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子也说了,小老百姓为了生存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有所得必有所失,不过是换个装束,又不会少一块肉,你家主子还没开口,你个下人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柳逸风似全然不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心上,想也不想便出言反击,一点也不甘落后,说完,还瞪了红豆一眼,如此才作罢。
“小童,我们走。”
夕颜疾步走到柳逸风的跟前,带起一阵的香气,淡淡的,如那荷花一般无异。
“不能走。”
柳逸风快步上前,拽住夕颜的手,夕颜转过身子,瞧了一眼柳逸风拽着自己的手,眉头不由得皱起,眼底闪过厌恶,想也不想便狠狠的甩开,眼底暴风骤雨聚敛,垂首,再抬头,一片的平静。
“你要是走了,休想得到那块地。”
柳逸风对着夕颜的背影,愤怒的大叫道,那口气,极为懊恼,像是个讨不得糖吃的小孩。
夕颜还没走到门口,那竹帘便被掀开,紧接着便是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的斥责声:“你这个不孝子,非得见我进棺材才开心是不是?”
一阵疾风从身边转过,夕颜转过身子,便见一发鬓斑白的老者,脊背挺得笔直,从这个方向看去,却还是有些佝偻,手上拿着一根拐杖,指着柳逸风,满身的怒气,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敲上几下,他的旁边,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穿的比起一般人好上许多,应是柳府的管家。
“祖父,你怎么来了?”
柳逸风抱着头,唯恐那拐杖打在自己头上,可见曾经是有惨痛经历的。
“我如何能不来?我再不来,我们整个柳家都要被你害死了,我说呢,那块地怎么一直卖不出去,原来是你这小子从中作梗,你到底要我赔上多少银子才满足,是不是非得让我心痛死啊。”
那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个生病的老者。
“爷爷,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那些都是流言,祥叔,你怎么也相信那些市井上的无稽之谈。”
“少爷,你就听老太爷的话把那块地卖了吧,自那块地闹鬼了以后,我们整个柳家没一日安宁的,不是今日哪个下人上吐下泻,便是明日死了猪羊,那些之前和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唯恐沾上了霉运,便是巨额赔偿也不愿再与我们有往来,现在连一向健朗的老太爷都病倒了,那块地是再留不得了。”
夕颜一听,心中不由一喜,看样子柳家是下定决心要将那块地给卖了,哪个人不贪生怕死,这里的人大都是些迷信的,若柳家再发生什么事,那块地定然是不会有人再买了,不过这些个人可真是有够蠢了,买家就在一旁站着,他居然就大喇喇的说那商品不好的,简直无可救药了。
“我看柳老太爷和柳少爷意见有分歧,既如此,你们先谈,我们就先离开了。”
夕颜嘴唇紧抿,眸底是势在必得的自信,转身头也不回,红豆暗自好奇,不过见自己家小姐走的这样决绝,虽是满腹疑问,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喂,我的画。”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唧唧呱呱的惨叫声,想来是那柳老爷子拿着拐杖教训那不孝的孙子了,夕颜笑了笑,走的愈发的快,脚下似生了风一般。
“公子,请留步,留步。”
那叫祥叔的跟着夕颜跑了出来,哪想到夕颜走的太快,他根本就跟不上。
直到两人离开了岳阳楼,红豆这才跑到夕颜的跟前,终于将肚子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公子不是很想买那块地吗?那老爷子来了,只要公子开口,这生意肯定就谈成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错过了?若是被别人买走了怎么办?”
