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我说了相信你几天,就相信你几天,”格拉瑞尔没有回头而是抛下了这样一句话,前见习修女的红发在风中飞舞,“但是,如果你真的渎职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里隐含的煞气让贝利尔抖了抖,“这池塘边的风可真大,刮得人怪凉的,”他对自己嘀咕道,“这几条鱼应该够吃了,不用继续钓下去了。我先在这里收拾了,再去找那户人家借个火……或者叫他们直接把鱼放在粥里做鱼粥?”
他熟练地拿起一把小刀把小鱼们刮去鱼鳞,开膛破肚,然后随手在池塘边摘了一支柳条,将鱼穿成一串,提了到村里去寻火。
“不。我们没有火,”早上还卖给他们粥的女人慌乱地说。“你们干嘛不到城里去呢?我们已经跟你们说过了,除了爱德瓦伯爵我们不要其他的人。”
“大娘。我只是借个火而已。”
“你们回城里去吧,那里什么都有的,巴巴多村什么都没有。”
“大娘,我不信你没有火。”
“不许靠近我,再靠近我我就要喊人了!”
“好吧,好吧,”贝利尔知道“喊人”会是什么结果,被人控告非礼已经够糟糕的了,被这么一个污垢满身烟熏火燎的大妈控告非礼那结果真是无法形容的凄惨。而且肯定会断送他一切的前途,他本来就有出身造假这个污点在身了,再加上一条非礼民女(还是这么个大妈)的罪名估计会在出庭的那天成为阿罗纳埃尔的都市传说,“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再见!”
他提着急需下一步处理的鱼经过村庄返回了池塘边,找了一个稍微避风的地方,坐下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前见习修女的举动似乎增加了巴巴多村村民对他们的敌意,他们现在已经采用了彻底的不合作态度,显然。接下来他们别说买到食物,怕是连晚上睡觉的草垛都未必能得到了。要说还有什么可安慰的,就是他们好歹没被村民们扔石头,没有遭到武力驱逐。然而,他们要是继续坚持留在村子里的话,会有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贝利尔在参谋部的时候听说过。有从战场上溃逃的骑士,丢了马匹以后被农民用长矛杀死的事情。所以,他不会在这方面犯错误。把村民当成任人宰割的羔羊,村民们还没有用武力驱逐他们,多半不是因为村民们不敢杀人,而是因为他们还没把村民们逼迫到那种地步。
“唉,唉,这个世界呀,就算在吃喝上面不讲究也不能躲懒啊。”他无意义地咕哝了几句,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先前他曾经教格拉瑞尔耐心地等上几天,等到村民们因为急躁而露出马脚来,但是他那时候低估了村民们的敌意,他们不是简单的无视政府,而是试图把政府这个存在排挤出巴巴多村。
当然,要解决这种排挤也很简单,新政府只要派出一队兵士到这里来,罚他们的款子,并当场用他们的牲畜和庄稼充抵罚款,下次他们定然不敢对政府派来的人员采取如此不合作的态度。但是,那样一来,他向格拉瑞尔小姐夸的口怎么办呢?更重要的是,要调兵得他们到政府报告这里的情况,打报告,申请,跑办公室,求批复,想到一来一回和其他的折腾,懒惰的贝利尔就打起退堂鼓来。
再说,贝利尔知道,仅仅因为“村民不肯合作”就调兵那也太小题大做了,长官很可能以“他们又没有使用武力”来拒绝出兵,现在不是旧时代了,表面上的不恭敬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而且恐怕还有多嘴多舌的家伙质疑他们是否在村里做了些瓜田李下之事才被村民拒绝合作的,想到那个场面,再想到那个警告要喊人的大妈,贝利尔就头疼起来。
“先把鱼解决了吧。”当面临一个似乎无解的难题的时候,懒惰的贝利尔就转向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把鱼摆在一块表面较为平坦的石头上,然后四下寻找他的目标。过了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一块燧石,这种石头本是极寻常的,或许还在贝利尔的猿人祖先手里派过类似的用途,贝利尔把燧石放到一块干燥的苔藓旁边,用小刀的刀背猛击了一下燧石,取出火来。
把鱼架到火上后,他又开始沉思目前的处境了。
格拉瑞尔回来的时候,篮子里的浆果数量让贝利尔一阵眩晕——他的懒病什么时候传染给对方了?他眨巴了好几次眼睛,才确认对方篮子里的浆果不比自己的烤鱼数量多。
“别管浆果!”格拉瑞尔对他说。
“我们的晚饭就这点了啊!呜呜呜……”
“你别光顾着晚饭!”格拉瑞尔义正词严,“我从在林子里面采浆果和蘑菇的孩子们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啊?哦。”贝利尔还是很沮丧,早知道他就多钓几条鱼了……
“村民们认为我们会在这里征兵,每户都要出一个人当兵,”格拉瑞尔说,“这就是他们拒绝我们的原因,也是村里男人少的原因,很多人躲起来了。”
“其实是所有的成年男子和条件合适的成年女子都要做军事训练,看我干嘛,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未完待续。。)
254 谣言与真相
直指真相之前应该先判断一下形势,考虑一下听众的接受程度,贝利尔在脱口而出“难道你不知道这件事”后,马上从格拉瑞尔刀锋般瞪着他的眼神里面领悟了这个道理——大多数女性是不关心战争的,格拉瑞尔很遗憾地,也不属于那个少数的例外。
“呃,我来做个简要的说明吧,每户人家都要出的是民兵。”贝利尔作出说明,“训练他们的目的在于万一有强盗来袭的话他们可以抵挡一阵,让机动部队可以赶到支援,也就是说,让他们做军事训练的目的是让他们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把他们送到其他地方,为了什么人的野心打仗。”
“这样啊,难道他们只负责保卫本村吗?”
