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筱儿姑娘。”她回头看他,眼中含着希望,恳求着。
袁再颢皱起眉头,抿了下唇,再一次拒绝:“不行。”
希望再一次地破灭,随之而来的是无助。
“你明明知道我和她是同一类的人,我也曾对你说过多次了,她可能会帮助我回家,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她微微发红的眼睛闪着泪光,思绪全被思念所占有,而没有考虑到袁再颢的感受。“至少,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来这里的原由。”
“你就这么急着回去吗?”回到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袁再颢的眼睛眯起来,双手情不自禁地握紧方泺的手臂,他等待答案的心早已悬了起来。
“那里是我的家呀!有我的父母,朋友,同学和我最爱的人,我怎么不想回去!”激动之下,方泺没有注意到袁再颢骤变的脸色。
“该死的!”他管那么多人是谁,可那“最爱的人”却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浪,让他胸中的酸涩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甚至深入骨髓,啃蚀着他所有的理智。这一切让他平生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
“是谁?”
“什么……什么?”不明所以的方泺被袁再颢少有的怒气吓到了。
“你最爱的人,是谁?”
“爸爸,妈妈。”他是怎么了,他一向是很沉稳的呀!
爸爸、妈妈是谁?竟然还有两个!那他算什么?她到底拿他当什么?
“忘掉,把他们都忘掉!”他压了压胸口的怒气,从牙根下挤出这句话,做了最后的退让。
“为什么?”方泺忍下手臂上的疼痛,同样生气地问。
“没有原因,忘掉!”她还敢问他为什么!都是他的人了,竟然还在想其他的男人!
“你……你太不讲理了!我在和你商量,你却在和我吵,还那么霸道!”
他霸道?他不讲理?那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在想着别的人,还说他霸道,他不讲理!
“你弄疼我了。”方泺扭着身子,企图从他的挟制之中解脱出来。“我讨厌你!”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
袁再颢瞬间呆住,他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最后愤然地起身,像大漠中的一阵风似的消失。
方泺见到袁再颢离去,心中忽地一滞,那感觉就像自己是弃妇一样。她颓然坐在早已凉透了的沙土上,目光茫然地看向远方……
她该怎么办?
第二次,第二次她说她讨厌他!真是该死!袁再颢抽出软剑,在寒风凛冽的大漠中挥舞了起来。那种人随剑走,剑随人去,势扫狂沙的气势,将夜空下的大漠衬得更美,但在这种美丽中却蕴涵了无数的苦涩。
月光如水,从广寒宫散下的光把袁再颢衬托得肃穆孤傲,他的长发伴着衣袂随着寒风摆动,他的长剑映着寒光显得清冷寒厉。一人、一剑、一萧瑟、一月、一光、一席风,一切的一切既简单又落寞。
袁再颢已经停手,伫立在风中侧头斜望这萧瑟的夜景,心情并不像这夜般宁静。自从有了她后,他的心就不再宁静。他知道这样让她逃避是不起作用的,而他不面对这个事实也是不行的。
可是若要他就这么放弃她……
他苦笑一声。不可能了,这辈子他会再放弃她的,他早已放不开她了!唉,方泺这个扰乱他心的小女人呀!惟今之计,也只好先带她去见筱儿姑娘了。
独自想了一阵子,他开始往回走。待到走回他们夜宿的地点,那里安静如昔,却找不到他小女人的身影。
“泺儿!”他高声叫着。这么冷的天,这么危险的大漠,她会去哪?“泺儿,不要闹了出来,我带你去见靳姑娘!泺儿!”
可回应他的就只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
“泺儿——”
周围并没有她的足迹,显然她已经走了好一阵子,脚印都被夜风吹散。她就真的那么想离开他吗?可这又不是平原,她怎么又使性子,连水都未带就跑了出去!
袁再颢见状飞身上马,连夜赶往云翔镇。大漠的环境师义庭比他熟悉,要尽快找到方泺,只有靠他帮忙。
泺儿,你千万不要出事!
