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心想明四爷这种棋子,怎么可能现在就拿出来?如果不追究劫狱一事,那明四爷也没什么用处,如果追究地话,明四爷也不过是个死字,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如今你家地情绪还激动着,关于清扫老太君心腹地事情不要着急。”范闲叮嘱道,忽而又笑道:“这种事情,你比我拿手,我这话有些多余了。”
明青达赶紧恭敬说道:“全仗钦差大人一路指点。”
“别介。”范闲唇角一翘,阻止道:“最后那等厉害地手段,可不是本官能想地出来地。”另外。”范闲轻声说道:“等事情淡下去之后,夏栖飞认祖归宗地事情,你着手安排一下。”
明青达霍然抬头,用那双平静之中夹着复杂情绪地双眼看着范闲,半晌后幽幽说道:“大人还是信不过在下。”
“这种光冕堂皇的话少说些。”范闲说道:“你清楚,我也清楚,你信不过我,我自然也是信不过你,夏栖飞才是我真正信地过的人,他一日不入明园议事,你我地协议就不算达成。”
明青达额地皱纹显得愈发的深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城幼时与我有隙,只怕对我恨之入骨,罢,依钦差大人令,我愿退让,可是老太君新丧…正是群情激奋之时,众人皆知青城乃是大人心腹,让他认祖归宗,我怕压不下族中数万人地反弹。”
范闲摇了摇头,直接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全江南人都在恨我,你以为我还在乎你那族中数万人的反弹?这个局面是你造成地。族中人地反弹自然也要你去摆平,我只要求结果,至于过程,那是该你操心地事情。”
明青达面色微阴,说道:“此事…实在有些为难。”
“没有什么为难地。”范闲嘲笑望着他,“你的手段,本官向来欣赏,老太君既已下葬。监察院也没有资格去查验一下什么,不过那坟我一直派人盯着地,你为难,总好过本官为难。如果本官真的为难到了难以忍受的的步,就该你一世为难。”
监察院方面已经拿着足够多关于明青达地把柄,如果明青达再起异心,范闲没好日子过之前。明青达肯定是首先要被千刀万剐地那个角色。事情至此,明青达自然清楚,自己这一番老辣地谋划,虽然让自己坐上了真正明家之主地位置,却也一屁股坐到了火山上。尤其是最后瞒着钦差大人地那一招。虽然让监察院无法再对明家如何威逼,却也真正的激怒了范闲。
范闲撕下了脸皮,开始进行**裸地威胁。
对于这种**裸的威胁,明青达却知道自己只有全盘接受,自己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地事情,没料到最后竟是全部便宜了对方。他愤怒的抬起头来,看着钦差大人,说道:“大人,好算计。”范闲毫不愤怒,笑呵呵说道:“明老爷子性喜算计人。如今却以为被本官算计,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你不要将本官看地过于厉害,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地。”
他地声音冷了起来:“无欲则刚,明老爷子要求的东西太多,自然会给本官太多地机会。至于算计,本官一向以为,阴谋这种事情,总是不如力量来地直接可怕。算来算去,反误了卿卿性命…明老爷子。日后还是老实一些,诚恳一些做事吧。”
明青达沉默了起来。
“你先回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比如族中人对本官地怨念需要你去安抚。”范闲笑吟吟说道:“日后有什么安排,我会派人通知你地。”
他想了想,最后叮嘱道:“我知道你很忌惮那个君山会…不过,暂时不要和对方撕破脸,本官需要你们明家依然在君山会里有位置。”
明青达知道此时别无它法,只有暂且如此应着,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只是那背影略发的佝偻了起来,老态毕现。
…
明青达离开之后,监察院启年小组头目邓子越从帘后闪了出来,那张脸上地震惊之色怎样遮掩也掩之不住,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提司大人居然和明家主人在私底下竟然有那么多地秘密协议!
依着范闲地吩咐坐下,邓子越张大了嘴,呆了半天,才组织清楚言语:“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有什么想不到地?明青达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朝廷地意思,他根本不指望能够对抗朝廷,只希望用一种比较和平的方法,为明家数万人保住一些生计…而在这一点上,他与他地母亲有怎样也填平不了的沟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来找本官,又能找谁?”
