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提灯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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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渺·提灯卷-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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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三天,白姬都没有露面。离奴说,白姬在房间里挫婴骨笛。就是将从崔府带回来的婴尸,取一根腿骨,打磨成一支短笛。在骨笛上刻下驭鬼的咒语,吹笛的人就可以驭使婴鬼为自己做事。
     元曜头皮一阵发麻,打死不敢上二楼。
     长安城中,崔循在自家惨死,儿子失踪的事情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这是妖魔作祟,害了崔氏父子。有人说,崔循沉迷异教邪法,将儿子作为祭品献给了邪神,自己也死了。崔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疯了。崔循的政敌纷纷弹劾崔循行为不检,贪赃枉法,罪状罗列得很清楚,证据确凿。武后大怒,下令抄了崔循的家。崔循崛起得迅速,败落得更快。起落之间,有如幻梦。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
     元曜站在缥缈阁后院,看西边天空云卷云舒。
     “轩之……”有人在元曜耳边轻声唤道。
     元曜一惊,回头。白姬不知何时来到了后院,正笑吟吟地望着他:“轩之,伤好些了吗?”
     白姬的手中,捧着一个贴满咒符的木匣。
     “啊,好多了,已经没事了。”元曜道。这三天,白姬一直在二楼做婴骨笛。元曜望着白姬手里的木匣,头皮又开始发麻。
     “走,轩之,陪我去井底放东西。”白姬道。
     “好……”元曜不敢不答应。
     
     来到井边,敲树唤蜃,取出钥匙,打开地门。等黑色的瘴气被蜃吸食殆尽之后,白姬、元曜沿着台阶走下去。
     “轩之,你神色郁郁,似乎有心事?”白姬问。
     元曜垂头走路,“一想到崔循,小生就觉得难受。狐狸尚懂天伦之情,嫁女邀客,和乐融融,崔循身为一个人,竟然为了满足私欲,狠心杀子……”
     白姬淡淡地道:“这是他的‘因果’,轩之不必放在心上。”
     “小生还是觉得很难受……”
     白姬、元曜下到井底。白姬来到上次拿走婴骨笛的地方,将手中的木匣放上。
     白姬对元曜笑道,“既然轩之心中郁闷,那么今晚就随我去九尾狐家参加宴会散散心吧。”
     “宴会?狐狸家又嫁女儿了吗?”元曜奇怪。今天没有下太阳雨啊!
     “不是狐嫁女,今天是九尾狐王的生日,它的子孙们为它举行了夜宴,邀请了长安城中的千妖百鬼,会很热闹和有趣。轩之,你去不去?”
     “啊,要去要去,小生最爱凑热闹了。”
     “那就一起去吧。”白姬笑了,转身离开。
     元曜正准备跟上白姬,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的衣裾。他低头一看,一个不过两三个月大的婴儿,粉雕玉琢,眉目可爱,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正抓着他的衣裾,冲着他咯咯地笑。
     “啊啊——”元曜吓得大叫。
     “轩之,怎么了?”白姬回头。
     “鬼……婴鬼又抓住小生的腿了……呜呜……”
     “啊哈,看来这个婴鬼也很喜欢轩之你呢。”白姬笑眯眯地道。
     “啊!小生不要它喜欢啊啊——”小书生哀嚎的声音,传到了地面上。蹲在地门口的蛤蟆吓了一跳,呱呱跳开。
     夕阳西下,铃虫微鸣,天色黑了下来,非人的世界缓缓舒醒……
     
     第三折:《竹夫人》
     
     001空色
     长安。郊外。曲江。芙蓉园。
     仲春时节,薰风如沐,曲江畔有许多游人在踏青赏花。一座八角玲珑亭中,几名华衣公子正在吟诗品花,谈笑风生。在这堆人中,一名衣衫朴素的书生和一名白衣僧人比较显眼。
     书生正是元曜,他今天去韦府送韦彦买下的西域秘香,韦彦正要去芙蓉园赏花,就硬拉了他一起来。
     元曜叹了一口气,等回缥缈阁后,离奴又要骂他偷懒了。
     韦彦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笑着对元曜道:“轩之,眼前的景致这么美,你怎么唉声叹气?”
