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两人坐在沙发上，肖然抄起桌子上的茶壶，一边给邵婷倒了一杯略显棕色的液体，一拿起来，神秘的沉淀物活跃，一边朝厨房里陆大元笨重的背影喊道，“哎，茶是新的吗？”
陆大元没搭腔。邵婷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一次次内心激烈的碰撞，最后犹豫地看着肖然。
“大元说这是他的独家秘方，乌龙加红糖，在七分熟的时候……”
“七分熟？”
“对……七分熟的时候，再加点面包屑。”
“面，面包屑？！”邵婷当机立断，将杯子迅速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一抬头，猛然看见晾在阳台上一条醒目的草绿色三角裤，噗呲一声笑出来，“老肖，你这*，口味够重的。”
“对了，老肖，那个男的昨天还问起你呢。”
在中午倒班的时候，邵婷给肖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是哦，怎么说的？”故作平静的肖然不想让邵婷看出自己内心的狂喜，就转身去擦拭身边的啤酒杯。当真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不愿意听到别人说他的不是，也不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不是，怕自己配不上这段感情。当然，一般人即使没有爱情的驱使，也不愿意听太多的不是。
“他说，那个眼睛大大的，和你长的有点像的女生，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她啊？很怀念她弹的钢琴呀！你别说，他说话的声音真好听，特有磁性。”
“是……是哦……”空气里有个精灵偷偷地把肖然的脸变成了红色。
“嗯，看时间，今天该来了，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哈哈！”
“臭婷子，胡说什么……”刚说着，伸手拿起一个杯子佯装要扔邵婷。
邵婷嬉笑着躲开了，肖然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邵婷，早已强忍着泛潮的双眼，通红。
“那个是我的。”当邵婷指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陆大元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邵婷猛一回头，看见了陆大元诚恳又腼腆的笑容，和……米老鼠的脸。
“大元，你干嘛把围裙提到胸口啊！弄坏了你赔啊！”
“别喊别喊，”陆大元摆摆手，“这样坐着方便……那个也是我的。”邵婷的眼神刚刚好落到一件紫红色的紧身裤，“那是我在一元店买的，老板说可以有助于构建大腿和小腿粗细比例协调，保持细长紧绷。”陆大元津津乐道。
这时，邵婷深吸一口气，指着一条美少女战士的四角裤，于心不忍地问道，“这不会也是你的吧？”
“那是我的。”肖然低着头，轻声答道。陆大元耸耸肩，一副“真遗憾，参赛选手你答错了”的无辜表情。
酒吧的门开了。
一样的黑色风衣，一样的九号桌，点一样的银色子弹。
“你好，先生。那个眼睛大大的女生回来啦。”邵婷调皮地叫起来，躲到吧台去了，剩下肖然低下头，紧张地拨弄着手指，半天才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男人。如果他也在看我，怎么办？如果他朝我笑，我该不该也对他笑？
却失望地发现男人并没有理睬自己，肖然泄气地走到一边，手指轻按着桌面。
“《River flows in you》，的确是一首很棒的曲子。很喜欢是吗？”不知不觉，男人已经走到肖然的身边，浑身散发着古龙水的气息，还有一个成熟的男人的神韵。
“是……是的。我很喜欢。”
“嗯……肖然，对吗？你好，我叫陈伊泰。”
“你……你好。”
是不是，紧张就会结巴？
就好像当初陆大元刚搬来一样？
还是因为喜欢，才会结巴？
把每一句要说的话都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斟酌一百遍。
只希望能留个好印象。
“为什么会喜欢喝银色子弹？”被陈伊泰邀请坐下聊聊的肖然，开口说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多想用录像机把曾经每一刻心跳的感觉记录下来，然而现在我只能尽可能少点眨眼睛。
“因为我需要生命中的王牌的拯救。”成熟的男人嘴角总是挂着最恰当最适量的笑容。
“不懂……”看呆了笑容的肖然机械地摇摇头。
“给你讲个故事吧，”陈伊泰抬头看了看头顶灰暗的灯光，有过一丝惆怅，然后又轻松的调出笑容，“有个很普通的女孩，喜欢一个男生，很喜欢，用心在喜欢。却因为自己的自卑而不敢靠近。有一天，女孩无意中得到了男生的手机号码，很兴奋却又不敢打，就一个劲地发短信。刚开始男生还会回复，后来就没有音信了。可是女孩并不气馁，还是坚持发短信，千方百计的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现状。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女孩终于鼓起勇气，拨打了这个在心里已经默念上千次的号码。可是，却在那天夜里自杀了……”
“啊！为什么结局是自杀啊？不好不好。她不小心踩到放在地板上的手机，倒霉滑倒摔死了。”肖然头摇得像拨浪鼓，嗔怪着这个自己刚刚认识的男人。
