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的前方只有一条道,但是慢慢地又形成了另一条路。扶柳,我们将来要踏上哪一条征途呢?”我似乎渐渐恢复了气力,挣扎着离开了陷入的软榻,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洛谦也在挣扎着起身,他的手滑过龙椅扶手。突然一瞬间,洛谦像是被雷击般,僵着不动。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胸口在剧烈的起伏。洛谦亦呼吸沉重,手指明显地颤抖,从龙椅的雕刻镂空中取出一颗剔透的白石。
洛谦的背在轻轻地抖动,终于笑了出来,笑声无比苍凉,却有含着一股冲破牢笼的喜悦。
“呵呵,我费尽心机争了数十年,原来他早已悄悄做到。”洛谦嘶哑道,随后握紧剔透白石。“扶柳,我们试着看一看另一条路的风景吧!”
就这样的放弃了?我似乎没有足够的准备接受这样的突变,就傻傻地呆站着,眼里一片朦胧。
“扶柳,以后我们将有一个安宁的未来!”不知何时,洛谦已环住我的腰,低沉的话语在耳畔郑重的承诺。
一个安宁的未来!是不是幸福都是要这样的突然而至,让人措手不及?
清淡的墨香轻盈地缠绕了我的全身!
“我们去哪里呢?我希望那里可以种上满山遍地的桃花,桃之夭夭,多么的像春天,不是,很像现在的心情,一朵一朵的花,温暖的,幸福的……”我语无伦次,尽量地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絮絮说出。
“不对,还需要留下一个嘱咐,不然我们今后的百姓生活或许不太顺利。”我急急地找来御批朱笔,在含元殿的墙上写到: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满意瞧着,浅浅笑道:“做个好皇帝,我们也才能有个安宁的生活。”
洛谦取过朱笔:“这样是不行的,还应添上一句!”说罢,朱笔龙飞凤舞,几个遒劲朱字跃然白墙:若无道,吾必反汝!
“隐退后就不许出山了!”我愤愤夺过毛笔,嚷道:“将吾改成天下。”
洛谦淡笑:“何必斤斤计较呢?”
“当然……”我话语未完,含元殿厚重的朱门被人猛然推开。铁甲碰撞之声闯入庄严的含元殿,一队侍卫鱼贯而入,手持刀戟,将含元殿团团包围。
最后,却是环佩的叮铃脆响,苏婉一个箭步跨入含元殿,双目泛着阴狠,指着我高声叱道:“给哀家生擒妖女!”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194章 浴火重生(十一)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我不解,连侍卫们也是惊愣。
“为何不听哀家懿旨?快点动手!”苏婉急躁地推搡侍卫向前,动作粗鲁,太后威仪尽失。
“太后!”洛谦将我揽在身后,沉声喝道:“这样成何体统?”
“体统?就要成为阶下囚了,还需要太后体统做什么?”苏婉美目怒睁,原本艳丽的脸庞已经扭曲狰狞。“活捉上官扶柳!”
苏婉尖刺叫道:“当年你为那个臭小子争取到了晋王位,如今我也要用你为我儿子换取一个燕王位。”
“抓住了你,我就有了筹码,可以向皇城外的一堆乱臣贼子索要我应得的权势。”苏婉濒临癫狂的边缘,双目赤红,刺耳尖叫声不断:“我的儿子至少也应该是一个藩王,而我还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太妃!”
洛谦拧眉叱道:“你疯了!”
“我疯了?”苏婉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透浸悲凉。随后,隐隐泛着泪光的眼睛盯着洛谦,渐渐凶狠:“我是疯了!从姐姐入宫时,从你开始疏离她时,从她在皇宫留下一滴泪水时,从她凄凉地死在深宫时,我就开始疯了!我疯狂地发誓,从今以后,我要自己掌控权利,不做别人的玩偶,而要摆弄他人的命运!”
“姐姐临终前,我说,我要进宫,我要做得比你更好,我要让你知道在后宫应该如何让自己强,如何让家族荣耀!”苏婉的身子因为激动颤抖不已:“我开始努力地向上攀爬。诬陷,下毒,暗杀,只要任何一个人成为我的阻碍,我绝对杀戮无情。终于,我成了太后!既然已是太后,凭什么要我放弃手中的权力?”
