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不会笑那就别笑了,很丑哩!”呃……眼角余光瞄到那又黑又长的东西,该不会是虫子吧?果然是气象万千的春天,连虫子都爬到人住的房子了。
“我是无法像你随时笑得自然,不过这卷宗还差几段话便能大功告成,到时我心中的快乐定能让我笑得自然,只不过刚刚你毁了一切。”
“毁了一切……没那么罪大恶极吧?抚琴顺便唱唱歌,人之常情……”怪了,那只黑虫何时跑到他的卷宗上了?长长的好大一条,还粗犷得可以,远远望去,真像苍劲有力的书法字体,这就是所谓生物的保护色吧?
“你惹我不悦,我将你踢出门,这也是人之常情吧?毕竟我是主,你是客。”
“我惹你不悦?”好大的指控啊,他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令人发指的事了?白云噙着好无辜又讨好的笑容指着卷宗,“有条黑色的大虫爬上你重要的卷宗了,你……要不要想些办法解决一下?”
“我无法可想也无计可施!”
“这样啊……那不如就把那卷宗连同那虫子一块丢出去,毕竟人虫一间屋子总是不好,你觉得我这法子可好?”
“你这法子倒是俐落干脆。”向樽日冷哼。
冷中加冷,看着向樽日脸上颇有冬天味道的笑容,白云觉得自己的笑容似乎僵了不少,连手背都泛起一颗颗的疙瘩。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道理也适用在虫子上,所以……”说到最后,白云只能干笑了。
忽地一笑,向樽日好慢好慢地站起身。“我说气质、内涵光是高尚还不够,得要充足才行,琴棋书画都要学得精湛,如今你琴艺已达巅峰,接下来何不充实书法方面?”
“书法?乍听之下比高尚还要高尚一百倍,实在太耀眼了!我听说有许多才子随便挥毫,便有人愿意掷万金购买……”看见砚台被注了水,笔也润好搁好,就连卷宗都被换了另一本更大、更厚的,白云吞吞口水又说:“所以我说像这种高尚到不行,相对的也得益到不行的内涵,实在太不适合我闲云野鹤、淡泊名利的个性了。其实人活着,只要有一技之长可养活自己应该就可以了吧?根本没必要把自己推到高处不胜寒的地步,你说对不?”
“你不是说你长相不几,气质、内涵该也是高尚无比?”
“我随口说说而已,而且事实上,我的长相绝对没你不凡,当然,气质、内涵跟你比起来,也只有望其项背的份,所以像这种比高尚还高尚的书法内涵,我想……还是由你这相貌最不凡,气质、内涵最高尚的人来做比较好。”
向樽日闻言只是默默地看着白云,一双黑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所以……所以还是我弹琴,你写字?”如果他没看错,刚刚那条虫的肚子下面爬的可是满满的小蚂蚁啊……
还是沉默。
“如果我说我不识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样你会不会相信?”赶快说话啊,再不说话,我也说不下去了——白云抹着冷汗在心中苦笑。
“你……”
白云很快接口,“我啊,又笨又没内涵,弹琴就好,我会乖乖弹琴的,就只弹琴?”
对着那双无辜又讨好的褐眸,向樽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该拿他怎么办?
知道自己笔下逃生成功,甜甜的一抹笑立刻扬起,然后讨好似地细细拨起弦,安静地开始奏乐。
看了眼从头到尾装傻应付的白云,又看了眼几乎全毁的卷宗,向樽日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另一章纸,决定重拟一份。
没多久,平静悠扬的琴音溢满了整个屋子,就在一切又恢复平静后,白云突然出声,“向樽日,其实呀……我想起一件事了。”
手瞬间顿住,向樽日问:“什么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我在找一个人。”琴音仍悠悠,却添注了思念。
柔美情浓的琴声让停在空中的笔尖有一瞬间的颤动。“谁?”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需要帮忙吗?”
“月圆……”
“什么?”他看向有些恍神的褐眸。
“明日就是月圆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对着黑眸,白云抚上胸口,却因此感到好痛好痛……“
看着表情痛苦的中性脸庞,向樽日觉得心里突然被划了一道伤,疼痛难当,且像是无法呼吸地闷窒。
“向樽日,那个人……我好想他……好想好想他……”
我好想他……
从没想过开朗带笑的褐眸竟然也会忧郁思念,真的没想过啊!
可最没想过的是自己的心却也因此而有了不快,明明只是小孩,明明只是调皮的小男孩,何时却驻进了他的心底?
从最初的偶然想起到如今的满满想念,一种感觉缓缓蔓延,一种感情日渐茁壮,直到昨日再也无法忽略,再也无法忽略。
可这样的他如何去在乎?如何去对一个人付出感情?
