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跟着珊瑚进来了,林黛玉示意所有的人全都退出去,房内只留下林忠和她两个。林黛玉随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慢慢吃着,说:“林叔,你也坐下吧。”
“还是不用了,谢谢姑娘,我还是站着的好,在姑娘面前哪有我坐的位置。”林忠毕恭毕敬的回答。
林黛玉微微笑着说:“我心里可从来没有把林叔当作奴才,林叔对林家所作的一切我点滴都记在心头,我看林叔还是坐下的好,我们可能要说上很长时间,让林叔一直这么站着我过意不去。”
“姑娘快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我该尽的本分,至于坐就不坐了,姑娘放心,就这么回话一点问题也没有。”
“既然林叔这么说,我也不勉强了。按道理说林叔不坐,我也应该站起来才是,只是我现在大病初愈,身体支持不住,所以请林叔见谅,我就这么坐着了。”林黛玉笑语晏晏的告着罪。
“姑娘说的哪的话,别看我老胳膊老腿的,可是身子骨结实着,怎敢和姑娘比金贵,姑娘尽管坐就是了。”
林黛玉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盅装作不经意的问:“林叔你什么时候来到府上的?有多久了?”
“回姑娘,我来府上已经快四十年了,当年家乡发大水,闹饥荒,我和家人逃荒出来,路上家人全都病死了,我被当年偷偷出府玩耍的老爷所救,带进府来,那年不过九岁,开始从最低下的小厮坐起,后来一点一点往上升,后来做过老爷的贴身小厮,伴读,帐房,最后到了总管,一干就是十几年。”林忠言语中对于当年林如海的救命之恩全是感激之情。
“那也就是说林叔在府外再没有家人了,家乡也没有了吗?”
“当年的家乡因为河流改道,早已经被冲毁,找寻不到了,而一起出来的家人也都死了,老奴在府外再没有一个亲人,从来是把府上当作自己的家。”
“现在父亲已经安葬,府中的下人已经全部被遣散,跟着到苏州的这几个,回头拿到路费也都径自回家了。关于以后林叔那林叔有什么其它的打算没有?不知道能不能和我说说?”林黛玉含笑终于说到了重点。
林忠听见林黛玉的问话,低头沉吟了半晌才说:“姑娘就不用为我操心了,老爷早已经给了我一大笔钱,这些钱我以后的日子就是什么都不作,整日吃香的喝辣的,都花不完。”
“可是我觉得林叔绝对不想后半辈子混混噩噩的就那么醉生梦死的度过,我刚回来的的时候,林叔不是还说‘自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旦闲下来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会生病’,所以我才想问问林叔离开林家之后打算作什么?”
“我年纪已经大了,虽然是个闲不住的人,可是也不想操太多的心了。只想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盖间房子,买块田,种种地,晒晒太阳,偶尔钓钓鱼,就这么悠哉悠哉的过后半生就心愿已足。”林忠低头想了想,带着向往的神情说出一番话来。
听了林忠的话,林黛玉心沉了沉,她听懂了林忠话的言外之意,林忠在林府四十多年,又跟着林如海许多年,多年下来,宦海中的尔虞我诈,大家族的勾心斗角都见识了不少,甚至林忠也曾经身处漩涡之中,林忠的话里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已经表露对这一切的厌倦,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这让林黛玉本来想打算把林忠带到贾府的计划落空。
虽然林黛玉没有说明自己的意图,可是林黛玉也能够猜出眼前这位历尽沧桑睿智的老人已经猜出了自己找他的用意,所以用这种方式婉拒了林黛玉想延揽他的意思。只是林黛玉还是有些不死心,实在是她身边可使用的人太少了。而林如海既然在身死之后将身后事托付给林忠可见林如海对他的为人是多么信任,更重要的是林忠也并没有辜负这份信任,证明他完全是个可靠的人,不管才能如何,单是这份可靠就已经弥足珍贵。何况林忠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熟悉人情世故,如果能够留他在身边,那么必然是一大臂力。
只是自己这里虽然是急需林忠,可是林忠却不想趟这趟浑水,一想到此,林黛玉眉头微蹙,有点一筹莫展,人家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强迫对方。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着有林忠的存在,将来离开贾府到社会上生活一定会省事不少。离开贾府?林黛玉机上心来,既然林忠不想掺和到大家族的事情里去,也不代表着不能为自己所用,林黛玉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当下林黛玉也不绕圈子,直接了当的说:“既然是这样,对于林叔所描述的日子我也很向往,那么就请林叔也在旁边帮我买房置地好了,现在林叔也闲下来了,时间也比较多,那么不介意帮我管管吧?”
林忠听懂了林黛玉话的意思,震惊的看着林黛玉笑意盈盈的脸,不敢置信的确认:“姑娘所说的不是我所认为的那个意思吧?”
