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一门跪接了圣旨,温向东引了传旨的公公去用膳。温婉与苏政雅并肩立了,相对无言。大长公主果然还是一意孤行,棒打鸳鸯。
温婉抬眼看看苏政雅,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苏政雅抬手轻拍她的肩,朝她释然一笑:“我想通了,兄妹便兄妹,只要我不娶,你不嫁,我们还是能够在一起。”温婉点点头,话虽是这样说,但谁又知道大长公主的下一步是不是立马为她配婚呢?
传旨公公离府的时候说大长公主非常器重温婉,想要将她带在身边,好好地栽培她。所以这段时间,温婉留在温家,好好叙叙天伦之乐。一个月后,大长公主会派人接她去左相府居住,亲自教导。
送走传旨公公后,苏政雅也被劝回去了。温向东唤了温婉去书房,却看着她直叹气。不安地来回走动,回身见温婉一直静静那里,不由长叹一声,说道:“婉儿,这事,你怎么看?”
温婉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大长公主是绝对不允许我与苏政雅成亲的。”至于是不是真的看中她的才华,要培养她,这就不得而知了。
温向东叹道:“若大长公主真的是要栽培你,那倒还有些盼头。倘若另有深意,那温家就前途堪虞了。你克恭哥哥考了尚书院,成绩优异,却至今待职在家。当初刻意回避左相府的官员,如今都撤的撤,贬的贬。本想借你与苏小侯爷的婚事,主动示好,奈何对方不领这个情……”
温向东忧虑重重,愈来愈往坏处想,温婉不禁劝说道:“温家一门忠烈,世人皆知。而且现在的温家,对于大长公主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想来应该不会轻易向温家动手。爹爹不要过于忧虑,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了。”
温婉在侯府住了大半个月,如今回家,却只住一个月又要离开。柳氏心中很是不舍,本以为温婉进学,还可以在身边多呆几年,却不想圣旨一下,女儿便不是自己的了。温婉见她难过,便劝慰道:“娘亲,我不是出嫁,可以经常回来看看的。”
柳氏叹着气,再不舍,还是无能为力。如今这种形势,只需女儿平平安安,便于愿足矣。入睡前,柳氏又轻轻扣门进来,坐到床沿对温婉说道:“婉儿,我思虑了一番,大长公主此举,约摸是在猜忌你。苏小侯爷心思单纯,不学无术,若是娶个精明过人的妻子,只怕是会受制于人。作为一个母亲,断然是容不得一手养大的儿子被媳妇吃得死死的。作为一个掌权者,她也绝不容许家中有两个发号施令之人。但是,她又确实爱你之才,所以才不对你下手,转而收为义女。”
温婉点点头,同为人母,柳氏的看法,或许能参见几分。
“如今大长公主权势滔天,我们万万不可与她作对。而且她既然心中存了顾忌,你们就算强求勉强在了一起,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主动请大长公主为你配婚,主动臣服于她,打消她的疑忌,或许真能得到重用,得以入朝为官。”
“主动请求配婚……”温婉心中一滞,沉吟半晌,拉着柳氏的手,说道。“娘亲,这事现在不急,等到时候看看情况,再定吧。”
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温婉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思忖着柳氏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苏政雅是个极度需要归属感的人,他小的时候,因为父母亲都政务繁忙,都没空理他,所以他到处惹是生非,引人关注他。后来认定了她,便心无旁骛,一切围着她打转,什么事都听她的。大长公主宁愿认她做女儿,不愿她做儿媳,或许真的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吧。
只是柳氏说的“自请配婚”,她实在无法苟同。他们两情相悦,却成兄妹。互不嫁娶,兄妹到老,这已经是苏政雅所能退到的最后一步了。若是再逼近一步,以他的性子,誓必要起祸端。这两天,看他怏怏不乐,没了往日飞扬的神采,她心中也非常难过。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走出目前的困境,她思来想去,仍然没个头绪。
第二天,温婉坐车去国。刚进门,便被告知从今天开始,温婉被调往天阁苑,师从帝师祝颂平,与小皇帝一块儿上课。
【第一百四十二章 解惑】
温婉来到天阁苑,却发现小皇帝已经在书阁里看书了。见温婉进来,他便放下书,从书桌后迎出来,微笑地招呼道:“婉儿妹妹来了。”温婉连忙施礼道:“婉儿拜见皇上,请皇上圣安。”
皇帝上前扶她起来,说道:“婉儿现皇御封的郡主,皇姑母的女儿。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对了,说起来,皇后还是你的亲姐姐。真是亲上加亲,不能再亲了。”
这小皇帝看似单纯明朗,但小时候在京学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行动有些鬼鬼祟祟的。而且观舟那一天,他与大长公主一唱一和,绝不简单。温婉想了想,故作天真地问道:“那今后婉儿见到皇上,是唤表哥呢,还是唤姐夫?”
