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蕖儿姑娘,好久不见啊,身体好一点了吧?”被婢女带到水芙苑的白云一眼就看到七巧桥上伫立着一抹纤丽的背影,想也不想,他立刻趋前打招呼。
纤丽的背影缓缓转身,向蕖月绝色倾城的面容清楚地映在三月春阳下,纤盈的身段、天仙般的容貌,站在翠柳粉樱间,活脱脱像是绝美梦幻的一幅画。
“白公子,久违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哪!白云在心里为向蕖月的绝色姿颜及清灵优雅的气质暗自喝采!
“哎呀,其实也没多久,不过才十多天而已。”摆摆手,他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她脸上的气色,他漾着浅笑关心地问:“怎样?你身上的伤和毒应该全都好了吧?”
“托公子的福,全好了。”
“呃……是啊,的确是托我的福,误打误撞,意外的救了你,呵呵。”边苦笑,边尴尬地搔搔头,想起自己当初的鲁莽。
“公子别在意,我晓得公子是一片好意,从没怪你。”
你是没怪,可其他人全怪啦!那天他可是被炮轰得很惨哪!想起那一天的混乱,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摇摇头,不想了。
瞧见白云脸上的不自在,向蕖月也知道那天两位哥哥把他轰得多惨,轻浅一笑,她调开话题。
“白公子的伤还好吗?”
“咦?我有伤吗?”褐眸疑惑地微睁。
“公子不知道?”大哥没跟他说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前的跟现在的某些事。”他微微苦笑。
对自己失去记忆的事,他本来是不忧心的,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心里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急躁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且这种感觉不停的催促他,但他却不明白是在催促他做什么?他想……
“白公子,你有内伤,你知道吗?”向蕖月轻柔悦耳的嗓音打断白云的思绪。
“是……是吗?”尾音陡然提高,听起来像是受到惊吓。
内伤?那种被有武功的人打伤的那种伤?他有?喔喔,到底在失忆前他干了什么坏事,所以才会被人这样对待?
“另外还有中毒。”
更是青天霹雳!“中……中……中毒?”两个字结巴成四个字,白云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惨了—是不是他以前真的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才被人打伤又下毒害他?
“公子当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还会这么优闲吗?”每天吃喝玩乐?要不是听她这么说,他还以为自己可以没病没痛、恣意玩到一百岁哩!“咦?不对呀!”皱起眉头,白云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
“你说我有内伤又中毒,可是我觉得我挺好的啊,每天吃完睡、睡完吃,还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感觉难过耶?”
“公子的疑惑,我可以了解。”微微一笑,向蕖月示意他跟她来到一座小亭里。拿起一只玲珑巧薄又晶莹透明的茶壶,她帮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水。“你晓得你的身体异于常人吗?”
“异于常人,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该正常的不正常,不正常的却没让公子生病,脉象乱七八糟,连行医半百的大夫都诊不出来。”
“哇!那么糟糕!”嘴巴是这么说,但白云却是笑着豪爽地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他惊讶的语调和不在乎的神情让向蕖月轻轻挑眉,“大夫说你能够活到现在是个奇迹。”
“奇迹……”忽地一笑,白云灵活的眼里闪过一丝恍惚。“是不是奇迹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不能死。”
晶莹的秀眸抓住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恍惚。“不能死?”
“对呀!就是不能死,”咧开嘴,他拿起茶壶帮自己又倒了一杯水。“我这么年轻英俊,要是太早死,岂不是会害那些喜欢我的姑娘落泪?”
笑一笑,向蕖月晓得他没说真话,不过也不在意。
“敢问公子贵庚?”
“不晓得,倒是蕖姑娘年纪应该不大吧?”
“不小了,都已经二十有二了。”向蕖月没像一般姑娘那样保守自己的年龄。
脑里似乎闪过什么。二一十二……二十二是吗?“
“怎么?白公子想到什么了吗?”她没忽略他眼中异常的神采。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数字……搞不好我跟你同龄呢,蕖儿姑娘。”
“公子恢复记忆了?”
“不,只是……脑子里刚好也浮现二十二这个字,其他的还是什么也没有。”摇摇头,眼角瞥到一旁的粉樱,粉嫩娇艳的颜色在春阳下清丽可人,若是在月光下也应有孤绝凄美的姿态,不过夜晚哪……“今日是几号了?”白云轻声开口。
“十四日。”
“十四哪……”握着杯子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时间过得真快……过了月圆,接下来便是月初。”放下手中的杯子,白云站起身走到雕有凤凰翔舞的红柱边,褐色大眼望向隐在云后的模糊月影,眼里隐隐闪过一丝痛苦。
“公子?”他的背影彷佛有无助的味道,是她看错了吗?