林黛玉点着头,站了起来用非常确定的语气说:“不错,正是林叔所想饿那个意思,我是要离开贾家。”
“为什么?”林忠还是难以相信,毕竟像林黛玉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在贾府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顺心如意的,怎么会有离开贾府的念头呢?尽管林黛玉神色郑重,可是林忠还是难以相信,总觉得林黛玉在说笑。
林黛玉嘴角泛起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背对着林忠幽幽的说:“林叔在府上多年,跟在爹爹身边想必见识过不少大家族的明争暗斗,这些并不比仕途上的争斗风险小多少,不仅是主子在争,在斗,就连地下的奴才也是互相倾轧。林家人口简单,但是不代表就风平浪静,只是我不知道而已,可是从这次回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就可见一斑。”
“林家就这么几个人还这样,贾家人丁兴旺,人口众多,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林叔尽可以尽可以想象这里面的明争暗斗该是什么样?当初爹爹还在,我在贾家不过是客中的身份,就算留的再久,客人总有离开的一天,因此贾府上上下下对我还算客气。可是现在父亲过世,我再到贾家就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和原来的客人身份大不一样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贾府那样的环境下生活是何种情形自然不言而喻。就算我不说,我想林叔也明白,我不离开贾府,在那里受那个罪做什么?”林黛玉转过身,看着林忠意味深长的说。
对于林忠这样饱经世故的老人,林黛玉知道要想让他为自己所用,知道自己就不能再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须实话实说,只有坦诚相见,才有可能让林忠为自己所用。
“姑娘也不要说的这么悲观,老爷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何况姑娘也不是一无所有,手里不是还有老爷留给你的钱嘛,俗话说‘有钱可使鬼推磨’‘钱可通神’,有这笔钱姑娘在贾府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的。”林忠勉强安慰着。
“呵呵——”林黛玉闻言失笑,说:“林叔也是经历世事的老人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就是有了这笔钱才更让人烦心,无依无靠的一个孤女手里有着一大笔钱,怎么不令人垂涎三尺……”
林黛玉看着林忠微微皱了皱眉头,满眼不赞同的,赶紧说:“当然我没有指责父亲的意思,父亲留给我一笔钱是好事,若是一分钱都没有,吃穿用度全都花费贾府,纵然贾府不少这几个钱,可是绝对会有人议论纷纷。因此我只能说在贾府那个环境,我有钱是错,无钱也是错,不管怎么样都是麻烦,而我偏偏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麻烦,因此我想从贾府中出来,过点安静平和的日子。”
林忠不语,半晌才说:“可是姑娘,老爷安排你到贾府是有用意的,到现在我也就顾不得唐突的问题了,老爷实际上是希望,是希望,希望……”
看着林忠希望了半晌都没有希望出来,林黛玉笑吟吟的接口说:“父亲是希望我在贾府,借助贾府的门楣给我找个门第相当的归宿,对不对?”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看着林黛玉这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羞意的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直白的讲出来,林忠非常惊愕,重新打量着林黛玉,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可以豪爽到谈到自己的婚事不带腼腆和不好意思的,对于林黛玉林忠在心中作着重新评估。
林黛玉没有理会林忠的错愕,反而转移话题:“林叔,关于爹爹对于身后的种种安排我想你应该大多都参与了,知道的八九不离十,那么爹爹当初将那个小匣子给你的时候说过什么没有?”
“老爷当时吩咐我看姑娘的表现,对于府内事务的处理能力斟酌着将东西送给姑娘,如果我觉得姑娘的表现不满意,那么就可以将匣子底层中藏着的银票全部取出交给贾府的来人,然后毁掉匣子和里面的信,就当这个小匣子从来都不存在。”林忠老老实实的说。
林黛玉打量着林忠的神色,看见他神色真诚,不似作伪,知道林忠说的完全是实话。不过也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的确没有说谎和隐瞒什么的必要了。林黛玉拿起桌案上早已经凉了的茶,掩饰住自己心中激荡的情绪,原来林如海也没有全都告诉林忠,其实在那个小匣子里,夹在底层的银票固然是重要,可是藏在盖里的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情绪缓和下来,林黛玉切入正题,,满含期望得说:“林叔,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林叔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林黛玉手下根本没有什么得力的人,要是林忠真的留下帮她,那么林黛玉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她可是真心得希望林忠能够接受自己的请求,在等待林忠的回答的时候,林黛玉心中七上八下,感到有点紧张,生怕林忠拒绝。
