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英向李永芳软硬兼施,要求派她弟弟王戈胜去城门负责稽查事务。李永芳只得答应了,王命印、唐月顺与王学道三人一齐反对,说道:“他从中弄点银子事小,我们并不眼红,只是担心他放进了恶人进城,把好端端的马市给搅乱了。”
李永芳只是静静地听着,“嘿嘿”地笑着,不置可否。
王命印提醒道:“咱这里距离建州最近,努尔哈赤两年前就建国自称汗王了,其志不小哩!如今,他已有兵马三万多,一旦趁马市混乱之机,派兵来袭,咱们怎能抵挡得住?”
李永芳听后,满不在乎地对他们说道:“这未免太多虑了吧?努尔哈赤虽然有野心,他是要统一女真各部,征服蒙古,对大明王朝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王命印又接着说道:“据我听说的消息,努尔哈赤已经三、四年不向皇帝朝贡了,今春以来,他要求八旗军队作攻城的训练,又命令打造兵器、盔甲,还砍伐大量的树木,制造云梯等。”
李永芳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忙打断道:“咱们大明是天朝大国,光辽东驻兵,已不下万人,上将千员,努尔哈赤敢么?难道他吃了豹子胆了!你别在这里瞎起哄,弄得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
看到李永芳有些生气的样子,王命印也就不说了,唐月顺接过话茬,打圆场道:“咱们当务之急,是把这次马市开好,绝不能出纰漏。明天就是四月十五日,还是把明天咱们要做哪些事情,怎么管好马市,如何分工等,研究一下吧?”
李永芳急忙点头,说道:“对呀,这才是咱们的头等大事!”
说罢,四个人又坐下来,讨论了一会儿,各人分好工,然后才去分头布置,各自散去。
再说昂纳克与王头领喝酒,二人喝到高兴得意之时,王头领夸口说道:“昂纳克兄可能还不知道哩,小弟正是抚顺关守领李永芳的内弟,俺姐姐王桂英在姐夫面前说一不是二,讲红不说黑,那是一口一个嘎崩脆,就说这次开马市,我姐一提议,他就答应了,后来我提出让我来城门管理稽查事务,姐夫也不敢抹我的面子,就派我来了,不然的话,咱们兄弟俩怎能认识!”
昂纳克一听,立刻应道:“是啊!这次来参加马市,咱兄弟俩一见如故,也算是缘分啊!不过,我这生意将越做越大,以后还得靠王头领热心扶持哟!”
王头领立刻把胸脯一拍,说:“请老兄放心罢,我王戈胜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今后有用得着小弟时,只要我往那儿一站,这抚顺城里若是有人敢牙崩半个‘不’字,我王戈胜就头朝下,脚在上地在城里走三转儿给你看好了!”
昂纳克也拍着胸脯,对王头领说道:“好,有你王头领这句话也就够了!从今往后,经济上若有不顺手时候,你就不要再客气了,后天我的驼队、马队全要进城,上面装的尽是珍珠、貂皮、人参等,还能少了兄弟你的银钱花?”
说到这儿,昂纳克立刻一招手,兀胥友走来了,问道:“老爷有何事?”
昂纳克看看王头领,对他说道:“你要记住,从今天起,王头领的事,就是老爷我的事!王头领要什么,你只管给他!”
此时,王头领一听一看,也坐不住了,急忙向外面大声喊道:“快把王甲、张山喊来!”
他又与昂纳克连续碰了三杯酒,见二人来到,立刻瞪住血红的两眼,对他们说:“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记住,这昂纳克老兄是我最好朋友,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论什么事情,不准任何人拦阻,干……涉!这是我的命令!记住了吗?”
王甲、张山答应了一声“是”,就出去了。
昂纳克觉得目的已达到,又与王戈胜连干了几杯,便向他告辞道:“我是生意人,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去办理,下次由我作东,还是在这里,咱兄弟俩再来个一醉方休!”
