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雕工极其细腻,不由拿起来细细观赏,伙计很是紧张,显然是怕她不小心失手砸了东西,菁儿随手给了他一块银子:“坏了我们原价买下。”
褒若初时不过因这件东西雕工精美才看看,然而这一拿起对着阳光细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个雕画的一处岸边林里,竟有一对不起眼的情侣,情侣各人手持半块玉玦,正在依依话别,女子回身要走,男子伸手相拉,场面依依,难分难解。
一般桌上用的摆设屏风无非是风雅之物,便有刻女子也必定是吉祥圆满的场面,或赏花或拜月或梳妆,而这件东西却雕这样不完美的情景,算得上极少见,褒若把屏风一翻,后面镌着米粒大的四行字:“云燕偕飞杏花天,鸳鸯依依破玉玦,从此梦里长相见,一缕清风月半缺。”
褒若深吸了口气,问道:“这个多少银子?”
“三百两。”
“买了。只是我现在未曾带银子前来,这位大哥请将它包了,我这便让人取银子去。”
伙计见她爽快,正要答应,突然一个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位是谁呀,啊!”他夸张地张大嘴巴,骂伙计:“这位可是郡主!你怎么敢让她站着!快快里边雅座请!”
褒若见伙计叫他“公子”,态度恭谨柔顺,又见眼前之人穿着一件华贵的青色长衫,绣着满满当当的“富贵不断头”的云纹,便知是这家古玩斋的掌柜或是少掌柜了,正要说话,那男子便伸手来扶她,褒若略一皱眉避开道:“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偶来看看,就走了。”
“郡主大驾光临,怎么说走就走了,来来来,里边请!”
说着又要伸手抓她的手,态度举止很是轻浮,芜儿一见不对,上前便把那男人推开:“放肆,我家郡主也是你碰的吗?”
“我跟郡主说话,有你个下人什么事?”那人怒道,转而媚对褒若:“郡主,我们到里面去。”
褒若见状,东西也不要了,二话不说就往外走,那个拦在面前:“郡主,你虽是郡主之尊,不过我济河王之子,想来也不辱没了你,陪我玩一下又如何?”
一言既出,所有人面上都失了色,那人一脸的亵玩狎意,显得将褒若当成了风月女子一般,褒若大怒:“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早上吃了自己拉出来的东西?这么臭!”
那人本来存着轻薄之心,被褒若这么厉声一骂,下不来台,也是在家被宠惯的主,想也不想便冷笑道:“哟,装得挺像回事,像个处子,可惜谁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被人休了出来,又和别个男人订婚,不多久,又被男人抛弃,连订好的婚都飞了,没有人要的货,还装得这么圣洁,拉拉你的手怎么了,说不定你心里还巴不得上我的床!”
这话是在门口说的,来往之人甚众,不少人都朝褒若怪异地看了几眼,褒若这辈子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冷笑道:“你逞口舌之快吧,到时候别后悔就成。”
“你也别逞口舌之快呀,到时候别后悔就成!”那个笑得越发淫贱,褒若怒上心来,却知道这个时候越发不能意气用事,事情闹大了,就算这个东西最后被罚,但她和凌王府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那人被家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自恃自己家的势力也不弱,心想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就算真吃了亏,一个女子嘛,没有了贞节还能怎么狂?凌王碍于面子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只要自己说愿意娶她,凌王还要倒贴嫁妆将女儿赔送自己,这样也就搭上凌王的路子了,一举两得,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占据着门口不让褒若走,他的随从都在门外,已经围拢了古玩铺大门,不让人进出,芜儿菁儿眼看不对,都急出一身冷汗,褒若怒极反笑道:“看你说了这么一堆,不就是说我不守妇道吗?你倒是挺有经验,敢情你娘是这么教你的?怪你长得不像你爹!我倒是很敬佩你娘,只可怜你爹,平白替人养孩子!”
“郡主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门口毕竟不舒服,还是到里面说话的好!”那人又要伸手拉,芜儿眼明手快,顺手抓起一个镇门小石狮兽就往他头上手上砸,那人避之不及,手被砸得鲜血长流,痛得大叫:“贱货!来人啊,把她给我拿下!”
“谁敢拿我的丫头!我杀他全家!”褒若眼睛骤然升起杀气,反身挡在芜儿面前,冷冷瞪视那些狗腿子,随从知她是郡主,倒是不敢去碰她,面面相觑,那人被扶起,握着血淋淋的手,倒抽着冷气大骂道:“装的什么贞洁,你以为你是黄花闺女?早被人上过几百次,摸一下还会死?你这种货,要不是看在你侈份上,送我都不要,送到妓院当妓女还赚脏。”
“啪!”一个巴掌横空而来,打得他飞到珍宝架上,无数古玩轰然倒塌,砸在他身上,一个沉重的案闲青铜簋发出一声极沉的闷响,打在他腿上,这时他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他捂着脸抱着腿大叫:“啊,救命啊!死人啦!”
明厚载不知什么时候进来,面色铁青,喝道:“再敢胡说八道,下次……”他盯着轻薄男子的心脏:“我就亲手把它挖出来!”