“这个么……”小皇帝居然费神地思考起来,沉吟了半晌,才认真地说道。“还是叫表哥吧。表哥表妹的,就像是戏文里边唱词似的,极有意思。”
“这什么理由……”温婉暗自无语。站着闲话了几句,祝太傅到了。见两人都到得早,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对于温婉这位新生,先是训诫了几句,后来又怕她跟不上学习的进度,问了她几个学业上的问题。温婉都一一答上来了,他才放心地开始教学。温婉之前还以为以太傅之尊,当初被她拒师另拜,会心存芥蒂。但从讲课时经常停下来问她一些问题上看来,他还是没有存私心,真真正正地认真地在教她,心下顿时有些肃然起敬。
皇帝听课很认真,身体坐。得直直的,可以保持长时间地一动不动,显然是自幼严格地训练出来的。听到精彩之处,他会做一些笔记。而写字的姿势也是极其端正,像是画出来的人物似的。温婉心中暗想,难怪满朝文武都称赞这位小皇帝勤奋好学,温恭贤明,果然在公众场合,他的一举一动,高贵优雅得无可挑剔。
午休之时,苏政雅跑来找温婉一。起去吃点心。小皇帝兴致勃勃地想要一块去,不待苏政雅拒绝,便有内侍上前禀报道:“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传膳?”
皇帝脸色顿了顿,迟疑之下,。苏政雅便拉着温婉离开了。一路出了国学府,来到附近的一家酒楼上。刚上得楼梯,等在雅间的水玲珑和柴启瑞便一齐迎了出来。水玲珑拉过温婉的手,忧虑地说道:“你们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大长公主真是太不厚道了,怎么可以这样棒打鸳鸯的,你们有什么打算?”
温婉无奈地说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说着,定了。定神,终于发现不正常的地方了:水玲珑居然挺了个大肚子。当即不由一惊,说道:“玲珑姐姐,你……”
“是呀!”水玲珑抿着嘴乐,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说道。“我。快要当娘亲了。你们也要快点,我们好玩指腹为婚!”
温婉心中一滞,他们眼下都已经成兄妹了,还谈。什么成婚生子。
柴启瑞在旁边。搭话说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一男一女?”水玲珑道:“这一胎不是的话,我们就一直生一直生,总能生到的嘛!”柴启瑞忍住笑,无奈地叹着气说道:“那我可就要辛苦喽!”
水玲珑闻言,不由将眼睛一瞪,忿然说道:“你辛苦还是我辛苦!我大了个肚子,这个不能吃,那里不能去,快憋死我了!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意见?!”
“我错,我错,娘子比较辛苦!”柴启瑞连连讨饶。随即瞧见温婉与苏政雅都沉着脸没说话,赶紧提醒说道:“咱们的家事,回家再商量,今天来是帮婉婉他们出出主意的。”
“对,对!”水玲珑的思路这才回到正路上来,拉着温婉坐下,说道。“听小苏子说,你又被调去太傅大人门下,与皇帝陛下一块儿读书了啊?”
温婉点点头,她越来越琢磨不透大长公主的用意了。
苏政雅不悦地斥道:“不要给我起个太监一样的名字!”水玲珑暗自哼了一声,改口说道:“我听你哥哥说,你又被调去……”
这无疑正好戳中苏政雅的痛处,他“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温婉连忙拉住苏政雅,柴启瑞也轻责水玲珑道:“好端端地,你戳他短处做什么,好好说话。”
见苏政雅气得黑了个脸,水玲珑知道自己这一脚踩得重,便哼哼了两声,不再说话。苏政雅在京学的时候,横行霸道,怨声载道,她心底可是一直不喜欢他的。若不是看他那么喜欢温婉,温婉似乎也已经认同他了,她才不屑于理他。他居然还敢摆脸色给她看,她当然不客气了。
柴启瑞出面打圆场,说道:“都不说话了,那听我说几句吧。首先,我们把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以时间为顺序,排列出来。”说着,他从桌上翻开四只茶杯,一字排开,然后遂个地用手指点着说道。“先是温家提亲遭到拒绝,接下来是赛舟节对诗认女,再是御封郡主,现在又是师从太傅,与天子同窗,这一步紧接着一步……”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停顿下来,目光在温婉与苏政雅脸上扫过,问道。“看出所以然来了没有?”
温婉与苏政雅两人都没有出声。柴启瑞继续说道:“从温家庶女,到公主义女,御封郡主,再到天子同窗,这很显然是一个逐步提高婉婉身份和地位的过程。所以,依我看来,大长公主之所以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婉婉,相反地,正是因为十分喜欢。”
“娘亲真的喜欢温婉?”苏政雅难以置信地问道。
水玲珑皱着眉思忖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问道:“难道是因为婉婉的娘亲是妾室,婉婉做不了侯爷的正室夫人。所以先逐步把婉婉的身份提上去,郡主配侯爷,那不是正好门当户对?”
苏政雅闻言,不由大喜。柴启瑞却摇了摇手指,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收为义女怎么解释,不是自断后路么?”
