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般说,语气里只有疑惑,却无悲伤,与那些虚伪的朝臣全然不同,献帝不忍说破,只得点了点头,“是啊!去了很远的地方,和她母亲一样。”
忍不住又了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献帝冰凉的手,“陛下不要伤心,步儿的娘亲也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爹爹说那里是人世间最美的地方,永远阳光明媚、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花开不败,所以陛下不用为公主感到悲伤。”
原来是这样,不知怎的,竟然相信了她所说的,许董妃和公主果真去了步儿口中所述之地,那么她们是获得了幸福,是啊!摆脱了人世间的痛苦,她们在另一世间,定会获得幸福。
带着眼泪展开了笑,“朕不为公主悲伤,可是一想到她在黑暗之中,朕的心就像撕裂了一样疼痛。”
“陛下不用担心,”步儿见他笑了,这才放下心,“冲弟有一粒夜明珠,明日请丞相带进宫中,这样公主就不会在黑夜中了。”
看她那般兴奋,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献帝轻轻叹息,也许如她一般,永远不知道人世的艰辛与痛苦,永远无忧无虑的过活。
闲谈数句,步儿见献帝始终愁眉不展,眼眸转动,从椅上爬下,命太监去拿了一个纸鸢,待风筝呈到,步儿对献帝道:“陛下,你把对公主的思念写到纸鸢之上,然后将纸鸢放飞于青天之上,这样,公主就能明白陛下的思念了。”
远远的看见献帝亲手拉着纸鸢的线绳飞快的跑动,纸鸢飘飘荡荡,越飞越高,献帝就像个孩子般奔跑,他跑得那么无忧无虑、那么的心无旁鹜,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仿佛挣脱了一切的枷锁与桎梏,那么的轻盈,轻盈的仿佛就要如他手中的纸鸢一般飞上青天。
直跑得大汗淋漓,身心均是从未有过的畅快,献帝看着纸鸢向着天际飞翔,那一定是公主在天上等待着自己的思念,禁不住微笑着垂下首,看着同样笑容可掬的步儿,“步儿,你看,公主收到了朕的思念。”
“嗯,”步儿用力的点着头,仿佛这样才能无比的肯定,“陛下,公主定然收到了陛下的思念。”
如仓夫俗吏一般坐在石阶之上,献帝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了,他轻声的叹息,坐在他身旁的步儿不由有些好奇,“陛下,你又怎么了?”
“朕只是想到要立曹妃为后,”献帝茫然的笑了,“朕连自己的妻子都得受制于人,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为何要立曹妃为后?”步儿满面疑惑,“陛下既然不喜,为何又要立她呢?”
“因为她是丞相的女儿,”献帝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降低了,轻得如同耳畔的微风,“丞相不喜欢朕立其他的妃子。”
坐在车中,步儿始终没有说话,小脸如同结了重冰,无论曹冲怎么询问,她均不开口,曹操觉得奇怪,正准备开口,却见她突然哭了起来,这一下可真真的天崩地裂,不说曹冲,就连曹操都慌了手脚,适才还好好儿的,怎么眨眼之间便哭了起来。
偷眼看去,车前车后的军士都面有不忍,转过首,曹冲正手忙脚乱的安抚她,“步姐,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丞相,”这可真是五雷轰顶,简直是欲加之罪,曹操觉得自己来不及酝酿泪意,就已经泪流满面,由始至终,自己未与她有一言相交,却是如何欺负了她?明显觉得曹冲目光中的恼怒,“适才陛下说,丞相不喜欢其他的妃子,所以他只能立曹妃为后,冲弟,若来日丞相不喜我,定要你娶其他的女子,那该如何?”
