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不是,我之前跟你开玩笑的,这回不骗你。”
林小满背着一座小山似的背篓举步维艰地走着,一直走到村口也没像之前那样让贺铭章帮忙背。
最后还是贺铭章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帮她背,她还推推拉拉的不肯给背篓。
贺铭章强行把背篓弄过来背上之后,林小满这才揉捏着酸痛不已的胳膊小步小步地往家走。
因为背篓也放水里洗过了,所以刚背到身上的时候,水就浸湿了林小满的衣服,夏衫又薄,这就有点透了。
贺铭章走了几步就把背篓放了下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林小满身上,自己只穿了个黑色背心背着背篓继续走。
林小满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贺铭章,弱弱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贺铭章笑道:“对人好有时候并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我愿意。”
“哦,我明白了。那个,你,你饿不饿,一会儿,一会儿我烤条红薯给你吃。我烤的红薯很好吃的。”
“好啊。”贺铭章爽快地答应了。他总算看出来了,这个不爱说话不爱抬头看人的林小满,不喜欢欠人人情。
不像之前那个说资源要合理利用的林小满狡猾。
林小满把贺铭章带到马大爷家院子里之后,就背着衣服去大坝子那边晾晒去了。
等到她背着空背篓回来的时候,发现贺铭章还站在马大爷家门前。
“怎么?家里没人?”
“是啊,门锁着呢。”
林小满犹豫了一下,“那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伙食团要一条红薯来马大爷家给你烤着吃。马大爷家的灶房是打了灶的,门也时常不关,你要不要进灶房坐着等?”
林小满烤的红薯又糯又甜,皮焦里嫩,贺铭章吃得赞不绝口。
“手艺不错,只不过这红薯太小条了。”贺铭章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小满搓了搓在河水里泡得发胀发白的手,不好意思地说:“伙食团的粮食都是有数的,我只要到这么一小条。”
又坐了一会儿,马大爷就拄着拐杖一拐一拐的回来了。
见厨房门打开着,他就站院子里直喊:“小满,过来扶我一把。青头那个龟儿子,又故意绊我想抢我假腿去玩儿,这坏小子,真是越来越坏了。”
林小满小跑着出来把马大爷扶上了台阶,贺铭章紧跟着也走了出来。
马大爷看到贺铭章就眯起眼睛仔细地瞅了瞅,然后就问:“你是宁政委的什么人?”
“我是她儿子。这次来,是想转达她的一句话。她让我告诉你,有时候,人活着,永远比死了更有意义。她有些后悔当年帮你做了那件事,如果你也后悔了,她可以及时帮你纠正。”
番七十六 浪费精力扭一头牛
马大爷听了这话,默默地坐在一边的长凳上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叹道:“已经二十年有余了,一切都已经没回头路走了。谢谢宁政委的好意。
顺便问下,宁政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贺铭章低下头,眼圈微红,“我妈她得了病,活不久了。”
“她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该的,她那样的好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的。”
马大爷眼角也湿了,一脸的伤感。
“那你什么时候走?我收拾收拾,也去看看她。”
这话一出口,贺铭章原本垂落在腿侧双手瞬间就握紧了。
一个普通的战友都如此关心宁良玉。
宁良玉查出病的时候,医院的院长把这事报告给了贺爱民,那天见他的时候,贺爱民却一个字也没提及过。
好像在他贺爱民的生命中就没存在过宁良玉这人似的,半点情义也没有。
林小满又上山捡肥去了,捡到傍晚才去交工,回来的时候,看到贺铭章还坐在马大爷家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林小满觉得这个男人此刻很痛苦。
也很孤独。
像是失落的大雁。
林小满很累,回家洗了手之后躺床上就睡着了。
小花回来摇了她半天才把她摇醒。
看了看窗外暗沉一色的天,林小满打了个呵欠坐了起来,顺手就拍了一下林小花的屁股。
“咦,叫你多吃多长肉的呢?怎么长这么久了还是这么瘦?”
林小花愣愣地看着林小满,“姐姐有时候话多爱笑老打我屁股,有时候又低头不爱说话不敢正眼看人,我喜欢爱笑爱说话的姐姐,姐,你该多笑笑。”
林小满哈哈笑起来,“你喜欢会打你屁股的姐姐,我知道了,嘿嘿,别跑啊,躲不过的,世上竟然还有喜欢被打屁股的小孩,我头一次知道。哈哈,林小花,你就不怕我拍烂你屁股啊。”
林小花在屋内转着圈的跑,林小满在后头假意追不上,时不时的轻轻拍打她两记,两姐妹玩得十分热烈。
隔壁屋里突然传来骂声:“吵吵吵,吵什么吵?你弟弟刚睡着,你俩闹啥闹?两个赔钱货,只知道吃不知道挣,早知道是这样,当初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扔尿桶地淹死还少负担。”
林小花立马收了知,不敢吭声也不敢跑了,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
林小满扭着头,满屋找她的鞋子。
林小花问她要干啥?
