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又惊又喜,激动地紧抱住他。
她等这句呼唤,等了好久、好久了,以前,他怎么也不肯喊她,在孕育如风的那一夜也不曾,她以为,这辈子她都盼不到这一句揉合了爱与怜的呼唤,没想到,如今他却轻易地让它出了口。
相贴的脸颊有湿热的感觉,他知道她哭了。
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的一句“雪儿”吗?她曾经连他都不要了,怎会在乎他的一句呼唤?
不愿深想,他吻住她的唇,以更销魂的律动响应她的热情。
狂欢的激情火花在一瞬间迸射,他在最深层的冲刺后,给了她铭心镂骨的深刻缠绵,同时释放了所有——包括他浓挚的爱。
秋风徐徐吹拂,泛起几许凉意。
展牧云站在楼台上迎风而立,一旁,有着随侍在侧、忠心守护的程杰。
深吸了口气,缓缓舒展的眉头,已不再凝聚阴郁,唇畔扬起淡淡的笑。
自从得知自己已为人父后,他的心境开阔了许多,也许是夜雪腹中的胎儿,勾动他源源难抑的父爱,看待如风时,他不再吝于付出,总是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就连如风想习武一事,他也允了他,亲自授之。
其实,他一直都想疼如风、想爱如风,那么,他还压抑什么?
有了这个小生命,一切都会简单许多,过往恩怨,再去拘泥也无意义,他要的只是她的一颗心而已,也许,这个由他们共同去爱的孩子,能够再一次燃起往昔的浓情,他真的这么期盼。
至于贺雪妍,他恐怕必须食言了,他无法爱她,也无法娶她,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只有一个夜雪而已。
他轻敛着眼凝思。看来,该找个时间和她谈谈了,他和夜雪之间的情爱纠葛,想必她早了然于心,所以温婉的她,才会默默地包容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夜雪的一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对雪妍更感歉疚。
负了她,他感愧于心,他愿意给予任何补偿,只除了婚姻、情感,因为他今生是再无法爱上夜雪以外的女人了。
庄主似乎心情不错?程杰打量着他,暗自斟酌着该不该在这时提起此事。“庄主——”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吞吞吐吐,不怕让人见笑?”早就看出程杰的犹豫不决,他只是不说破而已。
他只觉得奇怪,程杰一向很有魄力,并非优柔寡断的人,是何事这么难以启齿?
“属下是想问……庄主有意迎娶夜雪姑娘?”
厉眸一挑,寒气逼人的望向他。“怎么,你有意见?”别告诉他,程杰还对夜雪有什么遐想!
庄主的醋劲好可怕呀!
有些慌,又有些想笑。陷入情网的男人,还真是没什么理智可言,就连沉稳内敛的庄主也不例外。他还记得那天庄主怒气冲冲的和夜雪姑娘离去,之后再见到他,第一句话便是阴沉的警告。
“离俞夜雪远一点,否则我保证你的下场会比姜骥远更惨!”
哇,多可怕呀!
如果说,一个冷沉孤绝的男人,会为了一名女人暴跳如雷,激狂到六亲不认,若说他对这名女子无分毫爱意,谁信?
现下,他要不解释清楚,恐怕会被庄主那道比寒冰还锐利的眸光给冻毙。“庄主,您误会了,属下只是在想,关于如风小少爷的事……该不该说?”展牧云眉一挑。“如风什么事?”
小家伙闯了什么祸吗?不至于吧?他懂事得让人心怜。
“庄主难道不认为——小少爷与庄主极为相似?”
所有的表情全然敛去,有如雷殛般,电光石火的劈入脑海,程杰话中的语意,让他如木石般杵了住。
“属下之所以敢大胆断言,庄主与夜雪姑娘早是旧识、并且曾经……呃,”关系密切“,原因便在此,小少爷是不容否认的铁证。”是庄主说讲话不能拖泥带水的,他已经试着说得婉转了,庄主若承受不住,那可不是他的错。
展牧云茫茫然然,一时回不了知觉。“她……她亲口承认的?”
“她没否认。”也就是默认的意思。
“该死的你!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到现在才告诉我?!”一回神,迎面便是惊天动地的狂吼。他想拔了程杰的舌!该说的不说,留他舌头干么?
“属下想说,但庄主有给任何人说的机会吗?若非今日庄主能坦然接受小少爷,属下至今也不会说,因为那毫无意义。”
见鬼的毫无意义!天晓得他承受着多深的煎熬,想爱又不敢爱,苦了他的儿子……
是啊!他的儿子!
强烈的悸动抓住了他所有的知觉,冲击而震撼着他的灵魂,脑海里、心里全让这一个事实填得满满:如风是他的儿子,身上留着他的血液、承袭他的傲骨……
他几乎无法承受这样的震撼,一飞身,狂奔出了阁楼。
不消一会儿,带给他撼动的小小身子迎面奔跑而来,直撞上他。
“怎么了,如风?跑这么急。”展牧云本能地稳住他的身子。
“小少爷,您别跑呀——”身后,追着气喘吁吁的婢女。
“怎么回事?”在玩猫捉耗子?
