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阿尔贝叫道,“我竟然忘了一个人,海黛!”
“谁?”梅塞苔丝问。
“海黛,阿里总督的女儿,基督山伯爵的养女!”
“她是阿里总督的女儿?”梅塞苔丝倒吸一口冷气,果然和基督山伯爵有关。
“她给我讲过父亲遇害的经过,她说是一个法国军官害死了阿里总督,天啊,可我从没想到那会是父亲!”阿尔贝说,“这一定是个误会,我要去找她,我相信她可以帮父亲澄清!”
“不,阿尔贝,你不要去!”梅塞苔丝拉住儿子,“你早该听我的话,远离基督山伯爵。”
“什么?母亲?难道您认为伯爵和这件事有关吗?”阿尔贝脸都白了,“不,不可能,他为什么要中伤父亲?不过,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再不会承认他是我的朋友。我会找他决斗,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们道歉!”
“阿尔贝,我的孩子,求求你,哪也不要去。”梅塞苔丝死死地拉住儿子,“我很少求你,这次就听我的吧。”
“妈妈……”阿尔贝不解地望着母亲,“您在害怕吗?”
“什么都不要问,我的孩子,我想很快,我就会把一些事情告诉你的。”
阿尔贝跌坐在沙发里,母亲的表情像是在说,她认为父亲有罪。
72。揭露
马尔塞夫伯爵本人并不知道报纸上刊登的这条消息,仍像往常一样,带着骄傲的态度去了议会。法国当时的议会分为贵族院和众议院,只有身份尊贵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进入贵族院,马尔塞夫以他伪造的身世得到了这份殊荣,于是经常装出一种过份的骄傲以维持他的地位。因此老贵族嘲笑他,才智之士排斥他,德高望重的人厌恶他。
今天,一向冷清的贵族院里显出了很大的骚动。因为不只一份报纸上出现了关于马尔塞夫的新闻,还有几份报纸上写得更加详细,指出了他议员的身份,这件事已关乎到贵族院的名誉。
马尔塞夫出现之后,所有人都急于得到求证,想知道报纸说的是不是真的。很快,一个令人尊敬的议员跨上讲台,他的讲话直指马尔塞夫的丑闻,要求他作出解释。
马尔塞夫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深藏已久的,以为永远不会败露的秘密已经被公之于众。他的内心惶恐不安,但一个上过战场的人还是有几分胆量的,他保持着外表的镇定,听完对方的发言。并且要求议会马上对这件事进行审查,“我将流尽最后的一滴血,向我高贵的同僚们证明我无愧于与他们为伍!我会拿出可靠的证据否决这项指控。”
主席同意了他的请求。
议院选出了一个十二人委员会来审查马尔塞夫所提出的证据,并决定当天晚上八点在小组会议室里开会。
这次会议不允许外人旁观,除了几位新闻记者,而波尚恰好在其中。八点整,马尔塞夫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脸色平静,脚步坚定,仍是一副老军人的派头,上装一直扣到颈下。
他一出场,就拿出几份文件,说明阿里总督对他的信任。最后,他拿出一只戒指,说道:“这是阿里总督的权威的像征,他常常用这只戒指来作为他的信物,阿里总督给我这只戒指,就是让我在他回来的时候,不论日夜,不论任何时间,都可以凭此直接去见他。不幸的是,那次谈判失败了,而当我去救他时候,他已经死了。”
“但是,”马尔塞夫接着说,“阿里总督对我是这样的信任!甚至在他临死的时候,还把他的宠妾和他的女儿托我照顾。”
说到这里,许多人已经被他感动了,几乎想接受他的证词了。
这时,进来一个人递给了主席一封信。主席漫不经心地打开信,却被信的内容吸引了,读完信后,他的眼睛盯住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您说亚尼纳总督曾把他的妻女托付给了你照顾?”
“是的,阁下,”马尔塞夫答道,“但很不幸,在我找到她们之前,凡瑟丽姬和她的女儿海黛已失踪了。”
“你认识她们吗?”
“我与总督的关系十分密切,正因为如此,我见过她们二十多次。”
“伯爵阁下,您能提供出证人来证实您刚刚所说的所有话吗?”
