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言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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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言是非-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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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敦日道:
  “很少看你放下头发,原来这么地长。”她大多时候都是盘髻,梳得一丝不苟,露出秀丽的面庞,并不学那些嫌自己脸胖的女人弄个刘海或鬓发什么的来盖住一半脸。很清爽,不过看来真的不像二十岁,反倒像二十五、六岁的……少妇,但她放下一头及腰臀的长发时,真的相当好看,吸引住他目光不舍稍离。
  她拢了拢长发,想到了已婚妇人不该在丈夫以外的人面前散发……有点不自在。
  “得赶紧绾起,不然成疯婆子了。”
  “不会,你这样好看,比较年轻,而且纯真娇憨。”他可不希望她拘束住这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
  “你别调笑我啊!”真是不合宜的用词,她双颊不由得泛上微红。
  他扬眉:
  “我这是在赞美你,你不会当成调戏看吧?!还是你在害羞?”
  她脸更红。
  “我不习惯这个。”以前,她是美女,也不会有人当面说她好看的。
  他笑笑:
  “也是,我们比较习惯别人说我们肥墩墩的,向来没什么好话可说,三十年来,我最常听到的好话是”你真是个好人“、”你是个敦厚的人“。”
  “他们没长眼,你是好看的,要是在唐朝,早迷倒一串芳心了。”
  “但这里不是唐朝,像你,要是生在唐朝,一定也是个大美人,我们可说是生不逢时了。”他开玩笑,不把她的安慰话当真。
  两人走上了三楼,聊天兴致正浓,便一同到他房间,拿出零食与啤酒边吃边聊。
  “你对你的长相真的很没自信啊!我觉得奇怪,你们全随着世俗的认定而去肯定或否定自己,从不真正去看看自己、认清自己本身的好坏。像你,要是瘦下来,肯定很丑,现在这模样才叫刚好。”
  “我不自卑,但也不自欺,外表一点也不重要,男人嘛,只要小有成就,就算长成四不像,也还是要得到老婆的。”
  她心口没来由地一窒。
  “你要娶妻了?”
  “那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
  “为……为什么呢?”他似乎对女性不具好感。
  他看向远方,那边是海岸,灯塔一闪一闪地。
  “也许是我不想在这样的世俗认定下,成为任何一位女性的次要选择吧。”笑了笑:“在我还没认命前,保持这样最好。”
  她也看将过去,笑了。
  “你果然很傲气,我之一刖都告诉自己眼花了。”
  “什么眼花?”瞥来一眼,抓了一把鱿鱼丝入口。
  “你哪,平素温文敦厚,但要是遇着了奚落你的人,你仍是会笑,但那双眼可讥诮了。别人说你是没脾气的老好人,其实才不。我从不以为谁被嘲弄了,还能心胸宽大地生受,你只是在忍耐,并因而对女性退避三舍。”
  他暗自一惊,没料到自己伪装功夫竟退化了。
  “我看起来很假吗?”这得立即改进。
  “不会,但我看来却是有一点。当你面对客户时,显得很有心机;当你面对一些表现不佳的女性时,客套得很虚伪,但那其实怪不得你,因为她们真的是失礼,正常人早翻脸了。”她归纳了下:“大多时候,你很真诚、很和善,但可由不得人欺到你头上,但我认为,如果你能发作出心口的不愉快,那就更好了。”
  “那对人际关系没有帮助。”
  “可忍气吞声只会闷坏自个儿身子骨哪。瞧你,虚火上升才会屡屡流鼻血。”
  他流鼻血肯定不是忍气吞声所招来的。他心中好笑地想,但不敢明说,此时也不敢把眼光往下移,怕她绝妙好身段又会引发他不由自主的鼻血病发作。
  真是!明明不是好色之徒,对女性也敬而远之的,怎么竟受不了这么一丁点视觉震撼?!她甚至没露出一分一毫肌肤来引人遐思。
  “怎么仰头了?又要流血了吗?”她好担心,直扯他袖子问。
  “不、不是,我在看星星,东部的天空很美。”不敢对自己脆弱的鼻膜有信心,他死也不低头,要是又流下两管血就糗了。
  她成功地被转移注意力,跟着抬头。
  “啊!真的挺美,像我们那边……”她轻喃,一时之间,无可遏抑的乡愁漫天卷地袭来。
  他察觉她语气中罕见的萧索,问道:
  “想家?”