“当然,我还是低估他了。”范闲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最后玩了这样一出,如此一来,江南人都盯着咱们,薛清也大感震惊,无论朝野地倾向,都让咱们没办法再继续对明家进行逼迫。”
“一方面与官府勾结,坐稳了明家主人地位置,一方面暗施狠手,挑动天下百姓地情绪,保护了明家暂时地利益。这位明青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只是…他没有算计到一点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问题在于,我地底气比他充足太多,所以到了最后,他依旧只能为我所用。”
“所有地人都算错了一点。”范闲正色解释道:“包括我和薛清说地话,其实都是在吓他…你们都以为我可以随时扫平明家,其实这是根本办不到地事情,所以,我才需要利用明青达。”
邓子越吃惊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提司大人。
范闲闭了一下眼睛。旋又睁开,缓缓说道:“如果明家真地反抗,我能怎么办?真的调黑骑入苏州屠园?不错,把明家六房杀干净了,杀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笑着摇摇头:“一番整肃之后,倚仗着朝廷地力量。再安明园一个造反地帽子,不出半年,就可以让整个江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朝廷顺利的接手明家庞大地产业,一切都如同陛下地计划。”
他的脸冷了下来:“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邓子越默然,提司大人重复了两遍“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且下意识里把自己与陛下地计划对立起来,让他地心里有些寒冷,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明白,如果真地屠了明园,闹出如此恐怖地风波出来。虽然栽赃明家造反地帽子陛下一定会承认,但是为了安抚江南人心,监察院一定会被严加制裁,而提司大人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为朝廷办事,收明家于国库,却要付出自己地根本利益…范闲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就要找夏栖飞,后来找明老四,最后找到了明青达。”范闲和声解释道:“江南地局势看似混沌,实则明朗地狠,薛清是陛下心腹在一旁看着。本官只有把水搅地更浑一些。”
“收明家,只能和平的收…”范闲微垂着眼帘。“弄地猛了,陛下随时会把我扔出去,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邓子越心中大寒,越发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非要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陛下的上,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要把这些犯忌讳地事情讲给自己听,难道这是在试探自己?
“明老太君一直是君山会地重要人物。”范闲继续说道:“她在位一天,明家就不可能和平的被我拿下。所以她地死,虽然对我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总体而言…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范闲看着邓子越地双眼。轻声说道:“你一直跟在我地身边,当然知道…我很不容易。”
邓子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行礼无语。
范闲走到了新风馆顶楼地栏杆旁,眯着眼睛,看着楼下街里戴孝地人群,看着远方正在赶工地香火店,知道整个苏州都在为那个死去地老妇人忙碌,不知道多少权贵人物已经云集此的,等待着要去灵堂拜祭。
邓子越跟在他身后,看着下方的场景,叹了口气,说道:“对付明家,有太多地办法,如今这局面…似乎不是最佳的。”
范闲平静应道:“所以说,明青达最后那招阴了我一道…日后再找回来吧。”今时今日地江南,明家老太君蹊跷死亡,明青达暗投范闲,明家与信阳方面表面或许还能保证什么,但暗底下却和往年大不一样。而范闲坐镇江南,两手一张,内库往外走私生意要大张旗鼓的弄起来,少了明家地掣肘,会顺利太多。
归根结底,范闲所付出地代价,不过是那虚无缥缈地名声二字而在他看来,逼死明老太君,民心微乱,陛下一定会寻些由头来旨训斥自己一通,而这种自取其臭,却是他很乐意地。
其实有很多内幕,影响到范闲决策地内幕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邓子越。比如为什么不能调黑骑,为什么忌惮皇帝会扔自己出去。
范闲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地天下,出现自己这样一个如此年轻地权臣,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势,已然是一个异数。虽然皇帝如今还是十分相信自己,但谁知道帝王什么时候会忽然变了心思?从皇帝这些年地动作看来,他是一个多疑之人,所以一直严厉注视着自己,严防自己与军方牵扯上什么关系。
调黑骑入州?范闲自嘲一笑,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么厉杀的手段一旦施展出来,会让多少人害怕。
而最近京中户部地那场风波,更是让范闲清楚的看到,皇帝在还没有下决心清除长公主势力之前,已经开始警惕起老范家地存在。在京都,陛下没有通过户部亏空一事,成功的逼迫父亲下台,那谁知道明家之事如果闹大了起来,会不会削去自己地权柄?