用力压下喉间几欲爆发的狂喊,向樽日用力喘气将眼睁开,任由汗水朦胧视线,即使如此,窗外的月光仍旧刺痛了双眼。
闭上眼,血里、心里火焚的痛楚涌现,如野火燎原之势,漫天袭来,低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曲了起来……
“向樽日?”门外突然响起一声犹豫的低唤。
蓦地睁开眼,向樽日瞪着紧闭的门扉。
“向樽日,你睡了吗?”
该死!他怎么进来的?
“向樽日?”
“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睡不着。”
门内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发出声音,“今天我不太舒服。”
“你怎么了?”很关心的语气。
“没……没什么,只有些头痛,你……你先回去吧!”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不像没什么,要不要我——”
“回去!”向樽日爆喝出声,让夜晚原就静谧的气氛更显冷寂。
门外没有声音再出现。
“白云?”没一会儿,向樽日试探中带点后悔的唤着,良久,门外依然是无声无息。
离开了吧?向樽日不禁松了口气,然而心里却懊悔了起来,刚刚他的口气实在太凶了,不过……又能怎么办?现在的他……
刚刚的对话已让他用尽全身力气,如今再也忍不住了。全身像是燃着熊熊烈火,体内的血液也像是沸腾滚烫的热水狂窜奔流,而心脏则像是被烙铁灼烧一般,火焚之苦,生不如死!
炽热的喉间终于发出急喘悲鸣,昏沉的意识瞬间坠入无底的黑暗中。元月十五,注定火焚之苦,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来找他……
生死之间,痛苦的煎熬,忍住咆哮的欲望,向樽日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忍住一波比一波巨大的痛苦在体内翻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月光洒进黑暗的空间,照亮全身被铁链层层缠绕的向樽日,月光中,向樽日满脸痛苦、全身是汗。
“你……”话不成声,睁着惊愕的双眸,白云骇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艰困的睁开眼,向樽日心里也愕然。“该死!你……不是……唔!”话未竟,便又是一声低鸣。
“你……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满脸痛苦的向樽日,白云仓皇地奔到他身前,“你到底是怎么了?”
“走……出去!”
“不要!我不要,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连话都说得吃力,若不是刚刚怎么想都不对所以折回来探望,他一定不会发现门内的向樽日根本不若他所说的只是头痛。
如此像是忍受滔天痛苦的表情,怎么可能只是头痛,这样的悲鸣他太熟悉了呀……
“别问……快……快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红着眼,白云抱住他被捆绑的手。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快出……去!”
“不要……不!好,我出去,我去帮你找大夫,对对,要帮你找大夫,这样你就不疼了,你等我!”快速地跃起身,白云说着就往门外奔去。
没被捆住的手掌快速但却显虚弱地捉住即将离去的袖袍。“没用的……别去……”
“为什么?”看着捉住袖袍的大掌,白云瞬间跪坐至地板,握住极烫的手。“为什么说没用?”
“你不懂……这种毒……谁也……解不了的。”
“毒……”月光下,白云的脸上闪过一抹恍惚。
“回去……”他晓得造时他的模样很骇人,然而现在只是开始,待会儿会更痛苦,那时的他不会再有意识,只存本能的痛苦挣扎,像是负伤垂死的野兽,身上的铁链都无法锁住他,他怕自己会伤到他,他不想伤到他啊!
“火……火焚之苦,半世情……”将脸贴在他紧绷且滚烫的大腿上,白云恍惚低喃。
“什么……啊!”
抬起头,伸手抚上布满汗水的脸颊,两串泪珠自褐色的眸子里滚落。
“一个人……很痛苦,对不对?每个月的这个夜晚,一直很难过,对不对?我想陪你,让我陪你……陪着你,直到你不再痛苦……”
“别……”别碰他,因为现在的他全身如同一把火,任谁碰了都会被灼痛。
“没关系,我不怕,也不觉得痛。”
很想再说什么,但体内的痛苦愈燃愈炽,连睁开眼的力气都不再有,意识已开始模糊,声音也听不到。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自从见到你,飘荡不安的心竟安详了下来,然后是你的眸子,总是让我觉得好熟悉,彷佛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一般……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我多么希望那个人就是你,那么我的心便可以陪着你一起痛,然而真的会是你吗?会是你吗?”
白着脸,白云知道最近频频发生的头痛又来了,可这样的痛又如何能比得上他所忍受的?把头枕到他的腿上,就这样吧……让他陪着他一起……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凄凄……这夜,至少我不想让你孤独,就让我陪着你……”
直到曙光乍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快!不知大哥这次会不会又伤到自己?若有,可得快点疗伤,胡大夫,你快跟我来!”