“不妨事,”曹冲轻轻为步儿拭着面颊上的眼泪,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除了步姐,我定不会娶其他的女子为妻,若父相不喜,我也只娶你……。”
目瞪口呆的盯着瞬间收了泪的步儿,曹操不由觉得万分敬佩,这世间竟有人比自己更加的无赖、手段更加的高明,就凭几滴眼泪就把自己打得一败涂地,自己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真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三章 第一节 风透湘帘花满庭(一)
未至秋末,便已从暖玉轩中迁出,住到环夫人所居小院的暖阁之中,许是因为曹冲的缘故,环夫人极喜爱步儿,相处得融洽而快乐。
偶尔遇到曹丕,听曹丕言,曹操出兵击败吕布,收复徐州,正准备与袁绍交战,每每听到这些,只觉得异样的厌恶,想到刀光剑影背后血流飘橹、尸积如山就不寒而栗。
这日晚间,曹操难得空闲,兴致高涨,命人传了曹冲和步儿去陪他用晚餐,走进厅中,步儿一眼便看见曹操下首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面若冠玉、唇若涂朱,长得如同****一般俊美,最为奇特的是,他的双耳长至垂肩,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双手竟然长及膝盖,这般奇异的相貌,真真的令人一见便心生异状。
“见过丞相,”步儿与曹冲一同行礼,待站起身,只见曹操轻轻招手,示意到他身边坐下,与曹冲并肩刚刚坐定,步儿便轻声道:“丞相,那人是谁?”
“他姓刘,名备,字玄德,”曹操笑声甚是爽朗,“中山靖王刘胜之子,是当今陛下的皇叔。”
皇叔?看上去面前这个男子忠厚得近于憨傻,不知怎的,第一眼见他,便觉得讨厌,总觉得他貌似忠厚,那双眼眸中却闪烁着狡诈的光,步儿有些厌恶的转过头,这样的人竟然是大汉的皇叔?
“玄德,”曹操伸筷拈了一块鱼给步儿和曹冲,“这是小犬曹冲,这是小犬来日的媳妇儿步儿。”
来日的?刘备显得有些惊讶,即使是惊讶,也显得小心翼翼,似乎也在拿捏分寸,步儿觉得他的目光在自己面上快速掠过,温和的声音如同丝绸一般润滑,“小公子相貌堂堂,目光如炬,果真是人中龙凤,而这位姑娘虽然年纪尚幼,但假以时日,定然艳光倾动天下,金童玉女,当是绝配。”
听曹操笑得甚是畅快,步儿和曹冲互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刘备的厌恶,“玄德过奖了,你觉得步儿与貂婵比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刘备明显愣了片刻,缓缓收敛了面上的惊讶,淡然道:“貂婵是何样的女子?如何与小姑娘相比。”
“嗯,”曹操垂首看了看正与曹冲窃窃取私语的步儿,“且不说其他,只谈容貌。”
容貌?那孩子看样子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而貂婵已为人妇,如何相较?刘备为难的凝视步儿良久,“丞相,若论容貌,貂婵不愧为世间第一美女,称得上闭月差花,小姑娘毕竟年纪尚幼,虽然容貌清丽出众,但论风情,却远不及貂婵。”
“你说步姐不及貂婵?”曹冲满面惊愕,他瞪大眼睛,“陛下说步姐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你却说她不及貂婵,那你的意思是陛下错了?”
眼见得刘备一听此言,便诚惶诚恐,立即起身,“不,不,属下绝不是这个意思,属于下只是……。”
“只是阅人无数,胜过了陛下,”曹冲拍案而起,显得异样愤怒,“皇叔可是此意?”
一时间讷讷不能言,刘备眼中也盛满了诧异,他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曹冲,“属下不敢,若陛下这般说,那么是属下眼拙看错了,小姑娘果真是倾国倾城,是天下第一美人儿。”
看着刘备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曹操敛了目光,此时已是中夜,曹冲和步儿都睡眼朦胧,曹操命人唤来环夫人,命人抱着步儿,自己抱起曹冲缓步走回暖阁。
强行被唤醒,勉强梳洗完毕,这才被安放在榻上,环夫人轻轻哼着小调,看两个孩子快速眨着眼睛,确认了对方就在自己身边,立刻沉沉睡去,看他们即使在梦中,也紧紧握着手,环夫人异样的感慨。
放下帐帘,凝视着坐在暖阁外的曹操,他沉着脸,显得心事重重,从暖壶中提出茶壶,为曹操斟满茶杯,“丞相,您有心事吗?”
