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地看着她,进了一个院子。好像林小满也住在那里。
他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小树林边,摘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轻轻地凑在唇边,吹了起来。
悠扬却哀伤的叶子哨响了起来。
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慢慢地渗出了眼角。
他就这样一直吹,一直吹,吹烂一片叶子,又换了一片叶子,一直在重复吹一首同样的曲子。
罗云回屋之后,就直接关了房门,用冷水一瓢一瓢地舀水往头上淋,一边淋一边哭,哭得无法自抑。
李铁当兵的时候就是个兵油子,一肚子的花花肠。结婚前,他也同时和好几个女人同时处朋友,在这几个人当中挑来拣去的选,后来被发现后,记了过,才收敛了一些。
可是他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附近知道的人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这种人。
可是罗云的爸爸好一口酒,自从李铁盯上罗云之后,李铁经常打上好酒去她家献殷勤。他嘴会说,会哄人,明明是他自己不检点,非赖上了别人,说是那些女人为了他一个争风吃醋,他不搭理她们,她们才恶向胆边生,跑去告了他。
一来二去的,得了罗爸爸信任的李铁,就跟罗家人都混熟悉了。慢慢的,有了提亲的意思。
当兵的女婿是有面子,可那要是好女婿。
罗爸爸认为李铁是这样的好女婿,逼着罗云嫁过去。她绝过食,绝到快饿死的时候,爸爸却骗了她,把李铁带了过来,破了她的身子。
已经脏了的身体,如何去等那个她要等的人?何况,他一去就没有了音信,只怕早已经忘记了她。
她喝过农药,洗过胃,她不想活着。但是李铁给的彩礼钱,家里已经花光了。李铁跪着对她说,会对她好一辈子。
爸爸说,欠人的就得还,我们家真的还不起了。你还有弟弟妹妹,我们家唯一的财产就是这几间房了,你要不嫁,我们只有卖房抵债。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去要饭,要一辈子的饭。
望着弟弟妹妹们纯净而天真的眼,罗云低了头。用自己换他们不去要饭当叫花子。
李铁托了点关系,调来了锦官城,当起了物资连的连长,也把她弄过来随军了。
妈妈跟她说,女人跟那油菜籽一样的命,把你撒在肥沃的田里,你就能过得逍遥自在,长得滋润饱满,受人喜欢。
如果你不幸被老天爷撒在了野地里,那就是自生自灭的命。
她已经认命了。她的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云,风想把她吹哪儿,她就只能去哪儿。直到有一天,风把她这朵云吹散,她才能彻底解脱。
冲完了冷水,她爬上了床,用被单把自己蒙了起来。
睡醒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她慌乱地爬了起来,想着去地里摘点菜回来做饭。要是李铁回来见没饭吃,又会动手打人的。打人也好,她却不想他一回来就直接逼她,按他想要的那些姿势过夫妻生活。
做饭,择菜,吃饭,好歹能混一些时间,能把这长长的夜混掉一些。
一走出院门,她就听到了叶子哨的声音。声音已经很小了,似乎吹叶子哨的人已经累极了。
那些音不成音,调不成调了,却熟悉无比。
她捂住了嘴,跌跌撞撞的朝着吹叶子哨的那个人跑过去。
他站在黑夜之中,一如记忆中那个和光雯月的模样。
他曾对她说这首叶子哨是只吹给她一人听的。
这首叶子哨,只有六个调,对应着六个字:我不娶,你不嫁!
罗云捂着胸口,心痛难当,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想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可她问不出,不敢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嫁人了。你不来娶我,我就嫁给了别人。”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道歉和告别,“骆荣光,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就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似的,那样望着她,然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喷出一蓬鲜血。
腥涩味漫延开来,飘到她的鼻端。
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这样直直地倒下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风雨之前(咲宁和氏加更)
罗云没有控制住自己,把骆荣光背回了屋。
血染红了他的上衣,他的双眼紧紧闭着,脸上白得像一张纸。他还在吹那首叶子哨,他还记着当初的承诺。
他走的时候,对她说:“罗云,你一定要等我,我一有时间就会写信给你。”她以为,他早已经忘记了,回城后就忘记了她这个在乡下掏粪的对象。
可看他的样子,他非但没忘,还深深的把她记在了心里,不然,她说告别的时候,他不会反应那么大,竟然急得吐血了。
抖抖索索地捧了一杯水,慢慢地给他喂下去,他慢慢地睁开眼,刚要说什么话,又咳了起来,刚喝下去的水又和着着血咯了出来。
“罗云,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我在乡下的时候就已经自学完了,考完直接就用一年拿了证,可你却一封信也没回过给我。我怎么找你,都找不着。我从南找到北,从西找到东,几乎走遍了全国。
我不敢接受长久的聘用,怕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就错过在别地儿的你。你为什么不等我?还要躲着我?”
