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笑了,论吃穿用度,还是几位小公子那里好。”舒娘忙道。
金桃向榻上一靠:“谁说不是呢,那些小蹄子都要得意死了。可惜呀,奴家这脸不合人家的意,挤不过去。”
“谁说姐姐不美?”舒娘奉承道:“姐姐这皮肤白皙细嫩,吹弹可破,长得也俊俏。只是那些丫头知道你美,怕被姐姐压过去,所以使坏不叫公子们看见姐姐的花容玉貌。”
“真的?”金桃陶醉道:“我就说,那起子侍卫看着老娘都直眼,我金桃怎么就比人家差?原来是有人挡着我!哼,也不看看我兄长如今可是在侍卫堆里混。可是等老娘攀上高枝,看我怎么收拾那些腌臜货。”
教舒娘捧得高兴,金桃也愿意给她个笑脸:“你怎么不吃?今日府里要摆宴席迎接世子回府,厨上下了好料,也给下人们些油水,叫咱们解解馋。”
舒娘连连应是,打开食盒,却是一叠酱肘子,一叠八珍,一条烧鱼,还有一碗熏鸭。四个菜,都是荤的。
一股呕意上来,舒娘连忙转身。
“怎么了?”金桃奇道。
“没……没事。”舒娘慌张道:“想是昨晚酸梨吃多了,如今腹内胀满,没有食欲。”
“说来也是,你说你,竟如没见过果子似的。院子角落里那棵梨树都快叫你打秃了,专拣那未熟的吃……”金桃眨眨眼,仔细打量舒娘。
“姐姐?”舒娘支吾道。
“我说,”金桃拖着长声问道:“之前还没注意到,你最近似是胖了?”
“哪……哪有。”舒娘磕磕巴巴道:“许是最近爱穿大衣裳,所以显着胖些。”
“不对,”金桃凑近道:“这腰也粗了些。”
舒娘脸色苍白,强笑道:“叫姐姐看出来了。因这段时间世子不在府中,不需咱们伺候着,日子清闲,妹妹又爱躲懒,所以……是长了些肉。”
金桃看了舒娘半晌,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这样。从今日起世子要回府了,咱们有了差事,妹妹想是就要瘦下来了。”
舒娘垂眼道:“姐姐说的是。”
金桃打了个哈欠:“瞧我这闲不下来的性子,屋子里太闷,我出去走走。”
“姐姐慢行。”舒娘小声道。
“得了,一会儿就回来。”金桃甩了甩手帕。
眼看着金桃出了院子,舒娘忙奔至院门前,遥望金桃是向府前方向去了。
不好!舒娘暗道。匆匆回了屋子,展开帕子,捡着没有汤水的菜品包上一些,又披上一件暗色衣裳,遍即离开房间,出了院子,远远躲在树丛里。
果然,没多长时间,就见金桃急急引着温率、姜堰等人冲进院里,随即又有人跑出院子,四处张望。
过了一会,大约因没找见人,温率等人出来。金桃一边走一边辩白道:“大人,奴婢可以肯定那舒娘藏着奸。她近来不爱到人前去,又爱吃酸,又不食荤,人偏又胖起来……”
“知道了。”温率恰停在舒娘躲藏的树丛不远,回身向随从使了个眼色,曼声道:“来人,带她下去领赏。”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金桃欢喜道,跟着一个侍卫下去。没一会儿,又远远传来她惊恐的声音:“大人饶命啊,为什么要杀奴婢?饶命啊——”
金桃的声音突然断绝了。
“大人,”姜堰奇道:“这侍女不过是发奸罢了,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温率接道。
姜堰忙低头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小的愚钝,未能领悟而已。”
“为了不叫这金桃日后向世子泄露舒娘有孕的消息。”温率似笑非笑道:“你说,那舒娘深居内院、连个外人都见不着,怎么会忽然有孕?”
姜堰一惊,试探道:“莫非是……世子?”
