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适这才想到该去洗手间清洗一下。“阿楠,你陪陪卢先生,我马上回来。”
“喔!”丁怀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卢定坚随口问。
“我也不知道,难道不是卢先生派人去告诉我们的?”
卢定坚皱着眉:“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
丁怀楠一听愣住了,难道失事现场的那名女子真是德容吗?
是因为车祸的现场阴气太重,所以德容的鬼魂才能现身?否则都三年了,她怎么没有重新投胎?对了,听说枉死的人要找到替身才能轮回转世,那么刚才德容是在那里寻找“对象”啰?丁怀楠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
杨适回来后,医生也正好从手术室里出来;大家全都靠了过去,急于知道璧人的情况。
医生拿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
卢璧人被推回恢复室的病房后,杨适就这样一直守候在她身旁。
卢定坚爱怜的看了女儿一眼后,拍拍杨适的肩说:“璧人睁开眼睛如果看见你,她一定会很开心。”
一场车祸让杨适把内心的情感完全释放出来,卢璧人觉得这是很划算的。身体的痛和心里的苦比起来,那真是算不了什么。
若不是因为这场严重的意外,她恐怕苦等一辈子,也不可能让杨适端着稀饭,一匙一匙的喂她喝呢!
“嗯,有进步,今天多吃了一口。”杨适心满意足的微笑着。
“多吃的这一口是要跟你交换条件的。”卢璧人漾着灿烂的笑容撒娇道。
“我就知道,你又有什么花样了?”杨适宠溺的问道。
“帮我梳头。”
“就这么简单?”
“然后,带我到公园散散步。”卢璧人望望窗外:“今天的天气好像暖和多了。”
杨适拿着乌木梳子细心的梳整卢璧人长及腰际的黑发,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做过这个动作。同样是这种木梳,他替一个女孩梳头,女孩露出了白皙的颈项,娇声的问他:“香不香?我一个表叔从法兰西买回来的香水。”
杨适的心头一震,他想起这个声音了,就是当日清晨在火车失事的现场,告诉他璧人在医院里的那个声音。
原来,他是认识那个女孩子的……
“你发什么愣啊?”卢璧人扬起手,抽走杨适手上的梳子。
“喔,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杨适讷讷的说:“璧人,今天先别去公园了好吗?明天我再陪你去。”
“是我爹地又有事情交给你做啦?”卢璧人噘起嘴巴不高兴地看着他。
“是啊!”杨适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你爹地投资的医院这两天就要开张了,有很多事情要忙。”
“好吧!那我就放你一马。”她大方的说。
“要不要我打电话叫筱玉来陪你?”杨适体贴的问。
“不用,她快当新娘子了,忙得很!我会看小说打发时间的,不用担心我了。”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啰!”杨适在卢璧人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件事我也纳闷得很。”丁怀楠自从来到卢定坚的夜总会做事后,酒量便突飞猛进,现在他手上正握着一杯白兰地,一脸大惑不解的望着杨适:“我在想,那天我们见到的会不会是德容的鬼魂?”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杨适敲敲自己的脑袋:“她认得我,我记得她还叫我的名字。”
“没错,我也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德容的样子没变,跟三年前一模一样。”他心里想,人死了岁数当然就不会再增加,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她恐怕都会维持着生前的模样。
“德容既然没有死,为什么那天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呢?”杨适双手环抱在胸前,感觉有点苦闷,过去的记忆若隐若现的在心头浮沈,虽然那仅是一种感觉,却令他没来由的一阵悸动,而他的脑海里仍是描绘不出任何清晰的图像。
“如果那天我们俩看见的不是鬼,那就有理可循了。德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对你爱到心坎里的女人。你想想,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你当着面,一副恨不得替另一个女人去死的样子?”
丁怀楠说这话的道理很简单,就连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都明白,可是杨适却不明白,因为他真的忘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如果德容没死,我是不是应该找到她?”杨适心里很乱。
丁怀楠停了半晌才说:“按理是这样没错,但是璧人怎么办?”
“我不知道。”杨适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酒,他不知道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沈德容的话,他该怎么办?
“今天我忽然意识到那个女孩子是德容,阿楠,你知道吗?我的心里突然变得很不安,我突然很想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生活过得好不好?”
丁怀楠拍了拍杨适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到现在为止,我们都还不能确定那天见到的是德容的人还是鬼?”
“就算是鬼也好,我都想再见她一面。”杨适肯定的说。
“为什么?”