门打开,洒进的终于是阳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云,你怎么会在这里?”向槐天和向蕖月同时叫道。
“唔……天亮啦!”白云揉着眼睛从床榻上起身。
室内一片凌乱,衣裳四散,杯壶碎片也洒了一地,更别说墙上的挂画和桌椅也东倒西歪,以往再乱,也没乱到这种程度,可角落的锁链倒是完好如初……
瞪着完整的锁链,向槐天惊问:“你把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我把他弄得太累了,所以害他睡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在场每一个人闻言,都忍不住红了脸,这话可真暧昧呀!
“呵——”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到身旁三人脸色皆是尴尬,忽地一笑,白云突然往内侧倾身,将被褥往内侧拉去。
他的动作让一旁的人身形一顿,向槐天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床榻内侧,果然是大哥那黑色的衣裳,难道……
“昨夜你们孤男寡女……”无法不想歪啊,虽然明白昨夜大哥毒发,可是这样的情形……实在太暧昧了,可大哥有这么猛吗?
“我是男的。”白云纠正。
“男的……”唇畔一抖,向槐天点头,“对,你是男的,那昨夜到底……”
“我上他下。”
“什么?!”不只向槐天,连一旁的向蕖月和胡大夫都跟着大叫。
“那么讶异做什么?那种情况下,当然是我上他下。”
“不,我们不是讶异,只是很难想像……”向槐天表情古怪地解释。
没想到大哥竟然……哥哥呀,为了爱,你真是……太伟大了!
“爷,那老身该不该也……”赧着脸,胡大夫在向槐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看着一室凌乱,又看了眼床榻上皱极的被褥,向槐天立刻颔首,“也好,趁大哥还没醒来,你就……帮他检查检查那个地方,我怕昨夜太激动,大哥……”后头几个字自动消了音,咳了几声,向槐天让了位置。
“蕖儿,咱们……外头等。”拉着似乎也晓得胡大夫问题的妹子,两人都尴尬的往花厅走去。
“不用,我没事。”床榻内侧突然传出声音,止住向槐天和向蕖月的脚步。
“哎呀!你醒啦?”绽开一抹喜悦的笑靥,白云当下往床榻内扑了去。总算醒了,昨夜……他好担心哪!
想也没想,向樽日快速推开怀中不断蠕动的头颅,那动作看似不留情,可只有被掌心碰到的身躯发现掌心传来的力道是多么轻柔。
噙着笑,白云就靠着床柱看着向樽日下床。
“我没事,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你们不用担心。”向樽日边说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
“是……是吗?”呵呵一笑,向槐天暗地里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向樽日走路的姿势。
当向樽门走列身边时,向蕖月忍不住低声询问:“大哥……你当真没事?”毕竟是女子,男人间的事情……虽大约明白却很难想像啊,如果真的是那样,应该……应该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侯爷,若真有不适别忍着,老身随时在一旁待命。”见两位主子都问了话,胡大夫也忍不住关心起来。
男人与男人哪……虽没想过,可主子就是主子,他只要主子身体健康,一切都没问题。
一旁的白云见状,“噗哧”一声,当下用手捂着嘴,蹲在床边偷笑。
“你们……”收拾衣裳的动作瞬间停顿,向樽日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你们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呃……我们只是关心大哥身体是否安好。”
“很好。”向樽日的回答简洁有力。
“真的吗?”三人完全不相信地同声问了同样的问题。
又是“噗哧”一声,白云已经笑到全身发抖了。
看了眼泪都快笑出来的白云,向樽日当下明白定又是他搞了什么鬼。
“昨夜……”想说明昨夜的情形,却在瞬间发现眼前三人的眼睛同时浮现好奇的光芒,心思一转,便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向槐天愣愣问道。
“我不是问你。”黑眸一转,盯住床下犹自偷笑的人影,“你刚刚对他们说了什么?”
“没……没有啊,我只是……呵呵呵……我只是把昨夜的事用最简单的四个字说明出来而已呀!”睁着无辜的大眼,白云双手往外一摊。
“哪四个字?”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上他下。”他,当然是指着向樽日说的。话才说完,便又低笑出声。
满手衣裳瞬间又散落一地。
“大哥,老天果然是有眼睛的是不是?经过昨晚,我想大哥的身体状况一定改善许多,要不怎么可能有那个能耐……”语气顿了顿,咳了一声,他又说道:“这次铁链没断,是不是没那么难熬了?”
“是啊,我看大哥气色不错,精神也挺好,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感觉比较好吧?”
“佛主保佑,老身恭贺侯爷。”
“你们……”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气,吸气、吐气,吸气、吐气,一点都不气……吸气、吐气……忽略额上狂跳怒火,向樽日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一个垂死之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们却还认为他体力过剩,可以起来活蹦乱跳……告诉我,你们的大脑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呃……”
“一个是侯爷,一个是郡主,一个还是大夫,以后你们记得提醒我别这样叫你们。”向樽日冷冷扫视赧然垂首的三个人。
“其实除了我上你下外,我想『战况激烈』这四个字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