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拨阳倒不在意,只是一笑:“洛夫人如此豪爽,在下也就实话实说了。”
“请洛相到王庭本是计划之中,夫人却是意料之外。”
“本王子虽是长于塞外荒芜之地,也曾听说西华洛相乃不出世之奇才,满腹经纶,是治国良才。”
“可惜西华皇帝却是个有眼无珠之人,竟连贬洛相。我闻此事亦是义愤填膺,为洛相愤愤不平。我想既然洛相在西华已无用武之地,何不请洛相到拓拨一展抱负呢?”
“至于夫人的确巧合了。听得宝儿夸赞柳四小姐是当世女中诸葛,能在短短一月之内,使得默默无闻的怡心阁一举升跃至西华第一歌舞坊,所以就设计请柳四小姐到怡心阁见上一面。却不料柳四小姐就是洛夫人,既是这样,在下也就只得将计就计,请夫人陪同洛相一起到王庭作客了。”
我一声冷笑:“只是作客般简单?”
拓拨阳眼中精光闪烁,昂声道:“也不瞒夫人,我乃拓拨下一任可汗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我不甘让拓拨永远偏据塞北,所以想请洛相助我一臂之力,强盛拓拨,望有朝一日能逐鹿中原,生擒皇甫朔,也算是替洛相报了屡贬之仇。”
皇甫朔乃西华当今天子名讳,拓拨阳的直言不讳毫不避嫌,也表露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
拓拨阳讲至此,略微顿了一顿,原来的激昂之声也有些许失落:“只是洛相至今不肯答应辅助于我,所以在下想请夫人劝说洛相。夫人是个极明事理之人,其中厉害关系应该算得十分清楚。”
今日来此,原来是想请我当说客。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89章 暗信(二)
我淡然道:“我只一介女流,这妇人愚见洛谦未必听得进去。但是王子不是有拓拨第一人吗?又何需我等雕虫末技之人?”
这拓拨第一人,我半月以来从林宝儿口中知晓不少,他上至天文,下晓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可拓拨第一人,却不是拓拨人而是西华人。五年前,他只身拜见可汗,展绝技,剑胜拓拨第一勇士,论兵法赢下铁木那。当夜又观星相,言三日之后王庭东南五十里沙漠中必有风暴。可汗疑,派人守望,果三日后回报沙漠风暴大作,是时,拓拨全国上下莫不称奇,赞曰神仙转世。
拓拨可汗大为欢喜,言天将神人,兴我拓拨,立即拜此人为拓拨国师。从此,拓拨第一人的称号也从铁木那转至此人名下。
拓拨国师虽能力非凡,上可定国策安家邦,下能丰盛水草,但处事却极为低调,常常行为神秘,深居简出。大家也就仅知他姓葛,尊称一声葛先生。
半月前,拓拨阳返回王庭,拓拨可汗大摆宴席,庆贺拓拨阳建功回朝。盛宴中,林宝儿激昂高歌一曲笑傲江湖。
曲停,这位葛先生就起身鼓掌,称赞道:“好曲!好词!人生难得逍遥!”随后拔剑飞身舞起,口中却是吟唱着笑傲江湖。当时,剑如流星,歌似奔流,确有逍遥飞仙之感。
林宝儿与我讲述此事时,不免感叹,我只唱过一遍,他却能在只听过一遍时,就能全数唱出,而且音调一个不差,真乃当世高人!
现在拓拨阳听我提及葛先生,却是皱起浓眉,叹道:“葛先生的确是安邦定国之才,只是他所效力之人乃是父汗,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况且这王庭守卫的排兵阵法就是出自葛先生之手,他既握有重权,又怎肯听命于我?”
听闻帐外的排兵阵法出自葛先生,我心跳一阵加快,只是不露声色,依旧淡笑言:“如此难得人才,王子可晓他的来历?”