“真难得啊,这丫头还挺能藏。”温率哼道:“可惜,这孩子命苦,怕是不能落地了。”
“什么?”姜堰惊道:“大人你莫非是想趁着世子未归除掉舒娘?”
舒娘藏在树丛中,打了个哆嗦。
“大家都心知肚明,咱们王爷从未想要世子继承王位。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帮帮二公子打扫障碍呢?”温率柔声道:“这孩子死了比出生好。”
“可……这可是王爷的子孙。”姜堰迟疑道。
“王爷可不缺这一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二公子早就给王爷添上小王孙了。”温率笑道:“何况,世子都这么大了,如今仍未有世孙降世,可见也是王爷默许的。”
姜堰想起湘州那位由侧妃在王爷面前牵线,身体有恙的世子妃,暗暗为世子叹息。王爷的确没有加害世子,他只是视之不见罢了。
怜悯归怜悯,姜堰可没打算站在世子一边。诚如温率所说,世子这艘船不是要翻,而是从来就没浮起来过,姜堰可不想陪死。
“都给我仔细找!”温率高声道:“一个侍女,还能跑出王府去吗?找到了不要审问,立时处死。”
“是。”侍卫们高声答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破空之箭
有意无意地,太子令沈栗与霍霜护送湘王世子。因此温率等人出府迎接世子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就骑马在前头护卫的沈栗二人。
温大人瞳孔一缩,这两个人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当初还未行至景阳地面,因为温率想拖延时间,教太子多等那么一会儿,就是这两个伴读一唱一和地将世子“劫走”。导致温率等人从此无法控制世子,在景阳城中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就是无法面圣。
为了请世子出宫,温率是脚磨穿、头拱地、出了大血,才得偿所愿。
时至今日,温率早已将他二人的跟脚打听的清楚明白,再也不敢有半分轻视。尤其是沈栗,温大人看他的目光是审慎的、警惕的。
沈栗笑得一团和气:“温大人别来无恙啊,气色不错。”
温率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托沈编修的福。”
“您客气了。”沈栗向旁边一让,后边车驾中,连安先出来,扶湘王世子下车。
沈栗夸温率气色不错,纯属客套之词。温率这些天成日里就琢磨着怎么能让世子出宫,简直要愁白头发。反倒是湘王世子,躲在东宫,终于没人折腾他了,好吃好喝,气色比才来时好上许多。
看见温率,世子又开始畏缩。温率也开始板着脸,忽醒悟此处不是湘州,眼前还有太子伴读盯着,忙缓了面色,微笑施礼:“老臣拜见世子,给世子请安。”
温率平日见了世子都是随意拱拱手,今日正儿八经地行礼,别说世子别扭,他自己都别扭。
沈栗笑眯眯瞅着,未置一词。霍霜轻咳一声。
世子尴尬道:“劳温大人久候。”
“不敢,世子请。”见世子依言回府,温率松了口气,看向沈栗二人。世子已经送到,温率是希望这连个瘟神赶紧告辞,回去向太子交差。
沈栗偏不如他的意,浅笑道:“临行时太子殿下特意嘱咐过,因湘王府久无人住,仓促修葺,未免有不尽人意之处。故此令在下二人好生查看,若有疏漏之处,再命人修改,好让世子住的畅快。”
听沈栗说要进府一观,温率在湘州养出那莫名其妙的自矜又冒了头:好歹是湘王府呢,你说进就进?
温大人一脸微笑,推辞道:“吾等已经在此住了很长时间,未觉有不便之处。”
沈栗立时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关心的是湘王世子住的合不合心意。温大人,你逾举了。”
你温率住的舒不舒服,能代替世子的感受?多大脸!还记得自己的位置吗?