  她点头。想念唐朝,她生长的地方……而那,已不存在于这个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地方,没了,都没了。
  “一直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她讲话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大相同,充满古味,也不知是怎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
  她无语,只低头啜酒,啤酒变得苦了,像她一颗苦出胆汁的心,几乎要苦出泪液。
  “我想你与那位范晴小姐有点亲戚关系是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血缘关系可以这么或许来或许去的,她在开玩笑吗?
  正想追问,她先笑了
  “我哪,唐代人,一个唐朝仕女,自认姿色尚可、身段绝佳,却不幸跌落在二十一世纪,被打成肥胖丑女,听说这叫报应,所以丢掷我来到这天翻地覆的地方。”
  不知她哪来玩笑的心情,明明她眼中闪动泪光。杨敦日看在眼里,心抽疼了下,陪着道:
  “那我们岂不同病相怜?据说本公子在唐朝也是位翩翩美男子,到了这儿,成了胖男子,四处招嫌,更是唏嘘不已,咱们难兄难妹,该趁着月色正好,浮一大白才是。”啤酒凑了过去,轻轻碰撞。
  她笑,感谢他的体贴,知道她不愿弄哭自己,就用这种耍宝的方式转移她心绪。
  “好啦!明天四点还要去太麻里看日出,你别睡晚了,我还要靠你叫醒呢。”
  她点头,让他送到门口。
  跨出去,一步、二步、三步,便到了她的房门前,她打开门,回头见他仍在等她安全进门,她轻轻地道:
  “唐朝,很远,我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多说,见他似要开口问,她低声道晚安,便合上门。
  回不去了……
  一千多年的距离,一辈子的乡愁……
  她要怎么去担负?怎能担负?
  滑坐在地上,掩住面孔,泪一直流。
  为什么?又是谁?到底是谁?
  残忍地让她回不了家,千年相隔?好可恨啊……
  第六章
  二十一世纪,台湾的第一道曙光,听说是从太麻里升起。于是,台东从此就多了一个观光景点,周休二日的商机,让这里总是挤满一堆人头。
  “还好吧?”千辛万苦穿过人墙肉壁,杨敦日将一杯热咖啡塞入她手中,才落座在岩石上,跟着所有人相同引颈企盼旭日东升的那一刻。
  她掀开杯盖,吹着热气,温走两手的寒意,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很好啊,并不算太冷。”何况她还罩着一件铺棉大衣呢,他觉得冷吗?瞄瞄他贴身的大毛衣,够暖才是。
  “我是说,心情如何?”她红肿的双眼显示出昨夜肯定狂哭过的事实,令他看了忧心,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动到她伤心处,让平日开朗自信的她哭得这么惨?
  范喜言别开眼,转移话题:
  “哎呀,看到些微金光啦,不知是怎生地好看哩。”
  “我们是朋友,对吧?”不让她顾左右而言它地蒙混掉,坚持拉回原话题。
  “对呀!酒肉朋友,美食同好嘛!”她递过去一串烤香肠。“喏,挺好吃的,这种圆圆小小的香肠,串成一串,还真像糖葫芦。”大方地分他两颗。
  他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四颗。
  她呆呆地看着霎时光溜溜的竹签
  “怎么全吃掉啦?你该留两颗给我的。”痛不欲生。
  “接下来还有什么?全奉上来无妨。”心满意足地咽下美味,他鼓励道。
  她将所有零嘴全护在怀中,瞪眼道:
  “别想。”
  杨敦日点头。
  “OK,既然零食已不再是我们之间的话题,那,可以爽快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她戒备问:“什么?”
