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倾诉衷肠,让偌大的大厅,都沉浸在一室温婉中。
当财前凝神弹奏,所有宾客也聚精会神地倾听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退离。
趁着大家都专心致志的时候,海蜃慢慢地钻到围绕在钢琴那边的人群以外,来到落地玻璃门前,轻手轻脚地推开,走了出去外头的阳台。
小心地掩上门,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里头。
财前的歌声和着琴声还是能够隐约透出,金碧辉煌的大厅让亮光隔着玻璃门照到外面阳台的一小片,海蜃关上门后,靠在上面,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到室外,十二月的冷风迎面吹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头脑却也因此清晰不少。
睁开眼,她紫色的双眸内看不出任何情绪,踩着细跟的鞋子,她慢慢地走到阳台外侧,双手扶上白色围栏,石材的质感冰凉通透,但是,比起海蜃的手,却说不上哪个更冰。
平安夜的晚上,室外气温极低,海蜃只穿着细肩带的过膝小礼服,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寒凉的空气中起了细细的疙瘩。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
至少,没有她的心冷。
终于逃离了里头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来到外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冷风顺着她的鼻腔一直到达胸腔,她刚才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搅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随之浮上的却是一股无边的阴寒。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不再钻牛角尖,下定决心去接受这个世界属于柳生海蜃的所有,那就一切都不成问题,她可以,忘记那个仿若前世的过去,在这里重新开始一切的。
可是,她终究太天真。不同灵魂的两个人,又怎么能融合成为一个?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过下去,可是万一今天这种情况一再发生,她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如果有一天,终于有人指着她问“你到底是不是柳生海蜃”的时候,她又该如何作答?
她在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就像一场海市蜃楼,看似真实,却终究只是一个易碎的梦境。
若这个梦有朝一日清醒过来,她该置身何处?
她,还能不能,跟前世一样,毫无留恋地挥手告别?
不自觉间,放在围栏上头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忽地,一丝银白闪过眼前。海蜃抬起头,只见外头的一片黑暗中,竟飘下了纷纷扬扬的细雪!
一场属于平安夜的雪。
轻盈,雪白,落在柳生家种在外头的那棵高大的雪松上,郁郁青葱上一点一点地缀上花白。
海蜃不禁伸出手,一朵雪花落到她指尖上。
当那颗细雪融化成水,滑过指头落下的同时,身后的玻璃门传来轻轻掩上的“咔哒”声,海蜃一惊,马上收回手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人影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步左右的距离,瘦长的身躯将她笼进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中。
海蜃怔怔地看着来人,背光的脸孔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眸子闪烁着摄人的光彩,仿佛满天的星屑都落入了他眼中一样,璀璨得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隐隐的乐声还在奏响,证明刚才的一曲未尽,所有人都应该在里头细心欣赏才是,他怎么会跟自己一样跑到外面来?
阳台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特别庆礼,祝大家粽子节快乐~~(不排除部分更新原因是上章一天内达到的留言数量)
传说中的高潮千呼万唤始出来,而且一出就是吻戏,真不愧是那个谁,简直是质的飞跃啊!咳,我知道,到这个时候,很多大大们可能会放弃此文了。毕竟不是心中所想之人,毅然抽身离去我也是很理解的。但尽管如此,还是很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一路支持,没有大家的留言鼓励,凌大概无法来到现在这个地方。那些终于因为不喜这个安排而选择告别的亲们,希望我们还能有缘再见——或许,相约在下坑吧……
PS。其实差点忍不住今天就让巴西哥哥走出来了……喂,那个谁,手上拿的是什么?还不快放下?!不是说砖头炮弹炸药之类的危险品不准带进来的吗?!咳咳,回归正题,本想说啊就让巴西哥哥出来然后一举夺魁happy ending吧!可是想到这样做有可能导致的结果……= =……我不是共产党员,我果然还是怕死…… 海蜃只是静静地看着出来的人,并没有说话。
而他脸上,也只是带着终日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只是,那一抹微笑里头,又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什么。
四目相对,海蜃眼中还有无法掩去的茫然,幸村心头一抽,但脸上并没有哪怕是最轻微的表情变化,长腿一伸,他向前跨了半步,跟海蜃之间的距离几乎缩减为零。
男性气息更浓,轻易地勾起海蜃这半年来多次在公车上被幸村护在怀中的记忆,心中的一个角落似乎发出坍塌的声音。