杨适也不知道为什么,彷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他的思绪,扰乱他的心神。
“我想到一个办法了,干脆派个人到北京去替我们查查,如果德容还活着,一定会有消息的。”丁怀楠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这倒是个办法,就这么办。”杨适点点头。
十天后,杨适派到北京去打探消息的人带回了消息。
沈德容在三年前投河自尽,尸体后来却一直未被家人打捞上岸,之后沈家全家就让姓曹的军人杀光了。而有一则消息更令他们感到意外,一个多月前,这位军阀在自己的府里被人用极残忍的手段凌虐至死,据当地的居民说,他的头还被割下来喂野狗呢!
卢定坚在上海投资的医院开张时,卢璧人身上的伤几乎已完全康复,气色比以前更加红润。当然,除了这几个月来的休养外,爱情也是使人明亮娇媚的一帖良药。
为了今天的开幕典礼,卢璧人特地选了一件质感高雅的月白色旗袍,配上紫貂坎肩,长发绾了个髻束在脑后,整张粉嫩的脸庞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当她从楼上的房间走下来时,在客厅等候的父亲和杨适都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卢定坚笑道:“听说山口先生的女儿是个美女,不过再怎么美,我想也比不上我家的这个大美人。”
卢璧人睨了父亲一眼,“咱们是去你的医院,不是在比哪一家夜总会的小姐漂亮。”
杨适面对璧人,也大方的赞美:“你今天确实比平常都漂亮。”
“那我够不够格当明星?”卢璧人开心的问。
卢定坚笑说:“上海的女明星也未必有我女儿漂亮!”
但是这个自信在到了医院之后却打了折扣。
当山口藤平带着女儿容子从车上下来时,杨适惊诧得简直就快忘了呼吸。
她真的是山口藤平的女儿吗?为什么竟长得跟那天在火车翻覆的地点见到的那位女子一模一样呢?
山口容子今天是经过精心的装扮,在其他人的眼中,这位打扮得有如皇室公主般的女子,五官精致、身材纤细高挑,但杨适却无法相信她的父亲是山口先生,因为如此一来,她岂不就是个日本人?德容怎么会变成一个日本人呢?
丁怀楠和杨适有同样的疑惑,他甚至冲动的想过去问她究竟是不是沈德容?
可惜,美丽的女人总会被一群男人所包围,尤其是像山口容子这种没有男伴的单身美女。
“我以为日本女人的腿都很短,没想到容子小姐这么高。”卢璧人带着一点嫉妒和羡慕的口吻对杨适说:“你看,那些围着她的男人,真像一群大头苍蝇。”
正在他们说着话时,山口容子却摆脱了那群男人,朝杨适走了过来,她似乎完全无视卢璧人的存在,笑着对杨适说:“听说杨先生是卢先生手下最能干的得力助手,以后医院的事情还要请你多费心。”
杨适点头说:“请多指教。”
“不敢当。”山口容子的眼睛水亮灵活,她似乎还有话想对杨适说,但看了卢璧人一眼后,却只丢下一句:“有机会再聊啰!”
“我碍着你们讲话了吗?”卢璧人以女人的敏锐直觉,嗅出了山口容子挑衅的意味。
“璧人!”杨适有点尴尬,她们俩初次见面,璧人怎么忽然变成一只刺猬了?
“对不起,我不妨碍你们了。”卢璧人脸上堆出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并且很快的朝外面的露台走去。
但是她绝对想不到,跟过来的人不是杨适,而是山口容子。
卢璧人转过身来望着她,惊诧不已。
山口容子像一阵风似的来到她的面前,靠在她的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说:“如果沈德容出现了,你想,杨适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你是谁?”卢璧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山口容子。”容子递给她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便转身走进混乱的贺客之中。
卢璧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山口容子怎么会知道沈德容这个人?
聪明的女人在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没有太大把握时,是不会轻易去提及他昔日女友的,只有笨女人才会喋喋不休的追问男人过去的情史。
卢璧人当然不是个笨女人,但她心中仍有她的忧虑与疑惧,所以她还是想搞清楚沈德容是不是会凭空出现,她是不会问杨适的,杨适说他失去过去的一段记忆,那就让他一辈子对这件事失忆下去吧!
她去找了丁怀楠想问个究竟。
“我不知道。”丁怀楠逃避的点了一根烟。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山口容子又怎么会知道呢?”卢璧人不但说话急促,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好吧!这种事压在我心里也挺难受的,老实说……
我觉得那个山口容子长得跟德容很像,或者应该说,她们俩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丁怀楠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这算什么答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山口容子就是沈德容!