我心中惊喜仍是因为有了一丝希望,可以逃离拓拨王庭。从我踏入拓拨王庭时,就发现了守卫的阵法像极了八卦阵中的震阵,虽然稍有变动,比之震阵更加繁复。但八卦阵自泓先生祖先传下,天下间知其者寥寥无几。
既然八卦阵现于王庭,那排阵之人也必在王庭。不论他是何人,追溯渊源,也会助我一臂之力,逃脱王庭。只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拓拨阳的监视之下,若是贸然打听,反而将打草惊蛇,让拓拨阳起了疑心。所以我一直隐忍不发,默默等待最佳时机。
却不想今日拓拨阳无意间透露了排阵之人,拓拨的第一人葛先生,加上先前林宝儿对葛先生的外貌形容,此时,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位葛先生就是泓先生诸葛泓了。以前他化名为朱泓,取得是诸葛的前一个字诸,如今再次化名取得则是后一个字葛。
拓拨阳眼中透露出几许挫败感,叹道:“这些年我也花费了不少时间打探葛先生的身世,可惜始终无法确切得知,知晓他出身西华江南。洛夫人也出身西华江南,可听说过葛先生吗?”
可以肯定是泓先生了,只是如何才能与泓先生见面呢?倘若直接要求与泓先生见面,现在拓拨阳对我与泓先生皆有戒心,况且我们同出自江南,拓拨阳谨慎定不会让我们相会的。
我假装惊讶道:“葛先生出自江南,我怎不知道江南还有这等人物?”而后又试探性地问道:“或许是这位葛先生故意隐瞒姓名。扶柳自信认得不少江南名人,待我见上葛先生一面,可能就可识别他的真实身份。”
拓拨阳果然生出警觉,委婉道:“夫人有所不知,这葛先生脾气古怪,素来不喜见外人,若我贸然为夫人引见,就怕先生怪罪了。”
此路果然行不通,我不由地轻蹩起柳眉。
忽地帐内响起曼妙琴音,凤铮鸟鸣,一曲情意绵绵,正是林宝儿所弹。刚才林宝儿被我一句玩笑,羞红了脸跑到帐外,但很快便带着几盘点心回到了帐内。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情真意切,这是一曲凤求凰,年少时常听得泓先生在碧波竹林弹起。
一曲清音消人烦恼,曲静人心。林宝儿盈盈笑道:“方才见你们为葛先生烦恼,宝儿就自作主张,弹了一曲葛先生所教的凤求凰,希望可以化解心中忧虑。”
灵光一闪,我嫣然一笑:“听闻宝儿一曲凤求凰,我心中良有感慨,倒是很迫切地结交这位神仙先生。”说着,便提笔伏案,在宣纸上写下一首诗:凤兮何所依,凰兮何所依。
梧桐枝盘之,叶落思静女。
“这首不成韵律之诗,还请宝儿能转交给葛先生,请先生指点两句,也算神交一番了。”我感叹而言。
林宝儿瞧了一眼宣纸,笑道:“不想洛夫人竟有兴致作诗起来。”说着,望了一眼拓拨阳,显然林宝儿不能完全做主,她还需要拓拨阳的同意。
拓拨阳吟诵一遍诗句,然后轻微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心底长缓气,浅笑道:“不过是想着相如与文君情事,有感而发,胡乱填了一首,我又急献丑而已。”
拓拨阳笑道:“哪里,夫人才思敏捷,葛先生看见也一定高兴。”
而后便是走过场的话,我含糊回应着拓拨阳。拓拨阳见亦不能说动我,便携林宝儿离去了。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90章 计谋(一)
天朔九年,六月初九,夜已深。
帐篷内点着一盏豆黄油灯,我倚靠矮几,借得一缕昏黄灯光,看着古书。帐外已打过几道更,哨兵也换了几轮,可我仍毫无睡意。
书上记载,武乡侯诸葛曾在平阳用孔明灯传军情,而破敌兵。
如今,我暗号已传,泓先生知否?
