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贩子在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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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贩子在唐朝-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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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儿子说道:“鸿儿,你雅爱翰墨,愿习书艺,为父甚是欣慰。只是这右军拓本,全是草书,体势连绵,难以辨认。你且将这拓本暂交为父保管,待得年长几岁再交你临习如何?东房你四叔,楷书写得平正端庄,规矩森严。为父替你向他求写一卷千字文,作为临池范本如何?”

    若是其他孩子,自然这几句下来便糊弄过去了,便是那卢夫人,也觉得这几句说词甚是有理。只是那卢九公子是什么人物?哪有这么好对付的。眼见得这精美唐拓右军草书到了手,岂有再吐出去的道理!只见他眼睛转了两转,开口便道:

    “爹爹说得甚是,学习楷书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儿子觉得这草书也不甚难认,同楷书一同对照习练,岂不事半功倍?若说到楷书法帖,四叔书法虽好,也难称一代名家。儿子听人说,书艺入门择帖最是要紧,什么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啥的。一旦下了老大功夫,反倒练坏了岂不糟糕?还请爹爹设法,访求上品才好。”

    卢鸿说完,心下偷偷暗笑,脸上却是一派认真神色,只是趁着老爸愁眉苦脸没注意的当口,偷偷向老妈捅了捅。

    卢夫人听得儿子说得这话,有理有节,当下心怀大慰。又觉得儿子轻捅自己,知道儿子离自己心近,要自己帮忙,自然是义不容辞发话道:“你看看鸿儿多懂事呵——我记得前年我大哥送过你一册精拓的右军小楷黄庭经,你说过是海内珍品的。就把那件册页给鸿儿拿来,同这件草书拓本一并给他做临本吧。再者听人说道当今欧阳询、虞世南都是一代名家,书艺绝伦,你也想法求几件墨迹,给儿子做个参考吧。”

    卢祖安听得夫人和儿子一唱一和,把自己的草书拓本坑走了不算,还把小楷黄庭经也搭进去了,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只是听夫人所言占了道理,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咬了后槽牙说:

    “好,好,鸿儿,你可不要辜负爹娘的期望,以后为父少不得要时常考校于你!”

第三章 神童是怎样炼成的

    次日午后,卢祖安坐在书房中,想起两件被搜刮的宝贝,忍不住咬牙切齿,捶胸顿足,觉得心都在流血。

    正在痛定思痛之际,忽听得远远卢夫人惊呼声:“老爷!老爷!…”

    卢祖安才站起身,便见卢夫人面色且惊且喜,急步进门说:“老爷,鸿儿,鸿儿…”

    卢祖安心下不由一惊,忙走到卢夫人身前伸手相扶,问道“鸿儿怎么了?”

    “鸿儿没事,只是,只是…”卢夫人一时之间,似是不知如何说起,只是用手指着后堂。

    听得卢鸿没事,卢祖安心下稍定。见夫人这样,也不再问,便扶了夫人,三步并做两步,急匆匆步入后堂来。

    进得屋中,卢祖安不由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宝贝儿子躺在床上正在睡觉。只是脸上手上全是墨迹,弄得如同一只小花猪一般。床边的铜盆中打满了清水,伺候的丫头小翠却是垂手站在一旁。

    见此情景,卢祖安不由皱一皱眉,问道:“鸿儿脏成这样,怎么也不给他洗干净了?”

    小翠垂手说道:“回老爷,少爷刚才写字的时候弄的。写字的时候他不让洗,写完了就说累了,躺下就睡了。因为怕惊醒他,所以没敢给少爷洗。”

    听了这话,卢祖安这才注意到屋内书案之上摆着笔墨纸砚,案头上是从自己那剥削来的《黄庭经》,散放着几张纸上写满蝇头小楷。于是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却也难怪。”

    待走近几步,仔细端详这几张小楷,不由他圆瞪双眼,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问小翠道:“你是说,你是说,这是…鸿儿写的?”

