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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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2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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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的叫价太恐怖,那个数字太敏感,商人们不愿意引发某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官员们也不希望,事态被牵引到爆发的程度。

    花厅的户部内库联审官员们开始进行紧张的审核工作,最终确认了这一标,用朱笔认真而紧张地写好底书,交由前厅。

    那名唱礼官员,走到石阶上,咽了口口水润了润嘶哑火辣辣的嗓子,颤着声音说道:“行东南路兼海路一坊货物,四标连标,甲一房,明家,一千一百五十万两…得!”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哗然,所有人都恨不得赶紧逃离内库大宅院,离这个数字越远越好。

    “父亲!父亲!”

    就在这个时候,离正堂最近的甲一房内,传出一声惊呼声。

    一时间,众人都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那方,不知道明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

    甲一房中,传出明兰石少爷惊慌失措的呼救声,杂乱的声音,官员们赶紧推门而入,这才发现,原来明家主人明青达面色铁青,已是昏厥在地!

    不论官商,都以为自己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以为,明家主人,被内外压迫,强行抢了这四连标,却被迫标出了天价,一想到明家有可能因为这笔天价而走向衰败,明老爷子急火攻心,这才昏迷不醒。

    所有人都知道,明家是被谁逼到了今天这样凄惨的境地之中,于是乎庭院内所有人的眼光,都下意识里投向了站在石阶上的钦差大人。

    范闲并不怎么惊谎,眯眼斥道:“慌乱什么?赶紧封库,存银,等程序完了,赶紧送明老爷子去就医!”

    内库开门关门都有一整套程序,宅院里放的银票又极多,所以很花了一些时间,一直昏迷不醒的明老爷子才被抬了出去,搬上了范闲特准驶至门前的明家马车,直往医铺而去。

    …

    谁也没有料到,热热闹闹的内库招标,在连创几个纪录,惹来无数凶险之后,竟然会如此凄凄淡淡的结尾。

    看着明家远去的马车,想到生死未知的明家主人,江南的商人们都不由唏嘘不已,心中生出几丝兔死狐悲之感。

    明家人先退了,商人们在经过检验之后,也退出了内库宅院,剩下的全部都是官员,开始进行内库最后的收尾工作。

    既然是卖钱的营生,自然清点四成定银银票的工作,才是最关键的。

    三位大人物站在花厅之中,看着户部与转运司官员登记入册,上封条。

    范闲看着明家最后那高达四百万两的定银之中,最下方夹着一厚叠招商钱庄开出来的银票,眼睛微微一眯,知道事情终于成了。

    本来在计划之中,最后这四连标逼着明家要用招商钱庄开出的现票,范闲还要刻意为难一番,毕竟招商的信用不如天下好,而到时,黄公公与郭铮肯定会为明家说话,如此一来,范闲又能将自己摘的更干净。

    只是没有想到明青达行事如此干脆利落,范闲也就懒怠再在小处上抹浆子,只是最后明青达的昏倒…

    “装,你继续装。”

    范闲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带同情之色,对身旁的黄公公叹息道:“明家艰难中标,只是明老爷子到底还是年纪大了,竟是禁不得这般惊喜,反而昏了过去,这喜事不要变成丧事才好。”

    正搓着手指,看着银票流口水,而且依然有几分紧张的黄公公听到钦差大人的说话,一怔之下险些将自己的手指头给厥折,开口就想骂,却又不敢骂,心想哪有你这等玩了人还说风凉话的家伙?

    黄公公气哼哼地没有说什么,郭铮却皮笑肉不笑说道:“今年内库进项比往年足足多了八成,此事传回京都,陛下一定会对小范大人多有嘉奖,来日封王封侯指日可待啊。”

    以范闲的身份,以他如今把持的权力,日后封王土侯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也不想听郭铮的马屁,冷笑说道:“全靠诸位大人,还靠江南众商家体恤朝廷,宁肯亏着血本也要贴补内库…至于本官,在这件事情里,却是没起什么作用的。”

    郭铮一窒,心想明家今天把裤子都快要当了,还不是被你逼的?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没起什么作用?他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只是在心里不停骂着:“装,叫你继续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夏明记

    …

    …

    “你知道大殿下杀胡马时,拉的那种铜刺线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嗯?那不是铁的吗?”

    “差别并不是太大,你知道吗?”

    说实在话,北齐还真没有这个东西,北齐君臣对于南庆内库三坊里的军工产品也是最感兴趣,好不容易今天谈话的一方主动提起了这个,另一方的姑娘家自然感到一丝高兴,很诚恳地说道:“不知道。”

    “噢,铜线这个玩意儿很难拉。”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叹息道:“听说,是江南的商人们为了抢一块铜板,硬生生拉出来的。”

    这个笑话本身是有趣的,但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比较寒冷。

    所以姑娘家只是翘了翘嘴唇。

    他又问道:“你知道沙州那里沙湖破开大堤入河的通道是怎么挖出来的?”

