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很感意外,“你……你怎么知道?”
前世会发生的事,有些终究难以逃离。有些人出现了,比前世出现得早。
欧阳翊是皇帝重病,入宫给皇帝治病时出现的,他的出现应该是今年的六月,可他现在就出现了,足足早了半年。
素妍不安地调整好心绪,“你府上那对姐妹,并非商贾、小吏之女,她们是一对亲姐妹。不是扬州人氏,而是晋陵人氏,是晋陵富商金万山收养的一对养女,自小就被当成敬献给权贵皇子的礼物。
二女擅媚/术。在她们十三岁时,被送入静王府,更得静王派专人训练。不仅是她们俩,你仔细调查,会发现静王府训练了一批这样的女子,而他们以不同的名目送到各皇子、各皇子府世子身边。每一个都有新身份,却个个不是真的。
轩师兄,往后你身边的女子,一定要仔细调查底细。否则,她们会让你满盘皆输,最终落让你难得善了……你可一定要小心。”
吴王怪异地看着素妍。
她,似乎能洞悉一切真相。
久久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静默地坐在案桌前,“你且绘了姐妹花的肖像,带着她们的画像派人悄悄前往晋陵。寻找金万山府中下人打听。四五年前的事,对于她们姐妹来说,容貌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如若证实我的话,你再调查旁的事。你记住一句话,你既选择了这条路,便退无可退。不能心慈手软,不能优柔寡断,不是你的粉身碎骨,便是他们的血流成河。”
吴王静静看着她,之前她的惊慌,证实了她对他的关心。
“弱水。其实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有过心动不假。但没有喜欢过,心动的火苗才刚跳起,就被扑来了。她低声道:“不重要了。”她的心中,现在有的唯宇文琰一人,“从我选择宇文琰那刻,注定你、我无缘。轩师兄。你只是我的师兄。答应我,将来登基做个好皇帝,该狠当狠。不要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迈出凉亭,“好好对杨云屏,她是个好女子。没有她,你得不到镇国公府的支持。镇国公府对你很重要!别让她被别的女人算计、伤害!”
吴王呆呆地立在凉亭内,她的这番话,不亚于那日看她自尽一样震撼。
媚术……
蓝奉侍、玉奉侍竟会媚术。
她们是扬州人氏也是假的!
对于这个消息,吴王惊骇不小。
还有素妍说欧阳翊的那些话,竟说他也许会背叛他……
太意外了,这些话凌乱而没有头绪。
但他,必须得谨慎小心。
在右相府用完午宴之后,吴王乘轿回到王府。
第一件事就是令大管家寻了府中精通美人肖像的画师,让他们给五个侍妾各绘了像。又令钟一鸣带着他汗血宝马,秘密前往晋陵,调查蓝、玉二奉侍的底细。
整个下午,吴王耳畔都是素妍的声音,激动的、不安的、痛苦的、平静的……那片刻之间,她竟有那么多的情绪。
一个温和而关切的声音传来:“轩儿,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舒太妃一袭华袍,手里撑着莲花灯,将灯搁到案上,相对而坐,“出什么事了,你从右相府吃酒回来便把自己关起来了?”
吴王抬眼看外面,满是忧色,如果素妍说的都是真的,他又身处怎样的险局之中。
舒太妃道:“你放心,现在交泰院周围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我身边带着的都是几十年的心腹。”
吴王垂头,“我得到消息,蓝、玉二奉侍不是扬州人氏而是静王训练的女细作。”
舒太妃低呼一声,很快回忆起她们的来路,“不可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们俩是我让你舅舅找来的,你舅舅说是……”那可是舒家人送来的,怎会来路不明,更不会是静王派来的女细作。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吴王宁可信其有。“我希望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如素妍说的,这是一场战争,是他与静王之战,也是他和其他皇子的战争,若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输的同时也会丢失一切。
大管家进了书房,低声道:“殿下,钟侍卫奉令办差去了。”
“我知道了。”
素妍听到欧阳翊这个名字,怎会那么激动?
吴王道:“让你派人去天牢查查,在母妃救出欧阳翊之前,还有谁见过瘸军师,一定要查得仔仔细细。此事不可张扬,越保密越好。还有,瘸军师出天牢时是什么样子?”
大管家当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回来复命。“都安排好了,老奴特意找了府中的太医,他说当日欧阳翊入府时,虽有几道鞭痕,但身体很好,看不出是在天牢呆了几月的人,除了那几道新伤,再无其他伤痕。”
难道……
真被素妍说中了!
