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见自己老爷正在气头上,也不好劝慰,等到严义彬气缓缓顺下去一点后,才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施老板那里。。。”
“施典章在哪?”严义彬不耐烦地问。
管家答道:“顺义路九号,老爷要不要见?”
“不见!”严义彬大手一拍,过一会儿有说道:“他不是被通缉了么,叫他赶紧离开上海,连夜走,要是落在良弼的手中,他就完了。”
“施老板前些天说不见到老爷是不会走的,要拿回账上的银子。”
“银子,他还想要银子,没看见上海遭了大难了吗,你跟他说,让他赶快走,要是被良弼抓了,牵涉甚广,去账上支五千两银子,让他坐今晚的轮船,到汉口去,只要出了松江府,就能喘一口气了。”
“只怕施典章不肯啊,老爷,那可是一百九十万两。。。”管家并不看好那人会走,即便换了他自己,恐怕也不会轻易离开。
“他会走的,上海已经完了,良弼手里面根本没有一分钱,联合会,哼哼,笑话。”
严义彬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说了,整个人累极了。
管家识趣地缓缓退下。
。。。。
顺义路九号,是一座不小的宅院,坐落于法租界内,早半个月前,这里还其乐融融,一家五口租住于此,每月都要交一笔不菲的租金。而现在,这里却只留下了孤身一人。
二楼的卧室里,灯影闪动,借着明亮的灯光,一个人正在打理着自己的行囊。
他叫施典章,在叶开的通缉令上名列第五,罪名是挪用公款,私自炒股,且数额巨大。
整整三百五十万两,这些钱不是来自别处,正是大名鼎鼎的川汉铁路总公司!
施典章本人是川汉铁路的总收支兼上海办事处的负责人,自认为早年当过广州知府,精通官商两道,本想借着股市飞涨的时机,大赚一笔,却没想到遇上了股票风潮,整整三百五十万两的修路款全部打了水漂。
不仅如此,川汉铁路因为没有后续的钱款,已经彻底停工,原本计划三年修好的时间表也无限期推迟,离竣工之日更是遥遥无期,出了这么一档子大事,想要顺利完工已经不可能了。
这些钱,可都是四川老百姓的膏血!一旦传出去,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啊!再加上邮传部不断传出铁路国有化的风声,施典章更是仿佛惊弓之鸟,巨额的亏空,让整个铁路公司高层集体慌了神。
上海是待不下去了,认识他的人太多了,他不但在严义彬那里存了一百九十万两,在陈逸卿那里存了一百二十八万两,还和十几家钱庄先后有过联系,一旦消息传了出去,那就是铁证如山。
想到这,施典章再也坐不住了,背上行囊就往院门走,迎面撞上了严府的管家。
“施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
施典章吓了一跳,认出这是管家,忙把他拉到一边儿,“严老板回来了?”
“回。。回来了。。。”管家磕磕绊绊的说道,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我家老爷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医生嘱咐谁也不见!”
“姓严的这是要赖账!”施典章一把揪住了管家的衣领,大喝道,“他这是要害我!”
“上海滩遭了大难,施老板又不是不知道,严爷的庄子已经快倒了,哪还有钱给你,再说,陈老板那里又何尝给过你一份钱!”管家急忙挣脱开,站在一边,气急败坏的吐气,“施老板快走吧,若是继续闹下去,官府可就要来抓你了!”
事到如今,施典章也深知无计可施,别说钱庄没银子,即便有也不会给他,“严义彬,陈逸卿,你们这是害我啊!”
“您的难处,严爷懂,这五千两银子,是严爷给您的路费。”
管家拿出了银票,塞给了施典章,“施老板快走吧!坐今晚的轮船到汉口,一觉醒来,您就没事了。”
长叹一声,施典章揣了银子,转了一个巷口后,很快就不见了。
他却不知,一张大网正等待着他。
在情报局,禁卫军和江防舰队的几双眼睛注视下,只要走出租界,施典章就只有被捕的份儿。
两个小时后,施典章在长江码头被捕,逮捕地点距法租界不到一百米,这是通缉令下达后,第一位被捕的涉案人员,消息传来,再次震惊了整个上海滩。
而与此同时,法租界当局也发布了一份声明,关闭上海官府与租界的一切联系,禁止人员出入,连夜,法国公使马士里,照会清朝外务部,口头表达抗议。
洋人,被激怒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救济银
(第二更)
“大帅,京城来报,马士里昨夜造访外务部,梁敦彦亲自见的面。”
“什么内容?”
“应该是口头抗议抓人,具体谈了什么不知道,属下接下派人查。”
“知道了。”
总督署,情报房,叶开和李广本搭着话,消息的来源于京师情报厅最新的情报,说完后,李广本退到了一边儿,容大帅一个人思考。
抓捕施典章是叶开精心策划的一次政治事件,用在这个关口上,正当其时,事情过去了快一天了,影响已经全面发酵,整个上海滩无人不知,拍手称快的也大有人在,当然,脸上最挂不住的就是法法国人了,前脚离开了租界,下一秒就被抓了,这可不是什么巧合,摆明了是中方蓄意已久,这一记又狠又响的巴掌,法国人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
对叶开来说,这真是干得漂亮!