袁再颢边赶路,边沿途寻找。
好热,好渴!
在大漠烈日下的方泺茫然地看向远方蒸腾的热气。头上的斗笠并不能减少热浪的袭击,喉咙的干涩像久旱未雨的土地,没有半点水分。方泺努力地喘着气,借以吸进更多的氧气,可是越努力,她的呼吸就越急促。她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依旧不见袁再颢之前同她形容过的云翔镇的影子。可是她的方向并没有错呀!看了看当头的太阳,方泺继续向西方走去。
仙人掌?
方泺像看见了清泉一样突然间有了力气跑了过去。不顾仙人掌上的针刺,她用双手将它用力掰开,不顾手上的疼痛,用力地吸吮仙人掌中的汁液。
血无声地从她的掌心流出,流到手腕,淌到紫金手镯上,渗进白色的纹络中。
“咯”的一声,手镯应声而开,落入黄沙中。
呀!还未来得及吸完的方泺马上意识到手镯的掉落,丢下手中一半的仙人掌,带血的手伸入灼烫的沙中,企图拾回手镯。
突然,狂风骤起,细小的沙砾伴着狂风划过,像许多锋利的刀剑,刮蚀着她的嫩脸。迅速移动的沙丘使她脚下一滑,她随着移动的沙土和手镯相隔越来越远。
不要,不要!她想喊,可干涩的喉咙和狂暴的风沙使她不得不紧闭双唇。她想努力地拿回手镯,却无奈被沙丘越带越远。直到她再也没有力气,在这片干涸的沙漠中流下了一滴咸涩的泪滴,而后沉沉地昏睡过去……
烈日高挂,放肆地将光投射在大批干渴的黄沙上,不断蒸腾的热气像袁再颢此时浮躁的心情。而师义庭与靳筱之间的冷战也让他们之间的温度降低不少。
师义庭烦闷地挑着英挺的双眉,刚毅英俊的脸上全是闷气。筱儿发下话来,若是方泺有什么危险,她就与他分房,而且随着寻找日期的延长,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臭。他已经发动了所有以前的兄弟去找了,可到现在依然没有消息。方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该不是穿越时空回现代了吧?
想到这,他倏地将筱儿抱个满怀,在她耳边低喃说:“你不要走。”
“你干吗?”虽在冷战之中,靳筱儿依旧能体会到师义庭如往日般怕她消失的恐慌。
“我但心,方姑娘会回到现代去,而你会随她一同回去。”
筱儿看着明显僵了一下的袁再颢,心中不禁要为他们两人的爱情叹息。这几日,她已经将自己的经历和未来的一些事情同袁再颢说了,在袁再颢平淡无波的表情下,她仍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他不若师义庭般狂狷邪嚣,但他对方泺的爱却决不亚于师义庭对她的爱。
又是一对时空恋人,看来还要有一场爱的抉择。
“我不会。”她反身将师义庭抱住,柔声道:“我们先去找方姑娘,我保证不会离开你。”
袁再颢故意忽略两人的谈话,心中的不安却越攀越高。
泺儿,你在哪?泺儿……
一束银光刷过他的眉,将他的视线引到前方特别耀眼的地方,袁再颢眯起眼望向那里,脚下毫不迟疑地奔过去。
紫金手镯!
袁再颢跪在沙地上拂开沙土,赫然发现本应在方泺手上的紫金手镯。
“泺儿,泺儿!你在哪?”他迅速环视四周,略带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太多的情感。
“泺儿!”就在不远处的沙丘下面,他看到了已经思念了三日的面孔,那张被阳光晒得发黑的憔悴面孔。小小的面孔上竟然毫无往日的生气,取而代之的是吓人的寂静。
不要,千万不要!
袁再颢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按上她脉搏的手颤抖得不像话,可那刚毅的脸却还在强作镇定。
她还活着!