“有需要的时候——也就是战火燃烧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要承担一定的后勤支援任务,运送粮草,带带路什么的,基本就是这样。”
“呃,他们不和军队一起作战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贝利尔说,“把他们每个人都训练成真正的战士,且不说这要花多少钱,多少时间,村民们有没有承担训练费和人力损失的能力,就一点,把他们每个人都训练出来做什么?士兵不是越多越好,想想他们一路上要消耗多少粮草吧——若是十万大军走一条路的话,恐怕他们没走到目的地就会自己崩溃啦——与其让训练和意志都不足的人员浪费辎重和装备,不如把钱和训练节省给机动兵力。”
“就是说没钱训练他们罗?”格拉瑞尔总结道。
“简单地说是这样的。”
“那么,为什么还要训练他们呢?”
“因为现有的常备兵力不够覆盖啊……任何国家的常备兵力也不够覆盖吧……”贝利尔想到他上司有时候的抱怨。女王陛下似乎不满足军队只用来打决战,搞清剿。而是还要负担抢险救灾似的,不过。这些没必要和格拉瑞尔说。
“说到底还是没钱吧。”
“效率!”贝利尔想了一下后,打了个比喻,“就像不可能每个人都又打猎又钓鱼又酿酒又打铁又做鞋子和衣服,专业的,由专业人士来负责。你看过打铁吧?年纪大有经验的师傅调整铁块,年轻有力气的徒弟挥舞大锤,这样的合作,远比他们每个人都抡大锤好多了。如果有匪徒来袭击的话,受过一点训练的民兵可以抵挡他们一阵。有些作战意志不是很坚定的匪徒就会知难而退,而这种拖延的时间可以让真正精锐的常备机动兵力及时赶到,不至于‘匪徒在东边,军队在西边,军队赶到西边的时候,匪徒又在蹂躏南边’这种情况出现。”
“好吧,可是你好像还隐瞒了我什么。”格拉瑞尔一边说,一边狐疑地朝他看看。
“如果有表现特别出色的,会考虑吸收他进入常备军。甚至做骑士,不过达到要求的一百个人里头也才有一个,我觉得这个村子一来基数就不够,二来也不太像有这种人才的样子。所以就不提啦。”
“也就是说,像村民们担心的那样,每户人家都会有一个人被征入伍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罗?”
“每个成年男子和条件适合的成年女子都要加入民兵做一定量的军事训练是真的。他们会离乡去打仗是假的,”贝利尔撇撇嘴。“讨厌的谣言就是这样,一半真一半假。”
“那我去和他们说。”
“那你会被视为骗子。半真半假的谣言讨厌就讨厌在这里,‘把所有的人集中起来做军事训练不是为了送他们上战场’,这话村民们不会信的,相反,他们看到我们来让他们训练,就会疑心我们某天会拉他们上战场。人都有疑心的毛病,越觉得我们欺骗他们,就越看越像。”
“你有好主意?”
“我觉得,弄一套漂亮的衣服,再找两个兵士给我当随从,摆足谱儿到这里来命令他们作好一切接待的准备,再高高在上地鄙视他们一番,说他们一辈子也不够格当个常备兵,到时候他们就会抢破头来当兵了。”这是杰生曾使用过的一个招兵的计谋,贝利尔听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放的羊,好好的大片草地不吃,非要设法把脑袋挤过栅栏去啃栅栏那边的草,他看的时候觉得无比的搞笑,没想到人类在这方面的智商似乎也不比羊强,都是哪扇门不许开就非要开开看的主儿。
听了这话,格拉瑞尔登时闷闷不乐,因为她和总主教的争吵就是关于下乡人员应该穿戴华丽的服饰来表示权威,还是应该穿得普通些好接近村民的。那时候,她曾经振振有词地质问总主教,他从前、现在都曾穿着如普通教士般接近民众,为什么服务民众的流动教师却要穿红着绿,从服装上就高人一等呢?
“有那么多穷人要救济,而我们居然还要把钱花在衣服上!”那时候,她这样斥责对方,觉得这是一种挥霍的表现。
也难怪总主教要打发她下乡了,估计就是要让她知晓,某些时候,华丽的服装自有它的用途。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合作的原因,那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到最近的村子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道具和助手吧,有必要的话,还得去一趟阿罗纳埃尔借衣服。”贝利尔灭了火,把烤鱼分了一半给格拉瑞尔,又从篮子里拿了一枚浆果扔进嘴里,“咝,好酸啊。”
“但是,他们为什么一再说要爱德瓦伯爵回来统治他们呢?”