    姑娘家摇了摇头,不是很想陪他玩这些东西。

    那人摇头晃脑道:“因为江南商人掉了一枚铜板,到大堤上的一个老鼠洞里。”

    …

    海棠看着讲笑话的范闲,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开口说道:“这两个笑话我能听懂。我只是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范闲挠了挠有些发痒发痛地发颈,思思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天天梳头发地时候用力过猛,头后发丝拉的太狠,所以起了些小红点。他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这两个笑话告诉我们,对于商人来说,吝啬永远是最值得赞赏的美德,而利益永远是他们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是他前世听的关于犹太人的两个笑话。这时候用在江南商人的身上,倒也并不怎么别扭。

    他转过身来。对海棠指了指自己的背心,刚才给自己挠痒,结果痒地范围迅速扩大,马上跑到了天杀的后背正中心,虽然以范闲地小手段,手掌可以轻松地抠到那里。但感觉不大好。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背心。

    海棠瞪了他一眼,手却已经伸了过去,隔着衣服在他的背上轻轻挠了起来。

    感觉到那只可以轻松打败二祭祀的妙手,在自己的痒处用无上心法挠着,范闲只觉浑体舒泰,舒服地呻吟了一声。继续说道:“吝啬是商人的天性,明青达这么肯割肉,就有些出乎意外了,而且事关利益,明年我肯定要安抚一下泉州孙家以及今年落空地商家。所以要麻烦你告诉你家皇帝知晓,明年顶多能保持今年的份额。再多,那是极难的。”

    海棠嗯了一声。

    紧接着她又继续问道:“明家准备怎么处理?看样子你对明青达的态度很满意。”

    范闲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他的态度,并不能完全代表明家的态度,那天夜里地事情还没有收尾,我也不可能收手,明家如今的伤势全在经济体上,以后的一年中,单靠内库出货卡他,我就可以让他家继续流血…但明家整个肌体还算健康,如果想把他们一口吃掉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我在江南一天,我就会隔些日子就去削块肉下来。”

    所谓蚕食,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海棠听着不免有些替明青达悲哀,那位明老爷子摆足了低姿态,却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范闲强悍的计划执行。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范闲解释道:“明家肯定不会坐以待毙,问题在于,这次小言定地计划,和对付崔家不一样,监察院的手段全部是见得光地手段,我所进行的事情,全部依足了庆律规条,这不是阴谋,只是阳谋,面对着实力上的差距,明家不可能进行正面的反击。你不要以为明青达纯粹是想息事宁人,他还不一样是在耗时间,等着京里的局势发生变化。”

    他加重语气说道:“对于明家来说,京都的局势一定要有变化,不然他们就只有等着被朝廷吃掉。”

    海棠轻声接道:“所以你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等下去,而是要赶在京都局势变化之前,尽最大可能削弱他们的实力。”

    “不错。”范闲面无表情说道:“一切依足规矩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明家的声誉好的有些难以理解,内库转运司的帐目上找不到任何问题,对方抹平痕迹的能力太强了…如今那座岛上又再没有消息过去,似乎有人在帮助他们遮掩。面对着这样一个看似温和有德的大家族,如果我,或者说监察院对明家逼的过于紧,明家摆出来的姿态度过于可怜,江南的士民百姓们或许会有反弹。”

    “你不是一个在意别人议论的人。”海棠笑吟吟说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不过我不在意,不代表陛下不在意,陛下想青史留名,又想君权永固,这本来就是麻烦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朝廷有太多办法直接把明家削平,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还不就是因为怕在人心之中落下天子寡恩,朝廷阴刻的印象,怕在史书之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笔。”

    “庆国皇帝是这种人吗?”海棠疑惑问道。

    “相信我。”范闲苦笑说道:“陛下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名之人,不然前次天降祥瑞,他也不会非要与你的皇帝争那口闲气…这次陛下派我下江南收明家,当然是希望我能做地漂漂亮亮。又要把明家踩死。又不能落下什么不好地名声,如果到时候江南甚至天下的百姓都为明家抱不平…京都里面那些势力再一闹腾,就算陛下无情到愿意让我去当黑狗,也要被迫把我召回京去。”

    “既然如此,今天已经是内库开标之后的第四天了,为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做?”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着说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做?抱月楼的事情,我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提到抱月楼,海棠的感觉便有些古怪。叹息说道:“你向我借银子,去修河工。倒也罢了,可是我大齐朝的银子…你却拿去开妓院,这消息传回上京,只怕陛下会笑死我这个小师姑。”

