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劝那孩子:“别著急,慢慢练,肯定能成功。”
孩子没有开口,吴大爷先笑了:“真是的,说的一副你会做的样子。”
陈教授一挑眉毛:“怎麽,我不能会了?”
吴大爷一愣:“你真行?”
陈教授嘿嘿一笑:“那是,我是谁啊……亲爱的,让老头子给你露一手!!”陈教授也开始油腔滑调起来。
吴大爷顺著他的话:“好啊,亲爱的,你画啊。”
陈教授向孩子借了“笔”,蹲著马步,气沈丹田,两手大笔一挥,两只“笔”就上下舞动了起来。
等过了四五分锺,陈教授停下,示意吴大爷走上前来。吴大爷仔细端详这些嗯……暂且称之为鬼画符吧,小怔愣了一下。
“这什麽啊?蒙语?还是新疆语?”吴大爷试探的问。──虽然开不出来是什麽东西,但是应该是字。
“ + 这边的是德文,那边的法文。”
“……没看出来。”是根本不可能看出来。
旁边站著的小孩听了俩人的对话,一双星星眼噌噌的闪著金光直视著陈教授。
吴大爷不乐意了,小脾气上来了,哼了一声道:“小孩子不懂欣赏!老东西崇洋媚外,让你知道一下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
这麽说著,吴大爷从陈教授手里抢过笔,同样也是蹲著马步,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走你!”两“笔”挥舞,颇具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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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爷左手好像是在画著什麽东西,右手则是用不同的书法字体提了一首诗。嘴里还哼著京剧,实在是闲适无比。
等到吴大爷“收工”,一旁被他吸引过来的人全都围了上来,结果却看到惊人的一景!
──左手边是相当标准的中国地图,右边则是一首《琵琶行》!熟悉京剧的人都知道吴大爷刚才哼的是样板戏之一的《智取威虎山》!
吴大爷就像用此举臊一下陈教授,没想到陈教授根本不上当,还很闲适的说道:“不错啊,你做的真棒。”
吴大爷没有看到陈教授沮丧的脸实在是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吴大爷一直一旁正在下棋的人,问陈教授:“怎麽样,要不要跟我来一盘?”
陈教授欣然同意──“当然可以。”
吴大爷知道陈教授从60年代的时候就在美国定居了,所以料想他的象棋不会太好,所以才敢要约,但是看到陈教授一脸闲适,一下就慌了:难不成他下棋也不错?应该不会吧?
没想到陈教授的象棋确实是好的可以,原本对自己棋力相当有自信的吴大爷被他逼得节节败退,终於是惹急了吴大爷。他恼羞成怒(或说是无理取闹)的骂道:“你走嘛!你走嘛!”
陈教授抬眼看了眼吴大爷,心道刚才俩人还高高兴兴的照大头贴怎麽现在弄得这麽气愤紧张?不过是一盘棋嘛……这麽想著,却还是又走了一步。
吴大爷恨的牙痒痒:“没炮了都,让你走!让你走!”
吴大爷心情激动,本来还是差不了多少的地盘一下子就被陈教授攻占,眼看就要被“将军”,吴大爷开始耍起赖皮,双手压在棋盘上护著“将”,死活不让人将军──“你往哪走,你往哪走!”
一旁的观棋人笑得前仰後合,自个儿下棋都是循规蹈矩的主,没想到这老爷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陈教授看到吴大爷一副无赖的样子,眼珠一转,坏笑上了嘴角,拿起棋子使劲摁到吴大爷脑门上,大声笑道:“oh~baby; 将军!”
这下大家笑得更厉害,吴大爷气得发抖,伸手掀了棋盘转身就跑。
当陈教授帮人家把棋子都捡好後,吴大爷早就跑的没影了。
陈教授觉得吴大爷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赶忙往学校赶,到了学校就直奔吴大爷的屋子。
推门进去,果然看到吴大爷脱了老头鞋坐在床上生闷气,看到陈教授来了直接把头转向一边。
陈教授劝他:“老吴,老吴!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吴大爷瞪他一眼:“玩笑?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玩!咱俩可是兄弟,你就不能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可不是我不给你留面子啊,是你太无赖了啊。哪有你那样下棋的?”