“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爱德瓦伯爵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普遍的征兵吧,有句话怎么说的?人们比起暴虐来,更害怕未知。”
“是么。”格拉瑞尔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尽管真相是她打听出来的,但是想到自己可能犯的错误,她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最近的村子就在那个方向,听孩子们说,比这个村还要小一点。”
“啊,看来还是得回阿罗纳埃尔了。”
“是的。”
“现在出发吧,回阿罗纳埃尔之前,我们总得吃顿饱饭呀。等等,既然我们都已经决定要回阿罗纳埃尔了,不妨就对村民们说我们会考虑他们的请愿的,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或许,我们可以不必连夜赶路就弄到足够的晚饭吃。”(未完待续。。)
255 谣言制造者
“大娘,我们经过商量,决定把你们的要求报告给‘政府’,叫他们给你们派个伯爵来。”贝利尔走到先前曾经卖粥给他们的那户人家,站得远远地对那家的女主人说。
听到这话,开始还警惕地躲在门后的女人走了出来:“是吗?你们真的会报告政府?那就好。”
“是的,大娘,我……我以救主和圣徒的名义发誓我说的是真的。”贝利尔说发誓的时候牙齿还跟舌头磕绊了一下,毕竟他是自幼在有信仰的社会里长大的,听多了地狱的故事,想到发假誓就和中世纪那些发假誓的修道院长一样,浑身总有点不自在,但是他转念一想,反正要调兵总得有理由,村民要求派伯爵的情况总归报告上去的,也不算假,只不过小小地隐瞒了一点真相而已,能算假么?于是他立即流利地、心安理得地起了个誓,不再害怕地狱的火焰了。
“哎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请进,请进,你们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啊。”农妇对这番话感到喜出望外,根本没注意到对方言语间的不自然,贝利尔的骗术固然拙劣,可是她也不是什么经历丰富头脑聪明的人物,而只是一个乡村农妇而已,哪里明白官场上的东西呢?她转头冲屋里喊道,“老头子,他们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那还不请他们进来!”说完,男主人也走到屋门口来招呼他们。
格拉瑞尔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贝利尔后面进了屋。说真话不受欢迎,发假誓却能成为座上宾。这点着实让她沮丧,想到接下来还要弄虚作假。让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了,为什么要用谣言对谣言呢?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真话是既不受欢迎,也不会带给她的事业一点儿好处的,这和跟总主教争吵的情况不一样,那时候她要是争辩赢了可以节省一些经费,在这里她说出真相除了让她和她的同伴饿饭以外对政府没有好处,所以她那个时候敢和总主教争吵,在这时候却一言不发,没有揭穿贝利尔的谎言。
一个假誓为两人赢得的不仅是头上的屋顶。还有屋主款待的晚饭,这次,木碗里面的糊糊上面放着鸡蛋,里面隐约露着一大块黄油。看得出,这是屋主夫妇平时都难得一吃的美味。而且,恐怕还不光是屋主夫妇的私藏——尽管屋主夫妇没有离开过屋子,但是这种村子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呢?不一会儿,好几个看到“政府人员”进屋的邻居就赶来打听消息,在知道他们会向政府报告村民的意愿后都欢欣鼓舞。他们应该也为这两份晚饭贡献了一些自己平时舍不得吃的佳肴。
看到这些东西,格拉瑞尔觉得比他们之前拿出来的光糊糊还让人难以下咽,因为她很清楚,他们这是在哄骗这家人呢。政府是绝不会给他们派什么“爱德瓦伯爵”来的,那样的话,政府现在忙碌的许多耗费金钱和人力的事情。一开始就不会做了。
“唉。”格拉瑞尔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巴巴多村的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但是这件事眼前却让巴巴多村的村民们饱受惊吓,让他们觉得比在爱德瓦伯爵的统治下更为痛苦。这让格拉瑞尔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干什么坏事一般,她对此迷惘了。
闷闷不乐地吃了几口后,她把鸡蛋和黄油都分给了旁边几个馋得一个劲流口水的小孩子,然后拿出钱来,把贝利尔和自己那份都付了。
“哎呀,这……这怎么使得。”
“驻村工作人员的食宿都是由政府支付的。”格拉瑞尔回答道,起初的办法是开一种可以抵消税款的条子,这在预算上是较为经济的,但是这种办法只能在图尔内斯特附近通用,其他地方很快就改成了付现钱或者其他等价物,现在格拉瑞尔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要采用后一种看起来不太经济的办法了,“这是政府的规定,我们不是要给你们增加负担的。”
“这……招待上头来的人,一向是……一向……”
“我们是不能白吃的,这是‘政府’的规定。”
本来,屋主夫妇要把自己的床铺腾给他们自己去睡牲口棚,但是在格拉瑞尔看来,光吃饭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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