林忠想了想说:“姑娘既然看中我这把老骨头,那么我就再为姑娘为马前卒效劳一段时间,只是姑娘现在就要离开贾府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和琏二爷说,琏二爷可是不敢也绝对不会让姑娘走的,若是偷偷离开的话,只怕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贾府动用官府的力量来寻找姑娘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林叔尽管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贾府的,毕竟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离开太鲁莽了,就算要离开也要一切都准备好才能离开,否则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虽然不至于流落街头,可是我也不喜欢住在旅店里。再说当初我是由贾府的邀请堂堂正正的走进贾府,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离开的时候我自然也要在贾府所有人的目光中挺胸抬头光明正大的离开。”听见林忠愿意为自己做事,林黛玉由衷的高兴,赶紧说。
虽然林忠答应留下,林黛玉也知道这个是有条件的,他不会跟着自己进府,不过林黛玉觉得这样也好,林忠留在府外安排其他的事情,这是一步暗棋,发挥的作用甚至比把林忠放在明面上还好。
跟着林黛玉和林忠又商量了一些事情的细节,彼此的联系方式等等,林黛玉给了林忠一万两银子,就放手,声称今后所有的事情全都托付给林忠,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面对林黛玉的全盘信任,林忠也表示绝不会辜负林黛玉的信任,一定会把事情安排好。林忠和林黛玉敲定了所有的事情,林忠看到自己在林黛玉房中耽误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不在过多停留,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林忠的去留问题上我思考了很久,原来想让林忠离开的,后来思考了很久,将原稿推翻,决定让林忠为林黛玉所用,毕竟像林忠这样的一个人留下帮助林黛玉可是有大用的,甚至林黛玉因此嫁个普通人的想法都可能实现。
剥丝抽茧知真相
送走了林忠,林黛玉回房,目光落在林如海托林忠送过来的小匣子上,轻轻一叹。走上去,拿起匣子,将里面放着的三本书拿出来。轻敲匣子,发现匣子底部的声音和四壁的声音不太一样,而盒盖却没有这种现象。盒盖和底部都是中空的,相对于底部的平直,盒盖两面却是弯曲的,但是明显盒盖的机关要比底部设计的更巧妙,就算能够发现底部的,想发现盒盖的秘密却比较艰难,而如果不按照独特的开启手法打开这个机关,夹层里的东西就会被毁掉,而这两个机关开启的手法却不一样,设计这个匣子机关的人真是匠心独具。
林黛玉轻抚上匣子的盒盖,陷入沉思,从刚才林忠的话中可以得知,林忠也只是知道这个小匣子底部的秘密,并不知道这个盒盖里也藏有秘密。林黛玉相信林忠并没有隐瞒,而且东西已经全都在林黛玉手中,林忠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看来父亲对身边的林忠虽然表现的是最信任,可是还是有防备的,只让林忠知道其中的一个秘密,而将另外一个秘密隐藏。不是有人说过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十句话里九句是谎言,再加上一句真话就能够骗过大多数的人”,而林如海则是“十句话里九句都是真的,只有一句是假的,岂不是能骗尽所有的人”,从林忠忠心耿耿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了,就是林如海这一番表现,当年的救命之恩,加上“全然的信任”骗得林忠掏心掏肺。只是可惜,可惜,林如海内心深处却并不是这样。
就如同整个林府的财产分配一般,明面上的财产分配不过是个“障眼法”,就算大家争个头破血流也无所谓,在林父看来,身为大家闺秀饱受诗书熏陶,又没有经过世事的林黛玉对于这些钱财是不会放在心上,因此对于别人分多分少都不会在意,而其他人的争产则可以让林黛玉清楚地看清这些人的嘴脸。尽管林黛玉不是像林如海所想的那样诗书礼仪之家出身那么的清高,对钱财不屑一顾,可是她却的确对于分给别人的钱财不感兴趣,从而最终达到了林如海费尽苦心安排之后的目的。
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说的可是一点都不错,林如海虽然是不是那些贪赃枉法,恨不得“刮地三尺”的官员,可是也不是清廉如水的官员,宦海沉浮二十余年,要说没有积攒也的确说不过去。众所周知盐铁重利,而且是国家专卖,身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只要手稍微松上一松,从手指缝里淌出去的就够那些贩盐的大商贾吃喝一辈子了,这些人怎么会不好好巴结孝敬一下林如海这个上司。
分产时三姨娘当时对账面的财产提出异议其实并没有说错,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和林如海多年为官所积,相对账面上的数目是有点少了,林忠的一番说辞虽然堵住了三姨娘的口,可是却没有从根本上打消贾琏的怀疑,因此贾琏到了自己房门外听见林忠说林如海托他给林黛玉东西,所以不等丫头通报,就这么不顾礼仪的闯了进来,甚至还不经林黛玉的同意而查看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东西。
贾琏的一番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并不知道这个匣子底层和盒盖的秘密,不得不说林如海玩的这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不错,明面上的资财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林家的大部分财产全都在这个匣子里。丢根肉骨头在明面上,转移目标,让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前去争夺,真正的肉却已经被林如海藏得严严实实,留给了林黛玉。
如此说来,林黛玉忽然想到,就连明面上分给林黛玉的那份银子其实林如海也并不是给她的,而是通过林黛玉的手间接交给贾府的。林黛玉手里的这笔银子,到了贾府必然会被人觊觎,不过他们不会明仗执火的去抢,不过绝对会想法设法从林黛玉手里拿到这笔钱,只是为了能够顺利的拿到这笔钱,贾府的人对林黛玉的态度就不会太差。
在分家产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让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