他看了看婢女,又看了看直往他身后躲的小小人儿。
如风好象很排斥这名婢女靠近他?
“庄主。”婢女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天凉了,小少爷要来找您,奴婢请他披件衣裳再过来,可小少爷怎么也不肯。”
“如风!”展牧云不苟同的喊了声,不明白他突来的任性所为何故。
“不要嘛。”如风好委屈地扁着嘴。“我不喜欢那一件——”
展牧云蹲下身正想问明缘由,婢女的突然靠近,令他没由地打了个喷嚏。他皱起眉,看向婢女手中的衣袍——是羊毛制品!
原来如风也对羊毛敏感!
“小少爷,听话,把衣裳穿——”
“走开!”
“拿走!”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如风边打喷嚏,边往展牧云怀里缩。
婢女被吼得吓退了好几步。
展牧云神情复杂地望住如风。小如风和他一样都对羊毛敏感,是遗传吧?他情难自已地伸手抚触眼前的小小俊容。
小家伙将他的好相貌遗传了七分,这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多酷似儿时的他呀,而他日日相对,竟分毫未觉!
展牧云呀展牧云,你真是让浓烈的恨火给蒙蔽了双眼,变得眼瞎心盲,从不曾好好睁开眼来看清一切,只知疯狂的报复,让恨意给吞噬了所有的感觉……回想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深深的懊悔将心绞得死紧。他究竟是怎么对待他的儿子?一遍又一遍,残忍的伤他幼小的心灵,绝了情的不去理会他的忧伤……
思及此,他牢牢的将如风拥在怀中。
他深知自己愧待如风,但有个女人恐怕得先好好向他解释个清楚!
俞夜雪!她什么意思?他真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对待他,居然狠得下心不告诉他实情,任他错待了他的儿子……到底残忍的是他还是她?这笔帐有得算了!“叔叔?”如风仰起头,看着他阴暗不定的神色。
一声叔叔,椎痛了他的心。
如风不该这么唤他,不该的……
该死的俞夜雪!怀了他的孩子还敢嫁别人,弄得他们父子相识难相认,她难道就这么爱姜骥远,非嫁不可吗?就连他的孩子都阻止不了她,背叛得如此决绝?!好极了,这回他要是会轻易原谅她,他就不叫展牧云!
老天爷怕是嫌他怒气不够旺,偏挑此时火上加油——一名仆人前来通报,说是有客来访。
“谁?”
“他说名唤姜骥远。”
“是爹——”如风惊喜地叫唤。
展牧云一脸阴沉。挥手遣返仆人,他低声道:“如风,到书房去等着,叔叔和你爹谈完话,再让你去见他。”
再怎么愤怒,他都不忍再伤如风的心,他想见他的“爹”,他不会因为一己之私,便阻绝如风的冀求。
“好。”如风展露笑颜。
见着如风开心而灿烂的笑容,他知道他做对了,虽然这让他满怀酸楚。
第十章
移步大厅前,展牧云让人前去传唤夜雪一声。
人家前来见“爱妻”,总不能没点成人之美,是不?他森然冷笑。
倚在门边,看着姜骥远的坐立难安,他终于决定出声。“姜大公子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不过才几个月没见而已,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吗?
隐于笑容之后的是刺骨的寒意。
“雪儿还好吗?”姜骥远不想跟他兜圈子,一开口便道明来意。
“姜公子此言差矣。”他满不在乎地应道。“你当俞夜雪还是你的妻室吗?问得这么堂而皇之!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呢?她已是我的人了,两位请桥归桥、路归路,井水别犯到河水这儿来。”
姜骥远难抑浮躁,问道:“你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了?”
他就怕会是如此,所以时时放心不下雪儿。
本以为展牧云曾热烈的爱过雪儿,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去努力,也许还有机会挽回些什么,可是依展牧云如今的态度看来,怕是不乐观。
雪儿这傻丫头,就是太死心眼,受了再大的苦也只会往腹里吞,什么也不说。“玩物。”展牧云答得利落。“要不,姜公子以为女人除了暖床外,还有什么功用?”
可恶!这混帐居然拿雪儿当妓女一般狎玩。“展牧云,你太过分了!”
他的气忿难平,看在展牧云眼里,只更加深了他的妒恨。
“想打抱不平吗?你该不会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为她心疼吧?我说姜公子该清醒了,像这种女人,是怎生低贱,你还认不清吗?是不是要我告诉你,她在我怀中的放浪模样,你才会死心?人尽可夫都不足以形容她的淫荡,这残花败柳一般的女子,你还要吗?”
“展牧云,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不许污辱雪儿!”姜骥远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光听这几句,他便可以想象夜雪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展牧云的心是铁打的吗?他怎能这么糟蹋一个待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女子?!他怎很得下心?!心如刀割是吗?展牧云盯视他的神清,冷冷地一扯唇角。
当他得知夜雪下嫁姜骥远时,就是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同样的苦,也该换人来尝尝才公平,是吧?
“污辱?呵,也许她很乐意我这么待她!否则,你当我们的孩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他刻意说得轻佻。
孩子?姜骥远直觉的反应是——“你说如风?雪儿都告诉你了?”