    小翠点点头说:“是啊,奴婢亲眼看少爷写的。刚才夫人看了,也是不敢信呢。”

    卢祖安细看手中这临写的《黄庭经》,笔笔一丝不苟,起始之时还显雏嫩软弱,写得数行,笔法渐渐中正流畅,到得末尾之时,已深得王书劲挺潇洒的神韵,虽说笔力稍有不足,但一笔一划、结构安排深具王书风范,不由心中大惊。

    于是回过头来,再细细询问夫人。原来今天这小楷《黄庭经》一拿过来,卢鸿就不肯撒手,反复把玩。卢夫人看儿子确实喜欢,一时兴致,便给卢鸿细细讲过一通,乘兴让小翠预备了纸墨笔砚,将永字八法各种笔划写法演示给儿子看。之后卢夫人觉得有些疲倦,便回房自去休息,让小翠伺候着卢鸿练着玩。不想卢夫人一觉醒来,看到儿子写累了也自睡了,案上临写的几纸却是精彩非常,另人难以相信是五岁的儿子初学乍练的字迹。惊喜之余,自是急忙喊了自家老爷来看。

    卢祖安将手中这几纸小楷翻来覆去地看过几通,心下委实翻腾不休。若说这字是出于一个习书多年之人手笔,自然不足为奇。可自己这儿子不过四五岁年纪,往常虽说闻得他天资过人,倒怕是“一畦萝卜一畦菜,自家孩子自家爱”,夫人及家丁夸大其实而已,最多不过是当他聪明过人,记性非凡罢了。但看这几张字写得笔法结构都甚有规矩,精彩处气韵生动,岂能是初学乍练的五岁顽童能做得到的?思及此时,不由心中一转想到:“莫不成鸿儿真是生而知之,天降神童不成?若果如此,那可真是祖宗有灵,天佑我卢家了。”

    若是如千年后混迹于网络的诸多网虫,遇得此事,自然也知道传说中的穿越事件上演。只是这卢大族长虽然满腹经纶,见识不凡,怎知这时空穿越的秘密?只道闻说孔融五岁让梨,甘罗十二岁为相,般般典故可考,凭什么自己儿子就不能也神童一把,天生书艺不凡?心下所思,倒是欣喜之意,占了大半。

    思来想去,心下着实难耐,也顾不得儿子睡得正香,过来轻轻推推卢鸿,口中唤道:“鸿儿,醒醒,醒醒!”

    再说卢鸿,这《黄庭经》前世之时就曾临过,今日得了那精拓册页自是爱不释手,待老妈走开,一时技痒,忍不住便提笔临写数行。只是他久不动笔,更兼腕软力弱,开始写得实不如意。一口气写下去,始觉渐渐有了感觉,手下生风,不觉便临过一通。只是毕竟年幼,颇觉困乏,也不待小翠收拾,便自上床睡着了。这时被卢祖安唤醒,才一睁眼,只见老爸一脸激动的神色,手中拿着自己临写的那几张纸,不由暗叫一声“不好”。

    “鸿儿,你且告诉为父,这几张小楷,可是你写的?”

    卢鸿听老爸发问,心下数转。这几年来,已是慢慢接受了这卢九公子的身份,所思所行,无意中渐渐也有了几分孩童的气息。只是他毕竟多了一世的见识,这言行之中,总是与寻常儿童大异,虽然自己多加小心,日后也不是个长久之策。就说眼下这字,无论如何也难以解释,莫不如直承其事,捞个神童当当,反倒省去日后多少麻烦。

    思虑及此,卢鸿更不迟疑,脆生生应道:“就是孩儿写的。爹爹看可还使得?”

    卢祖安也不多言,便拉了卢鸿到案前,将笔交于卢鸿手中说:“你且写几个字与为父看看。”

    卢鸿坐下后,不急不慌,略略活动一下手腕,将笔在砚中舔得几下,拿过一张纸来,随意在帖中挑捡几字,轻轻松松一路写来。只见他用笔轻灵自如,如春蚕吐丝般,转眼便写得几行。

    卢祖安见儿子写得如此流畅如意,对照手中几纸,当下更无怀疑。心下喜不自胜,又问道:“鸿儿,你写得这些字倒都认得么?”