幸村忽然伸出双手,分别从海蜃两侧绕过撑到她后头石制围栏上,将她圈入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同样的动作,他做起来似乎一点都不陌生。就像第一次,以及后来的不止一次,当他们一起从青川画居回来时,在拥挤的公车上,他便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是,座椅的靠背变成了白色的栏杆,身边也没有人推来挤去,空气中没有难闻的味道,也没有吵杂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从里头大厅传出来的悠扬歌声——
“If your sky is grey oh let me know,
There's a place in heaven where we'll go,
If heaven is a million years away,
Oh just call me and I make your day……”
海蜃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的唇微微张着,呵出的白气渐渐在空中消失成水雾。她定定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美得过分的脸孔,看到那上面的笑意愈深,仿佛融入了一丝温柔。
“海蜃,你知道吗?”向来略显清冷的眸子染上了笑意,还有不加掩饰的情愫,幸村开口的同时,白雾在他嘴边生成,模糊了他的脸,但那双像是聚集了万千星光的眼睛却依然那么的明亮,仿若夏日的祭典上腾空而起,落在眼中,心中的那记最为璀璨夺目的烟火。说话的同时,他一边慢慢地低下头,最后那压低的声音仿佛是耳边的呢喃般,“平安夜,站在槲寄生下面的女子,任何人,都可以去亲吻她哦……”
海蜃怔住,眼睛慢慢睁大,流露出浓浓的讶异。
头顶上方悬挂着一小丛碧青的槲寄生枝桠,缠着红色丝带和铃铛,是美智子为了尽善尽美的圣诞布置早早就挂上去的,偶然被吹动发出脆响。玻璃门透出大厅的光亮,眼前是一张越靠越近的脸,虽是逆光却奇异地显得愈发清晰,俊美无铸的容貌即便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依然找不出一丝瑕疵,完美得让人叹息。
海蜃看着那张脸慢慢接近,鸢蓝色的眸瞳闪烁着绝美的光华,仿如漩涡一般将人的目光紧紧锁住,无法移开。她就这么无法自主地盯着他过分明亮的瞳孔,直至它们氤氲成一片光影。
幸村话里的最后一个音节,落在了海蜃的唇上。
没有更深入的探寻,幸村的唇只是轻轻地贴着海蜃的,他的温热,煨烫了她冰冷的唇瓣。呼吸的鼻息像羽毛般轻轻地扫在脸上。他们望进彼此没有闭上的眼中,对方的瞳孔内是自己清晰的倒影。
“在很多人眼中,蜃蜃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但其实,对于越是在意的东西,她就越是缺乏安全感。只是,一直被宠溺着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索取,只懂得用吵闹耍赖的方式去霸占。然而,在车祸过后,她似乎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壳里面,不敢走出来。”
“我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她,可也不想逼她……也许,我是伤害她的一个原因,又或许,只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不过我想说的是,不管是何种原因,我都会守候在她的门外等待。”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的!只是……如果……如果你能敲开她的门,那么,我也是……我也是可以在门外,对你们微笑的。”
“我只要,蜃蜃有人陪着。我不要再看到她跟这个世界毫无关联的样子。”
那天,在海边,仁王对他说了不少话,即使时隔半年,每一个字,他都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仁王好像很了解海蜃,而他只能听他分析一样。但是,他们相处的时间的确比他长,而那样一段过去,是他无法抹杀的。
仁王对他说这些的时候,一反平日的吊儿郎当,脸上出现少有的严肃神情,只是,坚决和犹豫的矛盾,不断地从他的话中透露出来。
他清楚仁王一旦认真起来能够执着到什么程度,只是,现在的海蜃,也许已经不是以前属于他的那个海蜃了。他愿意站在门外等待,可是她不一定肯踏出这一步。
既然这样,就由他去敲开她的门,把她拉出来吧!
他并不清楚那个所谓“以前的海蜃”是怎样的,他认识的,是那个在网球部休息室外扔掉了一张交杂着哀思与怀念的画纸,在天台安静地画画,笑起来恬淡温婉却会在梦中流泪,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别人,被闻樱喜欢依赖着,在他战败时会静静地倾听自己诉说不甘……在不知不觉中勾走了他全副心神的,柳生海蜃。
认识以前的日子,他无法改变。可是,现在站在眼前的少女,他自认并不比仁王甚至是柳生了解得少。
这个女孩子过于被动,若是选择等待,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来,所以,只能选择自己迈向她。花了半年,不知不觉地融入了她的生活,现在,该是时候告诉她,不管她害怕的是什么,他都会陪她度过。
今天晚上,在提到钢琴之后,她的脸上就出现了他无法理解的茫然和哀伤,一直默默地注意着,直到她悄然隐退在人群中。随之走出阳台后,他看到的是,蔓扬的细雪凝成虚幻的背景,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孩子,扶在围栏上,似乎随时会从身后长出翅膀飞走一样。
所以,他必须,伸手捉住,然后让她知道,自己会在她身边。就算真的有悲伤难过的事情,她也可以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
“But if you wanna cry,
Cry on my shoulder,
If you need someone who cares for you ,
If you're feeling sad your heart gets colder ,
Yes I show you what real love can do。”
歌声似乎变得清晰起来,幸村的唇在片刻后终于不舍地退离那抹柔软,然后,暗哑的声音轻轻地说:“蜃,爱我吧!”