“可是杨适……”丁怀楠忽然咳嗽一声,然后改口说:“可是我查证过,德容确实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再说,山口容子是个日本人,不会是德容的。”
“那她是冲着我来的啰!”卢璧人噘起嘴巴。
“怎么说?”丁怀楠不解的问。
她将医院开幕那天,山口容子对她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丁怀楠听完璧人的话后,却无法给她任何的解释,事实上,璧人真正要的也不是他的安慰或看法,她只是要把心中的不安说给他知道,然后他自然就会转述给杨适听。
而杨适的确是对山口容子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只可惜每次两个人在医院不期而遇时,山口先生总也在场,他几乎没办法单独跟她多说一句话。
而杨适跟璧人之间,也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他们之间似乎已不像之前那么无话不说,似乎得小心的避开一些敏感的话题,而两人见面的时间也渐渐的少了。
这天,卢璧人陪快当新娘子的周筱玉上街买完东西后,顺道绕到杨适的寓所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的灯驱不散夜色的萧瑟。杨适和丁怀楠住在一条宽阔的马路后面,那条巷弄全是二层的洋楼,每户人家都有个小花园。
杨适屋里的灯光从窗帘里透了出来,卢璧人按了电铃,隔壁住家的狗却拖着铁炼在院子里又跳又叫。
女佣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拉开铁门一看是她,叫了声:“卢小姐。”
“杨先生回来没有?”
“杨先生还没回来,丁先生在家。”
“喔!”卢璧人走进屋去,女佣替她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在门厅的衣帽架上。
丁怀楠正在长餐桌上用餐,见了卢璧人有点诧异。他拿起餐巾擦擦嘴角问她:
“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杨适都还没回来,你就休息了。”
“医院的事我没兴趣,山口先生想抓权,杨适对医院也很有企图心,他当然比我卖力啦!”
“他对医院有企图心?”
“是啊!不然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在那边呢!?”丁怀楠啜了一口茶,“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卢璧人瞪了他一眼。
“你担心那个容子小姐对吧?”丁怀楠促狭的笑笑,“要不要到医院去做突击检查?”
“神经病!”卢璧人骂了一声,但她心里可真的这么想过。只是她怕万一杨适真的对山口容子有好感,那她该怎么办呢?
第5章(2)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声,丁怀楠听出是杨适的车。“喏,回来了!”
门打了开来,果然是杨适。
杨适见璧人也在,便笑说:“看我们俩今天在搞什么,我刚刚到你家去找不着你,结果你倒跑到我家来了。”
“是吗?”卢璧人一听,心情又立刻转好了。
“你们到外头散散步吧!别在这儿卿卿我我的,影响我吃饭。”丁怀楠故意说道。
“也好。”杨适点点头,便与璧人一道走了出去。
他们在附近散步,可是却只是并肩走着,杨适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几乎没开口说一句话。
“听说你最近都在忙医院的事?”卢璧人率先打破沉默。
“跟山口先生有点争执,他似乎想独揽大权,所有的医生都打算用日本人,我觉得这样很不妥,毕竟这是你爹地出的钱和地,如果整个医院都由他来掌权,将来他只要把他的人一撤走,整个医院就瘫痪了。”
“你说,他会不会是在利用我爹地?”她有点担心。
“这就是我要留意的地方了。”杨适搂了搂璧人的肩膀,“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容子的事吗?”
卢璧人侧过脸盯着他,“如果是令我不开心的答案,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她知道自己有点逃避现实,但她真的没有勇气听到负面的答案。
“其实,我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山口容子也许长得很美,也或许就跟怀楠说的一样,她跟德容长得很像,但再怎么相像,她们毕竟是两个人。”杨适冷静的说。
“那么……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呢?”卢璧人试探地问。
杨适停了半晌,笑说:“这怎么可能?”
“我是说如果。”卢璧人有点急了,他为什么不回答她?
杨适想了想,望着她说:“那就看你是不是还一样爱我了。”
卢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杨适,忽然紧紧的搂着他的颈项,狂野的吻他的唇。她完全忘了这是一条大街,虽然街灯是坏的,但在皎洁的月光下,夜归的路人还是看得见这对恋人正当街拥吻。
杨适和丁怀楠到赌场查过帐目后步出赌场。
以往这附近的路口总会有一些老乞丐拿着草蓆坐在路边乞讨,有时弹唱月琴,有时则口里就念着莲花落。可是杨适却发现,这些老乞丐渐渐少了,尤其是今天,竟连一个也看不见。
“你觉不觉得这种情形很特殊?”杨适询问丁怀楠的看法。
丁怀楠搔搔脑袋说:“也许他们都发财了,用不着再当乞丐了。”
“如果连乞丐都发财,我们岂不是太逊了,到现在连一点发财的迹象都没有。”杨适自我调侃的笑说。
“现在的日子我已经很满意了,卢先生对我们不错,房子有了,车子也有了,再来只要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行了。”丁怀楠伸了一个懒腰。
“想结婚了?”杨适笑问。
“嗯,你跟璧人也该定下来了,她那个叫筱玉的同学都快嫁了,难道你看不出璧人每次提起这件事,就一脸很羡慕人家的样子。”
杨适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