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正是一路风尘的晏怀风和楚越。
晏怀风也不上楼,向小二要了方干净帕子,楚越立刻接过来将桌椅又重新仔细抹了遍,才让他坐下,自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
小二常年在这客栈,来来往往见过的人不知凡几,这一下自然马上就看出哪个才是该讨好的主,忙忙地换了套干净茶具来,拿最好的茶叶给晏怀风沏上热茶。又偷看了楚越好几眼,心想这小哥看着竟也不像个下人。
晏怀风抿了一口,不置可否地放下,一指门外的马,轻声道:“牵下去好生伺候,草料都要最好的 。”
小二答应着,却又不急着走,眼神儿乱瞟,楚越看他一眼就知他在想什么,分明是生怕遇上几个看上去非富即贵实际上跑来吃霸王餐的。他也也不言语,只从袖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到小二手里,用眼神示意他。
那小二高兴坏了,兴高采烈地把马带下去精心照料,走在路上还不忘把金子放进嘴里咬一咬确定真假,心想今天真是开门大吉,上赶着要把那位有钱的大爷伺候好喽。
因此待晏怀风格外殷勤,添茶递水就没断过,唱歌一样报出一溜儿楼里有名的菜肴,专门捡贵的推荐。
晏怀风点了一桌子酒菜,满满地摆在眼前,小二倒是没吹嘘,看上去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晏怀风示意楚越不必如此拘谨,让他坐下来一起吃饭,自己最后却没动几筷子。
楚越心想,少主吃得太少了,难怪会变得这么瘦,正胡思乱想间,却见晏怀风挥手叫来了小二,向他打听这奉里镇有什么好去处。
那小二一拍大腿,“少侠您可算是问对人了,说到这奉里镇啊,那好玩儿的可多了去了。咱伽蓝酒楼的酒菜自然是最好的,镇东头有散市,卖些别处不常见的小玩意儿,少侠大可去逛逛。若到了晚上,嘿嘿,咱酒楼后头那一整条巷子,多得是漂亮姑娘,男人们都爱去那找乐子。”
晏怀风原本可有可无地听着,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眉一挑,似乎充满了兴趣,打发走小二就带着楚越出了门,也不说去哪里,悠悠然地闲逛。
楚越跟在后头,没一会儿就闻到前方飘来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只见眼前建筑一变,颇像是刚才小二口中“男人们找乐子的好去处”。
……少主来这种地方……
此时天未至午,花街柳巷原本还没开始做生意,晏怀风用金叶子换来鸨母大大的笑脸,径直进了一家叫做“清欢馆”的地方。
鸨母殷勤地跟在两人身后问:“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小哥儿?咱这里的孩子都是一等一的俊俏。”
楚越心里一惊,小哥?青楼里面不应该都是姑娘吗?等等,这家叫做清欢馆……似乎……是个小倌馆?
少主喜欢男的?!
楚越差点没控制好表情,很努力地保持着平静,楚越开始不停地回想,上一辈子的晏怀风什么时候有过断袖的迹象。
那时的晏怀风似乎并没有对男人表现出特殊的兴趣,不过同样的,对女人好像也没有。如此想来,那时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就在他努力回想之际,只听晏怀风那清朗的声音对鸨母说:“不用了,我家阿越怕是要吃醋,妈妈只需给准备一间最好的雅间即可。”
鸨母闻言回头,眼神古怪地将楚越全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然后抿着嘴暧昧地笑道:“明白明白。”她这一咧嘴,脸上扑了十七八层的白粉就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都不知是滑稽还是可怖。
楚越浑身一震,看看晏怀风,又看看笑靥如花的鸨母,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未安的地雷,还有所有看文的收藏的默默关注的评论的吱吱叫的(喂……)亲们~
10、乔装
馆子里脂粉香浓,时有形貌昳丽的少年在回廊间穿梭来去,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醉人香风。
穿着素净的晏怀风与楚越穿行在其间,颇有点格格不入。尤其是楚越木着一张脸,目不斜视,一味地跟在晏怀风身后走。更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好奇打量。
鸨母将两人引至三楼雅间,正要离开让这俩人自去寻欢作乐,却被晏怀风叫住,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楚越只见那鸨母脸上笑得皱纹都出来了,扑再多脂粉也遮不住,偏还一边点头一边往自己身上看,眼底那点子绮思任谁见了都要不自在。
离开时还非常识趣地将房间门关上,这才扭着腰袅娜地远去。不一会儿就差人送来了琳琅满目的东西,流水价往房间里面送,将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等来来往往的闲杂人等全部都走干净以后,楚越不动声色地上前拎起一件衣服,看着这一身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又望望上面充满了风尘气息的各色花纹——这显然是小倌娈宠之流才穿的衣服,却不知道晏怀风要这些衣服干什么。
再看看送来的其它东西:胭脂水粉、香囊扇坠……勉强有一件还算看得过眼的衣服,却也是描金镶银,不得不让人联想到走鸡斗马的纨绔子弟。
晏怀风往那红绡帐中一坐,虽说是青天白日没有烛影摇红,衬着那身后的丝缎薄被却也让人浮想联翩。
当然楚越是不会想的,问题在于晏怀风抬眼瞄他一眼,半句话儿都不说,竟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楚越放下手中物什,疑问道:“少主?”