罗云泪流满面,不住摇头,“没有,我没有收到过你的信。你要找我,只要去问我爸爸,就知道我随军了呀。”
“年前,我去过你家,你家没人,大门紧闭,喊也没人应。后来,来了个人,说你们全家都搬走了。我问他,搬去哪儿了,他说不知道,反正是很远的地方,说那里有矿,你爸爸挖矿去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矿,铁矿、铜矿、钼矿和萤石矿、石棉矿石,钨矿,汞矿,煤矿,我沿着有矿的地方找了好久找到最后,我自己都绝望了,最后才在锦官城落了脚,也只敢去教夜校。白天也继续到处去找。
可我没想到,我竟然……”在油菜地里听到有人叫你名字…那时候,我既希望这个人是你,又希望遭遇不幸被人错待的那个人不是你。
骆荣光不停地咳着血,像是要把身体里的血全咳出来。他不敢告诉罗云,他听到了李铁对她所做的那些事。
他怨自己没能早一点找到她,在她不幸之前找到她。
罗云看着他吐血,越看越是心惊,心惊胆战地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突然吐这么多血?如果你是生气是着急,你不要气了不要急了,你这样下去,会不会死?”
骆荣光用袖子擦着血,越擦血越多,他无奈地放弃了。
“罗云,我常在矿区走,经常下矿去找人,有一次还被困在塌下来的矿井了,可能吸入了一些东西。最近感觉身体比之前差了很多。所幸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你。不幸的是,我没能在你最痛最苦的时候保护住你,让你免受这些艰难。
最不幸的是,就算想让你离开那个男人,离开了之后,我却怕是不能陪你多久了。罗云,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我是一个男人,却没能保护好我喜欢的女人。是我失职…”
骆荣光再次晕厥过去。
罗云想了想,直接帮他除了衣,端了一盆温水替他洗了把脸,又拧了一把帕子放在他的肺部。
凉血,凉血,血凉了一定就不吐了。
院子里突然响起李铁的说话声,听着像是在和谁打招呼。
罗云走到窗前一看,李铁站在院子门口,脸有些红,说话还有些大舌头,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李铁喝了酒的时候,十分凶狠。
打起她也是没轻没重的。
罗云看了看骆荣光,咬着牙摇醒了他,想要把他藏到床底下。
骆荣光挣扎着爬起来,摇头道:“不,这样不行。我要找他说说道理,让他不要打你了。”
罗云哀求地看着他,“没用的,他会杀了你的!就算我们什么也做,他也会以为你和我有苟且。你必须躲起来。”
“那我也不能躲在屋内,这样太危险,他要是发现了,你也为难。”
“那怎么办,怎么办?”罗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李铁已经那个人在道别了,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她必须在那之前想到办法。
罗云眼光看向后面那扇窗户,急忙跑过去把窗子推开,招手让骆荣光爬出去。
骆荣光刚爬出去,门就被人大力的推开了。
李铁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罗云跪在窗户边上,立马快步走了过来,吼道:“我想做什么?一听到我回来,就想爬窗跑?罗云,我让你洗干净等我的。我们把今天在油菜里打断的事情继续做完!”
罗云的肩膀一直在颤抖,李铁觉得不对,立马推开窗户,探出半截身子往外看。
罗云怕他发现骆荣光,立马抱着他的腿把他扯了回来,抖抖索索地道:“我不跑,不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李铁邪笑了一下,突然一把推开了罗云,直接往窗外爬。
“罗云,你从来没这么乖过,你这后面,是不是藏了什么?让我瞧瞧?要是给我逮到什么野东西,我非一枪崩了他不可!”
他一边放狠话一边摸着腰间枪套。
罗云想要再拉,已经拉不住人了,李铁已经翻出窗户,来到了后面的院子里。
罗云惊骇地跟着爬了出来,却发现本该在这里的骆荣光不见了。
后院的院子里,只剩下两根别人晾被子剩下的高板凳。
罗云仔细一看,发现有根高板凳上面还几滴血。
李铁骂咧咧的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就又从窗户翻了进去,一翻进去之后,酒意上涌,他偏偏倒倒的爬到床上,趴着打了个酒嗝,拍着床板大叫:“罗云,给我端水来。罗云给我打洗脚水,给我洗脚。”
罗云惊魂未定地端水给他喝了,又给他洗了脸洗了脚,他翻了个身,嘀嘀咕咕地说了句:“等我睡醒了,再来弄你。”
罗云用开水泡了一碗冷饭,快速地扒进嘴里,然后又拉开门,走到外面看了看。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她才绕过家属楼,转到后面仔细地看了看。
从一楼的窗户到二楼的某扇窗户之间,有一条红色的线。
他强撑着爬到二楼去了?