温率:“……”他在湘州地面上也是威风八面的人,如今被当众指责逾举,温大人满面通红,手都哆嗦了。
霍霜佩服地看着沈栗。怪道都说我这妹夫言辞锋利,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呢,沈栗的话已经递出去了。
没说两句就教沈栗抓住了话柄,温率没再敢扯皮,默然让沈栗二人进了王府。
沈栗还真是仔仔细细为湘王世子打算了一番。
此前,温率只求世子回到王府,至于回来之后怎样住,温率并不关心。随意指了个院子,教人草草收拾了一番便罢。
湘王府对世子的态度是有传统的,温率既不重视,下人们便不尽心,可想而知他们准备的世子居所会是什么样子。
沈栗都不需挑毛拣刺,一打眼,院子就选的不合适。堂堂一个世子,王爷既不在,怎么着也得是正堂正院,挪到这么一个小院子里算什么?至于其余规制,错漏之处也很多。
湘王世子嚅嚅道:“我看这院子还好,倒也住得。”
迎着沈栗与霍霜微含讥讽的目光,温率僵硬道:“因正院那边空旷,咱们待的人手少些,下官觉着世子住在那边未免冷清……”
沈栗笑道:“大人误了。朝廷自有规制,世子住在哪里,可不是随意安排的。大人若是嫌人手少,下官秉明太子殿下,拨些人来伺候着便是。好歹是宗室,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世子不是?”
温率在湘王府众人面前声势慑人,偏在沈栗这里屡屡吃亏。这小子句句不离规矩,一口一个宗室,温率一句托词,沈栗立即就要趁机向湘王府加派人手。温率怎么可能同意湘王府进外人?太子派过来的内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混进缁衣卫。
“不需如此,”温率强笑道:“下官从各处调来些仆妇也尽够了,便如沈编修所说,下官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着世子,这就换了院子。”
沈栗满意点头道:“大人说的很是。”
温率无奈,将世子先请到别的院子暂坐,立马唤人来收拾搬运。
郁辰陪着世子,沈栗就带着侍卫到处走走看看,若有不好的地方,便着人立即改,一时动不得的便记下来,到时要工部派工匠。他倒也不是存心找湘王府的麻烦,但太子既然嘱咐了,沈栗便要尽心去办。
温率带着僵硬的笑容,陪着沈栗到处转。
姜堰得空凑到温率身边,附耳道:“大人,还是没找见。”
温率皱眉,低声吩咐:“人绝不可能出了王府,再去找,一定要找到!等等,看着世子那边,小心那女子偷偷找到世子。”
若是世子知道那侍女有孕在身,指不定要死命护着。温率要的是暗中除掉舒娘,此事若真闹开了,世子若向皇上告状怎么办?
姜堰会意点头,匆忙退去。
温率急着找到的舒娘,如今就躲在不远处。
湘王府的侍卫不是白给的,按说要在王府中找一个人并不困难。也是舒娘运气好,世子不在,自从她觉出自己有孕后就一直在琢磨这王府里的藏身之处,时间长了,倒也教她琢磨出一些窍门;加上近日正赶上世子回府,沈栗又在府中搅合了一番,湘王府侍卫们要寻她还要小心避着人,才教她隐匿了这么长时间。
然而舒娘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藏下去,再拖延下去,她出不得王府,又见不到世子,早晚会被人找出来杀死。
藏在暗处,舒娘注意到那面生的年轻官员与温率似乎并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温大人会时不时用记恨的目光偷偷打量这位年轻官员。
拼了!舒娘摸了摸肚子,下定决心从藏身的地方冲出来,高声喊道:“奴婢有了湘王世子的贵子……”
那年轻官员讶然回头,舒娘惊喜道:“救命!救……”
温率怒声道:“杀了她!”