    “刚才娘亲都给我讲过了啊,我自然都认得了。”说完卢鸿也不待老爸再说,直接背诵道:“上有黄庭,下有关元…”竟是将《黄庭经》背诵一通,只听他口齿清晰,毫无迟疑,不多时已是从头至尾背诵一遍,竟然一字不错。

    卢祖安到得此刻,心中再无他念,狂喜之下,一时胡子眉毛都激动得抖了起来,一把便将卢鸿抱在怀中,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有这样的宝贝儿子,实在是夫复何求!

    却说卢鸿被老爸紧紧抱住,一时颇不自在,手中尚拿着满是墨汁的毛笔,一下便点在了卢祖安崭新的团云纹缎子面衣服之上。却看老爸颇为激动,一时顽心大起,便借着墨点与云纹,偷偷几笔,在老爸衣服上画了个大大的猪头。

    卢祖安一时失态,将儿子抱在怀里,待着清醒过来,连忙放开儿子。却见卢鸿立马躲在卢夫人身后,笑得颇有几分淘气。再看夫人及小翠,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自己看,初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刚才失态,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待得看她们只盯着自己身上,神色极是古怪,方觉不妥。于是便低头向身上一打量,差点气晕过去。只见自己衣服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肥头大耳,憨态可掬,墨尚未干。

    “你这小混蛋!”卢大族长一怒之下也爆了粗口,抬手便要打。

    卢鸿一闪身藏在卢夫人身后,忙叫道:“娘亲救命!”

    卢祖安见卢夫人如母鸡护小鸡般护住卢鸿,脸上全是宠爱欢喜之情,知道是打不得了。更何况刚知道这宝贝儿子是大大的神童,便他自己又怎么舍得打了,只得比划比划便将手放下,骂道:

    “你这小兔崽子…不过这猪头笔法生动,画得倒也满有灵气…”

第四章 什么叫赝品

    书法天才卢九公子横空出世,“神童”之名不胫而走,几年来这范阳城内简直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就连当年发出“卢家千里驹”之叹的李道长也水涨船高,很有点伯乐的架式。如果现在哪个大户人家得了孩子不请李道长来给相一相评一评,你就没脸在这范阳城里混下去了。

    卢鸿也当真是不负神童之名,几年来字写得是更见精进,天天临池不辍。就连卢府的丫头下人,也都时不时到少爷书房门口转来转去,要是一不小心拾个只字片纸的,那就是运气来了——若是品相完整的书作,拿到府外就直接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现在很有些人专门收卢鸿的字迹,一来书法精彩,可赏可藏;二来神童书迹,给家中小辈临习,是一等一的范本不说,也能沾点神童的灵气不是?

    只是这卢神童却有个怪癖——只见过他临习名家的作品,却绝见不到自己写的东西。众人只说卢鸿毕竟年幼,功底虽然有,若说自开一派、卓然成家还需磨练。哪知道这位卢九公子本是文物贩子出身,习练书法,倒有一大半是为了赏玩名书佳作,哪有心思在自己风格上发展。自从他露了一手之后,卢家便不惜重金,购入各种名家真迹、碑帖石刻、摹拓善本等等,只把卢鸿的书房中的字帖堆成了小山也似。卢鸿随便翻看一件,放到后世都是举世之珍,如今任自己随意临写观摹,不由沉迷其中,朝夕相对,真是其乐无穷。每有精品,便忍不住反复临写再三,临池功夫自是突飞猛进。

    初唐之时,于临帖一道于后世颇有不同,多重其意而轻其形。唐太宗得《兰亭序》,命善书大臣分别临写。如欧阳询、虞世南等所临,虽说颇佳,但对照原作,笔画之间却多有细微差别。后来智永集王字成《圣教序》,集古字之法方逐渐兴起,至宋时米芾,集古成家,临池之法方为习书的不二法门。

    卢鸿前世于临帖方法上自然也是受影响颇深,临写之时用笔间架,务求精准。现在这几年功夫下来,更是形神兼备。前不久他临的一件欧阳询楷书被人收购后带到长安,欧阳询本人看了也不由惊呼“几可乱真”,在京城中竟也有了小小的名头。