王头领也真的醉了,但是他心里是明白的,只见他把那羊皮袋子紧紧抱在怀里,说道:“好吧,欢迎老兄常来,小弟一定——奉陪!”
再说努尔哈赤做事一向深思熟虑,尤其是在大战之前,总是细致周密地估计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事件,使战斗计划更完善,以争取战争完全胜利。
因为广宁的驻军较多,离抚顺又近,广宁的总兵官张承胤是一个勇猛善战的将领,努尔哈赤考虑到一旦攻打抚顺城的螺号吹响,广宁迅速派兵来救,将对自己不利。
于是,他决定派遣皇三子阿拜,皇四子汤古岱前往广宁城试探一下虚实情况。
二人带了一些珍珠、人参等土特产,骑上快马,一路风尘地驰到总兵府里。
谁知守门的两个士卒正在闲着没事下棋玩呢,他们一听说是建州努尔哈赤大王派人来送礼的,就说道:“总兵大人一早就领着几个妻子去北山林子里打猎去了,让他的大老婆在府里守着哩!”
阿拜与汤古岱交换了一下眼色,说道:“这些礼物烦请二位等总兵大人回府时交给他,就说是建州大王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好好享受吧!我们告辞了!”
二人遂攀鞍上马,赶回大营,向他们的父王报告了这一情况,努尔哈赤听完笑道:“看来,这张承胤对咱们这里的情况是一无所知,这真是太好了!”
阿拜立即埋怨地说道:“可惜父王没有让俺俩带兵马去,不然的话,不废一兵一卒,俺兄弟俩就把广宁城拿下来了!”
努尔哈赤听罢,哈哈大笑,然后正色说道:“可别轻视那个张承胤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凡事还要谨慎为好啊!”
等两个皇子走后,他转脸向范文程说道:“大明皇帝整日不理朝政,下面的官吏也不问政事,真是上行下效,这朱姓王朝该灭了!”
范文程听后,也说道:“遥想朱元璋开国的当年,何等显赫,未曾想其众多的子孙中,只有朱棣一人尚属明智。”
努尔哈赤听了这段话,哈哈大笑不止,只见大贝勒代善领着总兵官麻承塔走了进来。
汗王对麻承塔说道:“命你带着三百人马,扮作贩马商人模样,进城之后与昂纳克接头联系,听从他的安排,不得擅自行动”。
麻承塔走后,他对代善说道:“你领二千兵马,隐蔽在抚顺通广宁的道口,即卧牛山下那片林子里,切不可暴露目标,等到明日攻打抚顺的战斗打响后,广宁总兵张承胤不派兵便罢,一旦派兵必经过那道口,你可以突然截住,阻止其兵马北上。”
代善得令而去,努尔哈赤对范文程说道:“这叫做有备无患,派去这支打援的兵马,就可以解除后顾之忧,一心攻打抚顺城;在战场上,一步决策失算,都会影响全面,而使整个战场被动。”
范文程马上说道:“陛下老谋深算,指挥若定,布置周密,步步为营,真是万无一失,焉有不胜之理?”
“范先生谬夸喽!朕自二十五岁起兵,在马上拼杀了三十五年,要说有经验,也是在打仗中学会了打仗,从一场场战争中积累了一些经验,这是用朕的血汗和众多将士们的生命换来的,其代价比黄金还重啊!”
二人直谈到夜阑,才各自休息。
四月十四日这天,正是春光明媚的日子,明天要开马市,抚顺城里人声喧嚷,热闹非凡,像迎接节日一样。
城头上旗帜飘扬,锣鼓喧天,守城的士兵也都非常高兴,都放下手中的兵器,伏在城头看着城下赶来参加马市的人们。
这时候,后金国的总兵官麻承塔,领着三百人的马队,一齐扮作马贩子的形象,排着长队来到东门前面。
王头领一大早就来到东门前坐镇了,一见这么一大队马帮,便向王甲、张山一努嘴,两人上前去拦住麻承塔问道:“你们这么多马匹,也是来参加明天的马市?”