苏婉猛地转身,指着身后的一群朝臣:“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所谓栋才,还不是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听我的话!”随后苏婉斜瞟着洛谦,冷笑道:“说道这儿,我倒是要好好感谢你。毕竟在相府几年,我学到了许多手段,特别是我后来用来杀人无数的五毒!”
“五毒教的至尊五毒啊,杀人于无形。”苏婉讥笑道。“我还曾用来暗杀过洛夫人呢!”
洛谦手指紧握:“你至今还不知五毒之首吧?可惜你就将要中毒身亡了。”
“五毒之首,最毒人心!”洛谦缓缓说道,同时在身后拉住我的手臂,低声道:“马上冲杀出去。”
最毒人心,人的心中一旦有了魔障,就好似中毒一般。苏婉的心因权势欲望而毒辣,终究她也被权势反噬,疯狂至死。
“人心最毒,我就毒给你们看!”苏婉挥臂指着我们喝道:“侍卫听令,就地诛杀!”
侍卫们的刀戟尚在空中舞到一半,就有一道如虹光芒席卷含元殿,一霎那,所有侍卫的右臂都有了刀伤,鲜血喷出,刀戟落地。
洛谦手持冷弧刀,嘴角泛着冷笑:“一群鼠辈而已!”说罢,横刀在胸,缓步走向含元殿外。一时之间,洛谦所到之处,无人不纷纷后退,连苏婉也一时震惊,失神害怕,躲在了侍卫之中。我亦缓步,跟在洛谦身后,冲出含元殿。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195章 浴火重生(十二)
直到我们已到大殿广场,苏婉才有所意识,命令皇宫侍卫:“加派侍卫,围剿逆臣。”
“去章华宫,那里有泓先生布下的奇阵,他们进不来。”我拉住洛谦小声道。洛谦反手收刀,搂紧我后便施展轻功,奔向章华宫。
初春时节,整个梨树林尚未开花,只有少量的嫩绿新叶荡在枝头。
坐在章华宫前的石阶上,我的头轻轻地靠在洛谦的肩头,静静地瞧着梨树林中的火焰慢慢蔓延。
一刻钟前,苏婉因为无法穿过梨落阵,便命人放火烧林。
“扶柳,现在该轮到我讲故事了。”沉静了许久,洛谦轻声叹道。
我浅笑嫣然:“我一直在听。”
洛谦缓缓伸开左掌,两颗剔透白石静静的躺在手心。
“这是玲珑石,南疆溪水中方有。水中石若经历千年洗刷,中间裂出一条直缝,分为两颗可以完全密合的一对奇石,便称玲珑石。”
“这对玲珑石本是我娘之物,后来送给我爹一颗,另外一颗直到娘去世前,才交给我。娘临终前说,我想可以正大光明地陪在他的身边。当时,我就暗暗立誓,将来一定要让娘站在爹的身旁,受世人敬仰!”
火舌在迅速地扩张,刚刚发芽的梨树陷入汪洋火海。树枝燃烧的噼啪声穿插在洛谦平淡的话语中,不知是为故事悲伤,还是为故事欢喜。
“我的娘不是身份高贵的华阳郡主,我的爹也不是前丞相洛征。洛征因曾经受过我外公的恩惠,加之我娘不愿我从小因为没有爹而受人欺凌,所以才求洛征受我为义子。”
“外公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娘的出格行为而责怪过娘,对我也是疼爱有加。从小,外公就亲自传授我武功,而外婆也偶尔会教我识毒辨毒之法。外公外婆都出身江湖,外公便是当年威名赫赫的北侠白飞,外婆自是五毒教的圣女,而我娘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白玲珑。”
“外婆常说,娘遇上爹是一段孽缘,世俗根深注定了他们不能相守。我的爹呢,其实也是皇甫朔的父皇,只不过皇甫朔叫他父皇,而我却沿袭民间传统叫他爹。江湖女子不容于皇宫,所以我娘一直苦苦在宫外等候,直到我八岁那年她终于等不了。”
“从那时起,我一直想让娘成为皇后太后,可以完成娘生前的心愿,与爹在一起让世人知道。于是,我在不停地争斗,与皇甫朔,与整个天下。”
“可是我却在快要实现时,突然发现,原来爹一直将娘放在身旁,就在龙椅上。爹和娘一直都在一起,每天接受着世人朝拜……”
火势漫天,炙热的气浪向我们滚滚扑来。
“扶柳,我可以离开皇宫了。”洛谦拉起我,带着我跃到章华宫的最高处,俯览地形,寻找出路。
我婉然淡笑:“好啊,离开皇宫。”随即便走进章华宫,拓拨月早已在三年前逝世,殿中久无人居住,灰尘积厚。但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华丽的琉璃玳瑁梳妆台,轻敲梳妆台上凸起的琉璃牡丹,弹出一方黑红暗格,格内胭脂碎流光溢彩。
拓拨月说过,我会替你收藏胭脂碎的!