苏政雅一听,神情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对哦!”水玲珑恍然之后,又愈发地迷惑。“那大长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认作义女,是要彻底地拆散你们。大长公主不允许你们在一起,这一点是要首先肯定的,不要怀疑。所以基于这一点,她将婉婉从公孙先生那边调走,也即是从你身边调开,那么,调去谁的身边了……”
柴启瑞一步一步地引导,苏政雅终于会意过来,再度豁然起身:“皇帝?!”
水玲珑也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大长公主想把婉婉嫁给皇上?!”
柴启瑞手指轻扣着桌面,缓声说道:“十有**。”
【第一百四十三章 父母心】
苏政雅将温婉送回天阁苑后,脑海中一直回旋着方才柴启瑞分析的可能性,心乱如麻,坐立不安,完全听不进任何东西。干脆离了学堂,去到左相府。大长公主难得地赋闲在家,瞧见苏政雅来,不由皱起了眉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政儿,你又逃课,怎么就没点长进?”
苏政雅却将责骂置若罔闻,沉着脸说道:“娘亲,我要跟妹妹一块儿上课。”
大长公主眉头紧锁:“太傅大人教的是国学精粹,极其深奥,你去了也听不懂,何必浪费这个时间?”说罢,起身缓步走到窗边,顿了顿,叹息着说道。“罢了,我也不指望你学业有成了。从明天开始,你也不必去学堂了。我去与司马将军打声招呼,以后你便跟着他,学些武艺和行军之策吧。”
苏政雅仍然置若罔闻,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娘亲,我要跟妹妹一块儿上课。”
见他冥顽不灵,大长公主不由拧了拧眉,不悦地说道:“跟你说了太傅教的内容不是你所能听懂的,为什么还去?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道理你不懂么?再者,你妹妹才学过人,品格端方,乃是朝廷的栋梁之才。你这样无用的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胡搅蛮缠地,耽误你妹妹的锦绣前程!”
被自己的母亲批判得一无。是处,苏政雅心中有些发寒,眼中也有些涩涩的,但原则上的事情还是不能松口的。“那就让太傅大人尽管出题考我,若是我都答上来了,那就让我跟妹妹一块儿上课!”
大长公主无奈地说道:“都说了人贵自知……”
“我认为我可以答上来,这就是我。的自知。娘亲有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听下别人的意见!”
苏政雅悲愤交加,母子俩对峙。了良久,大长公主终于松口说道:“好,那三日之后,我让太傅大人出题考你。若是答上来了,便许你与妹妹一块儿上课。若是答不上来,你便再去边关砺练两年再回来。”
“好!一言为定!谁若食言,谁就,不,得,好,死!”苏政雅一口。应下,紧盯了大长公主一眼,便毅然转身离去。
温婉有些在意,自中午见过柴启瑞他们之后,苏政。雅便一直沉默不语,不太对劲。好不容易挨到下学,却不见苏政雅在外边等着。寻到公孙先生一问,得知他从中午开始便不见了人影,不由愈发地担心。赶紧去到侯府,府里的人也说没见他回来。温婉顿时慌了神,却又不知还有哪里可以寻找,只得先回了家。
夜,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温婉坐在书窗前,。听着落雨打叶的声音,想着苏政雅跑去哪里了,可曾回家,心神不宁地无法看进书,便起身去泡热水澡。舒舒服服地泡好澡出来,却见采青领了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的苏政雅进来。
温婉惊了惊,连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苏政雅与大。长公主大争执了一番,忿然离开左相府后,便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至于怎么就走到温家了,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郑嬷嬷在门外发现的。”采青解释说道。“小侯爷淋了雨,得赶紧去去寒意,不然明儿个准要生病了。”
柳氏连忙差采青去准备热水,又命采红到陈氏夫人那边借一套温克恭的衣服过来,自己则去煮去寒的姜汤。为了苏政雅这个“不速之客”,一院子的人忙里忙外。半个时辰后,苏政雅终于换洗干净了。温婉一边用干的布巾帮他绞干头发,一边问道:“你今天又逃课去哪了,还大半夜地不回家,淋成这样?”
他们现在是名义上的兄妹,也不必过于避“孤男寡女”的嫌隙。柳氏进屋来收拾完汤羹便出去了,留得他们两个在一块儿说话。
“我去找娘亲了。”苏政雅说道。“我跟娘亲说,让太傅大人出题考我,如果我答上来了,便让我跟你们一块儿上课。”
温婉暗暗地叹了口气,柔声问道:“那你觉得答得上来么?”
“答不上来。”苏政雅落寞地说道。“但是,我不能让娘亲看轻。”
“什么时候考你?”
“三天后。”
“这么短的时间?”温婉无奈了。才三天,临时抱佛脚都来不及,这可怎么办才好。
“答不上来,我就要去边关了。”
温婉心中一滞,喉中涩涩的,顿时说不出话来。苏政雅回身用力地抱住她的腰,将脸埋到她的胸前,沙哑着声音说道:“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当自己的母亲,成为自己追求幸福道路上的最大阻力,这是一种怎样的无奈。
感觉到他的身体隐隐颤动,似乎在轻轻地啜泣,温婉连忙回抱他,无声地安慰他。半晌,才轻声劝慰道:“她,或许是想激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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