麻承塔走上一步,弯腰含笑地答道:
“是啊,是啊!我们是贩马的商人,全是专程赶来参加这四月十五日的马市的,请让我们进城!”
说道,这麻承塔紧走两步,来到王头领面前,伸手递过去白花花的元宝五只,笑道:“这点薄礼,请长官笑纳,等兄弟把这批马卖掉以后,定当重谢!”
王头领把那元宝在手心里掂了一掂,觉得这马贩子也够义气的,出手五只元宝,还了得!
于是,满脸堆笑地说道:“好说,好说!进城,进城!等老兄出城时,兄弟一定备酒祝贺!请!”
这麻承塔便领着身后的马队,进了城里,按照预先约定的暗号,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昂纳克。
在昂纳克引导下,把三百名“马贩子”及他们的马匹全都安排妥贴,让他们在屋里休息,不准出外活动。
为了防备万一,昂纳克悄悄向麻承塔说道:“请总兵官坐在门前守着,不准他们出门,这是命令,谁若不听,就——”
说到这里,昂纳克把右手掌向下一劈,意思是:一刀结果了他!
说完,他便忙着到四门察看守城的兵力部署情况,一见城上的守军毫无戒备,全都沉浸在迎接大开马市的喜悦之中。于是,他放心地回到住处,喊来一个随从,要他立即出城,将抚顺城里守备松懈,对后金的动向一无所知的情况,去向汗王报告。
四月十五日早上,天刚放亮,李永芳还在搂住王桂芳睡着,千总官王命印便来敲门,对他说道:“根据可靠消息,蒙古吉赛及其他各部约有三、四千人马,列阵辽河两岸,似有突袭咱抚顺城之势,不得不防啊!”
李永芳听了,不觉心中一惊,他知道这喀尔喀的吉赛一向善于偷袭,现在已被努尔哈赤征抚了,怎么又要故伎重演?
他先让王命印等一下,又派人去到辽河边上探询吉赛的真实意图,然后再说。
谁知派出去的人还未走,侍卫便来报告:“蒙古的吉赛派人来讨赏,正在门外等着。”
李永芳立即大惊失色,对王千总说道:“把两个把总也唤来,咱们一起商议吧!”
王命印当即派人去喊来王学道、唐月顺,李永芳看着三位部下,有些生气地说道:“咱们今天大开马市,吉赛却陈兵辽河两岸,对咱讹诈,派人来领赏,岂不是来捣乱么?”
王命印立即说道:“吉赛是否想来捣乱,咱先不要管它!俗话说得好:”打铁全靠自身硬!‘依我之见,先把守城的事情安排好,然后再派一人前去吉赛那里说明,告诉他:“这赏赐是皇上的事情,你可以向朝廷讨赏,咱抚顺关的游击官只有申奏的资格,没有决定的权利’。”
唐月顺也建议说:“俺也是这样想的,只要守住城,吉赛想捣乱也是妄想。”
大家正在议论守城的事情,探马来报告道:
“城东三十多里的古勒山谷中,有后金的兵马好几千人潜伏着。”
李永芳吓得变了脸色,忙向他们说道:“在西边有蒙古吉赛的军队,东边又发现建州的兵马,东西形成对咱抚顺关夹攻的形势,难道他们真的要来攻打抚顺关么?”
王命印马上说道:“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管它来不来攻打,咱先把城防守备做好,心里也就踏实了。“
李永芳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若是东西都来攻打,单凭城里这点兵力,岂能挡得住?还是派人到广宁张总兵那儿去送个信息,争取早派救兵为好哇。”
这时候,又有探马前来报告:“今天城里特别混乱,建州来的参加马市的人最多,头一天来了几个做珍珠、人参生意的商人;昨天来了三百多匹马,跟着好几百人;还说今天再来三千人参加马市,弄得满城乱哄哄的。”
把总王学道说道:“既然开了马市,不能不让商人来做生意,至于混乱嘛,也是情所难免,不过咱们自己不能乱,更不能乱了方寸啊!”
