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铁立马表态道:“没问题,宁委员,您放心,我会像对冰冰一样对贺铭章。”
“那我就放心了。”宁良玉挂了电话。
三天以后,昌都火车站,李冰举着写了嫂子两个毛笔字的纸牌子在出站口等了大半个小时。
当那个瘦削如柴,一脸蜡黄,满眼憔悴的妇人朝她走过来,叫她冰冰时,李冰还不敢相信这就是宁良玉。
宁良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二十岁。
李冰心头一酸,堵得厉害,低下头的瞬间,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宁良玉默默地掏出手帕给李冰擦了眼泪,挽了她的手往站外走。
李冰带宁良玉在昌都城里转了转,打算带她先尝尝昌都特色的加加面和香寨。
离统筹部和医院不远处有一家小吃店,叫飘香小吃,一楼做吃食,二楼带食宿做旅馆,老板手艺不错,分量足,价格也合适,所以平时生意都很好。
李冰带着宁良玉走进去时,正好和一名二十来岁,长着一对微挑凤眼,皮肤白净,穿着不俗的青年擦身而过。
两人向里走,青年应该是吃完了要出门。
原本是平常得再平常不过的事,青年走后,宁良玉地揪着眉头愣了两秒,然后就突然扭头盯着远去的青年背影看。
李冰往前迈了半步才发现宁良玉没抬步,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宁良玉表情不对。
她立马问:“嫂子,怎么了?”
宁良玉不太确定地道:“好像,好像看到个熟人。”
李冰看宁良玉一直盯着那个年青人的背影,不由得会心一笑,“这年轻人长得是挺打眼的,一看就不像是本地人。嫂子是在哪儿见过他吗?”
宁良玉想了想,“他不是在糖山人,他应该是京城那方来的人。”
京城?
李冰睁大了眼睛。
宁良玉快二十年都没回过京城了。
刚才那个年青人顶多就是20岁左右。
20年前,只怕他还是个婴儿!
婴儿和成年后的样子,还是大有区别的好么?
李冰想笑,却突然又怔住了。
因为她也想到一个可能。
仔细回忆那个年青人的长相,她自己竟然也觉得有点眼熟了。
婴儿,眼熟!
李冰脸色突然发白,紧张地握着宁良玉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嫂,嫂子,他,他……他是不是和孔,孔忆青长得有五分像?”
宁良玉点头,满眼悲凉。
“五分像孔忆青,五分像他!”
李冰失声道:“那他,他……他是,贺胜利?他突然跑这儿来干什么?”
一个二十年都没见过面的人,突然跑到这个偏远之地,要说没什么,鬼都不会信。
宁良玉看着双手微微发颤的李冰,知道她在怕,怕贺胜利是因为她而来。
“怕也没用,他已经来了,我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因为贺胜利的突然出现,两人也没心思再吃东西,直接走路去了医院。
去到医院之后徐铁告诉李冰,“刚刚有个姓贺的年青人来过,铭章没醒,他站了几分钟就走了。我瞧着他……他有点像是…”
番四十一 做不到了
“贺胜利!”
“是贺胜利!”
宁良玉和李冰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出了贺胜利的名字。
两个女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露出复杂难明的表情。
李冰喃喃道:“原来,他是因为铭章来的。”
宁良玉皱眉,“他来看铭章,他怎么知道铭章在医院?”
徐铁仔细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先去统筹部问了其他的人,然后找到医院来的?”
宁良玉摇头,“不是,我们刚刚在飘香小吃那边碰到了他,他如果先去了统筹部,再来医院,我们过来的时候就会正好撞上,而不是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完铭章走了。单从时间上来算,他应该是从小饭馆出来就直接来了医院。
这很奇怪,不合常理。
这事绝不可能是凑巧,没有那么巧的可能性,铭章身边有人在向京城那边报告,所以铭章的动向,京城那边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不知道,关注铭章的人,是他,还是孔忆青?
他们还想做什么?”
宁良玉越说越气,额头上的青筋直抖。
“贺胜利来进来这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他就是问了贺铭章真的是在玉山马场受的伤?说乡野之地怎么会有人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装的?
后来他又看了医院的纪录,确认了是真的受伤,然后就说好玩,要去玉山马场会会高人。”
幸灾乐祸?
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来幸灾乐祸的暗讽几句?
宁良玉可不信贺胜利到这里的目的会有这么简单。
贺铭章迷迷糊糊中听到病房里的几人在谈论贺胜利,立马就惊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宁良玉的时候还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最后才迟疑地喊了一声:“妈?”
宁良玉应了一声,贺铭章这才反应过来,他妈真的来了。
紧接着,他又有些疑惑,不年不节的,他妈怎么会突然来昌都了呢?