“啊!”低叫一声,白云突然转过身,脸上挂着赧笑,“对了!来这里这么久,我竟然忘了问你找我干啥。”
轻笑一声,向蕖月纤手一拍,亭外立刻走进两位婢女,两人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立刻又退出亭外。
“公子有恩于我,我本该早点跟你道谢的,但是生意上实在忙不过来,直到今日……”语气一顿,她无意多说为了今天,自己昨日熬夜将今天的工作先做完一半的事。纤手缓缓打开桌上的布巾后,她朝他轻轻欠身,“这份礼物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子笑纳,我在这里拜谢公子那日的救命之恩。”
“咦?别……别这样。”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白云立刻向前扶起她的身子。“其实除了背你回向昊府外,我也没帮什么忙,倒是还差点害死你……”搔搔头,他又想起那颗毒药丸了。“所以你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啦!”
“公子谦虚了,那日你尽力送我回府就已经帮了我大忙,所以当然是救命之恩。”
那日她虽然昏迷,但隐约还是知道他为了赶路中途昏倒了好几次,跌倒时,他一定会拿自己当垫底,尽量不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光是这一点,她就觉得亏欠。
之后,又得知原来他会昏倒是因为有内伤,一思及那日他不顾身体的不适,努力地送她回府,她愧疚更深了。
“是……是吗?”可是那天他先是迷路,后是跌倒好几次,耽搁了许多宝贵的时间,这样也算救人喔?
轻轻一笑,她不再与他执着于是与不是的问题上。
“我不晓得公子喜欢什么又需要什么,所以也不知该送什么礼物,想了好久,我决定还是送公子这把琴……”
看了眼桌上的琴,难不成他给人的印象是很有气质涵养的那一种?呃……应该不是吧……
“你的心意,我就心领了,可这琴啊……我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耶,所以我想……”这把琴要真的给了他,一定会被打入冷宫生灰尘五十年。白云想也不想就打算摇头拒绝。
“大哥喜欢琴音。”向蕖月突然笑道。
“咦?”
“听说你喜欢大哥?”
“哎呀!向樽日跟你说的?”好害羞!白云捧着脸装害臊。
向蕖月忍住喉间的笑意,故作冷静地回答:“不是,是总管说的。”
青樽苑一向幽然静谧,所以那日总管才一脚踏进青樽苑的大门,远远就听到白云的深情告白,吓得他立刻冲到她这里发表实况演说。
一想起那天总管白着脸,嘴里直嚷着大少爷晚节有危险的话,她就直想笑。
“喔,原来是那个把我当鬼的好总管啊!”嫌弃地撇撇嘴,白云立刻转换话题主角,“那向樽日呢?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大哥什么也没说。”
“是吗?”唉!他就知道,真令人泄气。
“大哥喜欢琴音,你可以学着弹弹看,然后……”后头就不用她说了吧?向蕖月朝他俏皮地眨了个眼,眼神颇不怀好意。
当严肃古板的大哥碰上淘气又没个正经的白云,呵呵,这场戏实在太令人期待了!
“你……”瞅着向蕖月眼里不符合优雅善良美女形象该有的邪恶光芒,白云突然觉得好……好感动。“呜……你一定是全天下最贴心善良的好妹妹了,竟然如此懂得为大哥的未来着想,放心吧!你今天把人交给我,将来我一定会好好疼惜照顾他的。”
“好,那将来都看你的了。”
“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改变他现在这样沉闷又枯燥乏味的生活的。”
“还有——”
“还有他那比石头还没表情的脸蛋。”白云接得可顺了,“放心,有我在他身边,我保证他的脸一定比唱戏的花旦还精采。”
“另外——”
“另外他那张爱训人的嘴。”白云舔舔嘴角,突然暧昧一笑,“虽然吐不出好话,但那张嘴我挺喜欢的,不过如果你想改听别的也行,往后我牺牲一点,让他多骂个几句,这样应该可以吧?”
“很好。”协议达成!
语毕,向蕖月和白云相视一眼,蓦然,两人的嘴里同时逸出属于小恶魔的邪恶笑声
“呵呵呵!”
“嘻嘻嘻!”
在百花初绽的缤纷三月天里,向蕖月和白云暗地里达成了某种约定。
就在此时,青樽苑里的花还是缤纷,风还是徐徐,水还是粼粼,但是坐在樽楼里的向樽日却突然打了个冷颤!
第五章
方形大木桌上,一张小脸叠在两只手背上,褐色的大眼因无聊而转暗,粉唇不时还会张开打个呵欠。
“喂!你这份卷宗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啊?”白云斜眼瞅着对面神色专注严肃的向樽日。
“你要是无聊就出去。”
“我是挺无聊的,但是我想陪你嘛!”又一个呵欠,天啊!真是无聊毙了,这些东西他都已经看了一个时辰了耶,到底还要看多久啊?
