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杨继美虽然今年没挣到什么好处,但对于明年的内库大有期望。
他笑着说道:“这园子本就是他家的,他要来看看,我们当然不好不干…他这是知道巴结不上我,只好来巴结你。吃就吃吧,你日后也要在江南做生意,像这种地头蛇多认识几个总是有好处的。”
“他准备在哪里请你?”范闲问道。
“江南居。”
苏州城里最高级地酒楼,就是江南居与竹园馆,范闲初到苏州时,薛清为首的江南官员接风就是选在江南居,如今明家地竹园馆被三皇子半买半吓的捞到手里,准备改造成抱月楼的分号,杨继美要请客,当然只好在江南居。范闲心想自己这话问的确实有些多余。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今天江南商人们定的也是在江南居聚会…明家今天要应付夏栖飞的事情,估计不会派人予会,杨继美非要今天请你吃饭,肯定也是想借此与那些皇商们攀上。这个机会…你给杨继美,到时候带他入席。”
如今苏州城里的人们都知道,抱月楼分号掌柜史阐立,其实就是范闲的心腹,有史阐立做为中引,那些皇商们一定很乐意接受杨继美的到来,当然,范闲的想法并不仅仅是还杨继美和薛清一个人情。还有别地安排。
“在席上你把耳朵张大点。”范闲说道:“明家不在场,那些皇商们也不会避你,说不定会刻意通过你的耳朵,把他们明天的安排传给我。”
史阐立点了点头,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紧张:“要不要注意看看夏栖飞?”
与范闲在一处呆的久了。往日里只知苦读圣贤书的史夫子,也开始习惯用阴谋论的眼光看待世上一切。
这句话明显就是不怎么信任夏栖飞。
范闲笑了起来,说道:“放心吧,夏栖飞是个聪明人,不会傻到这时候背叛我,这对他一丝好处都没有。”
史阐立微窘一笑,又问道:“大人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那些江南皇商们?”
“嗯…”范闲低下头想了会儿,说道:“就说本官支持他们放手去做,就算今年全盘放空,明年本官自会补偿。”
他抬起头叮嘱道:“当然,这话你要修饰一下,别说的太**裸。”
史阐立领命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杨继美先前神秘提到的一件事情,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杨继美先前说,江南有个叫君山会的组织,实力有些神秘莫测,请大人留些心。”
范闲想了想,觉得君山会这个名字很陌生,似乎监察院的案卷里面都没有什么记载,皱眉说道:“神秘…并不见得强大,我知道了。”
…
等史阐立离开之后,范闲地眉头却皱的越发紧了起来,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组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他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高达阔步走了进来,如今范闲做事越来越少避着他,一方面是刻意通过虎卫,向京中龙椅上那位展示坦诚,另一方面也是想尝试一下“以情动人”四字,看有没有可能,真地将这几名实力强横的虎卫,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让高达喊来六处的剑手头目,范闲对着那名下属皱眉说道:“苏州城里还有多少人?”
这问是的六处刺客剑手的人数,陛下拔调过来的虎卫一共只有那么几个人,要不离范闲身边,又要有几人留在三皇子身后。这是断然不能调动的。而监察院六处地刺客,如今大部分在影子的带领下,满江南地与东夷城派过来的那批高手在打游击,所以范闲可以调动的人手竟然一时间有些不趁手起来。
“六处还有七个人…四处驻苏州巡察司的人倒是不少。”那名下属沉声应道。
如今启年小组地正牌头目王启年在北齐,邓子越在京都,苏文茂又被范闲留在了闽北内库三大坊,所以此人就算是目前范闲最直接的下属。恰巧此人当年也是出身六处,所以是启年小组中对于防卫工作最擅长地一人。
“四处人的不要调了。”范闲叹息着说道:“他们打架杀人可是不擅长的,如果有个什么折损,言冰云知道我乱用他的人,以他那等性子,还真不知道会怎么反应,回京后我可是要挨批的。”
在一旁听着的高达与那名启年小组成员都笑了起来。
那名下属疑惑问道:“大人,今日有什么行动?”
“去保护一个人。”范闲沉声说道:“你带着六处的那七名剑手,这时候赶到江南居,找到夏栖飞。直接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护卫,同时让他不要疑心,等内库招标之事一结束,我马上就会收回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范闲在夏栖飞身边到底放了钉子没有,谁也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除了几名户部的老官之外。监察院并没有监视着夏栖飞的一举一动,这才是双方相处之道,所以范闲今天决定调人去夏栖飞身边,总要解释一两句。
那名下属皱眉说道:“大人。全调过去了,您和三殿下身边怎么办?”