‘不能,阁下,’马尔塞夫答道,“总督身边的人,不是过世就是走散了。我只有阿里·铁贝林的信件,现在已经呈交在您面前了,还有那只戒指,也在这儿了。但是,我想说:在一次匿名的攻击以后,并没有一个证人敢站出来指控我,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全场发出一阵低低的赞许声。
主席让大家安静,“伯爵阁下,现在有一个证人想出席。她是自己找上门来的。鉴于你刚刚的那番话,我相信,她一定是为了证明你的无辜而来。”
马尔塞夫的脸色却迟疑了,手紧张地捏成了拳头。
五分钟以后,听差领着证人进来了,她不是别人,正是海黛。她穿着一套希腊的古典服装,所有的人都惊奇地看着这名少女,猜测她到底是谁。
马尔塞夫在看到她的一瞬,脸上露出明显的恐惧。
主席亲自端来一把椅子给海黛,但她并没有坐下。但一直站得笔直的马尔塞夫却倒进了椅子里,他的两腿已经支持不住了。
主席报出了海黛的身份,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她的举止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的高贵,当她拿出自己的出生证明后,人们更没有一点怀疑。
“我的出生证明书,是我父亲亲笔写并且由他的高级官吏签署的,还有我的受洗证书,因为我的父亲同意我可以信我母亲的宗教。这张受洗证上有马其顿和伊皮鲁斯大主教的签署。”海黛把证明交给主席查看。
“您今天来是要证明马尔塞夫伯爵的清白吗?”主席问道。
“我不知道那位先生为各位提供了怎样的供词,我只想把我所知道的事实真相告诉各位,这一切都是我亲眼目睹的。”海黛义正言辞地说,“我的父亲,是被一位法**官害死的。”
马尔塞夫紧紧地咬着牙,像要把它们咬碎一样,海黛的出现让他痛苦万分,好像那些一直以来缠绕着他的噩梦变成真的一般。
“您能把您所说的真相经过讲出来吗?”主席问。
海黛讲出了她的遭遇,最后拿出了那份屈辱的卖身契。卖身契上详细记录了弗尔南多的名字,连他卖掉海黛母女得到的钱数都清清楚楚地记载着。
当这份文件读完以后,马尔塞夫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不,”马尔塞夫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我不认识她!”
海黛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什么,这时她转过头来,“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弗尔南多·蒙台哥,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戒指去获得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隶贩子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大家看!”
这些话产生了巨大的说服力,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伯爵的额头,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这情景瞬间改变了全场对他的意见。
“诸位,”主席说,“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
“是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海黛并未露出任何特别的情绪,仿佛一些都在意料之中,她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迈着女神般的步伐离开了会场。
“亲爱的,你怎么样?”黑暗的大街上,万帕迎向了她。
“我终于为死去的父母报了仇。”这时的海黛才流露出一些激动。
万帕高兴地将她抱上马车,在他看来,她本不必亲自来受这个罪,要让马尔塞夫得到报应的方法还多着呢,但是他知道手刃仇人的快感,还是同意她来了。“回去吧,伯爵和夫人正等着消息呢!”
马车载着两人回到了伯爵府,但只有伊林迎接了他们。因为有位不速之客在不久前来拜访,正在与伯爵会谈。
“夫人,是谁这么晚来?”海黛问道。
“马尔塞夫夫人。”伊林无奈地说。
海黛露出明显的厌恶,凡是和马尔塞夫有关的,她都不喜欢,“难道她来向大人求情吗?”
“我想她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马尔塞夫伯爵的事。”伊林古怪地一笑,“她和伯爵之间,可是有很多话题可谈呢。”
海黛与万帕都不解,伊林把话题引了开来,恭喜海黛终于达成了愿望。
“没有您和大人,就不会有今天。”海黛感激地抱住伊林,她被伯爵夫妇买下那天的记忆,从没有淡忘过,每次想起都是感慨万千。
“傻姑娘,”伊林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如果没有你一直的坚强与隐忍,又怎么等来今天这个机会。好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了,你看,有个人正嫉妒地看着我呢!”
海黛被她的话弄得脸红了,她放开伊林,瞥了一眼笑容满面的万帕。
这时,大门被用力推开,是阿尔贝突然闯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焦急的阿里,阿里想拦住他,又不敢在没有主人指示的情况下伤到他,不然就算三个阿尔贝,也不是他的对手。
伊林立即挡在海黛的前面,万帕想上前制止阿尔贝,但被伊林拦住了。
“夫人!”阿尔贝大声说着,走到伊林的面前,“请恕我冒昧,我急于要找伯爵先生。即使您怪我没有礼节,我也不会放弃离开,直到见到伯爵为止。”他看了海黛一眼,他还不知道父亲已经被定罪了,否则他一定羞于出现在这里。而当他看到万帕时,多了几分慌张胆怯。
“伯爵正在见客人。”伊林落落大方地说,心想这下可好,人齐了。
“那我就等着他!他今天总会见完的吧?”阿尔贝说,他本是凭着一腔冲动来的,在场其他人的镇定让他开始不安,尤其是海黛,她那冷冰冰的眼神开始让他不安。
“阿尔贝!”梅塞苔丝突然出现,她的脸色惨白,双目通红,像是刚哭了一场。
伯爵走在梅塞苔丝的后面,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当他的眼睛对上伊林关切的目光时,马上又恢复了惯常的从容。
“妈妈,您怎么在这里!”阿尔贝吃惊地问。
“我们回去再说吧。”梅塞苔丝走上前,拉起儿子的胳膊。“伯爵阁下、夫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就告辞。”
阿尔贝站着不走,回头看向伯爵。
“走吧……”梅塞苔丝拽着他的胳膊,乞求地看着儿子,今天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可怜,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阿尔贝不由得惊愕地抬起脚,跟着母亲离开了。
一路上,无论阿尔贝问什么,梅塞苔丝都只是摇头,眼泪在眼中打转。在他们回到家的之前,马尔塞夫也回来了,他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连妻子儿子不在家都没发现。
梅塞苔丝没有回主宅,而是进了儿子的房子里。阿尔贝扶着她坐在大沙发上。梅塞苔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妈妈,您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您为什么去伯爵家,您是去谴责他的,对吧?”