     元曜小声地道,“小生怕回去后挨骂。”
     韦彦一展折扇,皱眉:“白姬真是刻薄,即使轩之你卖身为奴了,她也不能成天使唤你,一天假也不给你吧?”
     韦彦似乎完全忘记是他将小书生卖进缥缈阁的了。
     另一边,几名华衣公子正在看白衣僧人写字。白衣僧人很年轻,容貌英俊,气质脱俗。元曜也走过去看,但见僧人的字遒劲飘逸,风骨神俊,心中不由得赞叹。
     这名僧人名叫怀秀,是青龙寺(1)的主持,也是长安城中最有修为的僧人。据说,他从小就受戒出家,天资聪颖,八岁通读经典,十岁明晓佛意,十三岁时在无遮大会上辩佛,驳得几名得道高僧哑口无言。十五岁时,他就成了青龙寺的主持。他心地慈悲,行止端正,大家都很喜欢他。他智慧通彻,学识渊博,大家都很崇敬他。
     怀秀写得一手好字,长安城中的人常常向他求字,因为仿佛只要将他的墨宝悬挂在静室中,就能从中悟出禅理的智慧。今天,韦彦等士族子弟在芙蓉园踏青,恰好怀秀经过,大家就拉着他求墨宝。怀秀从来不拒绝结善缘,渡众生,也就留下给众人写字。
     “定慧等持,意中清净。”“净心守志,断欲无求。”“修心不贰,则天去私(2)。”“形骸非真,天地易幻。”怀秀一一给众人写了下去,元曜被轮到了最后。大概是词句穷了,又或者是写得乏了,怀秀随手提笔写下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送给小书生,字迹流畅,一气呵成。
     “多谢怀秀禅师。”小书生捧着墨宝道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怀秀双手合十,回礼道。
     韦彦看见元曜的墨宝,一展折扇,笑了,“轩之,这是怀秀禅师对你的箴言,你可不能被白姬的美色迷惑了,当心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元曜脸一红,“丹阳你不要胡说!”
     就在这时,八角玲珑亭外走过两名妖娆美丽的女子,杨柳蛮腰,风情万种。一众青年男子都忍不住转头去看,神魂颠倒,直到看不见女子纤袅的背影了,听不见女子盈盈的笑语了,大家才回过头来。元曜发现,只有怀秀没有去看,他静静地站着,似在垂首念佛。
     元曜不由得暗赞怀秀的品性和修为。
     宴会下午才散,元曜抱着墨宝回到缥缈阁时,已经是傍晚了。从夕阳西下到弦月东升,离奴絮絮叨叨地将小书生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小书生不敢辩驳,默默地忍受。
     掌灯之后,元曜闲来无事,摊开了怀秀的墨宝观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元曜轻轻地念着。
     “嘻嘻,轩之,你想出家了?”一个清婉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吓了元曜一跳。元曜回头一看,白姬手持团扇,笑着站在他背后。白姬今天一天都不在缥缈阁,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哪里,小生还不想出家呢。”元曜道。
     “不想出家,那你念叨什么禅语?”白姬走到货架边,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东西,放在了一块端砚的旁边。
     元曜定睛望去,是一个竹制的臂搁,通体碧绿,纹刻牡丹,小巧而雅致。
     “今天,小生得到了一幅墨宝,是青龙寺的怀秀禅师写的,白姬你来看看。”
     “怀秀?那个长安城中最有德行的年轻和尚?”白姬走过去,观看怀秀的墨宝。
     “是啊,怎样,他的字看起来有一种超尘脱俗的意境,想来也是一位超尘脱俗的人。”
     白姬凤目微睨,红唇一挑,“未必。”
     “什么未必?”元曜不解。
     白姬笑而不语。
     在元曜卷起卷轴时,白姬说了一句,“世界上没有没有欲望的人,有所区别的,只是善意的欲望和邪恶的欲望……”
