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凡答应了,他正准备打电话时,碧姬又呼唤他了。
“还有什么事?”
“我要吃路卡的巧克力,你去买给我吃。”
今天对于畔宁来说,无疑是值得纪怀的“第一次纪念日”,所见所闻都新鲜,就连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是情变以来的第一次出现。
“好棒喔!我从来不晓得原来晚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以前都乖乖上床睡觉,真是太浪费生命了。”纽约的夜生活原来精彩万分。
此刻,畔宁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快乐的因子,走起路来裙摆像朵花在微笑,两手舞动像蝴蝶拍打着翅膀一般的轻快。
“看到你这副快活恣意的俏皮模样,我有一股忍不住想好好吻你的冲动。”西蒙毫不隐瞒内心的渴望。
畔宁闻言,整张笑脸凑上前来,嘟起两片娇唇,惹得他心慌意乱,她却道:“嘻嘻,不给你亲。”旋即转身跑开。
“还以为你心情好,也许会kiss大方送咧!下次如果你再送上前来,我铁定很不君子地把你抱紧,不让你有半点机会逃开。”
“你不会的,”畔宁用指尖轻抚他臂上的刺青。“至少昨晚你就没强迫我。这会痛吗?”
“什么?”被她这样温柔玩弄着,他的脑筋根本就不灵光,什么东西会不会痛?初夜吗?
“如果对方够温柔的话,至少可以减轻些许痛楚。”他心不在焉地勉强给了一个笼统的烂答案。
“那你一定很温柔吧?”她甜甜巧笑着,乌黑长发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说实话,他心底一点谱都没有,她直率的追问,让他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他对别人是怎样,但可以百分百确定的是,他对她肯定会非常非常温柔。
“你一定很棒、很厉害吧?否则那些女人怎会一天到晚来找你呢?”
她纯真的容颜让西蒙想都想不到会问出这般犀利的问题,原来她不在乎交心与否,比较在意床第之间的天长地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一点点心碎的滋味。
“如果你当真这么行的话,我也来找你做一次好了,你愿意吗?”
“不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猜想他的脸色肯定是铁青的。
“为什么不要?不然,你帮我介绍厉害一点的刺青师傅好了,既然你不帮我做的话……”
“为什么一定要刺青师傅?”他忍不住低吼。难道这个行业的人在某方面确实比较高明吗?“想刺青找刺青师傅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要找飞行员吗?”畔宁歪着头一脸困惑的瞅着西蒙,她的英语有破到让他听不明白的地步吗?真令人伤心。
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西蒙当场整个人石化了,僵在原地如遭雷极般的两眼呆滞。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想歪了。
“叩!”她抡起小粉拳轻敲他不正经的脑袋瓜。“有人在家吗?”
“啊,对不起……”一直在大街上发呆迟早会发生意外,撞到路人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西蒙?”
“瑞凡?”
“小哥?!”这一声呼唤让三个人当场都定住了。
瑞凡是最先回神的一个,他想不到会在路上撞见西蒙,更加料想不到他身边那个可人的东方女孩正是自己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么妹。“畔宁?!天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变得好多,出落得亭亭玉立,好漂亮哪!”
西蒙迟迟没搞清楚状况。“请你们说英语好吗?这里是美国。”
“这里是美国,一切民主自由,所以你更加管不着我们说中文。畔宁,别理他,倒是你怎么来纽约了?大哥他们同意你来吗?”难道过了十多年,哥哥们那颗比化石还古老的硬脑袋,终于有点开窍了。
一思及此,畔宁的好心情一下子都给乌云笼罩了,她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一堆话来不及和小哥吐露,眼泪就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
如果不是大哥、二哥的无情阻碍,她的他也不会选择离开她,彻底的背弃他们的感情。虽然正如大哥说的,他这么禁不起考验的话,早点发现也省得日后痛苦反悔都来不及。
然而,畔宁对于两位哥哥过度关怀她的恋情致使这段青涩初恋付诸流水一事,她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千里迢迢到纽约来,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跟哥哥们赌气,抗议他们走样的保护欲。
“怎么哭了?”瑞凡察觉畔宁的心底有故事,然而不论她遭遇了什么事,他肯定百分百给予她支持。
她勉强绽出一个带泪的微笑。“没什么,小哥,只是好久不见,你的中文都有美国腔了,我好不习惯。”
她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但不是现在,这样熙来人往的大街上,既然她已经找到他了,还怕没有时间好好说明白吗?