范闲看了高达一眼,自信笑道:“我地安全,自然有高大人操心,你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在内库开标之前,夏栖飞本人,不能有半点折损。”
高达听着这话。一握刀柄行了一礼。
那名下属不再继续发问,很平静地接受了命令,准备开门去安排。
范闲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说道:“注意安全。”
今天明家老太君心情似乎非常不好,连每日一例的温补鸽子汤都没有动一口。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小厨房,而明老爷与少爷今天从苏州城里回来后。便直接进了后园,一直没有出来过。
而各房的叔伯侄爷,也得了命令,满脸忧心忡忡地穿过明园清美的行廊湖亭,往老太君的院落赶去。满脑门子不解的丫环下人们,看着只爱遛鸟的四爷,只爱娶小妾的三爷,只喜欢和武师们练摔中奖的六爷,急匆匆而面色不豫地行走着,明家平时极难聚集到一齐地男丁,此时都已经到了,不由好生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时间,整座明园都被笼罩在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之中。
而流言这种东西的传播速度,总是比庆国引以为傲的邮路系统更要迅捷,没过多久,明园里所有地下人都知道了一个惊天消息,原来今日苏州城内库开标,突然出现了一个敢和明家对着干的敌人,而那个敌人…竟然就是传说中早已经死了很多年的明七少爷!
当年明家上代主人最疼爱明七少爷的母亲,而遗嘱中,似乎也是将大部分的产业留给那位命运凄惨的明七少爷。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明家早已经成为了长房的囊中之物,这时候突然冒出那样一个人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都镇静些。”
满脸皱纹地明老太君冷漠地看着堂间一地的明家男丁们,心里涌起老大一股愤怒,这些男人们遇到这么点小事,便如此慌张,自己百年以后,怎么安心将这么大地家业交给他们!
“姐姐,突然出了这么个流言,也难怪孩子们惊慌。”
坐在明老太君身边的,是当年那位明老爷的小妾,因为对正妻巴结的好,所以一直活到了今日,她看着明老太君的脸,颤抖着声音说道:“如果那个…姓夏地,真是小七,这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翘一指
“既然知道是流言,那有什么好慌的!”明老太君愤怒地尖叫着,老妇人的声音因为某种奇妙的屈辱感而尖锐了起来,就像是刀尖在瓷片上面划过一般可怕。
坐在她身边的姨奶奶被吓的浑身一激零,赶紧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上,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明家老太君善妒心狠,所以当年的明老爷子拢共也只娶了三房小妾,如今那一代的人物就只剩下了两位妇人。好在明家男丁兴旺,如今正在江南居喝酒的夏栖飞不算,有子息的两房也一共有六个男子,明青达长房长子,是如今的明家之主,而老三老四,都是这位姨奶奶生的,见自己的亲生母亲被老太君这般吼着,这两位心里自然不会怎么舒服,但老太君积威日久,谁也不敢分辩什么。
明青达身为长子,当此局面自然要出面温言开解两句,不料明老太君竟是连明家这个名义上的主人也不怎么理会,寒着一张老脸,说道:“都给我记住了!明家那个老七,十几年就已经死了,至于如今苏州城里的什么夏当家的…想用十几年前的传闻来闹事,我明家可容不得他。”
明青达被驳了面子,脸上却依然挂着微笑,温和说道:“母亲,这么荒唐的传言,自然是没有人信的。只是…万一朝廷就是要信怎么办?”
这句话说地很直接,夏栖飞是范闲的卒子,如果范闲所代表的朝廷势力,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兵不血刃地将明家庞大的家产与实力收编,这种局面是最危险的。
老太君眨了眨有些浑浊的双眼,厌恶说道:“那个姓范的官员说是就是?难不成这朝廷就不讲理了?”
明青达心想。朝廷什么时候讲过理?只不过以前朝廷是站在自己家一边,所以满天下道理和拳头最硬地,都是自己明家,如果朝廷内部有了分歧,这自家的拳头已经忍痛自斩,这道理,只怕更是说不清楚。
他苦笑说道:“请母亲大人示下。”
夏栖飞来势凶猛,看今天招标的模样,带的银钱十分雄厚,而且又有钦差大人支持。这明家究竟怎么应对,总需要明老太君拟个章程。
明老太君其实内心深处并不见得如表面这般理直气壮与霸道,她没有正面回答明青达的问话,只是盯着满院子的明家子弟,寒声说道:“如今时局和往年不一样了,前些日子我让兰石去各房见过你们这些当叔叔的,让你们老实一些…今天老身再重复一遍,这个时候,你们莫要给明家带来什么麻烦,遛鸟就在家里遛。把那些只会摔角的鲁汉子都赶出园子去!”
“还有这件事情,不准任何人传!如果让我听到谁还在背后嚼舌根子,当心我将你们的口条抽出来!”