     夜深人静,元曜躺在寝具中,迷迷糊糊地做着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八个字在元曜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一阵幽冷的风吹过,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翻身坐起。
     月色如水,万籁无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了元曜的脖子,一具温暖香软的身体贴上了元曜的背脊,伸出双手环抱他,抚摸他。
     
     元曜心中恐惧,低头望去,在他腰间游移的那一双手白如冰雪,柔若无骨,明显是一双女人的手。
     谁?谁在他后面?是白姬吗?元曜缓缓回过头去,两瓣丰满的红唇贴在了他的耳边,吐气芬芳如兰。
     元曜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冲上了脑袋,他的脸涨得通红。与此同时,他看清了身后的人。那是一名丰满而美艳的女子,她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薄衣,香肩半露,酥胸隐现,青丝披散如一匹光滑的黑缎。
     “公子怎么独自安眠?”女子在元曜的耳边道。
     元曜答道,“小生每晚都是一个人睡,离奴老弟有洁癖,不让小生和他一起睡。”
     女子的唇扫过元曜的耳朵,声音中充满了诱惑,“那,妾身来陪公子……”
     不解风情的小书生一把推开了女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
     青衣女子扑哧笑了,她挑起元曜的下巴,伸舌舔了舔唇,“公子你真可爱,奴家真想一口吃了你……”
     元曜吓了一跳,推开女子,旋风般冲进了里间。里间的寝具上,一只黑猫四脚朝天,翻着肚皮睡得正香甜。元曜一把拎起黑猫,摇晃,“离奴老弟快醒醒,大厅里有一个女鬼要吃小生!!”
     黑猫迷迷糊糊地道:“不许吃书呆子……”
     元曜心中感动,黑猫接着说梦话:“书呆子是爷的夜宵,谁都不许吃!”
     元曜流泪。
     黑猫从元曜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被子上,它继续睡觉。
     元曜指望不上离奴,又不敢去打扰白姬,只好壮着胆子,踱回了大厅。大厅中月光如水,十分安静,青衣女鬼已经不见了。元曜在寝具上躺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害怕,他起身来到了里间,挨着黑猫一起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离奴醒来时,看见正在自己的被子里呼呼大睡,还流着口水的元曜,气得胡子发抖。它伸出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挠向小书生,“臭书呆子!你什么时候睡进来了?别把口水滴在爷的被子上!!”吃过早饭之后,在店中闲来无事时,元曜向白姬说起了昨晚遇见女鬼的事情。
     白姬问道,“那女鬼长着什么模样?”
     元曜挠头,“长得很美,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
     “青色的衣裳……”白姬的手拂过货架上的竹制臂搁(1),红唇挑起一抹诡笑,“轩之,你昨晚睡觉时,一定在想空和色的问题吧?”
     元曜奇怪,“咦,你怎么知道?”
     他昨晚确实在琢磨怀秀的墨宝。
     “咳咳,轩之,以人类的寿命算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不如,你就和昨晚见到的竹夫人成亲吧?她一定很喜欢你。”
     元曜的脸涨得通红,“不要胡说。小生怎么可以和女鬼成亲?”
     白姬笑眯眯地道,“你不喜欢女鬼,那就一定是有意中人了?说吧,轩之,你看中哪家的姑娘了。我去替你做媒,将她娶来缥缈阁。当然,聘礼得从你的工钱里扣。”
     元曜红着脸道:“不要胡说。小生哪有意中人。等等,白姬,你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地想给小生娶妻?”