打更之声又响,这时,恰好帐篷一角被掀开,眼前一花,人影快闪,一名如青玉男子已立于案前。
青衫宽袍,玉带锦靴,一身贵气,如墨长发随意绾于脑后。
忧郁的棕色眼瞳,苍白清瘦的脸颊,是泓先生。
心头一喜,我立即起身,正要行礼,却马上被泓先生止住。泓先生打了手势,示意让我安静。
待我与泓先生默默坐下后,泓先生才低声道:“外面还有哨兵,刚才我是趁变阵之时的空隙溜进来的。”
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听得到。所幸这帐篷还比较大,只要说话音量稍加注意,外面之人应该是听不见的。
我淡淡笑起,轻声道:“扶柳第一天就发现了这阵型与八卦阵极为相似,只是多了一些变化,可扶柳愚钝参详不出其中要领,否则应是扶柳闯阵亲自拜会先生。”
泓先生微笑颔首道:“的确是加入不少变化,我将北斗七星阵与八卦震阵相互融合,创出此北斗震阵。此阵我花费五年心血钻研而出,丫头才到此半个月,怎能破阵呢?”
难怪我屡次试着闯阵总是落败而归呢!
泓先生含笑望着我,叹道:“九年不见,以前的小扶柳长大成人了。只是丫头越来越刁钻,若不是我还依稀记得丫头的笔迹,恐怕是无法发现暗号的。”
当然那首诗就是暗号。以前也有不少人将暗语藏于诗词之中,只是这法子用的人多了,大家未免都能猜出,更何况拓拨阳与林宝儿皆是聪明之人。
当时,我也思索不少,若将扶柳二字直接嵌入诗首,太过直白,定会被拓拨阳与林宝儿看透。所幸灵光突闪,将暗语嵌入诗尾,并改为依依之女。拓拨阳和林宝儿都不知道我娘闺名依依,可柳依依对泓先生而言却是刻骨铭心。
我浅笑言:“扶柳相信先生才智过人,一定看得透。”
其实此法确实惊险,我也不能肯定泓先生一定看懂。
泓先生无奈淡笑,忽尔问起:“丫头怎么会被囚禁于此呢?”
我婉然一摆手,示意也很无奈,随后就将九年之事娓娓道来。
听罢,泓先生轻叹一声:“九年来我长居塞外,对西华之事所知甚少,却不想丫头不仅长大,还嫁了人。”
“洛谦此人我在五日前见过一面,锋芒全部内敛于心,是个人物。至于拓拨阳,他野心勃勃,可是性子太急,若要成大事必要遭些磨练。只是不想这些权谋斗争,也将你牵涉其中。或许当初应该听你娘的话,不要教你权谋之术攻城之略。”
我心中亦有触动,当初倘若我不学权谋之术攻城之略,便不会涉入这场斗争吗?不会的,流着上官家的血就脱离不了朝堂。不学,也只能让我看不清朝野,活得也单纯一点。
我轻摇头,抛开这些如果的想法,面对现实。
我目光毅然望着泓先生,坚定道:“扶柳卷入此事,没了回头路,还望先生可以帮扶柳一把。”
泓先生见我仍不放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还是流露出了关切之情:“各人有各人的命,既然丫头已下定决心,我也不多劝了。泓先生才能有限,无法改动你的命盘,但有些事情先生还是可以做的。”
其实,所谓师傅如父,再加在泓先生与娘的关系,我早已把泓先生视如父亲。现在身处困境,听得先生一番真挚言语,我心中早软,不经意间泪花闪于眼中,强忍着不落,随后向泓先生恭敬一拜道:“以前跟着先生学习时,先生总是不肯让扶柳行礼,说是承受不起这样的大拜。但今日扶柳无论如何也要一拜,谨谢先生的恩情。”
泓先生也受感染,声音哽咽:“原以为找了个聪明丫头做传人,却不想也是个傻子。丫头,当年我将飞龙宝玉传给你,便是认了你做传人。”
我一惊,原来那飞龙白玉竟是武乡侯传人的信物!