明老太君一番话说的又急又怒,竟是咳嗽了起来。身后地大丫环赶紧给她轻轻捶着后背,身旁的长孙明兰石赶紧恭恭敬敬地递了一碗茶过去。
庭中的明家子弟们齐齐俯身,不敢稍违老太君之命。
明青达看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明老太君在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做起事来就是缺乏决断之力,这坏人,总是要自己来做,她浅浅饮了一口茶。漠然开口说道:“明天是开标第二天,你们也知道,钦差大人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后面的八标分两批捆绑,看模样价钱会比往年高出太多。只有一夜的时间,再去现找钱庄出票。只怕已经是来不及了,这时候你们哥几个回去,把自己房里的私房钱拢拢,呆会儿交到帐房那里。”
这句话一出,庭间那些明家的爷们儿顿时傻了眼,不让自己遛鸟摔角,那只是暂时的无聊,谁也能忍下去,可是…怎么还要自己拿那些少的可怜地私房银子来往公里填?每年内库开标,家里都会备足银两,如果那八标价钱高的离谱,不抢就是了,怎么用得着这般拼命?朝廷可不会设个上限,谁会知道要填多少银子进去?
这些爷们是含着金匙出生,却又没有继承权,只知道享受人生的人物,哪里知道内库招标对于明家的真正意义,这背后隐含着朝廷内地势力争斗,听着老太君这话,便下意识里不想应下。
明家六爷年纪轻些,平日里喜欢摔角,胆气也壮些,鼓起勇气说道:“母亲啊,咱们这兄弟几个,向来又不能参予到族里的生意,都是按月例过日子,各自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就算存了些私房钱…可那点儿可怜的银子往里面填,只怕…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
话还没有说完,一只茶杯已经在他的面前摔的粉碎,发出清脆的一声!
明六爷唬了一跳,身子一抖,看着上方老太君的神色,竟是吓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太君幽幽寒寒看着他,说道:“可怜的银子?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从公中捞了多少好处?你们地那些妻舅如今个个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富豪…以前我当看不见,因为你们毕竟也都是明家的血肉,依祖例又不允许你们接手族里生意,瞧你们可怜,捞些银子就捞些银子…可是,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都给我跪着听话!”
此言一出,包括明青达在内的所有人,都跪在了两把太师椅地面前。
老太君的声音像毒蛇地信子一样令人不寒而凛:“大树垮了,你们这些猴儿难道有好?我就明说了,明天地标如果标不下来。我们明家就算能再撑几年,但终究也只有败成散灰,这个时候,不能允许我们退,我们只能进…在这个关节,你们莫想还要藏着掖着!”
姨奶奶心疼地看着庭间的儿子,偏身劝慰道:“姐姐莫要生气。他们知道怎么做的。”
庭间的明家爷们儿吓的不轻,捣头如蒜,连连认错。
“知错就好。”明老太君缓缓靠回椅背上,眼帘似闭微闭,说道:“呆会儿你
们就回去,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在明天天亮之前,把银子交到帐房里,每房二十万两,老六十五万两。”
这话一出。老二老四老五都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依然心疼的不得了,但老三不干了,直着脖子说道:“母亲,凭什么老六只交十五万两?”
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说道:“老六年纪最小,这两年和守备大人来往,喜欢摔角,花的银子多些,你个做哥哥地。和他计较什么?”
老三鼻子里喷着粗气,不服说道:“难道我平日里就没有花银子?”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老太君心疼自己亲生的幼子,但这话谁说都可以。就不能让老三说,因为老三是姨***亲生儿子。姨奶奶一看情况不好,连连给老三使眼色,但老三最近的银子确实不趁手,硬是不肯低头。
老太君勃然大怒骂道:“你就知道在青楼里花银子,还把那些婊子买回家里来,这银子花的还有道理了?”
从夏栖飞母子二人的凄惨遭遇中,就可以看出这位老太君对于男子的某种癣好。有种很执着的厌恶感。
“那大哥呢?”
“我是长房。”明青达跪在地上,微笑看着自己的兄弟几人,说道:“自然要多尽一分心力,我认五十万两。”
听到大哥都这般说了,兄弟们也不好再说什么。明园家族聚会马上就散了,兄弟几人赶紧出园去筹措银子。虽然说他们确实藏了不少私房,可是要在一夜之间将这些数目筹集到,这个难度确实有些大。
明家老三一面跟着兄弟们往外面走,一面哭着穷,指望着哥几个能帮帮手,但这时候大家都自顾不暇,而且当着明老太君的严令,谁也不敢打马虎眼,哪里还顾得上他!
…
“时间太紧了。”
姨奶奶这时候也回了自己地院子,老太君的院子里,就只乘下长房一支,明青达微微皱眉说道:“钦差大人这一手来的突然,竟是没有给我们太多的反应时间。”
明老太君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今天在内库大宅里,你的反应不错,至少多争取了一夜的时间。”
明青达苦笑摇头道:“一夜太短,而且看今天夏…栖飞的出手,只怕还留有不少余力,明日一战,只怕凶险极大,就算兄弟们能将银子凑足了,也不过是多个一百多万两,说不定还是不够。”
明兰石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