“你也知道?我以为那个无耻的女人会瞒天过海、张冠李戴,让你当三年多的冤大头。”本以为他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娶夜雪,没想到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这姜骥远可真爱惨了她,不是吗?
“你才无耻!早知你如此薄情寡义,实在不值得雪儿为你——”
“骥远!”平平静静的叫唤声在门边响起,阻止了他的话,厅内的两个男人同时转首望去。
“雪……雪儿,你几时来的?”她该不会全听到了吧?
天哪!任谁听到这般残酷寡绝的话,都会难过不已,何况雪儿这么爱展牧云,他无法想象,她将会有多么的伤心欲绝!
展牧云看向她时,神色有几许复杂,但仍坚持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能让我们私下谈谈吗?”夜雪望向展牧云,征求他的同意。
“请便。反正还没娶你,要勾搭男人尽管去,又不是不晓得你不甘寂寞的性子,我很有成人之美的,只要记得找个隐密点的地方,给我留点面子就行了……”“该死的家伙!”姜骥远再也忍不住,一拳挥了过去。
“骥远——”谁都没料到温文有礼的姜骥远会有此举,夜雪惊呼了声,想上前阻止;而展牧云一时疏于防范,慌乱中本能的住后退,闪了过去,步履踉跄中,尚未来得及回神应对,第二拳已来势汹汹的迎面而来,闪避不及之际,一道翩然而至的纤影,意外地代他受下这力道十足的重拳——“雪儿!”同样的惊呼声,由两张不同的口中传出。
视线一片昏暗,她步伐虚浮的往后跌,正欲张口说些什么,袭上的黑暗,已先夺去了她所有的知觉。
“雪儿!”展牧云反应迅速的接住了她虚软的身躯,寒戾的眼射向呆住了的姜骥远。“雪儿若有个万一,我要你拿命来抵!”
说完,他迅速抱起她,冲了出去。
一番虚惊后,大夫替夜雪安了胎,有惊无险的保住了夜雪及腹中方及三个月大的胎儿。
卧云轩的偏厅内,展牧云、姜骥远默然无语。
好一会儿姜骥远盯视他,若有所思地开口。“你明明还爱着雪儿,为何要把话说得冷绝?”
他若真已无情,方才就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惊痛之情,焦虑之中的真情流露是最真实、最难作假的,他可以肯定,展牧云非常在乎雪儿,不论他承不承认。展牧云不自在地别开睑。“你错了,我和她之间不管曾存在什么,那都已然过去。如今的我,只有恨!”闭了闭眼,愁蹙的眉宇化不开,当他再度开口时,声音中满是挣扎。“只是我不懂,她明明已不在乎我,为何要代我挨那一拳?而且是当着你的面……”
“她……不在乎你?!”姜骥远差点被口水呛到,以为他听错了。“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从头到尾,绝情绝义伤害人的都是你,雪儿若是不在乎你,就不会无悔无怨的承受你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了!她等了你三年、盼了你三年,日日以泪洗面,望眼欲穿,忍受长久的相思煎熬,甚至为你生下了小如风,而在她做尽了一切后,你还说她不在乎你……展牧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等……你说,她等我?!”展牧云张口结舌。“你少给我拍桌叫喝,把话说清楚!”展牧云并未发觉,自己早已屏住气息,心弦绷得死紧,等待着他期盼的答案。
“你不知道?雪儿没告诉你?”姜骥远傻眼了。
“你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把雪儿那一拳连本带利的还你!”
“说就说,我还怕你啊!”姜骥远不甘示弱,以更大的音量吼道。“房里头那个姓俞,名夜雪的苦命女子,为了你,受尽苦难,流尽血泪,痴痴等了你三年半,只为了盼你一个怜惜的拥抱,结果你是怎么对待她的?我真替雪儿不值!”“当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晓不晓得雪儿陷入多难堪的局面?雪儿失踪一晚的事,早就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隔日清晨,你们又全无避讳的相伴而回,人家会怎么想;你当天就离去,当然不会晓得别人传得多难听,由府里传到府外,雪儿处于这样的流言中伤,却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试问你,她能怎么办?人人尽说她寡廉鲜耻,低俗败德,她能让她的儿子生下来,日日被人指着鼻子,说他是不知羞耻的父母苟合偷情下的产品吗?”
“我不否认,我是爱她,但我会娶她,完完全全是基于一份怜惜,怜她的孤立无援,怜她不畏风霜的坚韧……为了对你的这份感情,多少苦、多少泪,她全往腹里吞,从不言悔,我看了又怎能不感动?当我向她求亲时,她一口就拒绝了,她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不能对不起你!是后来我们一群人轮着劝她,要她为孩子着想,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还是未知数,孩子是无辜的,总不能让他陪她承受这些。”
“最后,她同意了。成亲以来,我和她一直分房而眠,连亲吻都没有,更休提同床共枕了,最多只有在思念你思念得熬不住时,会脆弱的在我怀中寻求苦撑下去的力量,如此而已!她一直矢志不移的等着你,不论是她的身还是心,一直都只属于你!”
“雪儿天生的体质娇弱,想必你比我还清楚,这样的她根本就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