“亲爱的,”梅塞苔丝每说一句话,都要提起很大的力气,“你的父亲是有罪的,而他的罪不仅在于此。”
“您在说什么呀,您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的话而怀疑自己的丈夫呢?”阿尔贝说,“您以前还不是经常对我说,让我远离基督山伯爵吗?是我当初犯傻,被这个阴险之人欺骗,可您怎么也开始糊涂了?”
“阿尔贝,他对于我来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人。”梅塞苔丝流下痛苦的眼泪,“只是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
“我越来越糊涂了,您才见过他几次啊,难道你们以前认识吗?”
“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梅塞苔丝看着墙壁,深陷入记忆里,她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在她的心里,都不曾被时间磨得模糊。
阿尔贝越来越吃惊,直至惊恐,当他听到那些人设计陷害唐太斯的时候,他痛苦地把头埋在了自己的手中。当他得知自己从小到大所深信的那些事实都是谎言的时候,当他听到自己父亲那卑劣的行径时,他只觉得胸口快要爆炸了。
梅塞苔丝深知儿子这时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这都是自己造成的恶果。
许久,阿尔贝抬起他的头,“您的故事让我见到了世界上最高尚正直的人。我不再怪他,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做得比他更宽容了。”
“阿尔贝,我的孩子,假如我当初再坚强些,就不会让你背负上着所有的一切。但不要绝望,你长有一颗纯洁的心。”梅塞苔丝说,“我的孩子,抛去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吧,仇恨和罪不该背负在你的身上。”
“我当照着你的愿望做,我亲爱的妈妈。”阿尔贝给了母亲一个拥抱,这对心意相通的母子都知道,他们两人今后将要互相依靠了。
73。选择
在马尔塞夫接受审查之后的第二天,关于他的新闻就上了报纸。波尚看在与阿尔贝的交情上,请求其它报社的同行们手下留情,可没有任何人愿意放弃报道这轰动的新闻。马尔塞夫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他没有脸面对妻儿,也不知道,阿尔贝与马尔塞夫夫人正在策划离开这个家。
梅塞苔丝母子一致认为不该带走属于马尔塞夫的财物,那是用肮脏的手段得到的。可他们两人从没赚过一分钱,想要一下子离开家独立是非常艰难的。弗兰士得知了阿尔贝的境况后,表示愿意借给他一笔钱。
“等我找到工作赚了钱,会马上把钱还给你!”阿尔贝握住这可敬的朋友的手,感激地说。自从父亲出事后,以往那些往来密切的朋友们几乎都不来他家走动了。
“不急,我的子爵,你有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很快发展起来的。”弗兰士说,“不过,我觉得你其实不用这么在意这件事。凡是明理的人,都不会把罪责加在你的身上。”
“亲爱的弗兰士,我离开是有更深的原因,恕我不便说。”阿尔贝说,“还有,我已经不是子爵了,以后,我将继承我母亲的娘家姓氏。”
弗兰士虽然惊讶,但也理解这位朋友,阿尔贝高尚无畏的精神让他十分钦佩。
梅塞苔丝把她的珠宝首饰都整理好放在了首饰盒里,又把她的所有钥匙留在了梳妆台上。阿尔贝也和母亲一样,没有带走一件他曾经引以为豪的收藏品,甚至没有带走一支雪茄,他把支票簿和钱包留在了书房里,又留了一封告别信给父亲之后,就挽着梅塞苔丝的胳膊离开了家。
他们没有乘坐家里的马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马车等在门口。正在他们走出家门的时候,贝尔图乔送来了一封基督山伯爵的信。
梅塞苔丝打开信封,读完信,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请您转告伯爵阁下,他的好意我们领了,但恕我们不能接受。他的恩情,我和阿尔贝已经很感激了。”
贝尔图乔得到了回复,鞠躬离开了。
出租马车拉着母子俩离开了马尔塞夫家的那栋大宅,他们谁也没有回头朝家里再看一眼。而这时,马尔塞夫伯爵正用一只痉挛的手拉着窗帘,他在那儿已经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分钟,这十分钟是他一生中最难度过的。
“基督山伯爵。”马尔塞夫在看到贝尔图乔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两天来的某些猜测得到了证实。基督山伯爵是海黛的监护人,这是所有巴黎人都知道的事实。由此可知,就算他不是那个幕后策划一切的人,也是一直在暗处冷眼看这场戏上演的人。他这会儿又派管家过来,不就是在怂恿挑拨梅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