    卢祖安看在眼里,喜在心中,更是一心教导卢鸿,望子成龙。他怕卢鸿一心沉迷书艺,反倒误了学业,便时时点醒卢鸿,又购置了多部典籍,一有闲暇,便亲自给卢鸿讲解。

    此时道儒并兴,文人学业,主要便是《道德经》、《庄子》、《易经》、《毛诗》、《礼记》、《尚书》、《左传》等等,《论语》、《孟子》倒并不如后世般为世人所重,《大学》、《中庸》也未曾单独提出。其时学风倒是颇为开放,学问也不以死记硬背为荣,只是若说到精研深究,考据之风与后代明清之际,却是无法相比。

    卢鸿自然知道若想在这唐朝混出个样子来,不光是会写写字就能行,做学问是少不得的。幸好自己于这国学也还有些功底,后世多年研究的成果,虽说了解不多,但在这唐朝来说,也足够自己得瑟几年的了。他也不想过于惊世骇俗,卢祖安给他讲解经典,他便老老实实认真听去,顺便也能了解唐时解经的大致情况,自己心中的思路那是一字也不露。只是无人之时,自己却暗下功夫,将这几部大块头反复对照揣摩,虽然还多有不明之处,但仗着自己记性过人,这几部经典的内容已是记得七七八八,连自己都觉得很有个神童的样子了。

    这日卢鸿正自在屋中,拿着一卷王羲之的《远游帖》观赏之时,忽听得脚步声响,便见卢祖安跨进门来,道:“鸿儿,正在忙些什么?”

    卢鸿眉头微微一皱,急忙起身见礼,却是趁机将手中《远游帖》卷起塞在身后几卷帖间。只是卢祖安已经见到卢鸿的动作,说道:“鸿儿,这件右军远游帖,本是你舅舅的珍藏。借你临习也有月余,前日来信催要。你若切实喜爱,为父便着人为你勾摹一件,这原件极是珍贵,却是不好久不归还。”

    卢祖安本想,自己儿子爱帖如痴,见了这等宝物,自然舍不得早早还去。谁知却见卢鸿听了这话,毫不迟疑,转身便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道:“爹爹说得是。这卷字帖儿子已经看得尽够了,便请爹爹着人还于舅舅罢。”

    卢祖安见卢鸿痛痛快快便将字帖交了出来,大异其平时所为,一时反倒不敢相信。再见卢鸿眼中隐隐有几分笑意,颇有些古怪,心下便想:“莫不成这卷字帖被鸿儿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当上也不多言,便在案上将这《远游帖》展将开来。但见装裱精美,纸色微黄,其上右军手迹真如银钩铁划,几方印押古色古香,正是当日自己经手借来的右军真迹《远游帖》,心中疑虑也就自然消去。

    可怜卢大族长哪里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却是个文物贩子出身,除了玩古董,最大的本事便是造假货。手中这件他以为千真万确的右军真迹,正是卢鸿花了几天功夫做的赝品!

    制造书画赝品这项专业性非常强的职业技能,在唐时还是很少见的。到宋时米芾先生,精于做古,堪称制赝鼻祖。只是当年米芾大偶书艺虽是极佳,造假水平只能说是一般般。如可见的《中秋帖》、《大道帖》等,字写得自然是极好,但若说是二王真迹,也就糊弄糊弄古人尚可。在信息技术极其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来看,造假手段颇显幼稚。但咱华夏子孙在这方面的天赋,那是没得说。明清以降,制赝事业不断发展,创造一个又一个新**,手段多种,花样翻新,当真令人目不暇接。到了近代,以张大千为代表的一代制赝大师,更是将这事业带到了一个新境界,真正达到了真伪难辨的地步。

    卢鸿既是玩古董出身,更兼手段不凡,于这做假技术,自然也是个中高手。月前见了这卷《远游帖》,实在爱不释手,当下便牛刀小试,着人购下几件趁手家伙,精品纸墨,又偷偷买了几味药草,忙活几日临写完毕,自己在屋中装裱做旧。他这些日子所见既广,眼力更是不凡,连带这做假手艺也是水涨船高。做完之后,自己感觉也是颇为得意。刚才卢祖安进屋时,卢鸿手中拿的实是真品。待卢祖安说要归还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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