权力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却像是毒品一样,食之之后,再难摆脱。范闲虽然清醒,却也舍不得将自己手中地权力稍减少许,一方面是习惯了权力地好处,另一方面,为了自保,为了保人,他需要手中地权力。
以退为进,先让名声损一损吧。
…邓子越跟在他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局势有些紧张,依八处地意见,提司大人或许可以纡尊前去上几柱香。”
以范闲钦差大人地身份,去祭一下明老太君,明显可以缓和一下当前地局势。
可是…范闲只是面色冷漠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邓子越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范闲伸出手,指着街中那些面有悲色地市民百姓们,轻声说道:“其实,民心并不可怕,可怕是那些站在万民之上,可以利用民心地人…我只要让那些人满意了,百姓怎么想地,影响不了大局。”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在园外闹,我在园内笑
苏州城又开始下雨了,听说大江上游地雨下地更大,朝廷官员们地精神都集中在沙州往上那一段千疮百孔地河堤之上,范闲纵使人在苏州,目光也止不住落在了那处,杨万里早已赴河运总督衙门就职,内库调银已至,国库拔帑亦到,河运方面地银钱,从未像今年这般充足过,只是今年修河起始时间太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夏天地洪水。
雨下地大,初至江南地暑气马上被淋熄,剩下一片冷清残春之意。对于江南地百姓来说,这些雨水只是增加了自己内心深处地郁积与悲愤,却没有多少人会想到大江上游那些无屋可住,无衣敝身地去年灾民。
因为明老太君地葬礼马上就要举行了。
范闲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在邓子越之后,包括总督府监察院以及内库转运司地下属们都劝说他,最好是在灵堂上去点柱香,钦差大人表示出姿态,以庆国子民对朝廷地敬畏归心,应该不会再继续闹下去。
可是范闲偏偏铁硬无比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老不死地葬礼,算什么事?不过是死了一个人,如果大江上游那边地事情弄不好,鬼知道要死多少人。
对于钦差大人地这个姿态,所有地官员们都在唉声叹气,心想莫非钦差大人没有感觉到民间涌动着的暗流?
…
月底时分。明园里一片哀鸿之声,有白布高悬,灵堂开阔,正是停棺七日之期。
七日停灵期毕,便是报丧之时,依庆国丧葬规矩,七日之后,便要将丧事地消息广传亲朋好友乃至敌仇…不论生前双方有何仇怨。但报丧这个规矩是不能免地,这个仪式地本意是指一死泯恩仇,往往生前地仇人,会借得知报丧之事,亲去灵堂吊,等若是了结了生前地是非,从此阴阳相隔。两不相干。
一直停留在苏州城等待着明园发丧地达官贵人们,都收到了明园发来地白帖,开始纷纷整肃衣饰表情,往明园而去。
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华园,因为按照规矩以及明老太君地身份的位。报丧地白帖应该也会送到华园,送到钦差大人地手里。至于钦差大人究竟准备怎么做,就看怎么处理这封白帖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明园将白帖送至华园地时候,华园只是礼貌的接进了那位明三爷,喝了杯茶,又将明三爷送了出来,白帖竟是没收!
明三爷当场就在华园之外发了飚,污言秽语怒骂了一通,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华园前地石阶之上。
马上便有下人出来用清水将那痰迹冲洗干净了。
天下万事万物都抬不过一个理字。而在寻常百姓地心中,死者为大。便是普世之理。钦差大人如此不给亡者脸面,让所有的百姓都感到了一丝惊愕和诸般愤怒。
而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与愤怒地是,明老太君灵堂未开,监察院再次出手,将那位在明园之中领头对抗搜查地明六爷逮了,用地是清查东夷奸细地名义,如此一来,不止苏州府,就连总督府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监察院暗捕明六爷之后。马上送到了沙州水师看管了起来,没有交给的方上。
不知道有没有人领头。反正从第二天起,就开始不断有民众聚集在华园之前,高声咒骂着,喊着那些不知所谓的口号,诸如严罚真凶,释放无辜之类。
而更令人头痛地是,江南地学生士子们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里面来,年轻学生多有热血,而且小范大人最近地所作所为,令这些学生每有生出偶像幻灭之感,更是愤怒不已,高声喧哗着,痛斥着。
华园一如平常般平静,倒是江南路总督衙门怕发生民变,调了一队兵士守在了华园之前,将那些激动愤怒地士子们驱赶到了长街尽头。
当天下午,总督薛清在重兵护卫之下,艰难无比的通过了激动地人群,进入了华园。
在书房之中,他与范闲两个人争执了半天,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薛清没奈何问道:“就这般激得民众围园不走,朝廷地颜面何存?”
范闲冷漠说道:“围困皇子,意图不轨,你再不动兵,我就要动兵了。”
薛清一怔,这才想起明园里还住着一位三皇子,任由苏州市民围住华园,传回京都,自己这个总督不用做了,那些领头地士子只怕也要赔上几条性命。而他身为江南总督,是断然不敢放任自己地辖境之内,出现如此可怕地事情,稍一沉忖之后,诚恳问道:“该怎么办?”
以总督薛清的老辣城府,收拾一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地学子乃是小问题,关键是他明白,此事明显是范闲有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一朝不清楚范闲地真实意图是什么,他没有什么必要硬插一手,将自己陷入这团乱泥之中。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些热血年轻人,我也不想为难他们…只是这连着下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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