吴大爷一皱眉:“我哪无赖了?就算无赖那也应该!你比我大一岁,就该让这我!!”
陈教授好好安抚:“好好好,我不说什麽了,下回我不管什麽事情都让著你,好不?”
吴大爷又不乐意:“我又不是娘们家家的,还让你让著?”
陈教授弄了一个里外不是人。
吴大爷这是如愿看到陈教授的囧脸了,一口恶气已出,说话也好多了:“这次我不跟你计较了,但是我告诉你,下回别拽!哼!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咋样?”
“要不然我就去跟《校园娱乐周刊》爆料,说你对我始乱终弃!”
“囧……… +…………………”
好容易劝妥了吴大爷,陈教授摸了把汗走出了屋子──这老吴都五十多了,怎麽还那麽小孩脾气,老听人说“年龄越大性子越小”,难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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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完全忘了自己比吴大爷年岁还大。
听老吴自己说,以前结过婚,就是被人抛弃了,怕是跟这事有关。没爱的孩子真可悲,跟文盲一样可悲。
吕卫国刚好来宿舍找单一,在门口遇到了陈教授:“呦,这不是陈教授吗?”
陈教授跟他打了声招呼:“小吕啊,好久不见,要不是你上回帮我修投影机,肯定又要耽误上课了……”
“呵呵,职责所在嘛……”
俩人寒暄半天都没有说道想说的点上,但毕竟姜还是老的皮厚,陈教授看了一眼吕卫国,不急不缓的说道:“那个,小吕,管管你们家单一,下次他再交作业之前麻烦你检查一下,把那些不适合老人阅读的部分删去……我实在是受不了刺激了……还有,如果你一不小心就删掉了全文的话……你跟我说一声,我就不收作业了……”
吕卫国脸上挂了三黑线,他忽然觉得自己比洋葱头还洋葱头,比兔斯基还兔斯基了,他赶忙答到:“好好好,您放心,您放心,我肯定不辱使命。”
陈教授点点头,转身要走,吕卫国忽然问道:“那个,你……您和赵大爷……今儿是不是夕阳红来著?”
陈教授想了半天,最後中肯的答到:“我们没有夕阳红,撑死了也就一个夕阳蓝。”
虽然吴大爷总是爱无理取闹,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个可爱的老头子,所以陈教授没课的时候都爱往他能跑,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者是一下午。而且他来的时候,吴大爷不见其他人,就算是吕卫国跑来孝敬他或者单一又在宿舍里裸奔了他都不管。
倒是颇有当年当红花魁与入幕之宾的FEELING。
但是,吴大爷不是花魁,陈教授也不是那入幕之宾。
俩人只是,单纯的,被单一祸害的,阶级战友的关系。
只是除了他们俩,没人这麽认为。
实际上吴大爷和陈教授真的是很纯洁。
啥叫纯洁?
屋里就一张床,俩人一个做床这边,另一个做床那边。都不带坐一边的。
陈教授非常奇怪,为什麽吴大爷有那麽多书可以看,书还有大有小,有的是像大开本的书那麽大的漫画──名字还是以一个四个字的希腊美少年的名字命名的;还有繁体竖版右开本的一些书,听吴大爷说是台湾正版;最小的书就是口袋书的样子,十块钱五本在校门口的小摊上租的。
吴大爷看那些书的时候脸上总是带著奇怪的表情,有的时候淫荡,有的时候猥琐,有的时候即淫荡又猥琐,有的时候即猥琐又淫荡……总之都是些很奇怪的表情,还发出奇怪的笑声。最主要的是吴大爷不论打死打不死都不让陈教授碰那些书。
弄得陈教授总是特不好受,总觉得吴大爷不信任他。
吴大爷看书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陈教授没有办法,但是就想要和吴大爷呆在一起,就算是光欣赏他看书的时候的表情就已经很爽了。不过陈教授毕竟是个教授,自然是不会那麽闲,所以有时候也会拿著笔记本电脑来吴大爷屋里工作。
这天陈教授完成了过几天要用的课件,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却发现吴大爷还维持自己最後一次看他的时候的那个姿势──弓著腰,借著床头柜的灯安静啃书。再看看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了,他难道就不会难受吗?