王命印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立即说道:“咱们不要老在这里打嘴官司了!我的意思是:马市由商人去做生意吧,咱们就集中精力做好守城的工作,西门的守卫由你们两人负责,我到东门去,李大人总管全城,这样分工可好?”
李永芳被这些乱纷纷的消息弄得六神无主,听了王千总官的讲话内容,很合心意,便说:“那就按千总的意见办,如果没有其他提法,咱们宜早不宜迟,就各自分头去执行罢!”
等他们走后,李永芳坐在凳子上发了一会儿傻,他总认为蒙古的吉赛与建州的努尔哈赤不会来打抚顺城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昂纳克就起来了,急忙洗漱完毕,就领着随从抓紧时间吃早饭,然后走到麻承塔那里,大声说道:“今天开马市了,大家要抓紧时间做准备,行动要一致,可不能落后啊!”
那些扮作“马贩子”的士卒们,心中个个都有谱儿,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把兵器收藏在怀中,只等一声螺号了。
约在辰时光景,昂纳克向麻承塔悄悄说道:“咱们分散地往东门靠近,一个时辰后在东门的右边集中,届时听螺号行动。”
昂纳克来到东门外一看,扬古利大将带领的驼队和马队已在等候他了,二人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他转身去找王头领。
王戈胜一见到昂纳克,十分热情地问道:“怎么,老兄的驼队、马队真的来了么?”
昂纳克两手一拍,兴奋地说道:“算你猜对了,他们就在城外,快放他们进来吧!中午,咱们喝酒去!”
“好!我来让他们办!”
说完,他向周围一看,没有见到王甲、张山,便高声喊道:“王甲——!张山——!”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见到两人气喘吁吁地跑来,王统领很生气地喝问他俩:“干什么去了?老子喊哑嗓子,也不见你们。”
王甲急忙说道:“是王千总官把咱们喊去了解情况。”
王头领很不耐烦地训斥两人道:“管它什么千总,万总的,别理他,咱们干咱们的,你俩快去放昂纳克老兄的驼队、马队进城,快去!”
这王甲、张山奉王头领的命令,来到城门口向扬古利招手道:“快进城吧!王头领让驼队、马队全进城!”
扬古利领着身后的驼马队伍正要进城时,千总官王命印走了过来,立即制止道:“不行,这么多的骆驼、马匹,不能再进城了,城里已经够乱的喽!”
王甲、张山立即向王千总报告道:“这驼马队伍是王头领让他们进城的。”
王命印把大手一挥,厉声道:“谁也不行!这么多的驼马队伍,谁敢担保不出事故?谁又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王甲、张山急忙跑去向王头领报告说:“那驼马队伍被王千总拦住了,不让进城。”
“你们没有告诉他们,说是我准予进城的?”
“我们说了,他也不准。”
昂纳克在旁边一听,故意地叹道:“唉!这怎么办?我那骆驼身上的珍珠、人参、貂皮怎么运进城里呀!”
说完,看着王头领直吧哒嘴儿,只见那王戈胜气得三角眼一瞪,骂道:“我就不信这个邪,走!老子去问问他!”
王统领大步流星地来到王命印面前,手指着他的脸喊道:“这城门的稽查事务由我管理,你凭什么来问?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的嘴要放干净些!这东门的守卫是由我负责的,那么多的驼队、马队,放进城去,出了事,谁负责?”
“出啥子事情?今天大开马市,为啥不让人家进城做生意?你是存心要把马市弄垮!不行,我得维护马市,还是要放他们进来!”说罢,王头统一挺胸脯,就要去开城门。
只见王命印气得满脸通红,对看守城的士卒们喊道:“听我的命令:守住城门,不准放那些驼马队进城!谁若强行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