泓先生舒气,叹道:“如今最重要之事就是要弄清楚洛谦与上官毅之有什么阴谋。这样我们才能商议对策啊。”
短短几刻钟内,发生太多惊变,我的头脑有点儿乱了,深吸数口气,略稳住心神,道:“先生,据扶柳推断,此事怕拓拨阳也脱不了干系,那五十万两白银就被拓拨阳带回了王庭。”
泓先生一挥袖袍:“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丫头,跟我走吧。”
泓先生对北斗震阵了然于胸,如何变换行踪分毫不差,从王庭的西北角到东北角竟未遇上一个哨兵。
蜿蜒曲行三刻钟后,泓先生停住脚步,指着偏角的一座灰色帐篷道:“这就是囚禁洛谦的帐篷,待会儿我引开守卫,你趁机进去,找洛谦问个清楚。如果遇上什么不顺的事,丫头只要叫上一声,我在外面候……”
泓先生话语未完,突然我感到肩头一沉,已被泓先生压倒,匍匐于草丛之中。“有人来了。”泓先生声如细蚊。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91章 计谋(二)
果然,前方亮起一盏灯笼,很快人已到洛谦帐外,来人竟是拓拨阳。
拓拨阳抛下灯笼,对身后随从厉声道:“谁也不准进来,违命者斩无赦。”
同时,我腰间一紧,已被泓先生飞身穿越草丛,落在帐篷外哨兵巡逻时的死角。泓先生的一系列动作即快又轻,在拓拨阳掀开帐帘的一瞬间便全部完成,而且拓拨阳毫无知觉。
泓先生轻轻地划开帐篷毡毯,透过这一丝缝隙,我们将帐内一览无遗。
夜已深,洛谦也没入睡,正在用拓拨割肉的小刀雕刻一根木头,由于视线太远,我并不清楚洛谦雕刻何物,只看得见木屑纷纷扬扬地落下。
拓拨阳阔步走至洛谦面前,潇洒入座,笑言:“不知洛相考虑的如何了?在下特来提醒一句,时间不多了,若是错过了时机,就没了生机,洛相到时可是追悔莫及啊。”
洛谦并不理会,只是低头默默地雕刻木头,或者可以这样说,从拓拨阳踏进帐篷的那一刻起,洛谦就没有瞧他一眼。
拓拨阳自小就受人瞩目,何时受过这等冷遇,不禁微怒道:“本王子也是为洛相着想,洛相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洛谦略有反应,抬头淡看拓拨阳一眼,冷声道:“恕不远送。”之后又低头雕刻。
这种完全不将他放入眼中的行为,激怒了拓拨阳的全身神经。拓拨阳青筋暴露,大喝一声,怒道:“本王子也不留情了。”
拓拨阳突然拔地而起,右手变成虎爪,直取洛谦咽喉。
这次变招速度奇快,下手毒辣,杀气重重,是一招毙命的狠招。待我明白拓拨阳想杀洛谦的意图时,为时早已晚,拓拨阳的虎爪离洛谦的咽喉仅有五寸。
直骇得我张口大呼,可却无任何声音发出。原来泓先生见我神情有异,手指快如闪电,连点我身上六处大穴,顿时我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只是这稍微一滞,拓拨阳的虎爪就向前进了三寸,“咔嚓”一声响,拓拨阳手中的木块已被捏得粉碎,细小的木屑四处飞扬。洛谦却在三丈之外,冷笑道:“王子好功夫!”
原来在那生死边缘的一瞬间,洛谦的右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将手中的木块向上直插,抵住了拓拨阳的虎爪,然后再借着拓拨阳的一抓之力,往后飘身至三丈以外。
快速的反应,精确的计算,以及熟练的身法,无疑都表明了洛谦他会武功,而且并不在拓拨阳之下。
突变连连,我由骇变惊,若不是泓先生点住了我的哑穴,我定然会叫出声来。
千算万算,就是未曾想过状元及第的洛谦竟然还是一位武林高手。按照常理说,习武之人往往都会有一些特征,武林中人可以辨认,可是连龙傲天也未曾发觉洛谦身怀武功。
拓拨阳亦愕然,应是没有料到洛谦居然会武,而且如此轻巧地化解了他的杀招。但拓拨阳随后并无太多的惊讶之色,冷哼一声道:“果然如此,洛相是位绝顶高手。”听闻拓拨阳这一句,可以揣测他早已知晓洛谦会武。
洛谦目露精光,抛下雕刻小刀,双手负于背后,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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