“是吗?但无论如何,小哥为你解忧的心意是不会变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好吃,好吃!路卡做的巧克力无人能比。”
碧姬满足地大啖瑞凡绕了大远路才买回来的巧克力,配着加了白兰地的黑咖啡,简直自作主张将它们当成伤风特效药。
“行不行呀?都烧到华氏一百度了,你还不上医院?”
瑞凡实在担心她胡乱糟蹋自己身体,一来恐怕赶不及剧团的进度,二来她一天不好起来的话,他就一日不得清闲。没人煮饭给他吃已经够惨了,反过来,他还得照顾她的三餐呢,真是累煞人。
“有什么办法,我又没保险,医药费叫谁付?”
在美国,没有医疗保险的人一旦上了医院,就要有倾家荡产的心理准备。
“我帮你付,怎么样?”畔宁推开门,若无其事的进来。
“不然,也该好好吃一顿,病才会好得快。”西蒙跟着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一堆食材,全靠畔宁身上那张神奇灵光的信用卡。
西蒙进厨房去忙的时候,瑞凡收拾碧姬堆积如山的脏衣服预备到对街的投币式洗衣店。
“小哥,你有足够的铜板吗?要不要我的全给你?”
“好呀!”接过她递上满满一掌心的铜板,瑞凡抱着整篮的衣服出门去了。
碧姬舔着沾满甜味的十只手指头。“你叫他什么?”
“小哥。我到纽约就是来找他的。”
“看不出来,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在碧姬的眼里,东方人长得都一样,只有漂亮与不漂亮的分别罢了,而瑞凡和畔宁刚巧都名列漂亮一类,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那就超过她的辨识能力以外了。
“这巧克力真的那么好吃吗?”
“其实我是先认识做巧克力的人,才去品尝这东西的滋味。”
“那人很特别吗?”
“路卡?他跟西蒙都从加拿大来,来纽约的目的却不尽相同。西蒙是来实现当自由艺术家的梦想,路卡则是来寻找他的青梅竹马,那个女孩怀着明星梦到纽约之后就再也没回故乡了。”
“所以路卡就动身来找她了?结果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是她不肯跟他回去。她说除非她成为顶尖的模特儿,否则她决不离开纽约。路卡没办法,选择留下来等她回心转意。他开始做一些家乡口味的太妃糖巧克力营生,因为那是她从前最钟爱的点心。”
“他等了她多久了?”
“三年总有了吧?最讽刺的是,她踏进模特儿这个行业之后,所有甜食都因热量太高一律忌口,连路卡作的巧克力她都嫌弃。”
这个故事惹得畔宁好闷,碧姬推推她的肩膀。“甭难过了,别人的伤心用不着我们承担,先顾虑自己吧!”
“我……已经没事了。”畔宁讶异碧姬还记得那天她的眼泪。
“真的?那你要不要说故事给我听?”碧姬一口气喝干那碗白兰地咖啡,红了双颊,打了个响嗝,发现空气里四处弥漫着浓浓酒香,这一夜肯定是要醉的。
“他是建筑系的讲师,这学期才任聘我们学校。旁听过他的课之后,我想没有人可能不喜欢他,甚至在第一堂课时,我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开口约他?”