他要的就是闹大,而且是越大越好,这有这样他才能把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位主儿拉下水。
“大帅,还有一件事。。”李广本欲言又止。
“京城还有什么情报?”叶开抬头。
“倒不是情报,昨天。。嗐,是这么一回事,外面正在传,说美国人昨天夜里找了一趟陈逸卿。”
“美国人?”叶开楞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逸卿是美国洋行的买办,被叶开软禁那几天,他还被点名引渡呢,难不成美国人铁了心要保他。
“美国人登门拜访,有洋行,有租界,还有领事馆的人,请他到租界避难,还对他说中国人一贯喜欢秋后算账,到租界,那里安全些,他们还会拍专人保护。”李广本接着说道。
“然后”叶开没有兴趣听故事,让李广本直接说结果,其余的一笔带过。
“这陈逸卿还算识相,没答应美国人,最后还闹得不欢而散。”李广本说完后,脸上还透出了一两丝喜意,虽然他也是道听途说,但总算是个好消息。
“哈哈,你当他真的实在回绝美国人,他这是在向我示好啊。”陈逸卿打的什么算盘,叶开一眼就看破了,“他要是真答应了美国人的话,上海滩能传的沸沸扬扬?他这是故意而之,陈逸卿是做买卖的,他知道洋人能救他一人,却救不了他的钱庄,整个上海滩,能救他的,只有一个。”
“是大帅。”李广本一阵恍然,插话道。
“是我手上的救济银。”叶开说道。
他当然清楚,陈逸卿纵横商场几十年,大风大量见过的不知不少,像他们这一类的商人,脑袋全是算盘,在提议成立联合会的时候,他就看出了叶开是以退为进,弄到最后还是会成立,而这个时候自己跳出来,无疑是给总督大人助一马力,等到救济银来了的时候,还不是第一个发到手中,钱庄也由此起死回生。
陈逸卿的想法固然好,但还是漏了一点,叶开手中根本没多少银子。
虽然不是一点没有,但远远没有达到拯救危局的分量,这笔银子来源于山西银务总行的借贷,不需要经过中央的审批,分三批到达上海,共计六百万两,到昨天夜里,第一批银子已经先期到了,共两百万,虽然也算的一笔巨款,但这些钱还远远不够,股票风潮中光上海金融投进去的钱超过三千万两,要解决眼下的危机,至少需要两千万,这比蔡乃煌当初估计好要多。
当然,即便是手上的两百万,叶开也要掰着花。
“速给载泽,盛宣怀发电报,就以我的名义发,告诉他们上海金融业崩溃在即,急需朝廷官银救援,请调度支部府库,大清银行,工商银行,交通银行,招商银行两千万两白银,充入市场,已定人心。”耐住心里面的急迫,叶开吩咐道。
“是!”李广本急忙退下了。
从现在的局势看,已经到了**爆发的关键点,洋人那里已经开始躁动,接下来,叶开要把他们的怒火再点上几把,此前他就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要有案犯踏出租界一步,无论什么情况,立即逮捕。
当然,从眼下来看,最重要的是上海的这些银钱业,股票风潮还在持续破坏者它们的根基,倒闭的钱庄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多,但也还有,叶开可不希望他们就此倒下了,所以,联合会的成立已经刻不容缓了。
叶开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明天召开了联合会成立大会,所有金融行业都加入其中,成为会员,这个消息要传达到上海滩的每个角落,最好让洋人也瞧瞧。
总之,这盘大棋要一步接着一步走,叶开不能急,急则生乱。
叶开没有急,有人却耐不住了,李广本“咚咚咚”的敲门,应允后,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大帅,京城来报了,内阁的官报,上面标明,直呈两江总督良弼。”
内阁?官报?叶开的心仿佛陡了一下,缓缓作响。
“奕…劻终于坐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奕…劻之怒
(第一更)
叶开的种种行为,终于让高居总…理宝座的奕…劻坐不住了,昨天,他可是听了外交大臣梁敦彦一宿的苦水,法国公使马士里到外务部衙门,明面上说是造访,实地里却是施压,一上来态度就十分的嚣张,直言梁敦彦,这是两国外交史上最大的耻辱,如果中国政府不尽快解决此次危机,法国人将会按照自己的解决方案行事,比如派驻扎越南的舰队北上,保护侨民,以及维护当地秩序。
洋人动怒了,尽管听着格外逆耳,但梁敦彦只能接下,弱国弱外交,他能做的就是把法国人的态度原封不动的转述给奕…劻,换言之,就是这个皮球太滑,只能踢到你那儿了。
奕…劻听后大怒,这份怒气是这几天来不停积攒起来的,他对叶开从来就不放心,上海滩安能没有他的耳目?零星的消息通过私人渠道接二连三进入他的耳朵,总结下来只有一个结论:良弼一个人把上海滩闹翻了天,或许发生其他事,奕…劻还不至于如此动怒,坏就坏在他招惹的是洋人。
奕…劻费劲千辛万苦得到了内阁总…理大臣的宝座,他的手即便再长,也够不到洋人那里,即便伸出去了,说不定还会被打手,这是他的郁结所在。
所以,就连这份官方电报,也透着几分隐隐的怒气。
上面的署名是内阁办事厅,虽然是一份正式文件,但一上来的措辞就十分严厉,“两国合约在前,督抚无权擅违,着两江总督良弼,立应严守其上条款,自得令之日起,上海境内,不得私设公堂,官府不得叨扰租界,不得私自逮捕洋侨,凡与外国发生冲突者,悉听其便,两江总督不能擅自做主,以防贻误两国大事。”
纵观这份电报,内容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听洋人的,不要惹事,好好当你的两江总督。
当然叶开可不这样想吗,不闹出点乱子,他的目的能轻易达到吗?