这一认知无疑是一针强化剂,让他几近停滞的心又开始跳动。
泺儿,活下去,好起来。我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绝不会再为难你,泺儿!
他小心地将水点在她的太阳穴和干裂的唇上,然后像是抱着易碎的娃娃般,将她拥在怀中,贴在心口,心中是不住的祈祷。
“怎么会是这样?”筱儿伤心地将头埋入师义庭的怀中,心中一片茫然。
“袁兄,先抱方姑娘去我那儿吧!”师义庭皱紧眉头,将筱儿抱紧。
“谢了。”袁再颢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而细心的人却能从这两个字中听出他内心的澎湃。
第八章
柔柔轻风吹起青纱帐,摇曳的树梢掩映着夜不能寐者的相思,茂密的树枝筛出斑驳的月影,跳动的烛火似在感应断肠人心中的不安。
一只粗糙的大手抚上憔悴的脸庞,掌心带着温柔,指尖却碰触得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惊动了本来就睡得不安稳的她。
他的女人啊,就会用惩罚自己来惩罚他吗?就会用伤害她自己来伤害他吗?就会用这种方式来给他撕心裂肺的痛吗?就会用这种方式来逼他就范而答应她任何条件吗?
他拇指拂过她的唇,柔得像初春的风,目光投向她消瘦的脸,眸中闪烁的深情不变。
那么,你用对方法了,泺儿。
袁再颢皱紧双眉,将脸贴在她的颊上,轻轻磨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为什么?”似在问她,又似在问自己。
远方,一对鸳鸯眷侣也在暗自蹙眉。师义庭有感而发地紧握筱儿的手,薄唇微抿。
“他们终是要过这一关的。不知方泺可不可以为袁再颢放弃一切?”她有种预感,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穿越时空的经历,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放弃现代的一切。真不知道方泺会选择哪一方?但这次抉择是逃不掉的。
“我知道我很幸福,因为我们已经过了那一关,并且拥有了你。”那是一种填补了空虚的幸福!有了她,他的一生将不会再有遗憾。
半个月后,方泺和袁再颢又处于冷战阶段。
方泺躺在床上,张口接过袁再颢喂给的稀饭,她已经从初醒时乍见他的喜悦转变成现在的惟命是从。
每天,袁再颢都陪在她身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如……
“哎呀!”方泺将含在口中的稀饭不住地翻腾,被裹成粽子的手也不停地在嘴边煽风,最后才把这烫人的稀饭咽了下去。
袁再颢皱起眉头,暗自责怪自己的不小心,但当他看到方泺伤还未愈的小手又上来“作怪”时,眯起眼,沉声命令道:“放下。”
听到袁再颢简单的两个字,方泺就乖乖地听令,讪讪地将手放下。
他再次舀起稀饭时在嘴边吹了又吹,最后还用唇试了试温度,才又放到她的嘴里。这一口气喂完,还细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边的粥渍。他对她的过分关心显然超出了冷战的范围。但从袁再颢这几日对她的态度来看,除了命令的几个字外,就是摆着一张扑克脸。
比如现在……
被强迫吃完稀饭的方泺又因袁再颢的“躺下”两个字而倒在躺床上,怯怯地看着他。
“闭眼。”看什么看,不知道病人的职责就是休息吗?袁再颢板起一张脸,对方泺的不识趣很不满意。
方泺乖乖地闭上眼睛,对于袁再颢拿她当猪养的行为不敢有半点微词。她知道,半月前她的再次出走真真正正地惹怒了袁再颢。
听筱儿说,袁再颢看到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后差一点自责得自杀,陪在她的床边一刻都未离开,直到她醒来。她知道他对她好,他在气她的擅自离开,也在气她不好好珍惜自己。唉!她又何尝愿意离开他,当时她只是一时冲动,就只好承受他这么多天的扑克脸了!方泺微眯着一只眼睛想偷偷看看袁再颢在她睡觉时的脸色,是否会变得温柔些。
“闭眼!”她没听到他的话是不?还敢偷留半只眼看他!
