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漠寒的错觉,他愕然发现梁先生的声音冻得他差点都同意系统安排,立刻重生去了。
“以及——这两位是?”梁先生冷冷而笑,忽地语带讥讽,“原是蓬筚寒陋,在下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就考虑不周,一个包子又怎么打发得了诸位,总得一人一个才是。”
“哼!胡言乱语!”
鬼谷奇巧门说话的,正是站在漠寒面前黑披风牛皮靴子的那个人,语带恼怒,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外又跌跌撞撞摸进来一人,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袍子,捂着半边眼睛,估计是被之前那个包子砸的,火冒三丈的一进门就高声吼道:
“栗鹤江!今日你也就只逞逞口舌之快,武林中称你比鬼还可怕,也不过惧你所知的秘密,我师父行的正坐得端,无不可告人之事,又请来了武当与崆峒的两位前辈,你还不束手就擒,将《乱天谱》交出来!”
——呃,这是武林秘籍争夺现场嘛,漠寒后悔不迭,多么好的条件,他怎么就偏偏死了呢。
这边挺尸中的漠寒苦逼得不行,那边游戏公司技术部已经彻底乱套了。
“下毒?怎么会是下毒?!”李总监抱着脑门直吼。
其他人一边运指如飞的敲键盘一边无辜的望,那意思明显得不得了,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有没有搞错,我给你的设定是名门正派!名门正派你懂不懂,是少有的江湖中真正的大侠,连记载了无数表面光鲜实则伪劣隐秘之事的《乱天谱》也没你名字的啊!靠,鬼巧叟你竟然给我下毒!!你是哪块数据短路人格错乱啊嗷?!”
“…冷静,李哥!情势好像有新变化,快来!”
李总监狠捶了墙壁一下,吼道:
“小姜你们几个,把南枫镇别的数据控制好,至少不要让巡夜的还有其他玩家闻声赶过来,给我直接把那一块声音掐掉!”
“李哥,九州核心的智能电脑有回答了…呃,它说数据没有任何错误,虚拟人格也没有异常,名门正派在除魔卫道时不会计较手段的,再说玩家可以重生的事,高智商的NPC一样知道,所以下毒算什么…”
“靠靠靠!比我答复玩家的口气还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告诉客服部,等下那个叫漠寒的要是打投诉电话,就这么答复!”
“喂,李哥,情况不对,快来看!”
南枫镇破客栈里剑拔弩张,气氛紧绷得漠寒再次考虑是不是要选择重生去。
“这里没有《乱天谱》,我也不是栗鹤江。”
谢紫衣刚说出这句话,突兀的又是不正不巧该死的叮咚一声响,系统提示:
“临渊派栗鹤江,熟知武林诸多秘闻,师传《乱天谱》乃临渊派一百多年来记下的各门各派武功破绽与正道邪派许多扬名立万人物的弱点、把柄、不能宣诸于口的秘密…栗鹤江闯荡武林十来年,自视甚高,惹上不少对头,泄露过《乱天谱》,故而成为江湖人忌讳怀恨的对象,近来行踪被鬼谷奇巧门发现。”
谢紫衣不禁木然,系统强加给他的这个临渊派到底是做什么的!
该不会因为他到处拿各种隐秘要挟威胁别人,所以成了武林公敌吧?
“任你巧舌如簧,也甭想瞒天过海,那日死在老夫春雨之下的是根本不是栗鹤江,而是这些年来跟你栗鹤江狼狈为奸的杀手周昆吧,好一个隐姓埋名,窝在这个客栈里做什么掌柜,账房,这么破的地方,难道是你们改邪归正用来赚棺材本吗?”
“……”
嗯,掌柜是杀手,伙计是可恶的消息贩子,谁来跟他解释下他这个账房到底是做啥用的?
九州游戏公司技术部主控电脑前,李总监已经傻眼了。
“…那啥,我就说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跑到南枫镇来,竟然都不知道眼前的是谢紫衣?!”