“嗯,”曹操的声音很低沉,这正是他心烦意乱的征兆,环夫人不敢再说,只是侧身坐下,静静的凝视着他,过了半晌,曹操淡然道:“孩子们都睡了?”
“是,”听他这般问,环夫人忍不住转身看了看帐帘,“两个孩子睡得很香,冲儿这些日子,笑容特别多。”
和步儿出现前相比,冲儿的确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从沉稳而寡言变得活泼而善言,相较来说,更喜欢今时今日的冲儿。
“丞相,”环夫人怜爱的凝视着帐帘,由衷道:“我真感谢上天将步儿送到冲儿身边,冲儿有了她的陪伴,比从前快乐得太多太多!”
“本相却觉得他比从前更聪明了,”曹操说着,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本相全然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当面斥责刘备。”
“刘备?”环夫人看他喜笑颜开,不由也绽出笑容,“是否便是刘皇叔?”
“嗯,”曹操站起身,“刘备乃当世袅雄,本相还记得当日十八镇诸侯齐聚伐董,我初见刘备,与他对视之时,总是情不自禁的觉得心虚,本相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常人见他,必不敢与他对视,但冲儿与他对视良久,全然不惧,已胜过了本相,本相的心甚慰。”
过了数月,大地回暖,许昌城内花开似海,为讨步儿喜欢,曹操特意命人在丞相府多多种植桃树,花季一到,整个丞相一片绯红,连那些征战多年的将军们面上都带着一丝绯红,面上凌厉的杀气也柔和了许多。
这日天暖,许褚庭院中的桃花树上和窗前系了一根丝绳,挂着一个树皮编成的小篮,步儿坐在桃花枝上,曹冲坐在窗前,两人将次日先生教授的课业各拟几个问题写在竹片之上通过小篮传给对方,再取出对方的问题,在竹片的背后写下答案,如此往来。
今日步儿穿着天青色的衣裙,腰系夹着金丝的丝绦,里衬是雪白的绸衣,同色的绣鞋,鞋面上绣着嫩黄的花,如寻常一般挽了一个发髻,髻上系着金链,明眸如水、粉唇樱红,看着她,就连许褚坚硬的心,也温柔了几许,暗中企羡鲁肃有这样如水一般娇嫩的女儿。
看他们玩得高兴,许褚也不挠他们,径自坐在廊下运刀如飞比照曹冲雕一个人像,本来早应完成,但前些时日征战徐州,本想与吕布大战一场,不承想丞相觉得吕布骁勇,禁止麾下众将与吕布交战,而是用计擒住他,更可恨是刘备那奸贼,几句花言巧语便令丞相将吕布缢死在白门楼,从此再与机会,真是人间憾事。
“许褚,”突听步召唤,许褚忙放下木头和刻刀走到树下,“许褚,我渴了。”
真真的可恨,许褚恼怒万分的走进房门,伸手提壶,自己好歹也是列侯,却被这小姑娘呼来唤去,如同下人,不就是一个夫人,不要她帮忙,自己也能找到,恨恨间,已经走回树下,双手捧着茶杯,她以口就杯,饮了两口。
“好了,”步儿笑容明媚,“你去忙吧!”
坐回树下,刚刚拈起刻刀,便听见曹丕的笑声,“步儿,你为何独自坐在树上,下不来吧!我抱你下来如何?”
正要抢步出去,只见人影一闪,曹冲已冲到庭院中,“二哥,你来了?我与步儿正相较功课。”
“冲弟,”一见曹冲,曹丕便满面假笑,“你也在,今日未何未去学堂?”
“过几日先生便要考较课业,”曹冲一边说,一边示意许褚将自己抱到枝上坐在步儿身旁,“我与步儿正温习功课,二哥,你来找父相吗?他与刘皇叔出城打猎了。”
冷眼看去,只觉得异样奇怪,曹丕面对曹冲只觉得眼神无比的尴尬,曹冲虽然满面笑意,但是眼神暗含提防之意,真真的不明发生了什么?