舒太妃道:“怎会这样?这……”
若是病痛交加,定是在天牢呆得太久患的病。
如是伤痕累累,欧阳翊是敌*师,在天牢吃些苦头亦在情理之中。
伤,是有,却是近来的新伤,身上未见旧伤留下的印痕。
身体却是难得的康健,就连太医都说不像是在天牢只了几月的人。
吴王道:“母妃不必着急,且再等等消息。”
“还等什么呀?久呆天牢,身体却很好,显然有人在后面护着他,就连身上的伤痕也是新的。说不准是听说本妃要救他,这才新添上的。如果之前早有人收买了他,这个人我们不能用。谁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万一是静王、宁王,他到我们这儿,就是细作,是要趁机算计我们。”
为什么素妍只听到一个名字便晓实情。就如同,他们在得月阁里深夜相见,她知他身份就要赶他走。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有下人送来了暮食,舒太妃陪着吴王用罢。
母子俩在书房下了会棋,舒太妃为替吴王解闷,给他弹了几首曲子,是从宫里新拿出的乐谱,据说是一个叫玉若笙的乐仙修补齐全的名曲。
吴王微阖着双眸,舒太妃一曲弹罢,暖声道:“轩儿,不如歇下吧。”
“不,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我不安心。”
光亮敛尽,黑暗袭来,正月初十夜,一片夜色茫茫。
舒太妃起身,还用查么?瘸军师从天牢出来,身体好,伤痕是新添的,就是说过去的几月里,天牢里的狱卒得人告诫,给予他最好的照顾。
否则,按照常理,怎么会面色红润,休息不过才十来日,竟比正常人的气色还好。
不能留!
绝不能留皇子派来的细作在身边。
她是母亲,不会允许有人来算计、谋害自己的儿子。
舒太妃回了自己的院落,取了需要的东西。经过瘸军师住的小院,静默地看了一眼。折入厨房,亲手调制羹汤。
欧阳翊善于医术,精于用毒,那么,两种无毒无味的毒混合到一处,不知他能否识别得出来。
舒太妃用汤羹搅匀,还扮成吹汤的模样,“来人。”
一名相貌水灵的丫头进入厨房,舒太妃道:“给欧阳先生送去。”
丫头笑道:“欧阳先生真是前来修来的福分,这些日子竟能吃上太妃亲自烹制的羹汤。”
舒太妃温和笑道:“瞧你这张小嘴,待欧阳先生伤痊愈了,让你一直服侍他。”
丫头带羞一笑,捧了羹汤离去。
舒太妃另从锅里盛了两蛊羹汤,搁了两只碗,往交泰院移去。
吴王坐在桌案,握着笔,不知不觉间竟绘出一个少女的模样,那一夜她风姿卓绝,轻盈而起,宛如仙子一般,只一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忘不了,她立在乌篷船飘逸如仙的身影;忘不了,她那温婉动听的声音;更忘不了,她洒脱自如的举止……
舒太妃进了书房,替吴王盛了一碗羹汤:“熬了一个时辰,你多吃些。”
吴王捧着碗,吃了两口,“母妃也吃一碗。”
舒太妃轻叹一声,“许妃坐月子,舒妃竟不会厨艺,唉,还得让我下厨。”如今她亦找到母子离心的原因,只想做一个好母亲。
吴王笑道:“她们可都是母妃选的。”
要在过往,舒太妃一定会生气,可今儿却含着笑,吃着自己做的粥,“以前瞧着是个好的,现在一切都得我操劳,才知她们都是没用的。秀仪连熬个粥也能烧焦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落后。”
同样是舒家的女儿,舒太妃在舒秀仪这般大时,可是样样都极为不错。可舒秀仪连给吴王熬粥的小事都做不好,焦了粥是人能吃的么?就是给下人只怕也不吃的。
☆、305她在帮我
门外,大管家禀道:“殿下,人回来了。”
奶娘与大管家带着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
侍卫禀道:“回殿下,调查清楚了。”
吴王给了个“细细说”的眼神。
侍卫道:“去岁八月二十,瘸军师与西歧四皇子一并押送回京。西歧皇子软禁驿馆,瘸军师则被打入天牢待审。九月初三,有神秘人进入天牢,之后接连几日都有神秘人进入,探望瘸军师,每次都能呆上良久,长的时候有两个时辰,短的时候亦有半个时辰。大约九月初十日,神秘人又到了天牢,看押瘸军师的狱卒方才瞧清楚,是一个中年男子。”
舒太妃道:“他可瞧清楚,是什么人?”
侍卫道:“在下按照大管家的吩咐,带了几张画相过去给他辩认。他指出了其间一人。”
拿出画像,侍卫指着那个方颌大眼的男子。
大管家低呼:“静王!”
侍卫道:“是,他认出的就是此人。还说前两次长着胡子,后面再去时就变年轻了。”
舒太妃看着画像,“那定是静王世子。”
母子目光相遇,吴王神色深邃。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惊呼声:“太妃!殿下!殿下,不好了!”
大管家将画像藏好,做了个手势。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书房的地上,身子俯贴:“殿下,快去瞧瞧吧,欧阳先生浑身抽搐,似犯了重疾。”
房间里,欧阳翊还在抽摔摇摆。脸色发紫,嘴唇发黑,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吴王,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舒太妃恨不能吃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眼神时喷出炽烈的火苗。“为什么?你是谁的人?又为谁做事?”