“你是大学生?”碧姬还是一句老话,看不出来。
没预警,碧姬打个大喷嚏,西蒙立刻抱起餐桌上的好菜——独特蜂蜜混茴香酱料烧淋的小羊排,跑得远远的。
瑞凡掐指算了算:“你才十六岁,不是吗?”
“够资格跳级了。”畔宁慢条斯理吃着西蒙烹调的小羊排,捧起红酒酒杯,喝一口顺顺喉,继续说道:“他不知怎地查到我的帐号,开始E-Mail情书给我,一个月后我们就开始单独约会了。”
“简直是被疯狂丘比特的乱箭射到,一失足成千古恨跌入爱河,只差没被淹死罢了。”西蒙的话酸溜溜又充满火药味。
“好好听啦,闹什么脾气嘛!”碧姬取笑他没风度。
“学期结束以前,他就向我求婚了。”畔宁说得很轻松,好像结婚这件事跟上市场买颗蛋没两样,拣一拣就可以带走。
却害得瑞凡嘴里的红酒差点吐了出来,他按着胸口压惊,急忙追问道:
“你答应他了?不不,你还是别告诉我答案比较好,无论回答是yes或no,我都已经被你吓到了。”
“吓什么吓,难得她年纪轻轻就能找到厮守终身的伴侣,这多幸运呀!你应该祝福她,干嘛一张脸垮成这副德性,亏她还称赞你是最了解她、疼爱她的哥哥咧!”碧姬是人来疯,自顾自的开心,不断斟满杯中的红酒当可乐一样狂饮。
“小哥,难道你也和大哥他们一样不赞成我们?”
“不是说师生恋有什么不对,只是你才十六岁,我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反对。”
“就算不赞成,也不该加以破坏吧?”
“大哥他们做了什么?”
畔宁眼眶红了。“我不晓得他们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但是当他知道了原来我家世显赫之后,就渐渐疏远我了。他认为我是高不可攀的大小姐,不会屈就他这个小讲师。”
“这样就分手?真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胆怯的男人。”西蒙嗤之以鼻。
“所以你就跟大哥他们赌气,一个人跑到纽约来?”瑞凡觉得他这个么妹实在有点任性过头,不过把她宠坏的家人们也得负一点相关责任。
畔宁窝在瑞凡的怀里,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小后悔与小愧疚,因为她晓得大哥他们一定担心透了。
“对了!有件事情得跟小哥说清楚。其实,那些追你的人不是要逮你回国,而是为了邀请你参加我下个月的生日派对。”
“什么?”
瑞凡的脑袋像被十吨炸药给炸开来。他回想起来纽约之后饱受碧姬的折磨,甚至沦落到中国餐馆当打杂小弟,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场误会。
“怎么我看那些人一点‘请’的意思都没有,不但如此,如果他们手上有枪的话,我看他们肯定毫不犹豫把子弹射在我腿上,好一举逮住我。”
畔宁合掌向他道歉,怯怯问道:“那么你还愿意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瑞凡抱紧她:“当然愿意,只不过你得答应到时候让我揍那些人几拳以泄心中之恨。”
畔宁笑道:“他们真的追你好惨,是不是?看你恨得牙痒痒。”
“呼!终于打开了。咦?这是什么呀?”
笑容凝结在唇边,瑞凡、畔宁与西蒙同时转过头去,只看见碧姬手里捉着喝了半瓶的红酒罐,歪坐在畔宁被掀开的大皮箱旁,已是半醉的状态。
“糟了。”
“怎么那么轻易就被她打开了,你没上锁吗?”西蒙神色凝重,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那里面装的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耶!
“是没上锁呀!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畔宁稀松平常的语气真让西蒙为之气结。
“到底你皮箱里装什么,西蒙干嘛那么紧张?”瑞凡好奇极了,凑上前去仔细看个清楚。
西蒙来不及阻止:“这下子完了……”
咦?这是什么东东?