夕颜脚步未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股自信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柳家接二连三发生祸事,在我看来,那地也许还有其利用的价值,可在其他人眼里,避之惟恐不及,哪里还愿意去买那地,若是柳家好端端的再发生什么事,那块地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敢买。”
红豆却有些着急:“要是那块地真闹鬼,会带来灾难,公子,我们就别买了,再花些时间找别的地方好了,这世上的好地方又不是只有那一处。”
夕颜摇了摇头:“小童,我让你跟在我身边是为了让你增长见识,你心里有疑问,我只能给你解答一时,今后再有什么问题,不要再问我,放在心上,自己慢慢去寻答案,若有什么事都要开口问我,你何时才能独当一面,若不能像相思那般独当一面,和王府的那些个伺候的下人有何两样,我又何必特别栽培你。”
红豆听了,不由脸红的低下了头,还没来得及回应,后面突然涌上来一大群人,有好些人撞到夕颜身上,夕颜迅速定住身子,拉着红豆走到一旁,看着那奔腾如河水一般的人群,不由得皱起眉头:“去问问前边有什么事。”
红豆点了点头,转而走向了人群。
“原来你在这里。”
夕颜站在一旁,似听到那咬牙切齿的声响,微微的有些熟悉,转过身,便见柳逸风挥了挥双肩,指着夕颜,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都怪你,害我挨了我家老头子一阵好打。”
夕颜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除了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记,并无任何伤口,想来是拐杖是打在他肩上了,不过他这样未免夸张,谁都知道那柳老爷子爱这个孙子如命,不让受一点委屈,便是打,也只是小惩大诫,哪里舍得下重手。
“你怎么来了?和我谈那块地的事情吗?我现在有事,没空和你聊。”
柳逸风见她一脸的平淡,愈发的生气,走到夕颜的跟前,居高临下,狠狠的瞪着他:“你让我挨了打,要好好赔偿我,你必须入我的画。”
完全就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模样,夕颜懒的理他。
“王——”
红豆上气不接下气,习惯性的王妃差点脱口而出,瞧见一旁的柳逸风,忙改了口:“公子。”
“什么事那么热闹。”
“今日易楼那边有个盛大的祭祀大会,这些人就是赶去那里看热闹的,不过是将一群人与一头发狂的牛放在一个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公子,我们早些回去吧,再晚些,恐怕有人会生气的。”
“祭祀大会吗?”
夕颜抿着嘴,转头看着一旁暴跳如雷的柳逸风,此刻他脸色微微有些发青,想来是不喜那场面,拽住了他的手便随着人群往前跑:“柳公子不是嫌弃我们满身铜臭吗?我们去瞧瞧身上没有铜臭味的奴隶,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夕颜的脸上带上了清浅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商途官道 072 祭祀场惊魂
夕颜拽着柳逸风,身后跟着红豆,三人到了易楼的时候,祭祀场的四周已是人山人海,欢呼雀跃声充斥于耳,一个个踮着脚尖,恨不得将脖子伸长,便是变成长颈鹿也是好的,满是兴奋激动。
“公子,好多人啊。”
红豆站在夕颜的身后,只看到人头攒动,手举在头顶,惊叫着,欢呼着,便是还在门外,就已经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起来。
夕颜身为相府的千金,体弱身娇,便是那正经的岳阳楼都没去过,更遑论是这易楼。
这易楼说的好听些就是买卖的地方,说得难听些,便是贩卖人口的地方,与一般的人贩子不同,这地方并非拐卖小孩,买卖的都是那些匈奴的俘虏,年轻力健,身子强壮,比之畜生还要低 贱,和奴隶没什么两样。
这里的人,若是表现突出被客人看上了,勉强可以混个护院,那已是相当不错了,那些个纨绔子弟最喜这些奴隶,低贱耐打,有气了就往他们身上撒,打死了一点事也没有,若是逛大街时身后跟着几个这样的保镖,虽谈不上体面,却也是威风赫赫的。
若只是买卖奴隶,易楼自达不到这样的规模,它最最重要的一项收入来源便是每月一两次举办的祭祀大会,让一群奴隶戴着灰黑色的斗牛面具,与一头发狂的牛关在一个地方,场面血腥,却深受那些琉璃上下各个阶层的爱戴,每人入场收费,赚了不少银子。
“柳大公子,这里可有你的专属位置?”