林小满找着了地,一边套一边说:“我去看看你们……哦,我们那亲妈,看看她屋里有没有可以把我淹死的尿桶,要是有,我就让她现在把我弄死,她就能少负担,专心养活她那宝贝儿子了。”
林小花忙拉住林小满,“别去,妈要是生气了会打你的,你前天挨打的印了还没消呢。”
林小满撸起袖子看了看自己满手臂的淤青,叹了口气。
“这包子,怎么教都教不会反抗。我一不在她就会挨打。可我不能时时刻刻来啊,魂跑久了我那边的身体就会生病,也就只有睡觉的时候过来溜溜。”
林小满低声嘀咕了几句,又一脸思索地看着林小花。
林包子已经定了性了,不好掰了,与其浪费精扭一头牛,不如眼光放长远点,把几岁的林小花教强势点,以后或许能互相多照应……
番七十七 不犯病的更讨人喜欢
太累了,睡太久,就错过了饭点儿。
林小满那一份口粮就被杨洁以她最近看着太胖了,少吃一顿饿不着为由给吃了。
吃剩下的碗还给林小满扔那儿等她来洗。
林小满经过杨洁门前的时候,杨洁就板着脸叫她:“死丫头,去把碗刷了,再给你弟弟烧一锅洗澡水提到屋里来,等人弟弟洗完澡,你就着洗澡水把他的屎片子全搓了晾上,明天好穿。”
林小满直接没搭理她,快步出了院子,跑到四爸家转了一圈,四婶叹着气端出来小半碗锅巴递给她。
“就只有这个了,拿去吃吧,勉强垫垫肚子。”
林小满狼吞虎咽地把锅把嚼了,跟四婶闲聊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就站了起来,说要去马大爷家看看。
四婶犹豫了一下,道:“马大爷家来了个男客,你也十三岁了,再过几年就该说人家了,这大晚上的就不要过去了,免得惹人闲话。”
林小满撒腿就往外跑,“没事儿,你刚刚不是说马大爷从伙食团要了好几条红薯么,他又不会烤,我过去给他烤,顺便蹭个饭。”
杨洁抱着儿子站在门口,大喊:“给你弟弟也捎一条回来,他最喜欢吃烤苕了。”
林小满撇撇嘴。
老幺奶都还没断,爱吃什么烤苕?
这是杨洁自己想吃吧?
吃了她的口粮还倒走林小满大半碗饭,还没饱?
这妈看着,越来越不像是亲妈,倒像是后妈呢……
林小满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马大爷家厨房,见着贺铭章就伸手要招呼:“哈喽!又见面了,你手上拿的啥?给我瞧瞧?”
贺铭章把烤苕握在手里晃了晃,“烤苕,又叫烤红薯。”
“你这烤红薯的色不对啊,好像没太熟。没熟的东西吃了要拉西的,赶紧给我瞧瞧,我给你再补救补救,免得浪费了。”
“是吗?难怪我刚吃那一条觉得不如你下午烤的那条好吃。”贺铭章把手里剩下的两条烤红薯都递了过来。
林小满急急扯到手上,撕了其中一条的皮,咬了一口,摇一头,再咬一口又苦着脸摇一下头,这两口咬下去,一条烤红薯就去了一半儿。
贺铭章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林小满,你这是在干啥?”
林小满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道:“看不出来啊?我在替你试毒啊,检查检查这红薯烤没烤熟啊。”
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真是没谁了!
贺铭章赶紧道:“不用试了,把剩下那条还我,难吃总比没得吃的好。”
林小满往后一缩,张嘴把另一条红薯和着皮狠咬了一口,一脸为贺铭章着想地道:“那不行那不行,不检查清楚吃下肚真的会拉稀。
你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着也不该让你涉险啊。
嗯嗯,我就帮你全解决了算了,你不用感谢我的,真的。”
贺铭章不想跟她说话了。
心里不停地骂着小骗子。
林小满吃完一整条,又把咬了一口的那条捏手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打起了贺铭章的主意。
“我看你一脸过意不去,不感谢我就不舒坦的样子,我就觉得不接受你这谢意是罪过。
嗯,这样吧,你那儿有没有肉票,给我一两,不,二两,给二两给我,我明天,明天烧好菜给你吃。”
这姑娘,犯病的时候狡猾极了。
还是不犯病话少那个更讨人喜欢。
番七十八 亲爱的小满你好
林小满吃饱了喝足了,又帮着马大爷收拾好行李,叮嘱贺铭章路上要多照顾一下马大爷,然后才哼着小调转回了自己家。
杨洁倚在门前,望穿秋水般,一看到林小满就急道:“给你弟带的烤苕呢?”
林小满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马大爷家有客,准吃不准打包外带,要真那么饿,不介意的话我抠抠喉呕点出来给他吃?”