又或者说，是这个刚刚认识自己的男人。
“哈哈，你真可爱。”男人看着肖然涨红的脸，不由得心生怜惜。
邵婷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短短的十分钟，自己被第三次晾在原地。
这算哪门子的待客之道啊！
折寿的沉寂被肖然打破，“你怎么还不做饭？”
“家里只剩下两个人的量了，所以咱们出去吃，嘻嘻。”陆大元一脸的期待。
“不不不，我就是来看看肖然，我在店里吃过了。”邵婷看见逃出生天的曙光，虽然之后回忆起来，她会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多留一会，在陆大元身边。但是当下，邵婷立马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如果这就是未来未知的魔力，那我宁愿早早写下所有的人生步骤，少点突发，多点平凡。
“对了，老肖，老板说早点上班。”
“嗯……”肖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下面的铁门坏了，帮我开一下。”
“好，朋友慢走。”陆大元对邵婷友好的笑着。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的啊。女孩打了电话，听到里面说，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啊……那个男的真坏！可是生活不总是这样的啊，还可以继续的！”肖然的语气变得坚定。
“当我们人为的给自己的生活吹大一个希冀，每天靠这个给自己力量，给自己安慰，希冀变得越来越大。可是，总有一天这个希冀会被自己又或者现实戳破。巨大的落寞和绝望会淹没一切。生活当然还会继续，只是破烂的希冀散发的腐臭让我们已经看不见前方的路了……”
“你也有过这种被现实打败的经历吗？”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的。即使现在还是一帆风顺，未来的路又有谁可以保证总合我们的心意呢？银色子弹是一种王牌的象征，我希望自己拥有这张王牌，让自己在任何的挫折和磨难面前，都不会迷失自己。”
陈伊泰说完之后，一口喝完银色子弹，留下一句“很高兴认识你，下次再聊”，匆匆离去。
好棒啊！太崇拜他了……
他说下次再聊，却没说下次有机会再聊。是不是表示这不是客套，而是他真的愿意再和我聊？
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呢？
想到这，肖然笑了笑自己的幼稚和傻气。
当邵婷下到四楼的时候，传来对讲机里陆大元的叫声，“朋友，你到了吗？门开了吗？”
“到了到了！”邵婷扯着脖子应答，然后拼命冲下楼，仿佛陆大元要抓她去穿紧身裤似的。
又或者她可以在楼下又一次看见陆大元的笑容。
刚到门口，突然听到肖然的埋怨声，“你看你这个笨蛋，把我朋友都吓跑了！”
“这叫什么话？洗完衣服还不让晾啦？明明是你自己的……”
“做饭去！”
“做不成了，饭都糊了，咱们还得出去吃。”
邵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走出楼道，一管刺眼的浓烈阳光射到她的脸上，一阵酸楚，一点一点显出原形。
“陆大元，你到底和老肖是什么关系？”
看着肖然站在酒吧门口依依不舍的眺望那个神秘男人的背影，邵婷心里愈发地对陆大元抱不平，这种内心的力量很轻易的嫁接到别人的身上。
吧台的角落里，一个稍矮偏壮的男人玩弄着杯中的伏特加，勾画出一个惆怅的影子。
邵婷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作为一个酒吧的服务员有义务让每个顾客都能好好享受这份小资的生活，而且下意识的将陆大元和这个男人，两个当下貌似毫无关联的男人，看成了同一个，被女人伤害的可怜虫。
于是鼓起勇气就走向这个男人，询问道：“先生，您怎么了？”
“请不要叫我先生。”男人语气生硬，一口饮尽杯中的液体。
“啊？不好意思……您怎么了？”
“唉……”男人叹气中的玩笑气味也许只有邵婷这个毫无戒备的傻姑娘听不出来，或许这是邵婷磨炼多年的保护色。
“我的弟弟是个同性恋……我最深爱的弟弟，他是个同性恋！”
这显然足以令邵婷不知所措了，“这……这没什么啊……”
“这没什么？可是！我哥哥他也是同性恋！”男人重重地用杯子敲了一下吧台。
“这……这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吧，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资格嘛……”敏婷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我爸爸也是同性恋！我真的要崩溃了！”男人将头埋在胸前，隐隐抽动着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什么嘛……那你家里就没有人喜欢女孩了吗！”邵婷已经忘记了尴尬，男人的家事却令邵婷气愤不已。
“有……”男人并不在意邵婷略带责备的语气，“我姐姐……”
一个恶作剧，需要很多的铺垫，很多的歧义，将对方引上一条完全荒谬却又合情合理的道路上。
当恶作剧成功的一刹那，爆发出来的*会让所有人爱上，即使谎言仿佛来得如此轻易而不负责任。
邵婷瞪大了眼睛，吃惊布满了整个脸庞。忽然，她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慌张的掉头离去，甩下一句，无聊。