柳逸风看着那欢呼的人群,嘴唇紧抿,眉头不由得皱起,一看便知道是不喜欢这地方的。
“进去吧。”
夕颜才不管柳逸风乐意不乐意,若是不乐意,让他吃些苦头,那更好,拽着他的手,将他怀中的荷包扯了下来,随手扔给身后的红豆:“买票去。”
两人方走了进去,便见一上身只着了短袖单衣的壮汉,手上拿着鞭子,露出黝黑的胸膛,上面全是黑色的毛,脸上带着笑容走了过来,很是谄媚,满脸的横肉全部堆积到一起。
“柳公子,您大驾光临,真让我们易楼蓬荜生辉啊,您如此身份,怎么能和那些粗鲁野蛮之人坐在一起,我前边让人给您腾位置去。”
眼睛微微的眯起,形成一条直线,压根就分不清哪里是嘴巴,哪里是肥肉来。
“早知道这样便不让小童去买票了,浪费银子。”
那壮汉听得一旁的夕颜开口,方才看她,只一眼,不由张大嘴巴,瞪直了眼,险些没流出口水来,这哪里是男子,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还要美,便是那些女子加起来也没她一半好看,便是在这鱼龙混杂之地,不但丝毫无损于他的气质,便是让这污秽之地也干净了几分。
柳逸风瞧着,心里一阵的不悦,上前对着他的腿肚子狠狠的踹了一脚:“看什么看,他可是我的画中仙子,再看一眼小心我让人剜了你的狗眼。”
那人方才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忙在前边引路。
几个人跟着那壮汉上了楼,到了一处露天的亭子,恰巧是正前方的位置,站在高处,登时楼下的光景尽收眼底。
这地方,有些像西班牙的斗牛场,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校场,应该就是等下祭祀的地方,四周全都是台阶,站得近便可瞧得清楚些,站在后边看表演的人也不至于会被前边的人挡住,不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又没有望远镜之类的现代工具,想来看的不是很清楚。
位置不同,价钱自然不一样,若是有钱,自然不愁没有好位置,当然,若是柳逸风这等有身份的人,易楼会准备专门的位置,还会有专人伺候,准备茶水与糕点,并且不会收取任何的费用,当然这样的人不会只有柳逸风一个,便是皇室的不少成员,也爱上这找乐子。
夕颜隔着竹帘,瞧了一眼对面的亭子,一座座,像是空中楼阁一般,每一处楼阁依据身份,高低也是不一样的,最顶层的位置坐着的是谁,谁也不知道,夕颜身处的这阁楼位置不高不低,在中上的位置,距离正中间的校场大概有五米的高度。
夕颜不由得笑了笑,看着底下那乌压压的一片,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楼主倒是个有经济头脑的人。
正这样想着,底下的人群像是炸开了火,沸腾了起来,一座座楼阁的帘子顿时被掀开。
“公子,你快来瞧。”
夕颜不紧不慢,拽着不情不愿的柳逸风,扶着栏杆,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吵死了。”
柳逸风皱着眉头,方想要进去,却被夕颜拽住衣袖不放。
“没有铜臭味的人的下场,我马上就告诉你。”
夕颜话音刚落,四周爆发了比方才不知激烈了多少倍的骚动声,目光远眺,校场的一处铁门被拉开,一群奴隶乖乖列着队,头上戴着灰黑色的面具,头上两个牛角,牛角上绑着红色的布条,在风中起舞,有条不紊的走了出来,虽然瞧不清楚他们在想些什么,不过夕颜却能感觉得到,他们麻木的神情,那双眸子,灰白死寂,没有任何的生气可言,他们的旁边,是一个骑着黑马的挥着皮鞭的守人。
看台上的那些个看官们瞧着校场上那些戴着面具垂头丧气的奴隶,举手高声欢呼,兴致盎然,那一双双眸子兴奋的险些喷出火来,模样甚是狰狞,其中不乏一些挥着彩绣的女子。
“看到了吗?”