没有回答。
香炉里不知焚的什么香,甜腻醉人,叫人竟生出一霎儿的晃神来,眼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晏怀风微垂着眼睫,看不清表情,只放下手道:“阿越,脱衣服。”他前襟的扣子已被解了两颗,露出一小段修长的脖颈,偏停了动作,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楚越。
早在晏怀风开始解扣子时楚越已经低下了头,老僧入定一般研究自己脚下的地板,闻言也无半分迟疑,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直至只剩雪白的里衣。
他知道晏怀风在看他,他却不知道晏怀风在想什么,然而但凡晏怀风有所要求,他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晏怀风微阖着双眼,却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楚越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这个影卫与从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们对他或许如同下属对待上级一样恭谨,却同样有着主从关系的疏离。那于他们只是一种惯性,谁是少主都一样,他们要保护的是处于那个位置上的人,而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而楚越——晏怀风看着停顿了一下,见自己没有说停就继续去脱里衣的男人,总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在乎的是晏怀风,晏怀风这个人本身,而非是圣门少主这个身份。
相遇以来他时刻在观察,对方的真诚却似乎总是毫无破绽。
晏怀风想,若不是这个人真的对自己毫无异心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演技就太好了,伪装成功得让人惊心动魄。这样的人才,属于哪一方势力呢?
晏清河?又或者……
“阿越。”晏怀风抬手,适时地阻止了正准备把自己剥光的楚越,这让楚越僵硬的身体终于不自觉地放松,虽然他看上去非常平静,然而心里实在是非常紧张,然而晏怀风接着说:“过来帮我脱衣服。”
楚越告了罪,靠近床边,看晏怀风微扬起头,等着他去帮他解扣子,这个姿势非常地不设防,如果他现在想对晏怀风不利的话,几乎轻易就能割断他的喉咙。
楚越异常规矩地帮晏怀风脱衣服,手势娴熟沉稳,然后低声开口道:“少主不应该太过信任别人。”
晏怀风抬眼看他,眼睛眯得狭长,“嗯?”
楚越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外衣脱下来,然后低眉敛目地说:“轻信很危险。如果属下刚才想要对少主不利,只怕现在少主已经受制于人了。少主理应随时保持警惕,无论是对谁。”
晏怀风不置可否地一笑,“我若要劳心劳力警戒旁人,要你何用?”
这话说得极重,晏怀风虽然说得轻巧,言下之意却几乎等于把性命全部交托于楚越手上,这种信任让楚越惶恐。
按晏怀风的性子原不是这等轻信的人,这话只怕三分真七分假,不过是邀买人心的手段。
只不过晏怀风表情极真,却让人产生一种无法不相信的错觉。
楚越其实无所谓,晏怀风是真信任他也好,是试探他也好,总之他跟在晏怀风身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替他阻挡所有的腥风血雨,助他完成他想要做的事。
然而晏怀风这么说,却让他想起了从前。信任实在是脆弱的情感,稍不谨慎就会支离破碎。这一生他不会重蹈覆辙,不会让晏怀风有被他背叛、对他失望的机会。
楚越退后一步,单膝跪地,沉着有力地表示,“属下会竭尽全力保护少主,若有人要伤害少主,必然要先踏过属下的尸体。无论少主有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如今两人外裳尽去,都只剩一件里衣,一个如高山之云,一个似鞘中之剑,一个坐在床上低头俯视,一个跪在地下抬头仰望,四目交接的瞬间,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想了些什么。
晏怀风靠着床沿,玩味地望着楚越,漫不经心道:“万死不辞?那如果,我要你侍寝呢。”
他的声音不高,如轻羽落在楚越耳畔,却不啻于初夏的炸雷,裹挟着滂沱的暴雨。
虽然晏怀风刚才带他进了小倌馆,虽然晏怀风刚才让他脱衣服,然而直到晏怀风说出这一句话之前的那一刻,他都不认为晏怀风真的喜欢男人。
他对晏怀风的感情,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不曾涉及过情爱的领域,在这方面,他完全是一片空白。然而他说过,他愿意为晏怀风做任何事。
晏怀风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跪着的影卫,看他长久地沉默,看他表情之中细微的动容。
良久,楚越终于开口,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说:“但凭少主吩咐。”
他的眼神很亮,晏怀风仔细打量着他,然后伸手拉过楚越,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忽然把人按上了床。