男人霸道的笑声响彻酒吧，只是邵婷不知道为何，也扑哧笑了出来。
第八章
每天平淡的生活的确需要爱情来调剂，犹如苦彻心肺的药汤之后，一颗又酸又甜的嘉应子。不知不觉中，时间跳过了半个月，和陈伊泰也一点一点熟络起来。肖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迷恋上了他，虽然每次见面都会聊很久，可是肖然对陈伊泰的身份还是一无所知。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份神秘，让肖然更有去探索的欲望。陈伊泰的确很有才华，每次的谈话都可以让肖然体会到那种岁月洗礼后留下的智慧。
陈伊泰很喜欢哲学，总是看见他捧着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读的津津有味。
“什么是人生的智慧？”
“就是如何幸福愉快的度过一生。”
肖然坐在陈伊泰的对面，仿佛所有的一切走向定格，又好似都被加快了进度，只是彼此两人，稳如泰山，却也轻如鸿毛。
只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肖然，你觉得幸福好找吗？”
“嗯，非常。”
我们总觉得幸福太难找了，痛苦却总是伴随左右。其实，对每个人来说，幸福都是很简单的，简单到已经淡忘了那是一种幸福。
一本读很久还是会忍不住翻开的书，一首很符合自己胃口的歌，一架轮胎充一次气一天漏完的脚踏车，一间店面破旧却有自己最喜欢的珍珠奶茶的茶餐厅……
很多看似简单的东西，都会成为我们幸福的源泉。
只是，直到我们丢了那本书，遗忘了那首歌的旋律，骑散了那架脚踏车，再也找不到街角的餐厅……我们才发现，对于那些似乎永远会拥有的东西的失去，打击会更大。我们终于找到我们幸福来源了，它却在曾经的忽视里枯涸。
以前很鄙视所谓的永远，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一辈子去拥有；如今很恐惧永远，因为人生的残酷告诉我，永远只能是一个美丽的谎言，带着五彩斑斓，在心里扎根，等待着腐烂。
其实，当你有时间去质疑，去埋怨，去哀嚎，你所谓的幸福在哪里。
你就已经算是很幸福的人了。
因为，处于不幸的人，还在滴着汗，为了幸福，拼搏着。
“我说，肖然她干什么呢？”
“店，店长……”一旁看着肖然发呆的邵婷，被海语的老板吓了一跳，“朋友聊，聊天……”
“莫名其妙嘛！请她来是招待客人的，她这样怠慢了别的客人怎么可以啊！”店长环顾四周，除了吧台偷打瞌睡的调酒师之外，其他人都躲到厨房聊天打屁了。生意一天天冷淡，店长额头上的皮肤却一点点加宽，刚刚二十出头，头发就已经不堪重负的纷纷脱落。
“那个男的，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听老肖说，那个男的很有才。”
“嗯，是很有财，那件风衣可是名牌。”
“拜托，老板……”邵婷没好气的用余光瞟了一眼店长，正来回摆弄着手里的钞票，“你这么招摇，也不怕别人抢了你的。”
“呸，我去你的乌鸦嘴！”
“肖然是看上人家了？”
“好朋友嘛，”邵婷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不过也不排斥更进一步。”
“人家那么有钱，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老肖很棒的好不好！人家读书的时候就有个公子哥的男朋友，送九百九十八朵玫瑰当生日礼物呢！”
“幼稚，学校和社会，怎可同日而语！”
“切……”邵婷甩了甩手中的抹布，几点污水跳跃着溅到了店长的衣服上。
“让她赶紧干活吧，外人看见了把我酒吧当什么了？”
“店长，你不知道老肖是我的好朋友啊！哪有你这样在人家耳边不停说人家朋友坏话的？”邵婷瞪着大眼睛，咬牙切齿的可爱样子怎么也让人害怕不起来，“而且，在喜欢的人身边，能多待一会就多待一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眼神黯淡下来，背后隐藏着难以攻占的失落。
就这样，酒吧里除了肖然和陈伊泰的窃窃私语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切坠入沉寂。
在结识陈伊泰之后，肖然也曾问过自己什么才是自己生命里最想要追求的幸福。
穷孩子出身，肖然希望自己可以在钢琴的路上有所作为，却还是被贫困打败。当自己的父母连比赛的报名费都出不起时，肖然很凄惨的笑了，那个笑容在爸妈无奈焦急的脸色中荡漾开去，显得尤为可怜。无奈的肖然选择离开，扔下了学业，扔下了钢琴，扔下了那个高贵美好的初恋，就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到了北岛，肖然拒绝了很多对其爱慕的年轻人，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了肖然的冷漠，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于是，肖然渐渐从冷漠走向寂寞，并选择接受，习惯。
如果你没办法给我一份安定舒适的生活，我们现在在一起只会等到分开的结果。如果你轻而易举就可以照顾我，我会在伟耸的围墙中迷失掉自己。
所以，我宁愿自己照顾自己。
当生活剔除了爱情，也许会感觉到孤独，但是也难得轻松。现在的肖然，工作虽然谈不上有前途，只是乐在其中。还遇到了邵婷这个好朋友，朝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