陈教授走过去推了推吴大爷:“老吴,动换动换,别看了。”
吴大爷没理他。
陈教授借著推他:“起来活动活动,给我唱个曲什麽的,京剧也行,*的也行。”
吴大爷这次终於理他了,抬起头,脸上一副受到了莫大屈辱的样子:“这位客官,请你搞清楚,人家可是卖身不卖艺的!”
陈教授腿一软,差点摊那。
吴大爷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低下头正准备接著看,却被陈教授一把抢走了书。
“让我看看,你都在看什麽…………”陈教授仔细辨认著不太清楚的字体,把一行字慢慢读了出来:“我在火中慢慢离去,却又在火中重新站起………………”
读到这里,陈教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太搞笑了,你说这人为什麽站起啊,到底是涅盘还是尸变啊…………”
吴大爷气得跳脚,冲著陈教授就奔了过去,陈教授一步窜上床,站在床上把书举高,就是不让吴大爷碰到。
吴大爷扒著陈教授的衣领,跳著去蹦,陈教授也陪著他上蹿下跳。可是还没有怎麽著呢,就见著吴大爷突然就软下来倒在了地上。
陈教授一下子就朦了,赶忙跪倒地上拍吴大爷的脸:“老吴,老吴!你怎麽了!别吓我啊!!!”
吴大爷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呼吸很急促,陈教授一摸他心跳──十秒锺愣是跳了将近三十下!!
──心脏病突发!!
吴大爷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类似的病症,所以陈教授也不能断然下结论。
他几乎是颤抖著双手掏出手机拨打120,就在等待接通的这个时候他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将近六十的人,自从当初他爱的那个女人走了的以後,他就从来没有再哭过了。
结果现在为了这麽一个认识还没有几天的人掉了眼泪,真是让人……不明白。
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把事情弄明白。
像吴大爷,当他出了急诊室进了监护病房接著醒来之後,问得第一个问题就是:“我这趟抢救花了多少钱?”
陈教授报了一个数。
当吴大爷弄明白这个数相当於他多少个月的工资的时候,差点又一次进抢救室。
所以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弄明白的好。
陈教授坐在吴大爷旁边的椅子上给他削苹果,一边削一边给他转达医生的话:“医生说了,都是你长时间不动,一动就开始激烈运动,要是你是小年轻还好,偏偏你都是这麽大岁数的人了,这回血压升高心脏病突发还算好的,因为你之前身体一直不错,所以这次不怎麽严重,要是下次还这样……”
吴大爷一句话没听进去,拿枝铅笔那张纸就开始算钱。
“别算了别算了!”陈教授把苹果塞到吴大爷嘴里,不希望他再继续“财迷”下去。
“不算?”吴大爷皱著眉头:“不算怎麽行!!我和你不一样,你的工资多少,我的工资多少?!你能报销多少,我才能报销多少?!而且还是抢救加上监护病房……完了完了!又是几千出去了!!我要攒多长时间啊。”
就像吴大爷说的一样,陈教授和他确实不是一条线上的人──陈教授一个月工资就几万,这还是陈教授觉得挣太多没用,再加上校方有自己的老朋友,所以谈特聘的时候没好意思多提价;而吴大爷,好吧,一个看大门的,能挣多少?他虽然也是电焊什麽的会点,但他不像吕卫国那样,手里拿著劳动技术考核本,所以挣得就是那最原始的一份工资。
报销差别也很大,陈教授将近百分之百,而且其亲属还能给报百分之七十,而吴大爷学校的保障低,他在外面参加的商业保险也就只能报到百分之四十左右。
所以勤俭节约的吴大爷自然就要好好算计算计。
眼珠一转,吴大爷计上心来:“我说,老陈,你能不能把我的医疗单子走你那边报销啊?”