夕颜指着正中校场上的那些神情麻木的奴隶。
“你瞧瞧他们,衣裳破破烂烂的,整个胸膛都露在外面,下身的裤子也无法蔽体,脏兮兮的,你在他们的身上可闻到铜臭味,你看他们的眼睛——”
柳逸风顺着夕颜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得一愣,不敢置信的瞧着一脸胆小的夕颜,那双眸子像是带上了妖孽的气息一般,邪恶但却不嗜血,甚至是平静的,没有那些奴隶的迷茫,没有那些看官们的兴奋激动,就好像,就好像——即将发生的杀戮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无关痛痒。
红豆看着校场上的那些人,裸露在外的胸膛还有下身完全无法蔽体的裤子,不由羞红了脸,一旁的柳逸风太过专注于其他的人,并未发现,要不然定又是一番嘲笑,都是男人,男人看男人的身体,居然像个娘们一样脸红。
整个奴隶队伍有老人,有小孩,足足有百来号人,在守人皮鞭的威胁下像行尸走肉一般前行,到了正中间,只见那骑着黑马的守人用力的将鞭子抽打在好些个奴隶的身上,像是经过数百次演练一般,在整个校场的周围分不开来,从夕颜的这个方向看去,全部都是戴着银灰色面具,牛角上红绸飘飞的奴隶。
“那些人为什么不会愤怒呢?被人像畜生一样的买卖,为何不反抗,易楼怎么样,便是琉璃的千军万马又怎么样,那么多的人,若是我,便是自己没了命,也定要让他们脱一层皮。”
夕颜似有些感慨,到了后面,却有些怒其不争的恼意,若是她定会夺了那人的皮鞭,狠狠的在他身上抽上几鞭子,一人一脚将他踩死。
“看到了吗?那一鞭子,他,他,居然有这么多人被打的皮开肉绽。”
红豆不由抬头瞧了夕颜一眼,见她神情冷漠,说的却很是开心,不由吞了吞口水,她们家小姐自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以后就有了这血腥的毛病,王爷没在身边,她更是没了顾忌,未免晚上做噩梦,她小心的退到另一角落,既可以瞧见会场的里面发生的事,也可以避免夕颜血腥的荼毒。
“柳少爷会什么?听说你爱画成痴,可有人欣赏?那些人的赞赏是因为你柳逸风这个人呢还是柳逸风的这个身份,你该感谢你家祖父,若是没有他给你的那些铜臭味,你哪里能过这样舒适惬意的日子,不要说是画画,便是上街乞讨,也会被饿死,也或许被那些恶狗给咬死了。”
柳逸风被夕颜说的难堪,却知他说的句句实话,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驳,铁青着脸,愤愤的盯着夕颜,夕颜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脸上带着笑容,这人和小白一般单纯,不过不是夏夜白,她说话自然无须客气。
柳逸风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转而将视线投到那一群奴隶身上,一个个衣衫褴褛,再想到他们的命运,心里不由得有些感触,明明心里抵触这个地方,却由着只见了一次面,还把他气得半死的人强行带到了这里,明明就可以离开,为什么他却要傻愣愣的站在这个地方不动受气呢?
校场上的那些奴隶已经站定,那骑着黑马的守人收回手上的鞭子,退出了广场,一时间,校场之上只剩下那些低垂着脑袋,戴着银白面具,绑着红绸的奴隶,看台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不由得屏气凝神,整个会场,静默无声,只听到那一声比一声还要激动急促的呼吸。
上一刻还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一刻,万籁俱静,像是万物都睡着了一般,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寂静的让人不安,尤其是那些奴隶,紧咬着下唇,闭着眼睛,像是等待极刑,双手紧握成拳,又似乎是蓄势待发。
空气中,恐惧与兴奋交织,编织成一张网,锁住人心。
校场的正中突然缓缓一个铁盒子,里面是一头黑色的肥牛,头上的那两个犄角尖锐无比,明明是灰黑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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