“不要理他”叶开把电报放在一边,若无其事的冲李广本说道:“通知江防统领沈寿堃,从今天起,凡离开上海的客轮,无论中外,一律登船检查,只要是通缉令上的人,立即逮捕归案。”
叶开接二连三的在租界外设伏,自然会给里面的人造成一个感觉,租界也不安全,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身怀巨款的案犯很有可能偷偷潜逃,离开上海,到外国避难。
叶开可不会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更何况这是一次火上浇油的好机会。
李广本领命下去了,叶开暂时松了一口气,连日的行动让他微微有些疲累,事态也照着他的预想进行下去,不过现在还远没到歇息的时候,接下里就要轮到那些嗷嗷待哺的钱庄老板了。
。。。。
下午三点,银商联合会大会开始拉开序幕,因为提前放出风声的缘故,所以,这一次各行各业的人都到了,银商老板,记者,媒体,包括很多实业家,都云集于此,场面十分宏大。
陈逸卿到的最早,大会还没开始,他就早早的坐在最前面,努力把自扮演成了“叶开路线”的忠实捍卫者。
开会的地点就选在典礼堂,大部分人对此,可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陈逸卿左顾右盼中,看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
“严老板,您怎么来了?义善源家大业大,也对联合会有兴趣,莫不是稀罕那点救济银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严义斌,一见面就受到了陈逸卿的嘲讽,一张老脸顿时变的青红不定,满腹的怒气却只能憋在心里,谁让他带头回绝了联合会提议,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过,瞧着陈逸卿得意洋洋的模样,他暗暗骂道。
“老宵小!”
严义彬的到来引发了不小的舆论关注,毕竟他的义善源可是上海滩的两根金柱子之一,虽然当头带头回绝,但眼下却不能不来,一来蔡乃煌为了脱清干系,不断勒令他归还官银,二来是施典章的逮捕给他的震撼太大,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处境,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叶开的手腕,试想一个连洋人都敢惹的封疆大吏,还怕他一个小小的银商吗?经历了几番打压,严义彬明白只有加入联合会,抱上两江总督这根粗腿,才有一线生机。
“看来是个人都得经这么一遭啊。。。”
自嘲了一句,严义彬环顾四周,却发现跟没他的位置,而且,周围射来的目光很扎眼,不少银商老板都含着鄙夷的目光盯着他,哦,当初,拒绝加入的是你,如今有抢着参加这成立大会,该不会是想吃独食吧,此人真是无耻到家了。
忐忑不安中,叶开到场了。
全场礼穆,只有严义彬一个人站着座位边儿,六神无主,如此情景,好不尴尬,而这一幕正巧被叶开看到了。
“严老板不是银钱业一巨擘么,怎在这上海滩如此‘没位置’?”叶开说道。
众人哄堂大笑。
严义彬则满脸发白。
“严老板是大商人,大商人就应该有一个大商人的模样,来来来,严老板到本督身边就坐。”
总督吩咐,严义彬岂敢不去,他颤颤巍巍地坐在蔡乃煌,后者居然立马朝别处挪了挪,望着前方,对他看也不看。
树倒猢狲散,严义彬总算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
方才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众人的兴趣很快不在这上面,他们来的目的很单纯,说白了,就是救济银。
前面宣读章程的环节枯燥无味,银商们听之任之,他们关注点不在这上面,漫长的时间沉沉欲睡,直到叶开的发言。
“诸位都是银钱业的商人,自然对商业规则明白得很,本督不用多说,待联合会成立后,各会员会领取道相应的救济银,救济银分三批下发,鉴于面前的金额有限,受众太多,所以本督考虑了一下,这些救济银,会根据和会员的资本多少,折算成相应数额的救济银。”
一番话让全场的气氛顿时活泛了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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