“这个,我查了,剧情大半都封锁着没触发,系统提示没到那一步,鬼巧叟不知道的啊。”
“老子明明都把栗鹤江挂了!他们怎么没去衙门看尸体?!那么破的客栈,老鼠都养不活,他们怎么会笃定里面有人的,还傻乎乎的以为谢紫衣是栗鹤江?靠,这四个还能活嘛——小葛,快启动刷新程序,武当崆峒的那两个都是门派长老,不能给我死在这里哇!!”
“那鬼谷奇巧门的两个呢?”
“管他们去死——!!”
“咳咳,李哥冷静,按照原先的任务进程,他们本来就有可能死在这个环节里,当然具体怎么着,还得看谢紫衣,动手的是他…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那个叫小葛的年轻人推着金边眼镜表情煞是严肃。
——拜托你说这话的语气只要不那么幸灾乐祸,谁会盯着你。
“李哥,查出来了,鬼巧叟跟他的徒弟盯上的是地上那个死掉的玩家。遇到谢紫衣,没去衙门看到春雨与栗鹤江的尸体纯属误打误撞。”
“靠,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10级不到就被鬼谷奇巧门盯上了?”
“…他,好吧,是挺十恶不赦的,他竟然天天跑去找谢紫衣聊天,还给送吃的!”
“什么?!我说好好的怎么多了往菜包子下毒的奇怪事件!”
李总监捶胸顿足,他精心设计安排的完美剧情,一个备受窘迫将来可能大杀四方愤世嫉俗的BOSS没有了,堂堂正正的名门正派会下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完蛋了,李哥,客栈里已经打起来了!!”
疾虹如电,在漆黑一片的狭小空间里骤然亮起,光幕如雨,凡触及剑势的青石地面也好,破败的桌椅也好,全部从中断开一道深深缝隙,分成两半,其他地方却完好无缺。
出手的正是那个一直没吭声的崆峒派持剑高手。
相较于这道青光的犀利凌厉,原先站在最后的那个道人,微微扬袖,身形如电,拂尘猛然一挥,根根抖落得笔直,只是风声末梢极其可怕的“唰”地一声从漠寒身前掠过,某玩家一直穿着的新手布衣毁了,露胸口挂胳膊什么的,现在请用一堆来称呼这件唯一蔽体的破布,当然血啊什么的都不要钱的往外冒,漠寒都黑线的想跳起来吼。
死人也是人,有人权的!!
九州你坑爹的不要那么真实,玩家都死了,尸体被摧残还会流血!!
电光火石的那瞬息,一只修长的手,按落剑锋,那凌厉无坚不摧的剑势竟然为之一顿,青光中那原是发黄的肌肤似是逐渐改变,白皙光洁,修剪合宜如冰晶般的指甲被剑锋青光映出怪异的惨白,两指一扣,轻轻一敲,那崆峒的高手连人带剑一起抛物线飞出了客栈大门。
漠寒躺在地上,完全傻眼中。
武当的那道人见势不妙,变招不及,猛地抬起左手,
“锵——”
声做龙吟,清越悠长。
一直掩在袍袖下的古鞘长剑,赫然出而如惊雷,那道人毫不犹豫,拂尘弃去,剑交右手,没有声光绚璨的剑幕,似乎去得也不快,只是简简单单,如抱月弯弧的一剑,离得已经够远的漠寒却骤然感觉空气滞停,仿佛唯有那看似并不凌厉的横胸一剑,上取咽喉,下控腰腹要害,使人避无可避。
“嗯?这招,倒还算有趣…”
漠寒躺地上的方位不好,又不能动,能看到的有限,这声音是没错,但真的是梁先生吗,他时不时跑来打趣聊天乱侃的客栈账房。我咧这么厉害,牛叉成这样,早知道喊他帮忙灭了黄鼠狼啊~
他正胡思乱想,只见陌生又熟悉的手掌轻描淡写的并指一格,那避无可避的一剑生生被往左带偏,瞬间手腕翻转,单单一手五指之间,变拳为扣,再化掌势,竟如六十刹那一弹指,一刹那九百生灭的枯荣丽华,不知变了多少招,比如漠寒明明瞧得分明,等那道人惊慌后撤却来不及,还是被最后一掌击中左肩,横摔出去,砸烂了三张桌子,漠寒才松懈下来骤然惊觉,从剑势被带偏到最后竟也只是几秒。
“生因乌有,复归虚无——是,是罗浮掌!你,你…你是临渊派的哪一位?不不,这等造诣,不可能是临渊派的寻常之辈,啊,你,你是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鬼巧叟连连后退,几乎颤不成声,他的徒弟早骇得坐倒在地,动弹不得。
“栗鹤江,不是你们杀的?”声调轻和温雅,却使得鬼巧叟连连摇头,失声否认: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来找他!”