听曹丕和曹冲在院中闲谈数句,曹丕转身离去,到了门边,他腿下突然一软,几乎跌倒,却听步儿娇糯的笑声,“大傻瓜。”
走到院中,只见曹冲满面不悦,这才恍然大悟,丞相府地平如镜,曹丕虽然不事武功,但平日为了强身健体,也会些粗浅的拳脚,走得好好儿的,怎会差点儿摔倒,他这番作做,只是为了讨步儿欢心,这二公子真真攻于心计。
“冲弟,”只见步儿从袖中取出一面绸巾,细细擦拭曹冲面上的细汗,风吹过,绯色的花瓣落了他们一身,只见步儿细细的拈起曹冲发间的花瓣,“咱们明日迁回暖玉轩住如何?”
“好啊!不过现在二哥住在暖玉轩后院,”曹冲语气虽然欢快,但细细听去颇有些不悦,“咱们可没从前那般随心所欲。”
“我知道,”步儿拈完他发间的花瓣,又轻轻抖动他的衣襟,花瓣掉落如雨,“所以我想你去和丞相说,请二公子迁出暖玉轩,请夫人与我们同住可好?”
“我早就想如此了,”曹冲一击掌,显得异常兴奋,“待父相回府之后,我立刻便去与他说,步儿,咱们在暖玉轩种桂花可好?中秋之时,桂子飘香,采摘的桂花还能给奶奶酿桂花糖。”
微笑着听他们商议,风又起,花瓣纷飞,落了许褚一身,抬起首,只见光影暗动,步儿与曹冲笑颜如花,置身于那片绯色的雨幕之中。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三章 第二节 风透湘帘花满庭(二)
转瞬青梅已熟,南边袁绍蠢蠢****,不知何时便会大举兴兵,下令加紧训练兵马,校场终日尘土飞扬,心里也明白,就目前已军的实力与袁绍相差太远,果真开战,胜负难分。
连日与众谋士相商,始终不得必胜之法,心下郁闷,这日傍晚,天空乌云密布,风雨欲来,城中却更加的凝重,傍晚时分,心情郁结的曹操命人去传刘备,准备与他闲谈以解心结。
到环夫人房中用过晚餐,曹操信步到暖玉轩的前院探看曹冲,只见他与步儿并肩坐在小桥之上满面欣喜的看着池中的游鱼,他们今日穿着同色的细布夏衣,手牵着手,神情亲密,不知怎的,竟然心下有些羡慕,若一生都如他们一般无忧无虑那该多好。
“父相,”看到曹操,曹冲执着步儿的手飞快跑了过来,步儿的衣襟飘飞,内里粉色的薄绸衬衣纷飞如同花朵,“父相,你今日怎会有空来看冲儿?”
“嗯,”曹操看到他,只觉得心中无限的喜悦,连日的愁闷一扫而空,亲昵的拍了拍他因为奔跑而涨红的脸,“一会儿我要与刘玄德煮酒谈心,你们今日功课已毕,就一同去吧!”
“好,”曹冲兴奋的转身看着步儿,“咱们去换衣服,你要穿那一件?”
“奶奶今日送来的那一套,”步儿的江南口音绵软而甜糯,令人听到耳中说不出的舒适,“我适才已经看过,奶奶也做了一套给你。”
过了片刻,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又手执着手走了出来,宝蓝色的上好丝绸,滚着银边,待他们走到近前,细看良久,那两套衣服做得极合身,竟比许昌城最好的工坊做得好,伸手执着曹冲的手,慢慢走到码头,刚要上船,却见程昱乘着小舟飞快而来。
“丞相,”程昱急急行礼,“刘皇叔已在花园等候。”
“哦,”曹操迈步上船,静心看着曹冲与步儿相互扶携着走上甲板,这才返身看着码头上的程昱,“来得这般快,传命的人到刘府时,他在做什么?”
“传命的人回话,至刘府时,刘皇叔正在菜园内浇菜,听到丞相召唤,不及梳洗更衣,便勿勿赶来,属下见他时,他面颊之上仍在尘土未及擦拭。”
执着曹冲和步儿走向花园中的浣花亭,远远看见刘备垂手站在亭外,远远看过去,他站得极为恭敬,曹操突然顿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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