     白姬掩唇诡笑,“嘻嘻,因为轩之你娶妻生子之后,我就会有许多小轩之可以使唤了,等小轩之们长大之后娶妻生子,我又有许多小小轩之可以使唤了……”
     离奴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小书呆子和小小书呆子一定比书呆子美味……”
     元曜一身恶寒,他暗暗发誓,宁愿出家为僧,也绝不让这两只妖怪的如意算盘打响。
     今天,缥缈阁中的生意又十分冷清。白姬在后院晒太阳,离奴倚在柜台后吃鱼干,元曜拿着鸡毛掸子给古董弹灰。突然,有人走进了缥缈阁,元曜侧头看去,原来是韦彦。韦彦还带着一名神骨秀逸的僧人,正是怀秀。
     韦彦看见元曜在弹灰,一展折扇,笑了,“轩之真勤劳。”
     
     离奴笑着迎了上去,“韦公子,您今天又想买什么宝物?”
     韦彦笑道:“今天不是我买东西,这位怀秀禅师想买一方好砚。白姬去哪里了?怎么不出来迎客?”
     离奴笑道:“主人在后院,我这就去请她来。韦公子和怀秀禅师请先随便看看。”
     离奴虽然这么说了,但自己却不动,只是对元曜使了一个眼色。元曜知道离奴懒得动,想使唤自己去请白姬,只能放下鸡毛掸子,进去请白姬。
     元曜走在走廊里,还没接近后院,就听见后院中有几个女人在笑。
     这个说,“嘻嘻,以后缥缈阁中真的会有许多小轩之和小小轩之吗?”
     那个说,“哈哈,一群小轩之蹦蹦跳跳,一定非常好玩,非常热闹。”
     “欸欸,一个书呆子已经很酸了,一群书呆子的话,缥缈阁中就会有更呛人的酸腐味了。”
     “噗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元曜生气,撸起袖子,准备去后院和在背后说他酸腐的人理论。可是,他来到后院时,眼前只有一片碧草萋萋的庭院和白姬,并没有其他人。白姬白衣赤足,坐在草地上晒太阳,她脚边有三只长毛玉兔在吃草。
     欸?人到哪里去了?元曜吃惊。
     白姬微微睨目,望着元曜,“轩之,你怎么了?”
     “唔,没事。白姬,丹阳带着怀秀禅师来了,请你去前厅,怀秀禅师想买一方好砚。”元曜道。
     “怀秀?那个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和尚?”白姬站起身,穿上了木屐。
     “是,正是怀秀禅师。”
     “有趣。”白姬笑了。
     “什么有趣?”元曜不解。
     “怀秀和尚能踏进缥缈阁,这本身就很有趣啊!”白姬掩唇诡笑。
     
     002心线
     白姬和元曜来到大厅时,韦彦和怀秀正在货架边看砚台。怀秀的目光盯着砚台边的竹制臂搁,久久没有移开。
     白姬看在眼里,她笑着走过去,“不知道怀秀禅师想要一方怎样的砚台?”
     怀秀回过神来,他双手合十,垂目道:“阿弥陀佛,贫僧想要一方能写出经文的砚台。”
     白姬笑了,“难道,怀秀禅师的砚台写不出字么?”
     怀秀道:“阿弥陀佛,贫僧在为七天后的无遮大会做准备,想抄写一份《妙法莲华经》供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贫僧无论用什么砚台来磨墨,总是写不出字。毛笔蘸上墨汁后,写在纸上,就变成了水,水干了之后,了无痕迹。大家都说这是妖魅在作祟,但是贫僧念经祓邪之后,还是写不出经文。眼看,无遮大会就要开始了,贫僧很着急。听韦施主说,缥缈阁中货卖各种奇珍异宝,贫僧就来寻一方能够写出经文的砚台。”
     白姬的笑容更深了,“一位高僧写不出经文,确实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韦彦一展折扇,笑了,“白姬,快拿一方能够写出经文的砚台给怀秀禅师吧,他不会少了你的银子的。”
     “这倒不关砚台的事……”白姬轻声道。不过,随即,她又笑了,随手取下了柜台上的端砚,“怀秀禅师不如买这一方砚台,这是一方上好的端砚,质刚而柔,纹理绮丽,按上去像是抚摸少女的肌肤,温软而嫩滑。磨出墨汁来写字,黑色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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