海蜃仍未能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睁大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幸村。他耐心地微笑等待。
良久,海蜃终于垂下了眼帘,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嘴唇有轻微的抖动,闭了闭眼,她吞下一口唾沫,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地说:“我……我不会……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幸村的心又是猛然抽痛,他放在围栏上的手扶上她光裸的肩膀,感受到她的身体已经被寒风吹得冰冷,心疼来得如此突然,让他的动作比头脑更快一步作出反应,将她按进自己怀中紧紧环抱住,像是想让热量传递过去,温暖那副已经冷得跟冰一样的娇躯。
“那也没关系。就由我先爱你好了,然后,我再慢慢教你,怎么去爱,好不好?”
贴在幸村胸前,被他的热度环绕,他的胸腔内传出令人心安的心跳声。海蜃闭上眼,轻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爱我?”
幸村低头看着那靠在自己怀中的头颅,明知道她看不见,还是展露了一丝宠溺的笑容,回答道:“为什么不会?”
“因为我……”海蜃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无措的茫然,一向平缓的语气有些急促,“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爱自己,又怎么能奢求别人来爱我?!”
像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但她不知,其实语气里的挣扎有多明显。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造就了她这样的想法?
心像被人狠狠揪住般痛得如此猛烈,连当初面临不知能否成功的手术时都未曾有过的揪心让幸村忽然明白到,他对海蜃的在意和喜欢,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
幽幽地叹息一口,幸村的笑容中融合着三分无奈七分疼爱,手臂收紧了些,说:“我以前说过的吧,海蜃不要说自己是不值得被喜欢的。你比任何人,都更值得爱,至少,对我来说,是那样的。”
淡定的笑容,温热的体温,平稳的心跳……这一切,都令人感到无比的安心,连同他说的话,也都因此而让人无由来地愿意相信。
海蜃被扰乱的心神安定了一点,漫散的眼神终于慢慢地聚焦,放在眼前那张清濯的面容上。只是唇线抿紧,并没有说话。
幸村知道,以海蜃的性子,定必不能应对这么突如其来的表白。他莞尔一笑,说道:“外面冷,回到屋子里去吧!”
片刻,海蜃才将视线从幸村脸上收回,轻轻点了点头,让他牵起自己走回大厅内。
然而,甚至连幸村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仁王倚在窗边,从斜后方默然地看着阳台发生的一切。在海蜃离开人群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本想跟上去,却看到幸村随后走出阳台,步子一转,他来到了可以看出外面的窗子旁边,透过厚厚的玻璃和纷飞的雪花,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仁王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显得有些淡漠。只是攥着高脚杯的手,已经不自觉地用力,连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直到财前的琴声落下最后的定音,外头的两道人影开始往大厅方向移动,他才收回视线,举起盛满香槟的酒杯,昂首一饮而尽。
“这样,真的可以吗?”柳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问。
仁王将自己空了的杯子放到窗台,很自然地接过柳生手上盛着血红色液体的酒杯,轻啜一口,略带涩味的红葡萄酒徐徐滑下喉头,他勾起笑,笑容却如同这红酒般涩口,直到酒味一路从口腔带进了胃里,他才轻轻开口道:“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这也是她的选择。”
是他自己对海蜃说的,她的心里,可以住进任何人,就是不要一个人住在里面。所以,她终于肯让别人进去,即便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也应该高兴才对。
是他自己对幸村说的,虽然未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但是如果他可以打开海蜃心里紧锁的那扇门,那么门外等候的自己,也是可以退回到哥哥的位置上的。
可是,这种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的感觉,到底是酒精作用,还是心理作用?这蔓延全身的苦涩,是葡萄酒特有的涩味,还是大脑发出的信号?
柳生深深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仁王苦笑一声,说:“比吕士,难道你以为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不,没有了……我很想爱她。”仁王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已经进门回到大厅的人身上,最后,用力闭了闭眼,低沉的声音艰难地从上扬的嘴角间溢出,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可是,早在我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爱她的资格。”
* * *
不要问我为什么感情戏过后会有仁王的苦情戏,俗话说:甜的吃,苦的也吃。
PS。本章背景音乐(如果听得到)同文案歌曲,Deutschland sucht den Superstar “Cry on my Shoul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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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舞
财前的手指弹下了最后一个音,待到袅袅琴音慢慢消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