立时有湘王府侍卫拔刀冲过去。
舒娘吓得全身发抖,捂着头蹲下大叫:“奴婢腹内的孩子是世子的——”
“住手!”沈栗厉声道。他带来的东宫侍卫立时也冲过去,可惜已经落后几步,赶不上湘王府侍卫。
湘王府的侍卫却不会听沈栗的,脚步不停,已经冲到舒娘身边。
温率的手在袖中暗暗握拳,带着些得意的神色看向神色严肃的沈栗。
完了!舒娘绝望地想。东宫侍卫还没有赶到,湘王府侍卫的钢刀却已经举起。
“趴下。”沈栗冷静的声音传来。
东宫侍卫立时扑倒在地,舒娘虽未反应过来,但她原本就蹲着,箭矢破空声传来,那举着钢刀的湘王府侍卫结结实实挨了一箭,一支小箭自喉头穿出,立时倒地气绝。
温率震惊地看向沈栗,只见沈栗微抬袖口,手中持着一架精巧小弩。不慌不忙又十分迅速地上好一支箭,沈栗平静地向温率道:“温大人,这一支是响箭。如果贵府侍卫还想贸然动手的话,下官就不得不将这响箭放出去了。在湘王府门前静候的东宫侍卫们听到鸣镝便会立即冲进来。”
看着温率陡然紫胀的脸,沈栗微笑道:“温大人,可否令贵府侍卫们还刀入鞘?”
温率未料沈栗到了要紧时竟能如此淡然而又果决地动手,此时才回想起关于此子的传言,这是礼贤侯府后裔,曾陪着太子将三晋清扫一遍的人。牙都要咬出血,温率喘了两声,挥挥手,令侍卫们退后。
东宫侍卫已护着舒娘来到沈栗身后。
劫后余生,舒娘连日来担惊受怕的委屈和惘然猛然爆发出来,哭得泣不成声,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温率喘着粗气道:“我湘王府处置个犯错的侍女,似乎并不干沈编修的事吧?”
“犯错?”沈栗回味道:“请问她犯了什么错,令大人迫不及待地杀人,连辩解都不需要听?”
“她……”温率佯怒道:“她与人私通,丢尽了王府脸面,这样的奴才,早该打杀。”
“不,不是的。”舒娘终于缓过一口气,哭道:“奴婢是世子爷身边伺候的。”
“温大人?”沈栗道。
温率哼道:“休听她胡言乱语,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奴婢讲的都是实话。”舒娘哭道:“奴婢腹内的真是世子爷的孩子,奴婢要见世子爷。”
沈栗笑道:“是真是假,见到世子便知,好歹有身孕呢。”
“不可,”温率怒道:“想她只不过是个低贱侍女……”
“王孙的血统不在于母亲,而在于父亲。”沈栗曼声道:“若此女腹内胎儿果真是世子血脉,便是生母位卑又如何?”
温率一噎,坚持道:“小臣从未听世子说起用了侍女。”
沈栗奇道:“温长史还管着世子……起居吗?”湘王世子享用了哪个女人,还得向你汇报?是不是自己的血脉,世子自己搞不清吗?
东宫侍卫向来不给湘王府面子,立时喷笑出声。温率好生克制,才没让自己的面孔扭曲。
“宗室血脉贵重,再谨慎些也不出格,便是带她见一见世子又如何?”沈栗含笑道:“若此女说的果是实话,倒是要恭喜湘王殿下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抵抗之心
听说朝廷来的沈编修和温长史对上,还动了手,正领着人四处搜寻的姜堰急匆匆赶来。远远望见东宫侍卫和湘王府侍卫正在对峙,姜堰冷汗直冒,口中说着:“沈编修,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厢示意湘王府侍卫上前。
沈栗面色未变,只微微抬了抬手中安放着响箭的小弩。
“住手。”温率立时道,狠狠瞪了姜堰一眼:“叫他们退下。”
姜堰此时才看清沈栗身后哭得狼狈的舒娘,心下更为慌乱。他虽未亲眼见过舒娘,但想也知道,此时能令沈栗与温率对持起来的女子,多半就是他们苦寻不着的世子女侍。
望向面色阴沉的温率,姜堰顿时蔫了。温率素来骄奢,虽然高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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