说完转身揽着褒若就走,“杀了他!杀了他!”那人尖声狂叫,痛得扭曲的脸挤成古怪的一团。
“呀——”四名护卫竟是练家子,拔刀上前不砍,其中一把刀明晃晃地竟朝褒若而来,褒若大惊失色,雪白的脸映着雪亮的刀,分外煞白。明厚载见他们刀剑竟然不避褒若,大怒之下,再不容情,抽出随身的腰间软剑,迎风一抖,就成了一柄三尺来长,寒光如雪的利剑,向正朝褒若袭来的那护卫击去,那护卫本意是袭击褒若以分散明厚载的注意力,借机将他拿下,不意明厚载来得这般之快,同伴未及配合,那道剑光在他手腕处一闪,鲜血飞溅,一阵锐痛他的手筋便被挑断了,锵然一声,大刀落地。
明厚载一击得势,忽闻得背后异响,矮身在间不容发之间躲过身后偷袭,看也不看,腿向后径踢,偷袭的人正欲变招,这一脚踹得他直飞到主子身上,当场把他主子压得直翻白眼,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明厚载冷哼一声,大踏步朝门口走去,褒若被他牢牢地抱在胸前,两个丫头紧紧跟在后面,剩下两名护卫见不是对手,假意让过,在明厚载擦肩而过之际悄悄从袖中掏出一枚金钱镖,金钱镖如一道追命金光,直飞明厚载后心,眼见明厚载似乎浑然不觉,正暗自以为得计,明厚载却突然回身拇指与食指相扣,在镖上一弹,金钱镖带着一声利啸回噬原主,在他未及反应时,金钱镖深深打进他的大腿,直没至骨。
最后那名护卫眼见三名同伴都失利,自知无法与他相敌,但临阵脱逃,回王府也是死路一条,无奈只得举刀上前,便是要了命也说不得了,明厚载看了他一眼,袖子一拂,将他撞到门框上,一口鲜血直喷出来,看着甚是吓人,但那护卫却心怀感激,明厚载这一撞,看似凌厉,却手下留情,算是替他给主子一个交代。
明厚载护着褒若出了门,冷眼一扫,看热闹的人群吓得一哄而散,街上恢复了平静,明厚载见还有人在角落偷偷窥视,未免让人厌烦,这时奉命在外面守候的随从也已赶到,明厚载道:“去反府里的大车赶来。”
明府离这儿近不过两条街,褒若是熟知的,不过片刻,一辆大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明厚载自己搂着褒若上了车,两个丫头随着上去,褒若从方才打斗到现在一直一声不吭,心里却如同古玩斋打斗一般混乱,这件事已经多少折射出人们对她的看法,嫁过人,又再订婚,如今又毁婚,在满朝大臣的心目中,自己是否已经形同荡妇?
褒若心乱如麻,一路上一声不吭,明厚载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事不是你的错,不要胡思乱想!”
“我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褒若笑得冰凉凉地,让明厚载好生心疼:“我被休下堂,如今又被毁婚,再加上你一天到晚在我家进出,不受人议论才怪,我可不就是荡妇吗?”
“那和你没有关系,从前是我的错,后来是他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褒若,你素来最自爱,怎么依天受了两句昏话就变了样?你仔细想想,这些事情,与你究竟有什么相干?你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扯进来的呀,你别胡想!”明厚载怒拍车壁:“那王八蛋胡言让你这么不开心,可惜我刚才没有要了他的命!”
“要了他的命,便能让一切流言停下来?”褒若幽幽地道,她虽不在乎名节,但是这种莫名其妙被人泼脏水的事让她很不爽。
“流言止于智者,放心,这事我会处理,男人的错不能让女人来担着。”明厚载坚决道,目光坚毅。
车到王府,肃旷见明厚载扶着褒若二人同下车,两人面色沉重,明厚载更是面色铁青,两个丫头都是又惊又怒的样子,不由上前道:“出什么事了?”
芜儿和菁儿见到肃旷,不等褒若制止,就抢先把刚才的事告了状,肃旷大怒:“哪家疯子,竟敢这样对我妹妹说话!是哪家古玩斋?”
凌王正在里面,今日借身体不适,正与常佳享受难得的闲暇,肃旷大步流星地闯进他们小院,大声道:“爹,妹妹被人欺负了!那个王八蛋要非礼褒若,说褒若是……我现在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带了王府的侍卫去寻仇了!”
“慢着,你这个逆子,把话说清楚再走,这样像什么话?”凌王一声断喝,把肃旷吼了回来,这时明厚载扶着褒若也来了,“今日是怎么回事,褒若怎么了?”
明厚载将褒若交给常佳,方将今日的事一丝不漏地述说了一遍,凌王震怒:“简直是造反了!肃旷,你去那家古玩斋,问清是谁的产业!”
肃旷当即带人赶往那家古玩斋,那古玩斋的伙计早知会有人来问,一来就全招了,原来今日惹事的是济河王次子安敏,肃旷马上亲率人往济河王府问罪,济河王门禁森严,但怒气如狂的肃旷一声令下,手下闯沙场出来的亲兵一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直闯井王府内府,王府建筑规模相关不大,世子居东院,次子一般居西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闯西院,将正在床上养伤的济河王次子安敏一把拖下地来,左右开弓就打:“你个混蛋,我让你狂,让你狂!你说我妹妹的话,我依天让你吐得吃,吃不进!”
