑子里拟好的理由说出,但话临到嘴边时,她要说什么竟已忘得一干二净,只好搪塞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好……”她刚才想到的理由是什么?她努力地回想。
“你讨厌我吗?”他生性坦白,所以问得也很坦白。
“不会。”啊,不对,她回答太快了,真该死!
“你有爱人了吗?”他顿都没顿,立即又说:“不,你不用回答,就算你嫁人了我也不管,何况我知道你目前未婚,也没有交往对象。”
“你调查我?”一时惊愤,她转过头来瞪着他。
她抬起的视线,正好与他的目光相交,他的眼神流露出某种深沉。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一丝激情,但是他眼神所蕴含的意义恐怕不只于此。
“我只是滥用职权。”他笑着回答,丝毫没有罪恶感,“向人事室调来你的资料,然后找来和你同办公室的几位同事聊几句而已。”再忙,他也没忘了要利用人在公司之便,打采有关她的事情。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讨、厌、你!”
看吧,这就是在同一间公司有男女纠葛的坏处之一,几乎是无所遁形。她最怕任何会破坏她平静生活的事情了,她不过只是想安稳地保住工作、愉快的照常轨过日子,但现在,这小小的愿望,恐怕即将破灭。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他眼底带笑。
她一窘,胡乱抓住个理由,“我……我讨厌有钱人!”她是真的觉与富贵人家相处太麻烦。
“有钱有什么不对?我既不奸淫掳掠、又不作奸犯科,顶多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有些情不自禁。”他也是反复想了很久,才确定他的确是动心了。既然确定,就不需再勉强自己去抵抗。
承认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种心头微微的震荡,有一刹那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触电感觉。他最先出现的反应是恐慌,紧接而来的是不安,但之后,便是无穷尽的贪婪。对于感情,他没有那种只付出而不求回报的伟大情操,尤其是当她也显现出动摇神态,他更是不会放过她。
喜欢……这字眼震荡了她的心,虽然明知道他应该是,但亲耳听他说出,更具威力,震得她快招架不住。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