  他耸耸肩:“心情。”
  她很快点头:“非常好。”草率而敷衍。
  他极有耐心:“那真好。”凉凉薄薄地。
  “看!太阳!”她手指过去。
  他很配合地看过去,点头:
  “看到了。”将她脸蛋扳回来。“继续,你这红肿的双眼怎么回事?”
  她终于不耐烦:
  “你为何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又不干你的事。”用力打掉他的手。
  杨敦日勾起笑,双手收入裤袋中。
  “是,是,不干我的事,即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这笑,好客套、好疏离。
  这种面孔……她心一抽,硬声道:
  “我们是朋友,但朋友是有界线的!”为什么他失去了平日的敦厚体贴?吃错药似的逼她,她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因为想家而哭了一整夜!
  他,非得用这种虚假的面孔对付她吗?!
  杨敦日仍是在笑。心中的火气有多旺,眸子就有多冰冷。
  “界线?那是说,我超过了?”
  “是的,我从不追问别人不愿说的隐私,因此我也希望你别逼我。”
  “那是说,我也该提醒你,对于我”糟透了“的穿衣品味,其实也是你的事喽?”
  他冷淡的口气让她好难受,她咬住下唇:
  “你……介意吗?你觉得这与那是相同严重的私己事吗?”
  杨敦日实话实说:
  “我能容忍别人笑,但向来不容忍别人企图改变我,昨天没反对你要打理我衣着的建议,不代表我是乐意的,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愿意让你干涉。”
  范喜言眼眶一红,突然对他感到好抱歉,就拿眼前这一桩来说,他只是关心,但她却狠狠推他到八千里外,才惹得他动怒,是她的错呀!
  “以……以前,别人总骂我话多,爱论人长短,还一副自命公平正义的模样,我从不以为自己错了,所以向来有话直说,我……我觉得自己很强,绝对没有能让人非议、有违道德的事,可能、可能是因为常与周遭的人对立,所以我很怕被别人窥觉了弱点,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也是会哭、会软弱的……”断断续续地又道:“因为,别人一定会拿这个来笑弄反击我。”
  她把自己守护得像只刺猬般紧密,杨敦日对她有更深的了解。这是一个常陷于战斗中的女子,把自己弄得草木皆兵。
  “你对他人相当不信任。”
  “我……只是不安。”他不会了解的,她站在这儿,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之中,多么茫然。
  茫然而恐惧,谁也帮不了她。
  “我以为周子立她们是你的好朋友,你对朋友都是这样吗?”想到了上次雨中的相逢,这是第二次,她显得这么脆弱无助。
  唉!干嘛逼她呢?他开始后悔了。
  她看向已浮出半个太阳的海平面,艰难地道:
  “她们……看过我濒死绝望的样子,花了好大力气才让我重建自信,所以,从来不问的。我比较喜欢那样,开开心心过日子,不要触及任何会神伤的心事。”
  杨敦日拍拍她手背,也看向太阳。
  “我是逾矩了,抱歉。”
  “不,别这么说,我要感谢你的关心,是我自己反应过度,我会反省的。”她应该把“朋友”这字词落实才是,毕竟,她很想交这个朋友的,很欣赏他的。
  “那”他笑得好权谋:“你会一并把干涉我穿着的事也一起反省下去吗?”