等到王府的卫队赶来时,安敏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加上旧伤,奄奄一息了。
第九十七章 情之报复
凌王本意是让肃旷查清是谁家干的,由他来处置,没想到肃旷年轻气盛,竟将人打得快咽气,这下有理也成了无理,济河王上朝回来后,得知此事大怒之下一纸诉状告上金殿,指责凌王肆权妄为,纵容肃旷私闯王府,殴打其次子,连带着告明厚载目无法纪,不尊李国管束,与安敏二人为褒若吃醋,欲置安敏于死地,欧伤安敏,一纸御状告下,朝廷上下皆惊,皇帝沉吟了半晌,只道:“此事还需详查,为何明厚载会突然发狂殴人?凌王会纵容世子找上府去,此事必不简单,再查!”
由于当事双方身份特殊,凌王身份极尊是不用说了,济河王也是世袭王之一,势力不可小看,所以此事由皇帝亲自审理,皇帝亲派自己的亲信去清查此事,并且暂时将二王分开,免得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不到一个时辰,此事也惊动了太后与皇后,对此事表示严重关注。
凌王从朝中回来,在书房盘算不多时,便让人把明厚载请来,对明厚载道:“眼下我与济河王势已成仇,你虽是有爵有职的李国上宾,自己又有武功势力,暂时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还是搬进王府妥当些,省得他上门骚扰,将事态扩大。”
明厚载一口应下,当下便命人将自己随用物品搬进王府,在王府东院客房住下,住下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褒若小院去寻她,王府里的人似乎已经默认他们的关系,对一个男子进女子小院毫无反应,褒若院中,芜儿说郡主不让她们跟随,独自一人往后面松林里去了,明厚载便依着她的指点向后面寻来,在松林边上的一条砌石游廊上看到褒若正坐在那边莲池游廊下,目光散漫地在天空间游移,显得很是心不在焉,偶尔皱皱眉毛,似是有些烦恼。
明厚载怕吓到她,将脚步放重了些,褒若向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
“还在想登徒子的事?”
褒若略略点头,明厚载在她身边坐下,衣物叠着她的裙子,他身上硬纱罩衫与她的轻纱薄衣相摩擦,发出的轻响在静静的空气里很是悦耳,褒若已经不排斥他坐在自己身边,只是微微向后坐开一些,仍是不说话,明厚载笑道:“不用担心,你爹一定能处理妥当,这种人不过是仗着他父亲济河王的势力,又不知天高地厚想占你为已有罢了,说到底,也还得怪你,谁让你长得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要是丑了倒好,我就不用担心了!”
褒若忍不住“哧”地笑了一笑,嗔了他一眼,巧笑倩兮,宛然如花,饶时明厚载见多美女,一时看得也有些发呆,多久没有看见她这样的笑了?
“你向来想得开,为什么对这个倒霉疯子的话这么在意?”
褒若摇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他的话?不是的,我只是生气,为什么这些男人只会盯着我看?国家那么多大事等着他们去做,他们不管,反而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还一个个一品二品的大官呢,比街头好打听人夫妻闲事婆子还操心!不过他们对我来说,也不过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而已。”
说起来,她不过是气愤加郁闷,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严重,确实,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名节被破坏,寻死觅活在所难免,但她不是那种视名节为生命的人,被人冤枉的气愤劲过后,现在,她想的是云渡。
每个人都知道她和云渡订过婚,云大哥的影子已经深深刻进她的生活,就算她想忘,也会不断地有人拿他来影响她遗忘过去,让她如何能忘得了?
如今想来,那个疯子说的没错,她是荡妇,情感上的荡妇,她爱过明厚载,明厚载外遇,她也选择了遗忘感情,又选择了云渡,云渡如今又这样弃开了她,那她是不是又该再找一段新感情?她是不是真的荡妇?用寻找爱情的名义来玩弄爱情的情感荡妇?
爱情不是这样的,爱情是专一的,是难以忘怀的,所以,她真的爱过吗?
加上前世今生,她究竟爱过没有?她究竟懂得多少爱?
她深深地怀疑着自己,这种怀疑变成一种对人生的质疑,让她无所适从。
厚载厚见她烦恼,笑着道:“你在想什么?这么苦恼?说出来我听听,有个人说话总是好的。”
褒若叹道:“我在想,我是不是真正的荡妇。”
明厚载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你和他……已经……”
啪的一声,扇子应声而落,掉进莲池,沉进陈年积淤里,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褒若听他这话,眉毛一皱,正想怒现他乱说话,突然一个念头一闪,压下了火气,反倒笑了:“是啊,你很意外?”
明厚载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在他的心里,他虽然和云渡那样交往,为他哭,为他伤心,可是那只是情感上的,他从没有具体想过他和她在一起,两个人会有什么具体动作,现在突然这些没有想过的事情变得具体而可憎起来。
云渡肯定摸过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