陈教授手一停:“哪能啊?你又不是我亲属,怎麽报啊。”
吴大爷挤眉弄眼:“谁说不能报啊,咱俩还不是亲属?”
陈教授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一个姓吴的亲戚以後,坚定的摇了摇头:“咱俩确实不是亲属。”
吴大爷听了立即就怒了:“你这个陈世美!!”
“啊?”他怎麽就成了陈世美了啊?
吴大爷急道:“你还装傻!!现在咱学校是人都知道咱俩是一对儿,你是我老伴儿!!你咋就这麽不开窍!!!你就跟校方说,你是我老伴儿,肯定能报!”
陈教授霎时顿悟了。
当然,他还是理智的知道学校肯定不给报销,但是他更理智的知道如果敢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的话,那麽自己就可以直接见著铡刀了。
陈教授点点头:“嗯,行,我回头拿了你的医疗单子,给你报销去!”
看到陈教授还算聪明,吴大爷放软身子从新躺回床铺:“我告诉你,这事不能就这麽算了。”一边说著一边掰著指头算:“你不承认我是你老伴儿,这是第一项罪过;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装傻,这是第二项罪过;我生病了,你居然只给我吃苹果!这是第三项罪过。”
陈教授苦著一张脸:“那你想吃啥?”
吴大爷眼镜一眨:“螃蟹!!”
陈教授立即做意正言辞状:“不行,螃蟹不行!螃蟹是海产品,是‘发物’,还性寒,那玩意吃多了可不行!!”
吴大爷就是不干,他都好久没吃过螃蟹了──舍不得啊花钱啊,有这麽一个冤大头在凭什麽不狠宰啊!
“我要吃螃蟹!我要吃蟹黄!我要吃螃蟹腿!!”
陈教授不理他,凉凉来一句:“想吃腿?好啊,我给你逮几只蜈蚣回来,那玩意可都是腿!!”
吴大爷立即不说话了,皱著他西兰花一般的脸瞪著陈教授,陈教授终於还是抵不过这攻势,好声好气道:“好了好了,医生说明晚上你就可以出院,咱回去再歇息几天,我带你出去吃螃蟹,行了不?”
吴大爷兴奋一笑,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用出去吃,不用出去吃,出去吃太贵。我让小吕去挑,挑回来就让他去你家做,大家一起乐和乐和不好?”
陈教授心里一滞,本来想著就他们俩人在一起,找家饭店要个小单间舒舒服服的吃了就得了,结果没想到还要叫吕卫国!!吕卫国来了单一肯定跟著一块过来捣乱,好嘛,还吃不吃了?!
俩人世界就这样被破坏了!(?)
陈教授虽然心里不好受但是没有表现到脸上,还是应了下来,心里却恨不得拿个小锤子再做个小草人往上贴张小纸条然後抡起锤子握住钉子然後砸砸砸一通乱砸。
但是他是文化人,有教养的文化人,不能这麽干。
第二天晚上陈教授帮吴大爷结了帐──直接用自己的信用卡刷的。
陈教授给吴大爷的解释是:我刚才联系了一下学校,学校说我的老伴儿和我受同等待遇,所以全部报销!我现在在这边刷一下卡,拿了这边的发票直接就可以回学校报销。
吴大爷点点头,大力拍著陈教授的背:“干得好!老陈!多亏你了!!”
陈教授也有礼的笑著,出了吴大爷的视线就直接把发票扔垃圾筐里了──又不能报销,留著它做什麽?
吴大爷看病的医院离他们学校挺近,走路也就是十来分锺的事情,因为不管是那学校、医院或是学校隔壁的小区,都是人流众多的地方,所以在道路两旁随处可见卖东西的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夜市。
陈教授陪吴大爷边看边走,吴大爷是喜欢遛弯的人,所以几乎是每个摊子都停下来看两眼,陈教授也不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