然后,他就想到了照片的事。
贺铭章张了张嘴,解释道:“妈,那个二蛋拍的照片,那上面的女子,其实不是,不是您想的那样。她,她一个我认识的人的心上人。您,您不会是专程过来看媳妇儿什么的吧?要真是这样,我只能告诉您,您白跑一趟了。
您儿子不成器,还没勾搭到媳妇儿呢。”
贺铭章自以为幽默地冲他妈坦白。
然后,他赫然发现宁良玉的脸色黄得不正常,人也消瘦了太多,原本一百来斤的人,现在顶多只剩下七十来斤。
贺铭章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扯到伤口也不顾了,快速地伸手抓住宁良玉的一只胳膊,急急地问:“妈,您怎么成这样了?您病了?”
宁良玉张了张嘴,慢慢地坐到床沿边上,望着贺铭章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铭章,妈对不起你。”
这样的开场白,让贺铭章吓了一跳,一种不详的感觉随之从心头涌了上来,他情不自禁地紧了紧抓着宁良玉的手。
整个人突然绷紧了。
“妈,您别吓我,我,我还没找着媳妇儿呢。您,您可是答应过我,会长命百岁,等着儿孙绕膝的。”
“对不起,妈做不到了。铭章,妈不想骗你,是肝癌。”
番四十二 王丰收,前世来了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一辆银灰小车在缓缓前行。
“嘶沥沥!”,主一匹长着漂亮鬃毛人的骏马突然抬起头来,神气地对着天空叫了一声,之后又在原地兴奋地转了好几圈。
其他马见它叫得这么欢,也不甘示弱,纷纷效仿,就连还在喝奶的小马驹也稚声稚气地叫了几声“西西沥”。
顿时,马儿的叫声划破蓝天,回荡在草原上,震耳欲聋,就连在远处觅食的鸟儿也受到惊吓,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上云端。
躺在草地上睡午觉的男人被惊醒,伸着懒腰坐了起来,大喝道:“赤兔,你又乱叫!”
风吹过来,草原上的青菜像绿色的波浪一样滚动。
花香气随着一阵细碎的脚声越来越近。
金吉连忙就地躺下,闭上眼睛等着。
采了一束黄雏菊的苏秀秀慢慢地走到金吉旁边,先是弯下腰用花去扫了他的脸一下,见人没醒,这才敢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来。
调到这边来之后,金吉这家伙实在是太凶残了。
基本在他醒着的时候,苏秀秀就敢靠近,特别是在白天。
这家伙荦素不忌,这片草原上又没有外人。
他好几次逮着人,还没回到帐蓬就差点把她办了。
结果苏秀秀刚一坐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时,人就被掀翻了,然后金吉放大的脸就压了过来。
苏秀秀尖叫着:“走开走开,累死了。”
金吉眯眯地回答她:“又不要你动,你怎么会累?你都好几天没让我近身了,我都快憋坏了。”
苏秀秀板起脸,“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敢乱来,我就不给你起汉族名字了。”
金吉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起我自己起,我听城里好多人都觉得王这个姓好,又好记又好写,我也姓王,要不就不叫王金吉或者王/尼玛?我觉得也挺好听的呀。”
苏秀秀见挣也挣不脱,板着脸他也不怕了,就有些泄气,认命地道:“王金吉和尼玛都不好听,干脆就叫丰收,王丰收。丰收代表收获,丰年,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失去,永远在收获。
丰收的粮食可以食无忧,丰收了健康可以长命百岁,丰收的钱财可以不怕穷。”
金吉十分高兴,不停地念着丰收丰收。
“丰收,王丰收,这名字真不错,我喜欢。”
金吉一高兴,吃亏的就是秀秀,他一通猛啃,秀秀羞得不住躲闪,越是叫停他越是啃得凶残。
汽车的引擎声突然响起,金吉立马弹了起来,双手快速地把苏秀秀微微敞开的衣服拢紧,然后警惕地看着远方。
一辆银灰色的四轮小汽车慢慢地开了过来。
近了,近了。
苏秀秀看着那个车子,脸唰的一下白了。
车子在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刘场长从车上晕乎乎地下来了。
“金吉,你过来,帮这位同志挑几匹好看的小马驹儿。”
金吉眉头一拧,好看的马拿来做什么?
苏秀秀缩着脖子往一匹马后藏。
坐在车里副驾驶位的年青人摇下车窗,探出半拉脸冲着她这边笑了一下。
苏秀秀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似的,心里也冰冷一片。
贺胜利!