杨洁气不打一处来,抱着儿子就要来追林小满,林小满左一闪右一跳,一边跑一边道:“打呗,打呗,明天正好想休息,打躺床了,明天就不上工不挣工分不洗衣服不捡肥了。”
杨洁气得眼都瞪了出来,却无可施,只能骂骂咧咧地抱着儿子进屋去了。
“女大不中用,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再减你几年,找个出粮多的把你这个背时货嫁出去,眼不见就心不烦了。
到时候,我就能专心养活咱家宝儿了,啊,宝儿,我的宝儿,我的亲儿子,妈可稀罕你哩。
你长大了可是要给妈顶门立户的啊,不要像那个赔钱背时货天天气妈啊。
我的宝儿一定不会的,对不对?”
晚上八点不到,杨洁就以节约用电为由让林德把灯全拉熄了,催着林小花和林小满快点睡觉。
等到林小满那屋的门关了之后,杨洁这屋的灯立马又亮了起来。
俩夫妻抱着三儿子亲了又亲。
林德跟杨洁商量:“小满十三岁了,过几年就能换粮了,现在个子太小身材太瘦,估计到时候不好要粮,从现在开始,你还是多少给她吃点饱饭,就当是要卖的猪多塞点粮好上称多卖钱了。”
杨洁不情不愿地撅嘴,在林德的再三要求下才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林小满坐在黑暗中等了半个小时,等到隔壁那屋没动静了,才跳起来把灯线拉亮,找出纸和一截笔头,边想边给林小满本尊写信。
“亲爱的小满,十三岁生日快乐。
不要把自己活得像牛马,你不欠谁,特别是不欠你隔壁那俩成天算计着把你多换点粮的。
都说血浓于水,可是我有时候觉得亲妈未必都是好的,后妈也未必都是蛇蝎心肠。
你这对爹妈简直是极品的极品,渣爹渣娘中的战斗机。
我有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真想替你揍他们一顿,可是回头想想,我揍了他们,我回头走了,回我的世界去了,你这包子估计又会被毒打,打死了都不知道反抗。
这么一想,我又不敢给你惹事儿。
我一直在想,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结束这种生活。
那就是你得嫁一个喜欢你的,把你当宝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估计在附近不好找,村里的适龄青年我也个个看过了,都不太合适。
今天,马大爷家来了个男人,长得还挺不错,性格还挺好,一切都还将就。
我骗了他他好像也没太恼。
他是马大爷战友宁阿姨的儿子,听说还没结婚。
我刚刚认她做了干哥哥,跟他说以后要罩着我点儿。
他问我啥叫罩,我说就是照顾的意思。
他笑着说如果我不经常骗他,他就照顾照顾我也无妨。
他的地址我也问清楚了,在昌都的知青统筹部,你没事的时候就多学几个字,学着写信,多跟他保持联系。
等到你大了,到了适婚年龄,你妈你爸要把你当猪一样卖了的时候,你要记得赶紧给他写信,让他给你找个合适的男朋友,先把自己嫁了,走得远远的,走的时候把小花也带上。
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那一次,要不是我跑得够快,小花就被人害了。
你的那对父母,真不是好人,虽然这样背后说人坏话不对,可是我还是要说。
在有生之年,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当然,我要在,我也会帮你,我们一起努力,远离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哦,要是你还忘不了他,你也可以托贺铭章帮你找找当初背你的那个兵哥哥啊。
他叫什么呢?
叫卫国还是卫民来着?
对了,我最近精神越来越差,因为我晚上老跑过来,白天也瞅空都过来,我妈有所察觉,我外婆又跑去大厦那边帮我捞魂去了,我妈还去月牙泉那边求了道灵符,说可以保我平安。
我跟你说,那符真的很邪门。
我要是带着它的时候,就没办法做梦,自然也没办法通过画着小兽鼎的墙壁跑过来帮你。
所以我想了个法子,把它放水里浸湿了再用电吹风吹干了,这才能做梦能过来了。
转眼间,我们就认识五年多了,这五年时间我妈的病情也慢慢稳定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我一不在她眼前就会找了。
我爸说,等我妈再稳定一点点,就带我们出去走走。
唉,我爸这样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得到。
我好担心有他做参照,以我会找不着男朋友,一直单着,做单身贵族。
都说时代变得太快,人心也躁了许多。
我爸给我买了一台电脑,还连上了网,我学会了网上冲浪,可以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特别有趣。
我多想带你也来看看我的世界,给你改改世界观。
让你看看新时代的女性们是如何生活的。
可是为什么我能到你的年代,你却来不了我的世界呢?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却没能找到当初绑架我那件案子的报道,更没有找到我要找的伯伯。
那个不知道名字的,为我付出了生命的伯伯,我欠他一条命,却连他的坟前也没去过,总觉得这辈子也还不上这份恩情了。
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穿到伯伯身边,给她找个女人照顾他,给他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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