“那真不幸,我师兄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他却死了…”
刚从地上木头碎片里爬起来的武当道人也受惊不小,脱口而出:
“栗鹤江是临渊派的?”
“道长说呢?”
“…今日贫道等莽撞行事,多有冒犯,便对天起誓,绝不将今夜之事说与不在此地之人知晓!唯请阁下放过鬼谷奇巧门。”那武当道人神情惨淡面无人色,却比其他人要好些,仍是坚持着将话说完了。
“道长的诚意,倒是不薄,但地上的这一位,不知又要怎么论?”
漠寒:唉?说我的,总算想起我的存在了,不容易啊,要打个泪流满面的表情上去。
“他——事已如此,只要…只要贫道掌门师兄不说什么,便尽如阁下所愿。”
“如此,甚好。”
好什么呀,他还没提意见呢,好好的吃个菜包子也会掉一级。
——亲,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尸体哦亲。
脚步声纷杂,鬼巧叟狼狈万分的带着徒弟逃也似的窜出了已经破掉的客栈大门,武当那道人也没有初进来时的绝世高手风范,不过好歹还是整了整衣服,低头深深看了漠寒一眼,然后捡起先前丢下的拂尘,大步走出了客栈。
好半晌,再没有丝毫声音。
漠寒那个急,于是化作一道白光,重生去了。
等他躲开巡夜的打更的,跑得太急一路上摔了两跤其中一次差点滚到河里去,赶到南枫镇客栈里的时候,唯有满地狼藉,碎木片破桌椅证实着他没跑错地方,楼上楼下全部空无一人,后院也只有那群冲他龇牙的黄鼠狼在,那位漠寒很熟悉却因为刚才的变故尤为陌生,根本不知道真正身份是什么的账房梁先生,却再也不见。
尔可愿入门 。。。
南枫镇最初的玩家几乎全部离开了,满大街跑的还是才注册游戏没几天的新手,九州游戏虽然很坑爹很那啥,不过全息网游的诱惑,还是成功使一大批人心甘情愿掏腰包买头盔,迫不及待的注册进来,被系统分到南枫镇的玩家都觉得自己很幸福,江南水乡啊,就算练级很苦逼,就当买头盔的几千块是付钱旅游了,还想什么时候游山玩水就什么时候来,没乱糟糟的旅行团客运大巴,也没有景点外密密麻麻的小摊小贩等着宰你一刀,唯一不完美的就是不能拍照留念,呃,九州游戏暂时没有截图功能。
清越的吆喝声,回荡在静静流淌的小河上,船娘们撑着篙,笑语盈盈。
惹得不少玩家都停下来,就是纯欣赏的看那乌黑的发辫,清澈的大眼睛,都是种享受,不过那船可贵了,一般玩家也坐不起,几乎都是NPC,这很明显,因为只有玩家才会东张西望一副看风景的高兴样,NPC多半不盯着船娘看,穿的也不是新手玩家那种粗布短衣。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比如现在缓缓穿过石桥下的那条乌篷船。
漠寒坐在船头,刚才船经过镇西看见那座摇摇欲坠的破客栈时,就走了神。
他已经13级了,距离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已将近八天,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不想轻易言别,所以坚持留在这里,但还没到你离开的时候,对方却突然销声匿迹。
果然,谁都是生命里的过客,谁也留不住谁。
梁先生待在那么破的客栈里其实挺倒霉,连口吃的都没有,想喝水还得等下雨,能走是好事啊,漠寒没多久就想开了,不过他依旧待在南枫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凡晚上必定跑去客栈后院刷黄鼠狼,打死几个再等刷新,现在黄鼠狼看见他都跑,于是漠寒一个劲的继续把点数往敏捷上加,撵得那群黄鼠狼逐渐减少,估计都要举家逃难去了。