我会心一笑,拉着洛谦走到章华宫后殿的碧水温池前,在朱雀位上的一株梨树旁的假山中,寻找到了一个新月形的缺口,缓缓地将胭脂碎插入其中。
一阵轻微地震,温池中的水不断上涌。
我将胭脂碎斜插入发,明媚笑起:“洛谦,我们一起跳湖吧!”
洛谦淡淡笑着,眼角有温柔的皱纹。
碧波湖水中,我仰望天空,有五彩缤纷的阳光射入清澈绿水。
泓先生的书中记载,曾修葺章华宫,布以梨落阵。但雪梨树长安不宜生长,特引皇宫外温泉。月贵妃密令,引水之时可将章华宫温泉池通连皇城外玉带湖,且将通口设以机关。机关位于朱雀位梨树旁假山上,新月形状,开启之物实乃贵妃不离金簪。
果然,髓绿湖底有一束光明。
后记元昊八年,帝尚为晋王之时,起兵洛阳。一路凯歌,直取京师。后登含元殿,眺望长安,唯见章华宫大火,丞相洛谦与其妻瑞安长公主,双双投湖,不见尸身。
帝次日登基,改年号轩辕,从此天下大定。
废帝燕王与其母禁于昭阳宫。五年后,废太后疯,猝死。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196章 番外 锦绣裂1
桃儿红,妹儿俏。柳色绵绵,情哥哥呀,可莫负了小妹子一片心……
清脆的嗓音穿过薄薄的晨曦淡金阳光,投洒在孤寂的冷宫里,温暖一片空间。
歌声介在女童的清纯与女人的庸媚之间,带着少女独特的春意盎然。多久的时间没曾听过这样有活力的声音了,三年,十年……,怕是半生不曾闻了。
昭阳宫,曾经无比受人瞩目的华丽宫殿,曾经后宫权利巅峰的恢宏宫殿,如今也只能靠这一点微弱的嗓音来增添一抹亮色!
桃儿红……妹儿俏……,薄凉的声音从我唇边慢慢逸出,苍凉的直逼出我冰寒的泪水。原来以前的黄莺般的温润嗓音,早已随如花年华,一去不复返。
搭在身上的毛毯也在随心绪缓缓滑落。春日里的清晨寒气恰似一把针,扎痛了我百创千孔的心。
终于睁开了眼,抓住下滑的毛毯,撇头瞧了一眼。穿着粉红衫子,似粉蝶般穿梭在郁郁树丛中的琥珀。琥珀一颦一笑,止不住的春色,轻舞群摆,恍然间回到年少无知。
琥珀,多少年了,怎么京城的歌还没有变。我怅然叹息。
可是这歌好听啊,所以经久传唱。琥珀眨着明亮的眼睛,坐在我的身旁,软软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头。娘娘,给琥珀讲讲你们的传奇故事吧。
传奇?我知道我发出了一丝冷笑,也浇凉了琥珀的热切。
才五年的时间,灰败的五年冷宫生活就足以让人们将我列入了传奇故事,从此只在人们的回忆中出现,只在百姓的饭后茶前说起。
他,她,我,当然还有不被人们熟知的姐姐,编织了现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传奇……
那年三月,桃红柳绿,我恰及笄,年华正好,犹带稚气却又一身骄傲。
春风穿林,绚烂桃花瓣悠悠飘零,我的眼前一片火红,胸中欢喜不由得喷薄而出,放喉婉转几声高音,便唱出了刚学的京城歌谣。
桃儿红,妹儿俏。柳色绵绵,情哥哥呀,可莫负了小妹子一片心……
边唱边舞,足尖旋转,裙裾飞扬,就舞到了姐的身边。
“不长进的丫头,唱地什么歌!”姐淡淡蹩起眉,啐道。然后折起手中的纸张,叹气,“直搅得我看不了文章。”
是我舞动的衣袖卷起阵阵的风,直吹得姐手中满是字迹的一叠薄纸哗哗地响。我面涌红潮,眉梢飞扬,笑道。“哎哟哟,怕是你的心蠢蠢动了,却要硬赖上我。”
姐蓦地红霞晕上双颊,眼波一横,微微嗔道。“哪里来的春心萌动,倒是你丫头唱得浓情绵绵,指不定是瞧上了哪家公子!”