他的上衣沾满了血,已经不能穿了,打着赤膊在这个时候爬进去,要是给人发现就糟了。
徐卫国刚从营区出来,就碰上了吴月。
吴月言之凿凿地对他说:“我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从后院翻墙,踩着窗子爬进了你家。”
第二百七十七章 保护(胡灬锦涛和氏璧加更)
徐卫国没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就走。
吴月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不过你放心,他跑不掉。我已经通知了哨兵,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带人进去搜去了。
你回去的时候,可能正赶上。你就一点不好奇?男人爬进你们家是要干什么?”
徐卫国一个字也不想跟她多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进了院,往楼上走。楼上住着重要的人物。徐卫国也叮嘱过哨兵要留意。
哨兵听吴月说有可疑分子爬进二楼时,立即带人把通道堵了,前院,后院都已经布置了人蹲守。
徐卫国回去的时候,哨兵还没叫开门,正准备撞门。
陈安然人洗浴区急急地走了过来,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哨兵看了徐卫国一眼,“我们接到报告,说这间屋爬进了贼,我们叫门,可里面有人却不肯开。”
陈安然立马瞪大眼道:“她当然不会开门啦,她在洗澡呢!”
徐卫国听了这话,再想到吴月说的爬进屋的是一个男人,如果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林小满正洗澡…
徐卫国二话不说,喊了声都让开,一伸腿直接踢开了门,门往后一弹,把正走过来打算开门的林小满撞飞了。
她捂着额头哼了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看了看门口这一堆人,莫名其妙地问:“不是让你们等一会儿,马上就来开吗?我难道不穿衣服就来开啊?”
徐卫国看了看外屋湿了一片的地面,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里屋门,松了口气。
“你是在外屋洗的?”
林小满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扭着头不想搭理他。
徐卫国一把把她拉到身后,盯着里屋的门对里面喊:“出来!不出来我们开枪了!”
林小满问:“你在喊谁?难道里面还藏了个男人?徐卫国,你这是带人来捉奸了?”
徐卫国扒了她一下,不让她越过他,“别闹,里面真进了个人!”
“这屋里就睡了三个人,陈安然出去了,你没下班,就我一人在家洗澡,你现在说屋里还有个人,你这是明摆着指我红杏出墙!徐卫国,我以为你会堂堂正正的跟我谈的,我怎么想都想不到,你会来这一招!”
林小满心中的怒气已经郁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直接推开徐卫国,自己抓住门把手,“你不用喊了,我自己拉开,你找!”
说完之后,她就猛地把门一拉开。
徐卫国本打算扑过来,护住她的,以免里面那人暴起伤人,但是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他的脸立马绿了。
同样看到屋内景象的人,也止不住的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陈安然一脸古怪地看着林小满,张口就骂了句:“下流!”
楼上楼下的也被惊动了,左邻右舍都跑了过来。
林小满自己也看到里屋的床上,躺了个赤着上身,背向外的男人,第一个感觉就是幻觉,第二个感觉是怎么可能,第三个感觉就在想这徐卫国栽赃果然做栽了全套,弄了个男人放床上,再带人来抓,众目睽睽之下,令她百口莫辩!
可残存的那丝理智又告诉她,徐卫国不是这么下作的人啊。
吴月站在人群中,冷笑了一声儿,“原来,进的不是一个偷东西的贼,而是来偷香窃玉的贼!林小满,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出门!徐营长这头顶上,真是绿成一片了啊。”
李铁听到楼上的动静,也笑眯眯的揪着罗云挤开人群进来了,站在最前面,指着林小满就当反面教材警告罗云,“你要敢偷人,敢在家里藏男人,不管脱没脱衣服,我都一枪崩了那野男人,然后把你剥光了挂上荡妇的牌了游街,最后再把你浸猪笼!”
罗云瑟缩了一下,一脸歉疚地望着林小满,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办。
看到罗云的表情,林小满突然怔了怔,莫名地跑进了房间,把那个男人的扒着看了一下。
他身上沾了许多的血,已经晕厥过去。
可他这张脸,是林小满十分熟悉的。
罗荣光,不,他说他姓骆,只是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姓罗,干脆就改名叫了罗荣光。
罗……
罗云!
罗老师最喜欢躺在学校后山的山坡上,望着天上的云吹叶子哨!
林小满看到过他默默地流泪。
今天下午,在家属楼外响了几个小时的叶子哨…还有刚才罗云那歉疚而痛苦的表情…
“我的名字,你的姓氏,曾经喜欢,终未敢忘。”
罗老师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此时全都一一对应上了。
罗云说,她和一个上山下乡和知青约定我不娶你不嫁,知青一去无音信,罗云爸爸又逼着罗云嫁了李铁。
罗老师说,我一直在找她,从南找到北,从东找到西,多希望,她还在等着我!
李铁刚刚说,要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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