微风拂面,流水潺潺,这么悠闲自在的看着江南水乡的风景,可不是那些拿了路引迫不及待奔出去,跟野兽强盗比拳头硬的玩家们能比的,也比码头拼搏着要加入漕帮盐帮的玩家潇洒得多,当然被九州游戏逼得小气成性的漠寒是不可能花钱坐船的,这是秦家佃户女儿掌的船,专门送他去秦家开的一间玉器铺。
漠寒现在能接到的任务已经很少,但经验却不错,再也不是街坊邻居跑腿买东西,而是给镇里有身份地址的NPC传递信件,或者帮忙商谈之类的,最有趣的就是在秦家玉器铺里卖东西了。其实玉他还真不懂,不过有系统价格呀,凭着他已经500的正义值,更没想过黑下钱来中饱私囊,就不故意抬价,不像正常情况下铺子里的掌柜将价报得高高的,等买家砍价,漠寒那根思路没转过来,卖东西给NPC自然老老实实的直接报系统给的玉器原价,一来二去,在南枫镇竟是口碑日益上涨,还有不少别的地方过来买玉器的NPC,漠寒就很是好奇的琢磨着,九州系统设置强大到这种程度,商人或者乡绅都有固定的营生,可观的收益,支持得住他们各种需求,而这些花钱方式竟不是系统硬性规定的,也就是说系统可能只强行规定了这个NPC必须做符合身份的事情,但绝对不会管哪个乡绅是购买绸缎瓷器还是佩玉带剑。
反正这家玉器铺的生意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他的任务量,经验也蹭蹭的往上冒,不然现实中已经开学上课,游戏时间骤减,还要保持不错的升级速度可不容易。
越到后面,升级越难,13到14级竟然要1万经验,换算下打老鼠需要打一万只,灭黄鼠狼需要灭上一千次,这个数字在别的网游里也许很简单,蹲在小怪更新点等刷新就是,几秒一个杀上几小时也就有了,但在九州里,怪物是会跑会躲的,还难杀,满头是汗忙上一天,能杀掉几十只老鼠就不错了,最关键的是灭鼠任务不是无限的,每天总共就固定发布十次,谁抢到谁就赚了,九州客服在官方论坛发帖解释,哪家粮铺里有无限量的老鼠给玩家杀啊,太没逻辑了不是。
乌篷船荡了两下,靠拢上了一般没入河里的青石阶。
漠寒这才回过神来,跟船娘打了招呼后跳上岸,身后是那水乡姑娘如银铃般的笑声,漠寒头皮一紧,想起第一次他从船上跳出去时,竟没踩稳摔到河里的事情,果然敏捷点数加得再高,九州系统都不会自动纠正你明显的失足与姿势错误。
阳光正好,漠寒走在路上,不时有穿着完全一致粗布衣服,一看就是新手的玩家拦住,或者拉住他搭讪,倒不是他长得帅不可挡人见人爱,而且他这一身裁剪不差的浅青色衫袍,以及挺正式的束发帛巾,而不是散着一头到肩的长发(九州自动给玩家改的)怎么看都会被误认为NPC,最初几天漠寒还试图解释,到最后实在重复得太累,对方还不一定相信——米办法,九州系统坑爹到NPC很清楚的玩家与他们的差别,智商高的绝对有跟你开玩笑的可能——于是无论漠寒被玩家拦下来问什么,都一致摇头。
摇头总没有错吧,不是骗人。
想着他就忍不住哀悼系统唯一赠送给新手衣,虽然难看了点吧,但假如那天晚上没被崆峒派的所谓高手剑气破成一堆只能当抹布的破玩意,秦家给他这套玉器铺二掌柜该穿的衣服时,漠寒保准一样欢欢喜喜收下,不过不进店铺打死也不会换。
他是花了整整半天,才不会在走路时被长长的下摆绊倒或踩住,更是用整整两天,才习惯宽大的袖子抬起来不带倒东西,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