我轻翘唇角,表示假意的不满。可身子却不由得挨着姐坐下,环上她柔软的臂膀,鼻息间充盈起淡淡的少女体香。“姐,今年的才子们可有谁入得了眼?”
姐,陪伴了我十五年的姐姐。她有美好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也如她一般美好。苏宁,她就像是安静的花朵,在宁淡春风中慢慢绽放。
人人都说我貌美如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毫无瑕疵。可在我的心里,只要姐一站在我的身旁,我娇艳的容貌就开始渐渐缩萎。是啊,任何东西在她的眼波里,都能融化。她的眼睛像是沉静的湖水,微波荡漾,让人屏住呼吸沉溺在黑瞳中。
浴火凤凰之胭脂碎 第197章 番外 锦绣裂2
“没有发现惊艳之才。”姐抬起纱袖,抹去我额角的汗珠。姐的文采斐然,好得可以让作为翰林的爹爹服输。但是姐却有一丝遗憾,淡道。“不过,今年的状元的确是腹有经纬。”
是吗?我呵呵明媚笑起。“原来姐也会欣赏他人啊!”
姐如水的眼,陡然一沉,像是在逃避一个猛兽,慌慌道:他乃丞相之子,权贵满身,必是一个纨绔子弟,浪费了一笔好文墨而已。
“既是这样,姐不如我们就亲自验验天下才子,挑起锦旗,会一会风流文士。”我很大胆地说出脑中想法。
姐却紧张叱道:“成何体统?”
三言两语,来来往往,姐还是如以前一般,被我说服。
第二日,我们就在京城最雅的茶楼,高挑一番白布,写下战书,文比天下士子。
三日人潮涌动络绎不绝,但是每位才子皆被姐一一压倒文采。
失望之余,姐对我悄声道:“婉儿,今日最后一天,明日你我都安心待在家中了。”
夕阳余辉金红交错,温暖的让人心动。姐已经开始静静收拾起笔墨。就在此时,他一袭白衫,裹着夕阳温暖光芒,走进茶楼。
微微一笑,便雅风满室。
“请问哪位是苏小姐。”他礼貌地问起。
我笑灿春花:“都是苏小姐,公子找的是哪位苏小姐。”
他一丝惊愣,但瞬间就雅然浅笑,淡淡的眸光定在了姐的身上。“当然是执笔生花的苏家大小姐。”
“不是舞倾四方的苏家二小姐。”原来他的身后还有同样优雅的淡青衣衫公子,只是少了他的温润,多了世人的狡黠。现在青衫公子用他晶亮而狭长的眼瞧着我,唇边似笑非笑。
此人非善类,我的心立刻告诫我。瞥了一眼他,不再逞言语上的胜负,转身寻找姐的淡宁身影。
茶楼一侧,白衫公子已经与姐比试起来。
一炷香后,姐的额头泛起细细的汗,柔软的唇开始像褪色的花朵,苍白渐现。
姐一向体弱,若是遇到紧张时刻,极易晕倒。不及细想,我箭步冲向前,扶住了姐些许摇晃的腰肢。
用力过大,竟让姐打翻了手边的墨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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