楚越惊呼一声“少主”,声音有些微的颤抖,晏怀风把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自己也翻身上床,与楚越几乎拥在一起,然后挥手扫落床帏,将丝绸薄被一掀,笼罩住两个人的身影。
黑暗中很安静,两个人靠得太近,楚越几乎能够听到晏怀风心跳的声音。当然,他自己的心跳声更剧烈,沉稳有力地在胸腔中搏动,提醒着他眼前发生的一切。
晏怀风似乎偏了偏头,一缕发丝落在楚越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和一缕幽香。那香味不像是香囊香包或者寻常香料的味道,而是独属于晏怀风的香味,带着一抹澜沧江的清爽水汽,沁人心脾。
刚才发生的事太突然,楚越几乎被晏怀风弄得方寸大乱,影卫引以为豪的观察力和谨慎也全都无从施展。
此刻两人虽然姿势尴尬,然而晏怀风却再无异动,楚越终于察觉到不对,几乎无声地身上的人说:“少主,屋顶有人。”
晏怀风点头,按住楚越不知该怎么摆的双手,让他不要说话。
屋顶的瓦片被人掀开,窥视的人往房中看去,只看到一地散乱的衣衫,和红绡帐中似乎正在颠鸾倒凤的身影,他安静看了片刻,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于是又将瓦片放了回去,起身轻盈地离开。
屋中两人都是功力深厚之人,自然在屋顶上窥视者离开的一瞬间就发觉了,晏怀风一手撩开被子,半抬起身,看到身下的楚越睁着乌沉沉的双眼望着他,耳尖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红。
晏怀风忽觉心情大好,笑道:“起来吧。侍寝的事儿,下回再说。”
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影卫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地起身要帮他穿衣。
晏怀风摇摇头,指着鸨母差人送来的那件看上去像是富商家纨绔公子的衣服说:“换这件。”
又指了指那件大红绣花的衣服,“等下你换那件。”
等从清欢馆里出来的时候,圣门少主晏怀风和他的影卫楚越不见了,而多出了一个纨绔公子,带着自家的男宠趾高气扬地离开。
晏怀风穿了那身衣服,手拿一把泥金的折扇,腰间琳琳朗朗挂满了金玉饰物,一下子整个人连气质都变了,简直就是个脸上写着“我有钱快来宰我”的富家公子。
反倒是楚越,虽然穿着一身大红色风骚无比的男宠衣服,还被按着扑了不少胭脂香粉,挂了一身零碎小玩意儿,然而那表情那做派,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迷惑人心的小妖精”,僵硬得倒像是被强抢的良家夫男。
这一双人于是又赢得了更多的关注,更有楼里名声在外的小倌儿,见晏怀风是个有钱的风流公子,偏楚越又总是木木的样子,自认为有机可趁,腻歪上去想要勾引他。
可惜晏怀风虽然也捏他们两把调戏他们两句,偏还只认那个木头人,气得他们回去撕帕子。
鸨母已经按照晏怀风的吩咐,打点了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雇好了车夫,又去伽蓝酒楼把寄养的马牵来,只等两人尽兴下楼,就能直接上车。
临走楚越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那件花衣服的前襟中,掏出钱来打赏鸨母,鸨母乐得欢天喜地,对楚越说:“哎呀小哥儿,我说你家少爷这等好模样,又这般宠着你,总僵着一张脸可不成,这不漂亮!来,妈妈给你个好玩意儿,好好学着,啊?”
说毕往楚越手中塞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楚越瞟了一眼,像是本平常诗集,也就含糊敷衍着扶晏怀风上了车,自己跟着也钻进去。
两人招摇过市,大张旗鼓地向中原出发。
车里宽敞,坐两个男人也不拥挤,晏怀风望着打扮得满身风尘却一脸一本正经的楚越,以袖掩面似乎在笑,还用眼神示意他看看手里的东西。
楚越听话地翻开那本蓝皮小本子,只看了一眼,立刻窘了——哪里是什么诗集,上面就算有诗也全是些淫词艳曲,一页页色彩鲜明的画上,无一例外是赤条条的两人用各种奇异的姿势拥在一起,分明是本春宫图!
11、少女
楚越面无表情地移开眼,默默地把春宫图卷成筒状,掀开帘子“咚”地一声扔了出去,又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坐好。
晏怀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阿越,你这样不行。”
楚越惭愧,“少主。”
晏怀风一挑眉,伸出一根手指在楚越眼前晃了晃,“一开口就露陷了。记着,我现在是滇南首富韩家的嫡子韩风,你是我最宠爱的公子。再不许喊我少主,直接喊我名字倒无不可。”
“属下不敢。”
“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小风,或者小风风。”晏怀风一本正经,“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遮着半张脸,郑重其事地说。
楚越汗颜,“属下……不敢。”
“不敢也得敢。楚越,少主、属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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