一声怒喝后,方泺急忙将双眼闭得死紧,发誓不到下次吃饭时间决不再偷看他了。
袁再颢看看眼睛闭得死紧的方泺,心情到如今仍旧起伏不定。他用这种态度对她,有部分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他从筱儿那里得知她可以帮助她回到她的世界去,他不敢确定方泺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不敢确定她是去是留。所以他暂时将感情封锁起来,他怕她真的提出要回去的时候,他的感情会收不回来。
他只是用一种消极的态度去面对问题,却没有想过,假使他设想的时刻真的到来的话,他真能淡然处之吗?
“咦?她怎么还在睡呀?”靳筱儿走进房里,问坐在一旁的袁再颢,她身后自然跟着师义庭。“我每次来她都在睡,睡那么久,会头昏的!”她直接走到床边,拍拍方泺的脸说:“快起来,咱们说会儿话。”
师义庭拦住要上前的袁再颢说:“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是必须要面对的。而且我还想同你聊聊我师娘眼疾的事。”师义庭见袁再颢皱紧眉头,但过了一会他便自动离开,师义庭也跟着出去,留下屋中两个现代姐妹。
“好啦,好啦!别睡啦!”筱儿又去捏方泺的鼻子,“他出去啦!”
“颢出去了?”她睁开眼睛,而后小声地问。
“你自己看嘛!”筱儿让开身子,让方泺看清袁再颢到底还在不在。
“呼——”方泺长出了一口气,袁师傅在场总给她一种压力。瞧瞧,瞧瞧!她把称呼又改成那个高高在上的袁师傅了。
“在压力吧?没有才怪呢!”筱儿自问自答,自说自话,“一个板着棺材脸不肯面对事实,一个畏首畏尾、战战兢兢想去了解却无从下手。他把你当猪养,把你喂得饱饱的,然后再让你睡觉;而你却心甘情愿当小猪,不敢有半句微词。看着你们俩这么过了半个多月,我都累了!唉!”说完,她还不忘叹息一声。
方泺虽然对筱儿的措辞很不满意,但人家说的又都是事实,只得默认。现在,她算是见识到何谓一张利嘴,不知道那个师土匪和她拌嘴有没有胜过?唉,方泺,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想别人的事情呢?人家现在是过得和和美美,而你则要面临一个重大抉择呀!
“我正想问你,筱儿,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为什么选择了他而放弃了父母呢?是不是你家还有许多兄弟姐妹还可以照顾他们?”
“哎呀!你一下子开窍啦?还问这么多问题?”埋怨归埋怨,她还是皱皱俏鼻为她一一解答,“我父母就我一个独生女。说起我爹地你一定认识的,我爹地叫靳其墨,知道吧?”
“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华裔好莱坞大牌,现在定居香港!他的妻子叫程云,是名律师。”
筱儿赞赏地对她眨了眨眼说:“我爹地妈咪就有一段时空情缘,我现代的爹地是我古代爹地的转世,你明白吗?”
“这样啊——明白了。”方泺恍然大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呀!
“所以!”筱儿高声拉回方泺的意识,开始发表她的言论了,“所以,我到古代,我爹地妈咪是支持的。因为他们尝过相思两地的滋味,他们希望我幸福,而他们也知道义庭会带给我幸福的。我来古代,他们虽然不舍,但很放心。”
“但我的问题却没有你那么好解决。”方泺黯然地说,“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对我很好,失去了我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切。我离开那么久,不知道他们会有多担心,多伤心。而且,我爸妈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将来老了又没有我在他们身旁……”想起来就心酸。方泺的泪水因回忆起往事而滑落。
“可是,你也要想想袁再颢的感触,我看得出,他很爱很爱很爱你!”
方泺的目光闪了闪,泪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