他还是像前世一样,来到了玉山马场。
番四十三 一脸横相
贺胜利来了,噩运就随之而来。
苏秀秀回想起前生的一切,主色调就只剩下那惨死的一抹血色,红色的血,浸在白雪上,一层一层的漫下去。
那一天,雪好大,心也好冷。
一如此刻。
她以为,她提前到昌都,就能避开,能改变。
贺铭章出现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在改变。
因为前世贺铭章是跟她没有过正面交集的。
她只知道人人口中的贺铭章,不是一个为了个人私欲,会以权谋利的人。
但是因为没有相处过,贺铭章又表现得极有攻击性,她也对前生听到那些传言产生了怀疑。
就像是一场豪赌般,贺铭章还是那个贺铭章。
她和金吉终于能好好的在一起了。
在这片草原上,仿佛就只剩下了她和金吉,一切都和前生不同了,她和他一定会好好的圆满的过完这一生。
寿终正寝。
一切太美好,美好得她以为已经避过了风浪。
可贺胜利的出现,击碎了这一切。
她提前遇上了金吉,贺胜利也提前来了玉山马场。
苏秀秀缩在马后,只露着一个苍白的侧脸。
然而对于已经见过照片上正脸的贺胜利来说,侧脸,又是一种新的惊艳。
身穿白色的棉布裙,齐肩的秀发,朝向贺胜利的这侧头发被夹到了耳后面,露出一张完美的侧脸,眼中那抹犹如受惊小鹿般的忧郁让人心生怜惜,想要情不自禁保护她。
贺胜利拉开车门下了车,大踏步走向苏秀秀。
苏秀秀急忙喊了声:“金吉!”
金吉回头就看到了一脸苍白的苏秀秀,他立马走了回来,挡在苏秀秀身前,关切地问:“怎么了?”
苏秀秀看着越来越近的贺胜利,压低声音说了两个字:“头晕。”
苏秀秀一边说一边往马上爬,金吉托了她一把,然后拍了拍赤兔,“秀秀头晕,载她回帐蓬好好休息。”
赤兔嘶鸣着撒腿就跑,转眼间就远离了。
贺胜利走过来,只看到一骑绝尘而去。
刚才柔弱忧郁的女人转瞬间变成了驭马高手。
巨大的反差让贺胜利怔了怔。
“刘场长,这女同志是谁呀?”贺胜利装模作样地问刘场长。
刘场长堆了一脸的笑,“是个下乡的女知青,叫苏秀秀。”
金吉听到贺胜利和刘场长谈论苏秀秀,耳朵也竖了起来。
贺胜利看了看四周,表情变得有些阴沉。
“这片草原上就一顶帐蓬?那下乡的女知青睡哪儿?”
刘场长看了看金吉,嘿嘿赔笑脸道:“马场里的条件有限,所以秀秀同志暂时是和金吉住一顶帐蓬。不过,两人睡的床是隔了一面厚帘子的。金吉也很循规蹈矩,很尊重秀秀,所以绝对不会唐突秀秀。”
贺胜利深深地看着金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循规蹈矩?
这山蛮子生了一脸的横相,哪儿看得出一丁点的循规蹈矩?
“孤男寡女住一顶帐蓬,这不太好,还是分开住比较好。这样,我对你们玉山马场的驭马工夫和骑术相当有兴趣,我想在这儿住一段日子,玩一玩,顺便练一练骑马。
到时候回到京城,在其他人面前一亮,肯定能让他们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想想那个场面,我就很兴奋。
你去弄两顶帐蓬来,我就在这儿住了。”
番四十四 敲打和隐瞒
贺胜利在玉山马场住了下来,并严令刘场长保守秘密,特别是对贺胜利那边。
刘场长起初十分犹豫,迟疑着没答应下来。
贺胜利提着两瓶茅台去找他喝了一次酒。
席间两人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地喝了大半宿。
喝得尽兴之后,贺胜利不胜唏嘘地说起他在京城的一些情况,言语中含着诸多敲打。
“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幼儿。我又是我爸的老来子,他疼我是肯定的。
我大哥那个人吧,特别拗,和我爸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又因为他少年时代荒唐行事,在京城的名声也臭了,只能远走他乡。
这一辈子,他是不可能再回到京城那边了。
我爸这些年一直在大力培养我,自然是把我当成他的接班人。
我爸和我大哥,有快二十年没碰过面了,关系甚至都比不上陌生人。
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透,还抱着侥幸心理,看我大哥现在位置还不错,就以为他有一天一定会能京城,青云直上。
他们啊,蠢笨如猪,自己站错了队都毫不知情。
我呢,有心想提携他们,他们都不一定上赶得着。
刘场长,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蠢到了极点?
有真正的大树不靠,非要去靠无根的浮木。”
刘场长打了个激灵,一身的酒意瞬间醒了不少。
他也是个关于体察上头人心思的聪明人。
贺胜利字字句句都在彰显他的实力,他如何听不出来?
贺胜利再趁热打铁,要求刘场长保守秘密,刘场长就忙不迭的应了。
结果第二天,贺铭章的宣传干事就来了,说了几句客套话,问了问马场的经营状况之后,就把话头转到了贺胜利身上。
早有准备的刘场长面不改色地告诉宣传干事,“贺二少啊,是来过。不过我让场工给他挑了一些小马,他十分满意,就在马场歇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已经启程回京了。”
宣传干事松了口气,根本就没发现刘场长也暗中松了口气。
贺铭章那边得到回复,也略略放心了些。
只要贺胜利离开了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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