“我不需要人陪。”
“可我需要啊!”嘟起嘴,他稍稍把身体坐正。
“你不是跟婢女很要好?你可以去找她们玩去。”
“她们很忙耶,每次去都聊不上半句话,几次下来,我都不好意思去吵她们了。”
“所以你就来我这里?”所以他是他第二个选择?不知怎么的,向樽日竟觉得心里好像多了某种难受的感觉。
“对呀!我来陪你啊,瞧!我只有一个人,你也只有一个人,所以理所当然我陪你、你陪我嘛!”他可是很关心他的。
“我不需要人陪,尤其是你。”向樽日特地加重后头那一句话的语调。
从一进门,他就东晃西绕,还这里动一动、那里摸一摸,弄得声音乒乓响,三不五时还会打扰他办公,要他陪,不如不陪。
“哎呀!你这话可真伤人,我是好心来陪你的耶!”白云噘起唇办抱怨。
向樽日假装没听到。
见他不搭理,白云眼珠子转了转,换了话题,“喂!听说你是侯爷?”
“嗯。”
白云闻言,皱起鼻头,“那你娶妻了没?”
“有没有你会不知道?”他的事,他还有哪项没打探到的?
“那你有没有心仪的爱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向樽日不答反问。
“探查军情嘛!”嘻嘻一笑,白云又问:“那你兴不兴门当户对那一套?”
将卷宗翻了面,向樽日终于抬头看向他。
“我喜欢你的眼睛。”撑着脸颊,白云着迷又似怀念地凝视着眼前一双黑眸。这双黑眸总是能勾动他的心,像是蕴藏神奇的魔力,让他烦躁的心绪沉淀下来。
如同之前,向樽日自动忽略他暧昧的话语,严肃开口:“白云,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向昊府,与其无所事事在这里闲晃,不如试着恢复记忆,想想自己是哪里人、有无家人,若能早点恢复记忆,便能早点与家人团聚,如此也不会让等着你的人日日夜夜替你着急伤心。”
“若我没有家人,只是孑然一身呢?”把身体往后一靠,白云轻轻一笑,“没有人等、没有人为我心急伤心,我若不恢复记忆也没对不起谁。”
“若是有呢?你不该只顾自己。”
“没有的。”长睫微垂,遮住褐眸里的心思。“我虽然脑袋里空空的,不代表心里也是空空的,若是有家,为何心里总是空洞寂寞?若是有人为我等,为何心总是茫然找不到方向?即使失去记忆,我也晓得我没有家。”
白云的语调是轻快的,但向樽日却似乎感受到他心里的无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敲门的声响。
“爷,奴才有要事禀报。”是总管的声音。
“进来。”
“爷,最近——”进来的是向昊府的总管,那天把白云当鬼的中年男子。
“慢。”向樽日打断总管的话。“你出去。”他看着白云。
“听到没?他叫你出去,你打扰我们说话了。”白云枢着耳朵装死。
“总管留下,而你出去。”向樽日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扇。
“我?当真?你忍心?”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的确是比较吸引人,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戏弄他。
向樽日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白云。
“你当真要赶我呀?”瞅着那双没有温度的黑眸,白云忽地一笑,“唉!真薄情,没想到我辛辛苦苦陪了你一上午,现在却翻脸不认人要赶我走,真是狼心狗肺哟……”
“白云!”向樽日低声警告。
“又用这种威胁的语调,呿!”咕哝了一句,白云才龟爬似地起身,“是是是,我这就走,老爷——”
踩着沉重的步伐,白云一路用拖的缓缓前进。好不容易,樽楼书房里的门终于被关上。
“爷,好消息——”
“不准偷听!”向樽日突然大喝,吓了正要专心报告的总管一跳。
“爷,我没有——”他什么都没听,只是很专心的报告呀!
“不是你。”黑眸一调,看着紧阖的门板,过了一会儿,在听到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远去后,向樽日才把目光调回。“开始说吧!”
“呃……”原本跟着向樽日一起看着门板的总管赶紧把目光调回,“咳!是这样的,爷,我刚刚听到一则传闻,听说怪手鬼医最近调配出一种剧毒,爷要不要……”之后总管没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向樽日无言地问这彼此才知道的问题。
向樽日沉默了半晌。“消息可靠吗?”
“可靠,跟在怪手鬼医身边的探子全都这么回报,绝对错不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再过十天就会到云南,据报怪手鬼医会在那里待一个月,这段时间都不会移动。”
“嗯。”向樽日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向着光的严峻面容让人瞧不清此时的想法。
“爷,再两日就月圆了,要不要小的后天就安排一下?”
“到云南只消三天的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爷,有机会就试吧!”总管担心地看着窗边的向樽日。
“我已经试过太多次了。”摇摇头,他甩开脑里一幕幕的失败画面。“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爷——”
“下去,还有,记得别让槐天和蕖儿知道。”不容置疑的口吻。
总管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是,卑职明白。”
“那下去吧!”
门打开又关上,书房内恢复到最初的宁静,但门外的总管则是低头不断地摇头。
“唉!上一代恩怨造成的痛苦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又叹了一口气,总管忍不住回头看了书房的门一眼,向来精明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