  她瞪眼,一张红艳的小嘴蠕动又蠕动,最后双眸坚定地闪出不容撼动的光芒。
  “不会。”
  就知道,真是死不悔改的执拗性子。
  他笑了,明明该感到厌烦的,但竟笑了。
  朋友哪……
  直到今日,有了这些对立冲突加变脸,他们才开始像是真正的朋友
  看得到彼此真面目的那一种。
  她,固执得气人,最怕被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别看她爽剌开朗,其实有着不能探触的阴暗面。
  他,平常敦厚解意,没脾气的样子,一旦被惹毛了,会冷酷得吓人,冷言冷语便可置对手于死地……但是,只有让他付出关心的人,才能见识到这一面。对无关紧要的人,他永远温文客套。
  太阳已完全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长扬人力派遣公司共有四名业务、一名会计,以及最近因为业务繁忙而多请的三名临时工读生,此刻,全瞪大了眼看向那个缓缓踱入公司的男人。
  不会吧?这男人真的是他们老板吗?
  这个男人身着月白唐衫,搭配直筒麻纱长裤,足蹬一双相同是月白色系的休闲鞋;半长不短的头发不若平时全梳成斜角一把刀的样式,而是全往后拢,服帖里自然地散落三两撮刘海,看起来像上海滩的贵公子,性感透了!
  这是他们的老板吗?
  众人的下巴全掉到地上,险险捡不回来。
  那个,老爷型西装呢?总是穿出肥A 字型的西装呢?
  还有,灯芯造型长裤呢?每每被皮带勒出气球样的长裤呢?
  老板很胖耶!一七八公分却有八十七公斤的体重,基本上是下可能穿出什么好身段的,他们已太习惯有位像糯米肠的老板了……
  可……可是,今天不是糯米肠,是一个看起来很潇洒体面的男人,包装在宽松合宜的中国风之下,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胖”这个字眼。
  也是直到这会儿,所有员工才发现,他们的老板五官长得极端正,虽然没有另一个老板那么俊美,但够用了,很够他去把到一名漂亮美眉当女朋友了。
  真是耶,真是人不可貌相,不,不对,真是焕然一新哪!
  “林小姐,如果你上个月的损益表已经做好了,可下可以拿给我看了?”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之前,杨敦日交代了声。
  “喔、喔,来了,马上来,要不要我顺便替你泡杯咖啡或冲壶热茶?”会计今天特别的殷勤。
  杨敦日讶异了下,但很快地点头:
  “那就乌龙茶吧,麻烦你。”
  “不会,一点也不麻烦。”会计立即忙儿去。
  这时工读生甲跑过来:
  “杨老板,我等会要去邮局寄挂号,你要不要吃早餐?我可以顺便替你买回来哦。”
  咦?吃错药啦?平常最讨厌跑腿的人居然这么自告奋勇。杨敦日摸摸肚子,同意了。
  “嗯,好。一份牛肉卷饼、一份烧饼油条,再一大杯五百CC的豆浆,可以吗?”
  “没问题!”小女生拍胸脯保证,很快走人。
  怪了,看着门外的人仍往他这方向探头探脑,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觉得他这样穿更胖,所以才一直看?
  不过,无妨,反正他早过了在意自己外表的年纪。
  昨天下午从台东回来,她便扯着他到男性精品店狂逛,直说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替他找好衣服款式,只缺他来买回家。
  然后,又快又俐落地跑了五家,抱了一大堆衣服,他的工作是试穿、刷卡,再试穿、再刷卡当他的金卡额度终于爆掉之后,正是倦鸟扛着一山衣物归巢时。
  心在滴血啊。
  他有钱,但从没做过这种把钱当垃圾乱洒的行为,居然还刷爆了一张卡,幸好没让她知道他皮包里其实还有另外两张,否则就不是滴血就可以了事的了。他可能会吐血暴毙在服饰店内。
  胖的人不是该穿合身一点的衣服来证明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胖吗?哪有人反挑更宽松的衣服来召告天下说:没错,我就是胖!就是要穿布袋型的衣服!
  但卡都刷下去了,不穿成吗?买了衣服不穿,才真叫浪费呢,何况这些衣服都那么贵!
  这件上衣刷了他五千元,真可怕,用来买白衬衫,可以买五件呢!
  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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