欧阳翊勾起唇角,露出凄美的笑,“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有丞相之命,国师之才。为了做丞相、国师。我用心学习阵法。没想,竟输在女子之手。算命先生说过。生于百花诞日的女子是我克星……”
他没有回答舒太妃的话,却沉陷在追思与回忆中,在鬼谷村里度过的美好年华,还有后来成为鬼谷弟子,与众师兄弟们快乐的时光。却在上山打柴时,意外跌下悬崖成为瘸腿。
一切。都改变了。他从一名前程光明的内家弟子,变成了无用之人。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想自己是可以做丞相、国师的。
“那人说过。会有人救我出天牢……”欧阳翊目光顿时变得空洞起来,绞痛内腑的剧痛袭来,似要抽空他的灵魂,“他还说,会让我做丞相……”
舒太妃大声吼道:“那人是谁?是不是静王,是不是静王?”
欧阳翊剧烈的颤栗了几下,终于停止了下来,嘴角、耳朵、眼睛里都溢着黑血,两眼直直瞪着舒太妃。
吴王猜测欧阳翊的死因,难不成是有人知晓自己识破,所以才下了毒手。 “怎么这么快?难道……”
舒太妃道:“是我做的。我怕你心软,先下了药。”
丫头害怕地站在院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吴王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将手放在欧阳翊的鼻尖,“确实咽气了!”
舒太妃道:“真是便宜他了。大管家,将他丢到乱葬岗去!”
素妍告诉他的,竟是真的。
瘸军师欧阳翊是静王的人。
他终是晚到了一步,早在九月时欧阳翊就被静王收买。
静王的动作竟是这样的快,快到他有些难以应付。
众人回到书房,吴王陷入沉思。
侍卫退去了,屋子里留着大管家夫妇与吴王母子。
大管家道:“吴王今日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要不是这人透露消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王抬头,望着大管家,又落在舒太妃身上,“是弱水……在提醒我。”他伸手捂住脸,“她有洞悉一切的敏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舒太妃面露愧色,因为她说的一些话,舒太妃就反对吴王与她在一起。这个女子,真能知晓这许多的秘密。
奶娘花氏道:“她怎会知道此事?”
吴王摇头,“我不知道!我告诉她瘸军师救出天牢,有了一个新身份,她当时很激动。说要我小心此人,他是静王的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素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一劫。
大管家道:“安西郡主的确在帮我们。”
吴王道:“即便我伤害过她,她还是在帮我,让我甚感惭愧。”
她是那样的善良,被他伤害,还是选择了原谅。
甚至,她都没有提过那事。
而是唤他“轩师兄”,这三个字与他拉拢了距离。
奶娘低声道:“我们的探子回报,说静王妃、宁王妃有意与江府结亲,静王府的广平郡王、宁王府世子都欲娶安西郡主。”
舒太妃道:“她不是要配给琰世子的么?”
只要江素妍嫁与宇文琰,才不会成为他们母子的敌人。若她嫁与静王、宁王的儿子,往后再想得到素妍的襄助将会很难。
奶娘道:“听说琰世子和安西郡主的婚事作罢,具体原因还没查出来。”
已经要订亲了二人,突然就没了后文。
吴王道:“一定要查出其间原因。”
奶娘应声。
舒太妃看着这样的吴王,亲近而陌生的,这让她忆起了当得的乾明太子,从吴王的眉眼里,她似乎见到了当年的乾明。
吴王从案前起身,“母妃,回去歇下。”
素妍并没有怨恨他,甚至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帮他。
只是他不知道素妍如何知道这内里原由,可她是真的关心他。
“不能将安西帮着我们的事说出去。以静王的性子,只怕容不下旁人坏事。”
幸而欧阳翊知道的并不多,在吴王府不过只住了十来日。
素妍在帮他,善意的提醒,无论她如何欧阳翊与静王之间的联系,她的心是向着他的。只有真心为他。才会提醒他,告诫他小心谨慎。
舒太妃道:“我会让人前往右相府商谈医馆的事。”
上回他派大管家与江传远商议拍卖行的事,却被江家人给拒绝了,江家宁可与镇国公府合作,亦不愿与他合作。
“不。”吴王拿定主意,“为了弱水的平安。我们的人不能与右相府太过亲密,就像我们与左相府那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大管家想到吴王今日回府后办的另一件事,问:“蓝、玉二位奉侍的身份,如果真被人刻意改变,她们进吴王府的目的恐怕就不简单。”
这五名姬妾都是舒太妃弄入府的,心下有些愧疚。“轩儿,这事是我惹来的。我想法子除去二女。”
吴王忆起素妍说的那些话,沉吟道:“静王精心培养了一批美人,分别将她们送入不同的皇子、王爷府。如果这事是真的,静王的用心就太可怕了。”
舒太妃垂下秀眸,“他从来就没有安分守己过,以静王的野心,他怎么可能安心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