    范闲知道,这位北齐圣女对于自己开青楼一事,总有些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正色说道:“河工是行善,你所知道地,我马上要着手进行的安置流民工作也是行善,但其实你不清楚,开青楼…也是行善。”

    海棠大感疑惑,心想青楼逼迫女子行那等可怜之事。和行善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类最古老地两个职业,一个是杀手,一个就是妓女。”范闲打了一个响指,又指指后背,示意海棠不要停止挠背的动作。“这事儿你改变不了,我改变不了。连我妈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这个行业绝对会永远地存在下去,那我们就不如把这个行业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订下一些规程,尽可能地保护那些可怜女子的利益。”

    先说了古龙的名言,又重复了一遍当年说服史阐立的说辞,范闲严肃总结道:“我开青楼,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妓女,而一味将道德顶在头上,不理不问,两眼一遮便当这世上并无这等事情,那才是真正地没有一颗仁心,把那些妓女不当人。”

    当范闲具体说到抱月楼地诸项“新政”,比如请大夫和月假之类,海棠给范闲挠痒的手就已经停了下来,微感震惊地望着他的后脑勺,似乎没有想到范闲说的居然不是虚套的假话,而是真真正正在做这些事情。

    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海棠脸上的佩服之色一现即隐,轻声说道:“安之说地有理。”

    “嗯?”范闲有些意外地回头,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认真地回话,这感觉真不好,像是徐子陵在说服师尼姑。

    他摇摇头,将这个令人难过悲哀的联想赶出脑去,没头没脑说道:“朵朵,对不起。”

    这次轮到海棠意外和嗯了一声。

    范闲说道:“前几天,你我二人生分了些,事后我想了想,这主要是我的问题,当然也有你的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虽然海棠不是很明白他想讲什么,也不理解这个古怪多余占字数兼灌废水地句式,但依然很轻易地联想到在北齐上京城外的古道边,面前这位年轻人曾经说过地**点钟太阳,世界你的我的之类。

    她的唇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范闲拍拍双手,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奢求朋友之间的坦诚,但其实对你是不够坦诚的,所以这是我的问题。而你自从离开北齐,来到江南之后,天天要盯着那么多银子,还得担心我如何如何,你的压力太大,让你心绪难宁,不及当初,无法成功地化解这份压力,是你的问题。但是,你有压力,我有压力,归根结底,这些压力是我弄出来的,所以这问题也是我的。”

    海棠笑了起来,掩嘴,只露出那双明亮有若清湖的眸子。

    范闲微微一怔,下意识里说道:“眼睛挺漂亮的。”

    “嗯?”两人间第三次嗯。

    范闲呵呵笑道:“没想到你也有小姑娘的一面…不过说到底,你到今天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了。”

    看到海棠微怒神色,他不置可否地挥挥手,说道:“转话题!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两天对明家没动作?”

    “你说你忙着妓院的装修工作。”海棠也是会开玩笑地,只是偏生涩了些。

    范闲点点头。笑道:“这是一椿。当然,最主要地问题是…我在等夏栖飞养伤。”

    —

    三月二十六的晚上,苏州西城一带盐商皇商府邸聚集的地方,红灯高悬,鞭炮喧天,一片喜气味道,原来是这些日子在内库一事上出尽风头的江南水寨统领夏栖飞,正式在苏州城里置办了一座院落。今天第一次开门迎客。

    其实真正的江南巨富,在苏州城外。江南水乡之中都有自己有大院,平日也都是居住在自己有庄园之中,很少留在城中,但是他们每一家都必然在苏州的西城里预着一座豪奢的住所,因为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与家族实力地展现。

    西城地价极贵。而且一向没有人愿意卖房产,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住进来,而夏栖飞能够成功地开了自家的宅院,这就代表着经过内库一役之后,江南已经承认了他地资格。

    当然,住进苏州城的夏栖飞。当然要把自己洗的干净一些,脸上不留一丝黑道,所以自然不能以江南水寨统领的身份入住,他如今的身份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夏明记的东家。

    夏明记。自然也是新开地商行,这名字里暗藏的意味。前来道贺的商人们心知肚明,那个明家是如此的显眼刺目,只是不知道明家今天会不会派人前来,听说明家主人明青达老爷子那天昏厥之后,整整两天后才醒过来,身体虚弱的一塌糊涂。

    一辆马车,停在了夏府之前,马车全黑,没有任何徽记,但是四周虎视眈眈的护卫,与街中顿时多起来地陌生人,无不昭显了这辆马车的身份。

    正围在夏宅门口的商人们赶紧走了过来,对着马车躬身行礼,又热切地准备迎接马车中人。

    马车内,范闲对三皇子和声说道:“殿下,您真想凑这个热闹?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三皇子甜甜一笑说道:“我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不过既然老师今天不避嫌疑来为夏栖飞助势,多加学生一个,也不算什么。”

    范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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