“这些……是什么?”西蒙瞪着皮箱发呆。
为什么跟她说的都不一样,皮箱里不但连一滴血都没有,更别谈什么尸体了,只有一堆不值钱的杂物。
“这个是他得到的第一份聘书。你看,他还宝贝似的把它裱框起来呢,这是他中学时代女朋友送给他的礼物,不过是一支烂表,都戴了十几年了,他就是舍不得换新的,还有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张绝版黑胶唱片、他写了十年的日记本、特别收藏的纪念相簿……”
畔宁洋洋得意的一一将物品挑出,这些看在他人眼底不值钱的东西,却是他充满珍贵回忆的无价之宝。
“你把他最珍惜的东西带走,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瑞凡觉得畔宁的举动太孩子气了。
“谁教他把家里的钥匙给我,还空出时间让我去搬东西。这对我是没啥好处,但我偏要他尝尝失去心爱东西的那种心痛的滋味。”
“你知道你这样做很不成熟、更不懂事?而且,你这根本叫偷窃。”瑞凡不由得数落她几句。
“我管不了那么多,比起他带给我的伤害,这又算得了什么?”畔宁高高扬起手臂,预备重重摔碎掌心握着的那只表。
“啪!”清脆的耳光热辣辣地甩在她脸上。
“为了一个负心懦弱的男人,让自己变成这样不可爱的女人,畔宁,你真的该打。”西蒙接下那只表,随手扔回皮箱里。
“何苦呢?值得吗?只是为了一个已经不爱你的人。”
西蒙的话惹得畔宁的泪水决堤,一字一句都结结实实地敲入她的心坎里。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碧姬早已醉倒在瑞凡的脚边,不清醒地说着梦话。
瑞凡心想,幸亏碧姬没睁开眼睛,否则她若看见畔宁此刻哭得像个泪人儿倚偎在西蒙的怀里,一定会火冒三丈,指责他这个当哥哥的太小气,自己的胸膛不借妹妹靠,竟让别的男人占便宜。
天啊!瑞凡几乎可以想像碧姬七窍生烟、暴跳如雷的指着他鼻子痛骂的可怖模样,他喘喘气,压着胸口,喃喃道:“还好,还好。”
话又说回来,畔宁居然会偎在西蒙怀里哭泣,瑞凡也觉得乱不可思议,他还以为她会选择他这个至亲至爱的哥哥呢!
小女孩长大了。瑞凡浅浅地微笑着。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瑞凡一只脚才刚踩上阶梯,碧姬一张眉头微皱的脸就由二楼探了出来,夹杂着愠怒的语句,像一堆碎玻璃屑扎得他满头满身。
甩甩头,仿佛将她的话语抖落,瑞凡缓缓经过她身旁直接踏上阁楼。
“不理我?你居然不理我?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碧姬怪异的语气让瑞凡感觉毛毛的。
“和蕾秋共度了一个难忘的下午,不是吗?”碧姬亲眼见到瑞凡今天中午送外卖到剧团来,然后就和蕾秋一块神秘消失了。
“你……看见了?”瑞凡有点羞赧地抓抓头发。
他还以为他们走得神不知鬼不觉呢,结果还不是被眼尖得诡异的碧姬看到,这下想赖都赖不掉了。
“废话!想找你一块吃喝,没想到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而蕾秋一向最尽职,今天下午也没露脸,这样还猜不到你们在搞什么鬼的话,我在纽约就真的不必混了。”
“啊,我吃饱了,真对不起,忘记先打个电话回来,跟你说一声今晚别煮我的饭。”
瑞凡突然领悟碧姬不开心的原因,一向在她那包饭成习惯,他和蕾秋的确共进一顿烛光晚餐,却压根没想到碧姬可能正坐在餐桌旁望着一桌子好菜,傻傻地等着。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性了?她是看他可怜才弄东西给他吃,哪晓得现在有约会对象了,这只小猴子就跋扈的把她一脚踢开。
碧姬哪能容许有人踩在她头上。“反了,反了!我不过才病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